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慢腾腾地挪动,佘初白看着脚下,碰碰柳似云。
“你看这砖。”
“不要犯你那职业病了,有几个客户能出得起这钱。”
阿秋和郎澈听到他们的话也低下头看。
地面砖缝每一处都拼接得很整齐,但也仅是整齐而已,不如周围矗立的城堡建筑值得赏目。
进入园区后,第一站是周边商店,购买游客拍照必备头饰发箍。
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柳似云迅速选中了一个灰粉兔耳朵,又给阿秋挑了一个相配的红橙狐耳。
佘初白还在游移不定,柳似云拍拍他说:“那我们就先去排队了,你们慢慢来。”
……那叫什么一起来玩啊,还硬要喊上他。
不过,佘初白再不通人情世故,这点不当电灯泡的眼力见还是有的。于是他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放任自己在众多选择中迷失徘徊。
不是给自己选。
郎澈微微低着头,佘初白将那些卡通发箍一个一个在他头顶上试过去。
一连试了好多个,郎澈小声提醒:“我有真的。”
毛茸茸的耳朵。
佘初白手上动作没停,从粉狐狸换成垂耳狗:“真的会吓到别人。”
对于明知是假的东西,人们的追求都是越真越好,最好以假乱真,肉眼难辨。
然而一旦真的成真,又会担惊受怕掉入猜疑链,最终结论势必会导向黑暗森林,铲除异己。
全都试过一遍,佘初白挑了两个圆圆的熊耳朵,稍微没那么引人注目。
他以为的。
出了商店没走两步,就被两名陌生游客拦下了。
“可以拍照吗?”
佘初白稍一愣,瞄见女生手中持着一架单反相机,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接。
“帮你们拍照吗,可以。”
女生连连摇头,举起相机说:“不是不是,我是说,可以拍一下你们吗?”
“啊?我们不是园区NPC。”
佘初白刚说完,郎澈就突然揽住他的肩,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那要拍得好看一点哦。”
佘初白扭过脸,郎澈的手不知何时已从身后绕过来,滑到他腰上,两人紧紧挨着,很亲密地站在取景框内。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手指都已按到快门上,一下子就成了赶鸭子上架的情境。
佘初白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镜头。
咔嚓——咔嚓——
绝对不止一张了。
郎澈不停变换着拍照姿势——勾肩、搭背、插兜、比耶,佘初白全程只贡献了一个生硬的冷笑,以及一个暗中捏紧的拳头。
“谢谢谢谢,你们人太好了。加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我把照片发给你们。”
佘初白正要谢绝,郎澈就从兜里掏出手机,熟练地跟人交际:“好啊,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佘初白可没教过他这个。
不知道这一身江湖气是从哪个大染缸里滚上的。
友好道别后,两人一人握着一根爪爪冰棍,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想玩什么?”佘初白问。
郎澈说:“都可以。”
佘初白看了下APP,好玩的项目都要排很久,不好玩的……顾名思义,都不好玩了。
佘初白侧脸看了一眼眉眼弯弯的郎澈,只是一根冰棍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那份柳似云提到过的“亏欠”倒是徐徐漫上来了。
不吵不闹默默排在队伍最后的孩子最令人心疼,是这样吗?
佘初白咬咬牙买了两个快速通道。
检完票去往项目的途中,佘初白不放心地叮嘱:“等下就算被吓到,也绝对不能把耳朵露出来,尾巴更不能,知道了吗。”
否则佘初白不知道该先拉着他逃跑,还是先帮他挡住脸。
郎澈不当回事地轻蔑道:“我才不会被吓到。”
佘初白难得附和:“对,只有你吓别人的份。”
一句再随意不过的话,郎澈却深深地往心里去了。
他倏地停下步伐,抓住佘初白的手腕,迫使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一脸郁郁寡欢地说:“我很吓人吗?哪里?”
佘初白惘然一怔。
这大哥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非同寻常的狼妖吗?
郎澈骤然松开手,垂下睫毛,嘟嘟囔囔:“明明她们知道了也没怎样。”
他口中的“她们”指的应该是柳似云和那位宠物医生。
总不至于,刚加上一女孩,就以“我有尾巴哦,你要不要看”作为开场白打招呼吧。
佘初白好一阵深思熟虑,才说:“因为她们是好人,而且都是喜欢狗超过人的好人,所以对你的接受度比较高。还有很多人怕狗,讨厌狗,所以你最好别暴露真面目。”
郎澈呆愣在原地,浑身散发着一股浩浩荡荡的迷茫,仿佛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的表情。
良久,他犹犹豫豫地瞄着佘初白,怯怯问道:“那你呢,也是喜欢狗超过人么?”
“……”佘初白完全不懂狗的脑回路,无法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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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小吃摊位,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阿秋侧过脸问:“要吃板栗吗。”
“不要,懒得剥。”柳似云一边走一边自拍着,在照相与录像间来回切换。
阿秋还是停住脚步,要了半斤。柳似云没注意看,撞上阿秋的背,差点摔了手机。
阿秋接过板栗边走边剥,柳似云一时无言默默跟上。
不得不承认有点闷。
无论什么惊险刺激的项目,阿秋连轻微的惊吓声都没发出过一点。
柳似云正郁闷着,阿秋剥出一颗板栗仁,圆滚滚的很是完美,颜色也完美,金灿灿的澄黄色。
阿秋转过身,喊了一声柳似云的名字,然后手一抛。
柳似云下意识就张开了嘴接住。
不自觉已经开始嚼,又气鼓鼓地停住:“你把我当小狗啊?”
阿秋:“小兔子。”
柳似云头顶的兔耳一晃一晃的,可不正是一只活泼的小兔子。
柳似云轻哼一声,咽下香甜软糯的板栗:“还要。”
阿秋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刚不还说不吃吗。”又剥一颗,在柳似云的紧密注视下,丢进自己嘴里。
柳似云做了个鬼脸,收起手机,挎住阿秋的胳膊:“没说不吃,只说不剥。”
第44章 冷热
“先拿一下。”阿秋的手机震了起来。
明明不是必须安静的场合,但几乎一直都开着振动模式。
柳似云接过糖炒栗子,将袋口捏紧。
阿秋接起电话,与人耐心沟通着:“嗯,对,每一张桌上都要贴上二维码……”
柳似云静静听着,等阿秋挂了电话,迫不及待就问:“还是那家面馆吗?”
阿秋点点头:“嗯。”
许多时候,柳似云都会对强制性的扫码点单感到逆反,但对听障商家来说,简直再适配不过。
柳似云调侃似的,用手肘捅了一下阿秋:“你还蛮会做回头客的嘛。”
阿秋默默不语。
柳似云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皱起眉问:“这两单委托你能赚多少啊……”
阿秋拿回板栗,继续勤恳剥壳:“赚不了多少。”
“你就这么做万事屋,怪不得一点钱都挣不到。”
据柳似云所知,跟踪出轨丈夫的那一单,因为阿秋不肯给出照片原件,怒火攻心的委托人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马赛克,无从得知小三的具体身份,理所当然没付尾款。
阿秋捏着栗子壳两头,稍一用力,啵的一声裂开一条缝,完好无缺的板栗仁从中脱出,一颗满载丰盈秋意的果实。
“起码还够给小兔子买点板栗吃。”
柳似云并没有配合地张开嘴,而是嘁了一声,走两步跑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乐园餐厅:“小兔子饿了,要吃大餐!”
喊的时候,两只长长的兔耳,愉悦地蹦了蹦。
柳似云翻着价格非常不亲民的餐厅菜单,点开微信,创建了一个四人群,将另外两个傻大个也喊来吃饭。
柳似云点着四人份的餐,阿秋突然心事重重地说:
“那个面馆老板,只要配上合适的助听器,听力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也能达到正常人的七八成。而那个老板娘,有亲戚介绍她去公司坐班,不用干什么活,只要她的残疾证合理避税。”
阿秋停顿了一会儿,才沉沉地继续说下去:
“助听器虽然贵,但也不是完全负担不起,但老板就是不肯去配,说是习惯了安静的世界。老板娘也是放着清闲舒适的白领不当,起早贪黑在一个小面馆里庸庸碌碌。他们两个都让我帮忙劝对方,又都不听劝。”
最终,她把视线停驻在柳似云脸上,并非暗示什么,而是真心求教:“你能理解吗?”
柳似云没有迟疑,爽快地点头:“因为那个嘛。”
“那个?”阿秋更困惑了。
柳似云清清嗓子,不合时宜地一展歌喉:“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阿秋深沉地叹气,抬手摘去柳似云的发箍,给她理理头发。
柳似云唱够了,才正经说:“很好猜啊。如果老板恢复了听力,那老板娘不就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嘛。反过来也是一样。”
阿秋听完沉思片刻,小声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定要为了对方,放弃更好的生活,才叫爱情吗。”
柳似云淡风轻地微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嘛,一千个哈姆雷特就有一千种爱情。”
阿秋无奈喃喃:“哪有那么多啊……”
恰巧此时,佘初白和郎澈走进餐厅,拉开椅子在她们对面坐下。
柳似云憋着一股笑,拿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拍完了,才挤眉弄眼地打趣:“好有爱的两个哈姆雷特。”
佘初白喝着水,从杯子的反光面照见倒影,才想起摘掉发箍,又顺手帮郎澈也取下来,放到桌上。
“这里是迪尼尼,哪来的哈姆太郎。”
虽然他不知晓这只水手熊的确切名号,但可以肯定,不是日本来的仓鼠。
柳似云爆发出一阵狂笑声。阿秋瞧着他们,也忍不住抿嘴。
佘初白彻底糊涂了。这群人有没有童年啊,都跟郎澈一样是变异种吗。
吃完简餐,佘初白买了单。
午后微微出了些太阳,细碎的光线掉进马赛克砖面的缝隙间。
柳似云问:“下午要一起吗?”
佘初白说可以,但继续聊下去,又无法成行。一些她们想玩的项目,他们已经玩过,反之亦然,只好又两两分开,约好回去的时候再碰头。
“云云,走吧。”阿秋伸出手。柳似云很自然地将手掌搭上去。
云云……
两人的背影变成两个小点,佘初白静静观察了一会儿,才用力一掌拍醒呆站着不挪步的郎澈。
郎澈猛地回过神来,目光如炬。佘初白问:“想跟她们一块儿玩?”
郎澈沉默地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佘初白掏出手机就要发消息。
“不要了。”郎澈说,“我们去玩别的。”
缓缓攀升的过山车上,郎澈悄悄将手伸了过来。起太早有些困的佘初白打了个哈欠,很自然地反握住那只手。
爬升到坡顶,过山车骤然开始俯冲,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魔音阵阵。
佘初白并不恐高,对失重感也适应良好,因此反应平平。
混在高潮迭起的喧闹声中,郎澈也放肆地释放情绪,长长地嚎了一声。
“嗷呜———”
很逼真的狼嗥。
那道声线从脱颖而出变为一枝独秀,整列过山车上的人都噤了声。死寂般颠簸翻转,一声不响。
在一片漆黑的矿洞隧道中,几名乘客突然感觉心脏不太舒服。
安全到站时,游客们个个面色惨白,被吓出一身冷汗。
佘初白静默地抬起安全杆,静默地起身离开,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概不负责。
郎澈臊眉耷眼,小碎步紧跟慢跟,直到周围只剩下他与佘初白的背影。
佘初白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咔咔捏着腕关节。
“……”郎澈吞着口水微微后退,大气不敢出,“能不能先欠着,回家再……”
“嗷呜——!呜。”
佘初白走出阴暗的角落,又回到过山车附近,查看有没有引起骚乱。
只见有人边走边嘀咕:“是不是放错音频了啊,狼人怎么也该是在环球吧……”
园区的工作人员依旧在各自的岗位上忙忙碌碌,应该不用太担心了。
夜色深深,快到城堡烟花秀的时间。
因为不熟悉地形,佘初白和郎澈跟随着攒动的人群随波逐流,走到哪算哪。
整个园区的人流量都挤到了一块儿,熙来攘往的肩膀下,没人注意到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是很正常的。
“呀!看来真的是冥冥中天注定呢。”与柳似云不期而遇后,她笑眯眯地说着。
佘初白走向她们,郎澈莫名还不肯松手,佘初白狠狠拧了一把,郎澈泪汪汪地吹着被掐红的手。
砰——砰——
烟花在夜幕绽开。
柳似云举着手机拍照,兴奋地大喊大叫。一阵冷风吹来,阿秋自然而然地脱下外套,披到柳似云肩上。
郎澈没有在看烟花,而是注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他目睹阿秋的行为后,也似懂非懂地跟着效仿,脱下衣服外套,刚要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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