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松动的地砖,他挪开地砖,呈现在面前的是血红色的土道。
会是帝国修的地道吗?
如果是的话,其实已经没有追的必要了,他可以标记这个地方之后向上级报告,任务仅仅是清除帝国实验基地内的危险,没必要付出更多努力做无谓的牺牲。
直觉引诱着他前去发掘更大的秘密,欲望驱使他成为自己意志的奴隶,要是他真能发现什么,这次他打算告诉解平而不是珍妮。
追人就要付出诚意和牺牲的觉悟,章纪昭有预感,解平会需要的。
自珍妮安排他作为解平搭档的伊始,他就发觉是解平在负责这一系列猎奇事件。
驻外情报站要管的比实际要多不是吗?除了浮水联邦,似乎所有境外范围都可以囊括在“外”这一概念里,小至外国,大至大气层之外所有具有生命体活动可能性的区域,真是巧妙的文字游戏。
如果真是这样,他要追求的人官衔可真不小。
章纪昭把备用枪扣回枪托,不假思索跳进了看起来不算高的地道。
就在他以为能触底时,方才矮浅的地道陡然加深,他下坠的速度也持续加快。
像开一辆随时可能坠毁的失控飞行器,他感到下盘不稳,失重,眩晕,呕吐的先兆。
身体应激反应还在其次,面前的猩红地洞忽然不断地延展开阔,血红的泥土像人的食道在蠕动,无形之中有股力量在碾压他的躯壳,捣药汁似的要把他身体里的东西统统拽出来,又好似在戏弄,他的五脏六腑像被推箱子似的往上推推,往下挪挪。
心脏一阵绞痛,意志力敌不过身体的真实反应,他的鼻腔开始源源不断涌出热流,嘴巴同时尝到血腥味,耳朵也漫起油然热意。
流出的血液往深处流淌,食道地洞似乎对于人类的献血很满意,无限延伸的食道停止了不知休止的生长,闭上眼睛一摔到底,好在他的四肢完整没有任何痛意,但胃部不知为何尖锐抽痛起来。
章纪昭于湿润中脱身,黔黑的空间内,凹凸不平的地面漫着汪洋的水,那水涨潮时能够湮没他的大腿,退却时到他的膝盖骨。
他刻意忽略身体上的疼痛,打开手腕终端的夜视功能。
深绿色的画面之中,那个不明生物的小手向上牵着什么,章纪昭的身体越来越疲乏阴冷,他呼出一口白气,极力遏制住身体不自觉的颤栗,举起手腕往更高处探照。镜头的画面频繁失焦,他重新操作对焦,多次无功而返。
从感觉上看,它们离自己更近了。
未知的恐惧促使他跌跌撞撞朝后退,动作激起层峦水花。
“要我来这有什么目的?”章纪昭终于忍不住发话,“不是我主动来的,你们明白吗?”
压抑的死寂,但能感知到前行的不明生物们暂时停下了脚步。
天空降落血雨,血雨混合着地上的水,让所有世界浸染成深红。
无人应答,也许对方应答了,但是他听不见,它们完全不属于一个物种。
该死,他也不是什么外星生物语言学家!
应付不了就不要逞能,章纪昭终于意识到他和对面的不明生物有着绝对力量上的差距,哪怕对面只是朝他多走几步,他便生起无边胆寒。
抹开脸上的血,他转过身拔腿就跑。
拖沓着水跑路,速度快也快不到哪儿去,更何况即便找到刚才摔下来的地方,他要怎么才能沿着那一堵活的肉墙爬上去?
绝望顺着青年的咽喉向上,根植在他精致华美的染血皮囊上。
马尾黏着血拍在白皙的后颈,奇怪的是这回是怎么跑也不到尽头,庆幸的是,身后的怪物们似乎不再步步紧逼了。
步履愈发沉重,在他几乎要放弃之时,一扇门如游戏刷新般突兀出现在前方。
不曾多想,最后那几步犹如灵魂撕扯,好似负重千斤顶,章纪昭生怕那门再度消失,眼疾手快握住门柄打开,反手关上,又爬了一道垂直登山般的长梯,终于在第二扇门打开后,实验基地黯淡的光如救星般重现在他的世界。
丽芙和查理肩并肩站在一扇大门前,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黑皮肤瘦小孩。
他从未觉得队友如此可爱,章纪昭拖着异常沉重的步子往他们面前一站,像是锁扣咔哒,疲乏和阴冷骤然驱散,轻盈丰沛的热量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
丽芙对他啧啧两声:“免疫才失效一分钟你就被毒气熏成傻子了。”
“不是,我刚刚去地下一层了。”章纪昭迟疑地抚向自己的脸,但什么都没有摸到,他体感清爽,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的血糊,惊愕间猛然转头看向方才的地道口,那里平整完好,没有他揭开的地板痕迹。
“都说你是被毒气熏傻了。”
丽芙白他一眼,瞥了眼旁边戴着呼吸面罩的小孩说,“没有地下一层,我们刚刚带着这根小豆芽菜过来的时候,你就对着那堵墙面壁思过,一动不动,灵魂出窍一样。”
灵魂出窍?
章纪昭脸一僵,刻意转移话题道:“为什么出不去?”免疫药失效,再待在这座毒气满灌的实验基地对人脑的神经中枢都会有极大的损伤。
“军方开启了能量罩,他们说要封锁证据证实帝国的丑恶行径,改日交给星际法庭审判。”丽芙对着门说话,语气轻悠悠地调侃,“帅哥,怎么样了,我头好晕啊~”
意思是联邦军方借机报复,情报局毁了他们一艘军舰,他们也要出一口恶气。
门外传来冷硬浑厚没有波折的男声:“还在核实你们的身份。”
查理看了一眼终端,对二人说:“总部说,让一让。”
丽芙侧退到旁边,章纪昭心事重重,拉着被救出的小孩朝另一侧退开。
才站稳,大门砰地一声砸开。
紫色的能量罩被炸开一道大缺口,刚才还守在门边的联邦军官被光波冲退到一边,正愤恨地瞧着他们,丽芙率先出门,被章纪昭拉着的小孩如蒙大赦,挣脱开他的手窜了出去,不肖片刻便被联邦军官抓住带走。
解救人质是功劳一笔,但三人都不在意这个功劳,便由着他抢。
章纪昭心结未解,犹豫万分地望向身后,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到现在他的胃部还在抽痛?查理在他旁边低声提醒:“该走了,我们还有别的任务。”
他定了定神,按着绞痛的胃:“走吧。”
他们的第二个任务是潜入帝国尽可能地收集此前异常事件的情报。
总共兵分两路,丽芙和查理一路,他和驻扎在当地的高级情报官员合作。
据说对方是一位高挑美丽的女性,业务能力过硬,早年凭借着海洋研究学者的出身瞒天过海,如今已经官至帝国科学院的副院长和帝国大学名誉校长,近年来驻扎在船只上研究海洋生物避风头。
时间紧迫,他必须辗转多个交通工具和对方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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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不及待写小情侣接头^^
第19章 贴身男仆
活鼹鼠的地盘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章纪昭没有拿到任何煊赫的假身份,不比自发打入敌国内部成为男爵的丽芙,他无法直飞帝国中心,于是连夜辗转多地,坐客机飞到联邦的最东方,买了两趟长途巴士的车票,最后在上司指点之下,轮渡到帝国一个名为樱桃西的港口等待一艘描述为“最豪华的游艇”的到来。
最豪华这个定义很难拿捏。
船舶进港的汽笛声像合唱团的高低声部,乐声经久不息,出海渔船和清一色的游客船涌下有着红彤彤脸蛋的男人女人,他们带着毛乎乎的手套,兴高采烈讨论着出海的见闻。
章纪昭的下睫毛被海风的寒气冻得几回结冰碴子,但他不敢走开,颀长挺拔的身姿立在上船的木板上,惹得几个小孩围过来对他又推又摸。
一个带着绒球帽的小女孩像论斤称猪肉般用力拍打他的大腿:“他是冰雕。”
“不,他是真的。”另一个小男孩仰头逆光皱着眉头看他:“嘿,你能张口说话吗?”
章纪昭不喜欢小孩,于是选择以不变应万变,谁都不理会。
他开始无差别讨厌这个即将合作的高级情报官员了,到底是多美的美人多高级的军衔,架子那么大。
此时,一道极为清亮的汽笛破开蔚紫的海平面,有着巨大桅杆的粉白色豪华巨艇朝港口驶来,小孩们终于放弃钻研他,对着表面缀满爱心宝石与红玫瑰的游艇欢呼起来。
章纪昭松了一大口气,摆脱小孩和等到豪华游艇,接下来就等着上船了。
二十分钟后,他被游艇的门侍拒之门外。
“抱歉先生,我要找的不是您,您没有三皇子的邀请函。”穿着犹如皇家侍卫的高大男人咧嘴傻笑,朗声拒绝他,方正的脸上焕发着无限的荣耀。
神圣欢乐的乐曲盘旋环绕在耳畔,貌美的青年沉下脸,忖度着上去的办法。
他大可以打晕门卫上去,但现在他身边人挤人,不方便动手。
无奈被推搡着挤到人流之外,前胸贴着别人的后背,每个人都轮流挤到门卫旁边,不停地问:“我呢我呢?”
那傻子门卫就如NPC一般重复拒绝的语句。
阴暗的青年再度将这笔烂账记在了还没碰头的女人身上,他这人最记仇不过,这会儿已经想着要怎么暗中给人下绊子,又怎么花式拒绝对方的要求。
反正谁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让谁好过。就在他边挤回最前列边想着怎么和同事翻脸时,游艇层叠的楼梯尽头出现了一抹倩影。
章纪昭还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NPC侍卫余光瞟到了深紫的裙摆,登时将他推到旁边,仰起头,充满深情的毕恭毕敬道:“派翠西亚小姐,您要找的人我暂时没有发现,这里谁都没有邀请函。”
派翠西亚,是他的碰头对象吗?
章纪昭也高仰起头寻觅这位名字怪好听的女人。
一看,他便愣了神。
与此同时,嘈杂推搡的人们也安静下来。
只因为一个女人。
迎风吹来一缕缠绵悱恻的铃兰香,空中一根藕粉色丝带凭风摇曳,那丝带末端系了个笨蝴蝶结,亲昵万分地挽在一双纤长皓白的柔美手腕上。
船的栏杆边,一个极高挑的女人正低眉睨他。
……那张脸他熟络万分。
是解平。
许是打了强效控制剂,解平高拔的身姿削减回了曾经的姿态,因此才能成为派翠西亚小姐。
派翠西亚五官清凌而深刻,远眉高目,被冻红的鼻梁令其未施粉黛却美出了朦胧意境。
披着水獭皮大衣,理应是优雅端庄的仪态,但那总有引颈受戮嫌疑的长颈显她慵懒,妩媚,她俯视着章纪昭,眸中独有种强势的冷淡。
他不是贱骨头,可派翠西亚那种看垃圾般施舍的低低神情,令他热血沸腾。
章纪昭眺望着船上的人,觉得这人身上的香气不是从膏脂上来,而是从骨头中散发出来的。他的心脏宛如被打过气的轮胎,从坡上下滚,越滚越快。
必须收回之前的成见。
珍妮为什么不告诉他?要是早先得知今日能够一睹传说中特工第一美人的芳容,他哪里会有一丝不快。
派翠西亚懒懒一指他,随即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不用愚蠢的侍卫帮忙,章纪昭莫名狐假虎威有种有人在背后撑腰的气势,他报复性撞开方才挤走他的方脸男,在羡慕嫉妒恨的注目下一步三个楼梯,追上廊道上的解平。
这时可以看见派翠西亚小姐的皮草下是深紫的裙摆,柔软的布料绸缎直至小腿,露出修长的一截,下面是一双紫色绑带细高跟,鞋跟比上次解平帮他挑的还要高,但他踩出了章纪昭这辈子都做不出的味道,每一步都准确踩在他扑腾扑腾的心上。
小青年抿着唇不说话,一会儿故作虚伪地担心打了强制控制剂的解平身体是否不舒服,实际上,心里那头小鹿得了狂犬病,欢天喜地放鞭炮过年蹦跶来回不带喘的,兴奋得快死了。
游艇到处都是人,解平似乎有意带他走到一个无人角落。
一拐弯,他反手将解平按在船舱的冰冷墙壁上。
克制是美德,但他不具备这项美德,因而扬起痴态,带着几分稚嫩的好奇执拗地凑近,想要仔细瞧瞧解平的新装扮,像窥见洗浴后换了新衣服和气味的小狗,一定要想法设法把自己的气味染在主人新皮上。
“我是什么身份?”
章纪昭指尖抚了一把解平喉结处,那里果然贴有专门的伪装贴,极薄,可以造成肉眼的错觉,叫人看不出起伏。然而他这动作并非有意探查,他是以公济私,找了个多手的借口犯病。
很久没揩解平的油了,果然,好事多磨,青年垂着睫毛帘子煽情地摸了好几下派翠西亚的长颈。
解平本来也只是想和章纪昭简短说两句,看他一副丢了魂的烂泥样子便不想说。
他其实很想盘问珍妮一句,她的得意门生章纪昭的心理素质真的过关吗?
派翠西亚作势要走,章纪昭蛮不讲理又把人扣回墙上,扯开皮草,抓着人家的手肘,假惺惺地软下声祈求:“能不能陪我待一会儿。”这会不见铁骨铮铮,简直是三秒钟无师自通撒娇这门手艺。
青年冷白的脸从后漫起红晕,攥着他的手腕的五指不可忍受般收紧。
都是男人,解平一看就懂了,登时低头扫了一眼,生生被气笑。
撇开章纪昭的手,解平当着他的面解开手腕上那根粉色丝带,再沿着丝带的一端量体裁衣般在青年脖子上绕了一圈,是冰凉的丝带过分惹人遐想了吗。青年干涸着嘴唇,低头看解平慢条斯理地在他脖子上端端正正系了一个精致的——死结?
随后是猝不及防的一扯!
脖子被勒,他被迫朝前倾倒,解平微仰着头避开与他密切的肢体接触。
当然,两个人挨得尤其近。
章纪昭看见他浓密挺翘的上下睫毛,也许他夹过睫毛,这让派翠西亚显得更加野性难驯。解平太知道如何做美人,这一点无需证实,章纪昭最初对美人的见地全从录像带中来,他对许多事情都得心应手。
章纪昭从不掩饰对他的崇拜。
派翠西亚眸色平静,面无波澜地收手将丝带往下扯,直到章纪昭需要仰视他,他仍用那种冷淡又似关怀的视线笼罩他,这种习惯不好,几乎窒息的章纪昭想,像是欲擒故纵的狐媚子,对他只能起反效果,他得给解平提提改进的建议。
“你再骚扰我,我就要报警抓你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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