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萦的情愫统统在一瞬间退潮远去,杳无踪迹。
郎澈听见冰面咔嚓裂开一条地缝,火舌嘶嘶燃烧着逼近,轰隆隆的雪球从山顶滚落……总之,全是一些了不得的动静。
他看见被盛怒笼罩之下的佘初白挺直脊背,看向他的眼神寒意彻骨,不存在一丝丝留情的可能。
把黑白夜叉叫来,摞在一块叠个十八层,也没有这么吓人。
呃。
郎澈的神志完全清醒了。
这下子,可能要变成狼肉干了。
救救救救救命啊!快想个办法救救自己!
啵唧——莫名其妙的声响。
佘初白一阵掌风拍亮屋内的大灯,视野霎时间清晰无比。
“现在你知道变回去了!还跑!”
衣物滑落在地,一只半人高的黑狼在并不宽阔的一居室里上蹿下跳,竭力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
虽然没逮到,但把这天杀的玩意儿逼到了死角。心律爆表的佘初白在房间正中央站定,将袖子往上卷。
郎澈抵着墙角瑟瑟发抖,身上的狼毛像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朝着一个方向耸动。
佘初白将袖口挽至上臂,冷笑着朝他迈出步伐:“跑啊,我看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怎么办怎么办,郎澈一边疯狂活动大脑,一边凭肢体本能从佘初白裆下滑铲逃脱,死里逃生。
四肢着地还是比双足直立灵活一些。
郎澈没时间得意,直冲冲奔着大门而去。不管了,猛地向上一跃,按下门把手,乘空跑了出去。
在走廊过道上急拐弯漂移,身后没有传来追赶声,而是哐当一声巨响,一扇门决绝地将他隔绝在外。
郎澈刹住脚步,迟疑地往门边踱一步退两步,通过开挂的嗅觉判断佘初白的大概方位。
不在门后,更远一点,听声音,似乎回到了床上,咣的一声躺下,踹下一床被子,又盖上另一床被子,睡了……
“……”
郎澈蹲在门口,竖起耳朵贴在门板上,确定佘初白熟睡后,环顾四周没有人,凝神静气——
变不回去?
郎澈歪着头,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郎澈又尝试了约一刻钟,一阵风吹到他没有任何变化的毛茸茸身体上,吹得心里凉凉的。
郎澈用后腿支撑扒着门站了起来,爪子刚好可以碰到密码锁,但肉垫按的不是很准确。
他试了两次就放弃了,不是觉得希望渺茫,而是脑子转过弯来,贸然开门进去会死得更惨更快。
郎澈垂下四肢,追着尾巴原地转了两圈,没有想到好办法。渐渐涌上困意,将身体蜷成一团,趴在门口眯眼睛。
多亏了这一身精品狼皮,一点也不觉得冷。
早上,楼道里陆陆续续有人走动。
一条大黑狗趴在走廊上,每个人路过多多少少都会看上两眼。
终于,有人大胆走过去,敲了敲门。
佘初白打开门,脸色很臭。
那人顿时有些退怯,指指下方说:“呃……你家门口有只狗,是不是不小心跑出来了。”
佘初白低头扫一眼,郎澈前身伏低,尾部微翘,躲在女孩身后,似乎吃准了他不敢当着别人面对他怎么样。
佘初白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女孩说:“不认识。”
郎澈:“……”
大门被无情关上,又是哐当一声。
女生悻悻然低下头,摸着黑狗的脑袋,喃喃自语:“看来这里不是你家呢,走吧,我带你去找主人。”
她勾着手指嘬嘬嘬,郎澈不为所动,板板正正坐在自家门前,仰着脑袋作蹲守状。
女孩再一次蹲下,好声好气地说:“小黑啊,你认错了,这里不是你家,他不是你主人。”
郎澈恨不能张口讲人话,却只能捏细嗓音汪汪叫了两声,目光笃定地朝着门洞望去。
女孩也是个倔性子,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在物业群里,很快一堆人冒出来回复。
「原来那是趴着的狗啊,我还以为是放门口的地垫。」
「老哥你这啥眼神啊,不行来我们眼科看看吧。」
「这狗我好像认识,就咱们的小区的吧。」
「我摸过!一个帅哥养的,应该是16幢的,电梯里遇见过几次。」
「我也有点印象,但是不是很久没出现了,我还以为他把狗送走了。」
最终还是小区的保安,提供了可靠的有用信息。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的的确确就是这一家的。
有些闹不明白。
佘初白洗漱完毕,出门上班。打开门,一人一狗仍驻守在他家门口。
女孩不好意思地让开路,郎澈抓住一瞬间的机会,四腿飞奔冲回屋内。
然后,本本分分地趴到地上,两只眼珠圆圆的,满脸的单纯无辜,向门口两人发射友善的光波。
佘初白赶着上班,没空管他,径直把门摔上。
女孩虽然一头雾水,但走丢的狗也算找回栖身之所,不失尴尬地朝着佘初白微微笑。
佘初白:“你喜欢狗吗,送你了。”
女孩还没来得及作答,门内乍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嗷嗷叫。佘初白重重捶了一下门板,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如果你不想养了的话……”女孩斟酌着几经犹豫,“算了,我看它还是比较喜欢你哎。”
第54章 装个够
写字楼与写字楼之间的狭窄巷弄,是不少上班族偷闲抽烟聊八卦的固定场所。
吞云吐雾的人堆中,佘初白找唯一的熟面孔柳似云要了根烟。
“你不是说你不抽吗?”柳似云说着,随意地翻出烟盒与打火机。
佘初白沉默地点燃一根烟,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沉沉吸上一口,拨打电话。
接通后,首先响起的是伴随着觥筹交错的絮絮人声,大概是在什么饭局上。
佘初白搓搓指尖,闻着尼古丁苦涩的气味:“妈,我有点想死。”
“找我立遗嘱吗。”
“……”佘初白一时词穷。
佘落落跟身边人低声交代两句,走到安静的地方,又重新问他:“说说吧,什么事还能把你给刺激到了。”
语气中,比起关心担忧,惊讶的成分更占了上风。
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顿时又涌入佘初白的脑海。
要不是郎澈脱口而出的粗俗字眼及时让他回过神来,离擦枪走火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佘初白想想都后怕,他是被什么东西鬼上身了,不仅不抗拒,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迎合。
说不出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阵诡异的长长沉默后,佘落落说:“不行就回家啃老吧,反正养你也费不了我几个钱。”
佘初白感受过被啃的滋味,决不会同流合污,更何况:“不是工作上的事。”
“那是什么?”佘落落又问了一遍。
佘初白还是开不了口。不知何时起,沉默成为母子间的常态。
电话那头有人喊了一声“佘律”,说了几句招呼寒暄的话。
佘初白正准备挂掉电话不打扰,又听见母亲娓娓道来,有些突兀地切换到新话题。
“我们律所新来了个实习生,人挺不错的,高高瘦瘦,虽然不是大帅哥,但也看得过去,学历家世都算得上门当户对。”佘落落轻松的口吻覆盖着一层委婉的刻意,“等下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你们认识认识。”
实习生……那可能年纪比他还小吧。
佘初白波澜不惊地说:“认识可以,但我不会改口喊他爸。”
“…………”
如果不是亲自把他生出来,佘落落一定会觉得佘初白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外星人。
从小到大的思维方式都异于常人的跳脱,常常让能言善辩的她也无言以对。
平静叹两口气,佘落落不厌其烦地解释说:“我是说,把他介绍给你,给你们牵线搭桥。你这种无家无室的闹着自杀又不是因为缺钱,那不就只剩下为情所困了。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开启下一段。”
佘初白清楚听见自己咕咚咽了两次口水,有些紧张地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男人?”
“这么多年,你谈过女朋友吗?”佘落落理所当然地认为。
佘初白小声嘀咕:“那我也没谈过男的。”
“行,知道了,你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佘落落很快就统统接受了,“等NASA找到外星人,我第一个通知你。”
“……”佘初白倔强咕哝,“我也不喜欢外星人。”
他抬起头仰望天空,湛蓝天幕碧空如洗,不知道郎澈来自遥远的哪个星系,什么时候他的同伴会把他接回去。
公寓内,郎澈仍然被困在狼形态,又饥又渴地趴在冰箱门上,将能够到的一切都扫下来。
用尽一切方法,还是变不回人。
郎澈亮出尖利的獠牙,咬破塑料包装,咀嚼着干巴的面包吐司。
原以为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但实际上,简直得心应手。算起来,他当狗的时间比人久多了,还保留着生理习惯也是自然。
半袋吐司吃完,郎澈又跳上台面拨开水龙头,补充水分。
勉强不饿,但有点馋。于是又从冰箱里薅下两瓶酸奶,同样用牙齿咬穿包装,再用长长的舌头卷着舔进嘴里。
吃饱喝足后,郎澈看着遍地狼藉的碎屑污渍,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开卫生间的门,跳高咬下一条毛巾,丢进盥洗盆。
等毛巾全部浸湿后,两只爪子按着毛巾一头,另一头用嘴去咬,千辛万苦,将湿答答的水稍稍拧去。
再之后,叼着半湿不干的毛巾,扔在地板上,两只前爪按着,小碎步来来回回,将地完整拖了一遍。
微湿的地面上,留下一串又一串梅花爪印。
人手十分钟能干完的事,做狗忙活了大半个钟。
手机叮咚响起新消息,郎澈用怪异的姿势坐着,用肉垫一点一点极为小心地输入密码,解锁屏幕。
不是佘初白发的,置之不理。
甩甩毛发,窝到地上那团被踹下床的破被子里。
时光仿佛倒回许久以前,除了等待,别无选择的状态。
佘初白刚走出电梯,趴着打盹的郎澈就立即闻见味道,醒了过来。
一边猛摇尾巴欢迎,一边远远地往后退,保持不被一拳揍扁的安全距离。
佘初白瞥了一眼,径直无视了他的存在,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郎澈尴尬地蹲坐在原地,只有脑袋追随着佘初白的方位,转到这边转到那边,化为一个可旋转的红外线摄像头。
一直到入夜就寝,佘初白都没有管过他,没有搭理他一下。
郎澈走到床边,趴低脑袋,将一整张狗脸搁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用讨好的眼神瞧着佘初白。
佘初白侧躺着,与狗短暂视线相接一秒,继续不闻不问玩手机。
“汪呜。”郎澈小声低嚎,像在诚恳认错。
佘初白冷然不为所动:“装,你最好能装一辈子。”
郎澈用湿漉漉的鼻头拱了拱他手背,又是一声委屈巴巴的狗叫。
“这一招不鲜了。”佘初白吃过的亏都够他“福”到下辈子了。
郎澈绕着床边走了两圈,最终束手无策地趴回破被子里。
半夜实在忍不住,撞开卫生间的门,跳上马桶,艰难地以狗形态战战兢兢地如厕。
起夜的佘初白站在门口,撞见那个滑稽可笑的姿势,眉毛拧成一团,犹疑地问:“真的变不回去了?”
郎澈尴尬地汪了一声,意识到他听不懂狗语,又点点狗头。
佘初白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看着不像高兴,但神情又莫名舒展开来。
第55章 喜欢当狗
公园里,佘初白牵着狗绳末端,毛茸茸的郎澈毫无负担地在草地上弓起背岔开腿,恢复了随地大小便的原始人行径。
佘初白面无表情地铲起屎,扔进垃圾桶。
他拧开矿泉水瓶倒水洗手,然后微微倾斜瓶口,郎澈很识相地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干净。
迎面走来一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养的这是狼吗?”
附近几名谈笑风生的路人顿时噤声,齐刷刷投来畏惧打探的目光。
佘初白稳住心神,信口胡诌:“是蓝湾牧羊犬,带一点狼的血统。”
那人推推眼镜弯下腰,凑近了打量着:“真的好帅好像狼啊……”
“谁敢养狼,不要命了。”佘初白说着悄悄抬起膝盖,踹了一脚暗示。
“……”忍辱负重的郎澈瞬间切换到无害的狗脸,原本的竖瞳变为两颗圆圆的黑葡萄,摇着尾巴嗲声地喊:“汪汪~”
……真会装可爱。比狗都像狗。
即使佘初白已然亲身经历过无数次,但这是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视角观察,因此更容易看穿这拙劣的小把戏。
那人霎时心花怒放地嘬嘬嘬,重复着“好狗好狗good boy”猛搓狗头,把“狼啊吃人啊凶猛野兽”之类的顾虑统统抛到脑后。
很难责怪当局者入迷。
玩了一会儿,佘初白拽着狗绳离开,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流连的议论纷纷。
“叫声和长相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谁规定的狗里不能有夹子了。”
“真的假的?蓝湾牧羊犬要一百万一条?!”
佘初白陡然捏扁塑料水瓶,加快撤离的脚步。
又想,他不仅敢养狼,还敢养狼妖。他和郎澈都还有命活着,某种意义来说,是神降的奇迹。
上班时,佘初白把郎澈拴在工位底下。
许多同事围拢过来,惊喜地说着“好久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哇一身黑就是酷”“我也不单身啊怎么看一条狗都眉清目秀的”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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