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检口,几名穿着制服的民警正在随机抽查身份证。佘初白一刻也没有多想,立即转过身,拉着郎澈在自动扶梯上大步逆行,疯狂往上跑。
“汪!汪!”警犬突然大叫起来。
巡警朝着警犬吠叫的方向望去,两道自动扶梯平稳运行,没看见什么可疑人员。
警犬激动地跳起来,巡警俯身摸摸狗头:“好了好了,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下班了,下班就有大鸡腿吃了。”
四人碰头会面后,坐在柳似云的车里简单制定了此次的行动方针——“先礼后兵”,至于其他具体细节,通通随机应变。
四人下车走进那家“哑巴面馆”,落座后,随意点了些吃的,等待目标出现。
不一会儿,两个魁梧的彪型壮汉进入视野,一人是光头,另一人脸上有刀疤,两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混社会的不良气质。
那股不良气息并非视觉感受,而是实体存在的浓重烟味。
光头与刀疤走到老板娘面前,大声冲着墙上的菜单比比划划。
不一会儿,老板娘端上两碗面。一碗是馄饨面,撒着一把葱花,另一碗是葱油拌面,酱料堆在面上没有拌开。
光头拿起勺子,将漂浮在面汤上的葱花撇到另一只碗里,嘀咕:“说半天还是听不懂。”
刀疤搅着面条,星星点点的鲜绿小葱很快被酱料染成暗沉的深色,“知足吧你,还挑,在里面连泡面都吃不上。”
光头嗦了一口面,搞出声势浩大的阵仗,回呛道:“谁说的,我拿粥泡过。”他抱怨着,“干吗老是要来这里吃,多的是能听懂人话的面店。”
刀疤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吃你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两人截至目前的行为,虽然算不上五星好顾客,但也似乎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阿秋轻声说:“我去和他们聊聊。”
柳似云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不过理智上也很明白,要是他们四个一窝蜂过去,反而成主动寻衅滋事的了。
起初,阿秋的声音很小,隔着几米距离听不清她在讲什么。不断投去张望打探的焦灼目光,她才终于意识到拔高音量。
“所以说,你们其实是来报恩的?”阿秋刻意地咬字。
刀疤急冲冲地说:“是啊,我们是来光顾生意的!哪有恐吓挑衅啊!”
阿秋问:“报的什么恩?”
刀疤缓了一会儿,撕下一页点菜单。纸是长方形的,对齐尖角撕成正方形后,他低着头一边折一边说:
“那时候我第一次出来,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地方去,就又想干老本行在街上转悠看看哪个好下手。一个土大款咯吱窝下夹个公文包,一路走一路打着电话吹牛逼,我就盯上了他,一直跟进这家面馆。没想到那土大款还挺谨慎,一直没把包放下来,吃完面,他从包里掏出两只千纸鹤扔桌上,没付钱就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店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哑巴,开店初期受到不少好心人的资助。店开起来以后,他们也想回馈社会,就写了张字条贴门口。任何遇到困难的人都可以进来免费吃一碗爱心面,只要叠几只千纸鹤作为交换。
“那时候店里摆着一个很大的玻璃罐,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后来听说……太多人钻空子占便宜,搞得店都要赔本开不下去,就把罐子砸了不搞了。”
明面上的倾听者阿秋还没发表见解,另一桌的柳似云义愤填膺地压低声音:“这都什么人啊!”
郎澈也跟着一唱一和:“坏人!”
佘初白不知道该不该给他们捧场。
阿秋略作沉吟,关注点却与众不同:“第一次出来,是从牢里出来吗,那就是后面又进去了?”
刀疤缄默片刻,懊悔地直叹气:“唉!还不是怪那个土大款!那时候我实在困难,厚着脸皮来吃了好多天的面,折了好多千纸鹤。有一次又碰上那土大款吃完不给钱,甚至连千纸鹤都不是他自己折的!好像说是女儿的手工作业……我在那里折,他还用那种瞧不起人的眼神嘲笑我。我一时气不过,想给他个教训,就跟踪了他,喊了些兄弟……”
阿秋依然没发表看法,还是隔壁桌在悄悄议论。
柳似云:“这叫什么,好心办坏事?好像也不能这么用……”
佘初白:“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似云:“那就完完全全一点好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郎澈趁机又学了两个歇后语,扩充知识库。
“唉!怎么会以为我们是要收保护费呢……”刀疤颓然自语。
阿秋看了他一眼,视线停留在他脸上那道从眼角连到下巴的狭长疤痕。
刀疤豁然领悟,抬手摸了摸,往身侧一指:“我这是被猫抓的!他养的猫!”
阿秋顺势也将目光锁定在那锃光瓦亮的脑门上。
光头拢着手,从后脑勺摸到前额,闷闷道:“看我干啥,溢脂性脱发也有错?”
原来都是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
阿秋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你以前就常来,他们为什么不记得你?而且你要报恩,为什么不直说?”
刀疤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幸好他们不记得我了,脸皮再厚也会难为情啊。他们都残疾了还自食其力,而我有手有脚的,却总是想着不劳而获……”刀疤抹抹眼角,再抬起脸时,已将苦闷懊悔之类的情绪从眼中抹去,语气却也称不上释然,“能帮我一个忙吗,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用一颗善心帮助了什么样的人。我们以后不会再来了。”
说完,刀疤将手中折好的千纸鹤展开,抚平翅膀,立在桌面上。
光头安慰地搭着他的肩,两人一齐走入茫茫夜色中。被推开的玻璃门来回摆动,灌入一阵寒冷的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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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在哪看的,说牢里连泡面都吃不了,因为不提供热水怕伤人……然后底下有人评论说可以拿粥泡
第42章 你的。^_^
阿秋将消息框里的文字编辑了几次,最终还是将实情告知委托人。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老板娘表情先是讶异,随后眼中闪过负疚,匆忙追出店去。
然而人已走远,木已成舟,只能将桌上收拾干净。那只孤零零的千纸鹤被摆放到收银台上,一个很显眼的位置。
事情出奇顺利地解决,援兵没有用上一兵一卒。甚至连他们精心的全副武装,都显得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似云惆怅呢喃:“我们是不是太以貌取人了点。”
阿秋低头审视着自己身上的铆钉外套,她没有这种风格的服装,是柳似云特地带来的。
“说不是也昧良心吧,毕竟都打扮成这样了。”
这场闹剧的主策划柳似云往后一靠,叹一口气:“不行组个乐队吧。你们有谁会写歌吗?”眼神在三人间流转。
郎澈自不必说,只是顺带捎上,佘初白也没什么音乐细胞,阿秋不接茬,只是在她面前伸出手背,握拳,停顿两秒,又重复一遍。
“你在干什么?是想说你的手一看就练过乐器吗?”柳似云困惑不已。
阿秋再次将手握成一个圆圆的拳头:“哆啦A梦。”
然后伸出五根分明的手指:“我。”
“……”柳似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幽默方式,回应并不热烈,反倒是佘初白没忍住噗嗤一声。
“那就原地解散吧,限定一日的荒诞小队,各回各家。”柳似云轻声宣布。
众人站起身,这桌的账还没结,佘初白摸索着手机,却被柳似云抢了先:“我来。欠我的饭不能算这顿。”
她钱都付完了,佘初白仍在上上下下翻着身上口袋,又在桌上地下一通寻找。
“……”众人再一次齐齐沉默。
不由得联想起一些影视剧里妙手神偷的桥段。
也许是以貌取人的程度还不够。他们脸上这么写着,但没人真的说出来。
柳似云给佘初白的号码拨了个电话,能接通,但无人接听,能确定的只有不在这鸦雀无声的店里。
走出面馆,佘初白悄悄拉着郎澈躲远一些,窃窃私语:“能闻到那两个人的方位吗?”
郎澈拱起鼻子努力嗅嗅,朝左朝右分别走了几步,最终铩羽而归,对着佘初白摇头。
佘初白无意识地喟然长叹一声。
丢手机事小,但里头的文件资料和客户消息,价值无法衡量。
郎澈却误以为他在烦恼钱的问题,朝他拍拍胸脯,豪气地说:“我给你买。”
“买什么?”佘初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新手机?”
“嗯!”郎澈用力点头,眼里闪烁着璀璨明艳的光,笑得像黑夜里的一朵向日葵。
对于他的大手一挥,佘初白疑虑重重感到不安:“跑外卖有那么赚吗?你才干了一个月不到。”
不会是走上什么邪门歪道了吧。
郎澈沾沾自喜地说:“我赚了三千多了,都给你。”
说完掏出他破旧的手机,志得意满地晃着其实并瞧不见的钱。
佘初白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太自然,倏地别开了脸:“哪够。”
“不够吗……你不是说我的手机只要一千多吗。”
用着顶配ProMax的佘初白,给郎澈淘了个卡顿的二手机,此刻良心才微微开始刺痛。
“不够是不够,你那三千先给我。”
郎澈没有犹豫地交出手机。
佘初白打开浏览器登录官网,输着iCloud账号查看定位。
佘初白脸上的表情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郎澈的一腔热忱没有得到丝毫回报,不禁低声嘟囔:“你一点都不感动吗?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了。”
佘初白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漠然瞥上一眼。
“你的命是我救的,个子是我养大的,上网课是我供的,每一天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我买的。
“你的钱?你身上掉下来的每一根毛都是我的。”
“……”郎澈无可反驳,只能如履薄冰地乖巧假笑。^_^
他们驻足交谈的当间,柳似云已经走回车边,并且在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地试着拨通电话时,讶然发现玛卡巴卡的音乐从车内传出来。
柳似云钻进车后座,又立刻钻出来,高举手臂挥舞,大声呼喊:“小白,你的手机落车上了!”
佘初白怔了一下,不再无谓地等待那个猴年马月才能加载出来的查询页面,快步过去,将失而复得的手机捏在手心,呼出一口长气。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回程路上,车内放着轻音乐。
佘初白与郎澈并肩坐在后排。郎澈以帮忙保管的名义,很有探知欲地将佘初白的手机与自己的深度对比着。
突然,郎澈碰了碰佘初白,往他手里塞了个轻飘飘的东西。
佘初白摊开手掌,看见两根乌黑的头发丝。
“干什么?”佘初白疑惑地问。
“刚刚掉的毛,你的。”
“……”佘初白扬起手,将那两根发丝扔回郎澈脸上。
柳似云默数着红灯倒计时,心不在焉地说:“看来偏见,真的很难消除呢。”
毫无疑问,佘初白找不到手机的那一刻,他们都先入为主地想到了那个可能,潜意识无法否认。
无人回应,柳似云又自言自语自我安慰着,也顺便安慰他们:“没关系啦,只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不要对自己太苛责。”
两个“人”依然保持着那股只有北极熊会感到舒适的冷空气。
读不懂氛围的“非人”郎澈嘀嘀咕咕:“他才不会自责,你都不知道他心肠有多硬。有一次把我拴在家里一天都没给吃的……”
不太外露情绪的阿秋愕然回过头,惊疑不定地盯着佘初白,又看看郎澈,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柳似云赶忙解释:“哈哈不是你想的那样啦,那只是因为……”
佘初白捂嘴咳了两声打断她。
虽然秘密已是纸糊的不堪一击,但还是尽力维持那岌岌可危的边界。
柳似云顿了一下,机灵地换了另一种说法:“只是play的一环。”
第43章 真真假假
茶水间,柳似云一边搅着刚接的热咖啡,一边踱到水池旁:“听说游乐园最近新开了个主题园区,一起去怎么样。”
佘初白正在洗杯子,关掉水龙头甩着水渍,没想好回答。
柳似云换了一种问法:“你带郎澈去过吗?”
这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佘初白直言:“没有。”
柳似云用一股难言的目光打量着他:“你真的不会觉得亏欠他吗?”
“我对他已经很好了。”佘初白理直气壮地说。
“哦?例如?”
佘初白不假思索:“给他吃给他喝给他住。”
柳似云嗯了一声点点头:“好死不如赖活着。”
佘初白:“……”
柳似云再接再厉:“还要他去打工送外卖。”
佘初白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如果他能变回狗,我也不会……”
柳似云打断:“好啦好啦,明天再答复我,去的话就一起买票。”
周日,天气算不上好,但游乐园里依旧是不负众望的人山人海。
大排长龙的队伍中,除了柳似云偶尔抱怨过几句,余下三人的情绪都很稳定。
稳定的波澜不惊,稳定的事不关己,稳定的傻呵呵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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