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 整个大魏朝堂, 皇姨夫元叉再无敌手,便彻底放飞自我了。
虽然起义军和中央军打得脑袋乱飞、血流成河,但是也阻止不了元叉一颗“世界那么大, 他想去看看”的心——整日在外游山玩水、流连忘返。
这可就苦了皇帝元诩。他自来是个甩手皇帝, 小时候靠阿妈, 长大了靠奸臣驭下,自己根本没有亲自治理朝政过。
因此,哪怕明明眼下是他重掌朝政的好机会,他却只觉得惶恐, 着急得想要再寻找一个靠山来躲。
嘉福殿内,阿昭在给胡太后梳头。随着木齿划过发间, 阿昭一句轻轻的“陛下, 时机成熟了。”就像是一条毒蛇钻进胡太后的耳中,一路啃食到她的心口。
胡太后身体一僵,声音微颤,“万无一失乎?”
阿昭笃定,“先软后硬, 两套方案行动, 总不会出岔子的。”深受贺兰定的影响, 阿昭虽然是个喜欢孤注一掷的性子, 但是凡事总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蛰伏五年,终于到了潜龙出渊之日。
胡太后的拳头藏在宽大的衣袖握紧了又松开,踟蹰良久终于下了决心:“召永泰公主入宫讲经。”
永泰公主受贺兰定点拨在嵩州大搞“土地革命”,不仅很快积攒了巨额财富,还收拢了嵩州的民心。在雄厚资金的支持下,一支文能讲经、武能杀人的女尼队伍建成了。
胡太后邀女尼入宫讲经,实则是将一支武装队伍放进了皇城。
趁着元叉又一次出行游玩,胡太后偷偷见了自己的皇帝儿子,“今我母子相绝,不听往来,要我何用!”说着,抹着眼泪要去出家当尼姑。
皇帝元诩正陷于无人可依的惶恐之中,此时一见亲妈,顿时想起了以前躲在亲妈翅膀下遮风挡雨的日子。
胡太后一见儿子的神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立马趁热打铁,抄起剪刀要绞了自己的头发去嵩山闲居寺当姑子去。
皇帝吓坏了,逼着亲妈出家当尼姑,这要是被史书记下,后世得认为自己是个多么不忠不孝的昏君啊!
皇帝怕了,胡太后的腰杆就更加挺直了。最后,都没需要那群“孔武有力”的女尼给大家伙儿讲讲经,胡太后就走出了幽静之地。
“阿昭,幸而有你陪伴我左右!”重见天光的胡太后仅仅抓着阿昭的手,“日后朕必加貂蝉给予你!”佩金珰,着朝服,登宰相!
阿昭柔和一笑,“士为知己者死。陛下待我如子侄,我待陛下如生母。”
天家母子团员,皇帝元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迫不及待地将乱成一锅粥的大魏丢给了亲妈去解决。
然而,五年的幽静时光消磨掉了胡太后所有的政治抱负,她也根本无心朝政,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过上左拥右报,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美好生活。
面对北境烽火连天的场景,胡太后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何不让蠕蠕助我?!”北边的事情就让北边的人自己去解决就好了。六镇镇民彪悍,那就让更加野蛮的柔然人去对付他们。
“万万不可!”阿昭忙道,“恐养虎为患啊!”前些时候柔然人一路打到旧都的恐惧难道都忘了吗?
此时的阿昭身着赤色阙翟,头戴漆纱笼冠,她身形高挑,这么一套二品女官的官服更是衬得她风姿特秀、气宇非凡。活似一颗宝珠照亮了腐朽晦暗的大魏朝堂,让人的目光忍不住随着她而去。
“咱们何必舍近求远,白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阿昭地上一份折子,“这是臣昨夜梳理的北境战事情况。”
“叛军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北方并非没有他的敌手。”阿昭指着地图上怀朔的位置,“据前北讨大都督李大人的军书所言,叛军连下诸镇,唯独没有攻下朔州,也就是原怀朔镇。”烽火连天的北境,怀朔镇是唯一的净土。
“怀朔曾向李将军请求物资支援,以供果腹,共同杀敌。”阿昭颠倒了因果,不过在座的根本都无心朝政,甚至连李崇发回的军书都没有仔细看。
“李大人未许。”阿昭看向胡太后,“与其以重利许以蠕蠕,不若给原怀朔守将拨付粮草,让他们去平叛。”
胡太后:“可!”她本就不想多管,见阿昭有理有据,立刻点头应下,让阿昭全权负责此事,中书省对接拨粮事宜。
阿昭温婉一笑,“喏!”
权利到了阿昭的手中,那些个什么怀朔之心不轨的言论顿时烟消云散了——只要有个人能担负责任就行,至于朝廷的粮草辎重是给了蠕蠕,还是怀朔,没什么差别。
“怀朔镇将杨钧病重,不良于行,无法入京?”阿昭翻出了之前怀朔的奏折。正是怀朔杀使者元孚被朝廷问责后,为了阻止杨钧入京的推脱之语。
阿昭看后,直接对中书令道,“杨钧不良于行,自然无法领军平叛,朔州当另任刺史统领军事。”
“盛乐郡守贺兰定原为怀朔镇人,素有贤名,又有贺兰之名,忠贞可见,可领朔州。”三言两语之下,贺兰定变成了朔州刺史(相当于原怀朔镇将)。
贺兰定是谁?整个朝堂上没人知道。但是他姓贺兰,而贺女史原本也姓贺兰。这里头的关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但是,如今的北境就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乐意碰。因此对于阿昭的假公济私,众大臣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过后,阿昭主动向胡太后认罚,“实为私心,却也为了陛下您。”
“那么多的粮草、兵器送去北边,给谁我都不放心。除了阿兄。”阿昭将自己的私心说得明明白白。
胡太后却道阿昭做得对,感慨道,“令兄是天底下难得的好男儿。”初被幽静之时,胡太后连温饱都难保障。全靠着阿昭从外偷渡些饼子勉强果腹——阿昭说,阿兄在洛阳经营一家食肆,别的本事不谈,但是总不能饿着自己。胡太后信了,因此心里也就记着贺兰定的几分好。
“令兄还未婚配?”相对于贺兰定能不能胜任刺史一职,胡太后更关心八卦私生活。
阿昭摇头,“先时在盛乐为郡守,许多人家给阿兄送美婢妖童,阿兄只觉那些孩子可怜,都给放归自由身。还道自己已决定将身心都奉献给了佛祖。”
胡太后信佛,顿时觉得贺兰定更好了几分,“北境之军事皆托付于阿昭!”
与贺兰定的任命书一同抵达怀朔的还有五万石粮食和四万只箭矢。
“怎么就突然成刺史啦?”
“那杨钧还要继续养着吗?”
“朝廷还真是有钱啊,之前饥荒之时早点赈灾不就好了。”
众人议论纷纷,贺兰定却早有预料——这是蛰伏、积蓄五年的阿昭终于出手了。
“这要怎么办啊?”鲜于安是一根筋脑袋,他见朝廷又是送粮又是升官,心里愁得要命——那还要不要反啦?
窦兴无语,“白给的好处自然就收着。”至于其他,自然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如今窦兴对朝廷已经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斛律金道,“好处哪是白拿的,要去打叛军呢。”
窦兴道,“早打早好!”北境战火纷飞,商业全面崩溃,可把窦兴这个后勤主管给愁坏了。早点平定叛军,恢复商路才好赚钱呐。
斛律金接话,“要打,但是怎么打?”既要平定战火,恢复北境的经济生产,又不能太冒头出彩。不然等破六韩拔陵倒台,怀朔就成了出头橼子。
贺兰定终于开口,“如此,我们倒是要拜访一下驻兵五原的大都督了。”朝廷派来平叛的中央军首领已经换了三拨。先是元彧,在是李崇,如今是元渊。因着战事激烈,中央军大营也从云中转移到了五原。
“大都督让咱们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打赢了是元渊的功劳,打输了也不干怀朔的事情。
贺兰定指了斛律金,命他率众一万去支援五原的中央军。联盟军的所有将领中斛律金最为能文能武,且沉稳可靠,是六边形战士。这一回与中央军合作的尺度把控唯有斛律金能够胜任。
“喏!”当日,斛律金领一万精兵并五百头羊出稒阳道直奔五原郡。
在中央军大营中,斛律金不出意外地遇见了几个老熟人——贺拔父子。因着表现勇猛,父子四人如今都是军主了,麾下士兵近万。
不过,斛律金也不差。贺兰定当了刺史,联军众人立马排排坐分果子。斛律金为兵曹从事使,主管一州军事,手下能放到明面上的士兵有三万,不能表露出来的更是不知繁几。
“贺拔军主,好久不见!”斛律金远远见着老熟人就大声打招呼,活似以往的过节都不存在。
贺拔胜脸都黑了,他预估怀朔方面会派斛律金过来对接共讨事宜,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斛律金这么厚脸皮!这么热情给谁瞧呢?!咱们不熟好么!——不仅不熟,还有仇!
更重要的是!当初贺拔父子逃出怀朔投奔中央军,是拿怀朔做投名状的——“怀朔镇将杨钧早就被控制,如今怀朔真正掌权的乃是以贺兰定为首的.....怀朔有异,当慎重之!”
如今可好,朝廷一纸任命,乱臣贼子顿时成了有功之臣。贺兰定得封刺史的消息传出,贺拔父子眼睛都红了。嫉妒是一部分原因,另一方面则是因着告状之事,贺拔家已经走到了怀朔的对里面。结果,一转眼,仇敌便同事,这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贺兰: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贺拔:已哭晕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六镇战火不熄, 国家危矣!”北讨大都督元渊发表战前讲话动员,他的目光从贺拔父子、斛律金等人的面庞上掠过,沉声道, “不管诸位从何而来, 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击退贼寇, 光复北境!”
“为国为家, 不遗余力!”然后便让众将士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一仗怎么打!
斛律金不吱声, 闭着嘴巴当透明人。然而众人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
“大都督让大东,我绝不往西。单凭差遣!”斛律金豪气冲天。
“好汉!”顿时,众人对斛律金以及怀朔的感官好了许多。当然, 贺拔父子除外。
贺拔胜心中呐喊:保持警惕啊!怀朔的这些家伙们狡猾得很!
不过, 眼下贺拔胜也不算泼怀朔的臭水, 毕竟人家是实打实带了一万人过来支援中央军的。
第二个发言的是个叫于谨的将士,他竟然请命深入叛军去策反投了破六韩拔陵的夷族部落。这完全是不怕死啊!
闻言,就连斛律金都对他刮目相看几分。心道,朝廷中央军也不是全然不行嘛。这个叫于谨的小兄弟还是有几分敢作敢为的勇武的。
不久, 于谨果真说服已经投了破六韩拔陵的西部铁勒酋长率众三万投诚于元渊。
正光六年三月,西部铁勒酋长率众降元渊, 叛军首领破六韩拔陵领兵拦截, 活捉铁勒酋长乜列河极其部众。
破六韩拔陵又赢了一回,却不知西部铁勒部只是朝廷丢出的诱饵。而他,已然咬钩。
押送俘虏的路上,破六韩拔陵遭到了中央主力军的伏杀。
外有伏击,内有三万铁勒部作乱, 破六韩拔陵遭遇了人生滑铁卢, 被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他想要收拢残兵南渡北河, 却迎面碰上了守株待兔的斛律金。
至此, 声势浩大的六镇起义终于末路,以首领破六韩拔陵身死,二十万镇民被俘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
战火熄灭,北境却没有迎来暖春,天气依旧冷得能冻掉人的耳朵,商业也没有复苏的迹象。
“天下大乱,羊毛生意不好做。”窦兴向贺兰定汇报今年的羊毛制品订单情况,“虽然商人们可以通过必达货运行来订货、运输,但是,整个市场都不行了。商家们也不敢多订。”
“要做铁、盐生意吗?”乱世中,这些才是畅销货。
贺兰定缓缓摇头,“先不要轻举妄动。”眼下大胜,叛军服诛,鸟尽弓藏的时候也就到了——元渊还没有搬师还朝,关于他的流言已经甚嚣尘上了。
为啥元彧、李崇都没打得过叛军,怎么元渊一来就平定叛乱了?!因为元渊本来就和叛军勾连啦!他们唱得一出双簧戏哄骗朝廷呢!
元渊一战封神却遭到了朝廷忌惮,这种情况下,贺兰定可不敢当出头鸟,只让怀朔众人保持低调,闷声发大财。
说完恢复经济建设的事,窦兴却端起茶碗继续喝茶,没有要走的意思。
贺兰定:“?”
窦兴摸摸鼻子,羞赧道,“还有点私事。”原来,窦兴媳妇娘家好几个子侄都投奔了破六韩拔陵,参加了起义军,如今被俘了,便打听到窦兴头上来了。
“往年他们也没少打家劫舍,这回参加起义军也没当回大事儿,以为也是抢一波就走的事儿。谁知.....”谁知竟然被俘虏了,也不知朝廷会怎么处置他们。
不独窦兴家遇到了这样的麻烦。六镇一体,多年姻亲交错,转几个弯儿都能拉上关系。
如今二十万镇民被俘虏,大家伙儿都巴望着等待朝廷的处置结果——大约不会杀了。足足二十万人,真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再起兵造反,那不是都白忙活了吗。就是不知道会被流放到哪儿去。
贺兰定透露消息,“广阳王已经上书朝廷,请求在恒州之北另外设立郡县,安置降兵。”
“同时还请求朝廷下拨粮种、农具加以救助,彻底消除大家的反叛之心。”有田种、有饭吃,谁会想不开去造反?
“能成?”窦兴不解。旧都平城就在恒州,按照地理位置、气候环境来讲,恒州的条件比六镇好多了。这岂不是因祸得福了?
贺兰定也觉得元渊有些异想天开了,“我明白他的意图,估摸是想趁机收拢、掌握二十万降兵为朝廷所用,护卫旧都皇陵。”
——六镇损失二十万儿郎,实力大减,北境想要再聚众起义可就难了。而朝廷多了二十万生力军,一正一反间此消彼长,朝廷方面实力大增,何愁国家不安。
“如此说来,这个广阳王还是个好人呢!”窦兴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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