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尝尝冰酪!”北地夏日短暂,且可以冰窖藏冰,贺兰定的硝石制冰大法迟迟无用武之地。到了徐州,终于可以惊艳登场了。
发酵而成的酸奶冻成冰,再刨成冰晶一样的碎屑,浇上一勺酸甜的果酱一道拌着吃。
那滋味,酸酸甜甜、冰冰凉凉,果子的清甜混着浓郁的奶香。但凡是吃过的,就没有不爱的。
斛律晖也不例外,尝过一口后便埋头苦吃,因着穿戴不整齐而带来的别扭也烟消云散了。
吃饱喝足后,贺兰定才细细问起一路行程,“路上可还好走?营州那边的港口建得如何了。”
“路上还行,不太难走。”
“港口还在建,营州虽然靠海,但是海边断崖,出海并不容易。”斛律晖一一回答,“这回除了押送羊毛过来,还带了二十个铁勒人过来,已经都交给阿鹤哥了。”
先前贺兰定只将怀朔的制糖工坊和羊毛工坊迁徙了一部分到徐州。随着自己对徐州的掌控越来越牢固,贺兰定将冶铁坊和火箭营也迁移过来。
“做得不错!”贺兰定不吝夸赞。才十二岁的小少年长途跋涉不说,还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实属难得。
贺兰定又问斛律晖接下来的打算,“不若在徐州待一段时日。”
斛律晖轻轻摇头,婉拒了贺兰定的邀请。其实在他出发前,叔叔斛律术就建议他完成送货任务后在徐州停留一段时日,跟在兄长身边长长见识。
阿叔是什么打算,斛律晖心知肚明——如今贺兰定可没有继承人啊。
但是斛律晖有自己的打算,“我打算继续南下,去南梁走走看看,再从敦煌那边回敕勒川,争取冬天前回家。”
“这很好。”贺兰定非常肯定斛律晖的计划,“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多走出去看看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视野会开阔。这些都是积累。”
“积累多了,遇到问题时,能想出的主意也就多了。”
被阿兄肯定的斛律晖终于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是要带足人手。”虽然南梁相对北魏要安稳许多,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贺兰定想了想道,“你再徐州等上一段时日,稍后和贺兰家的商队一同南下。路上相互有个照应。”
斛律晖重重点,道,“我原本打算是见过兰姨和陆木一面后就南下的,如此就再等一等。”
雍州兵乱,阿兰在霸城的甜品铺子生意受到极大影响,且如今也不需要阿兰在那边驻点探听消息了。贺兰定便让那边将驻点给撤了。
斛律晖从敕勒川出发来徐州的时候,陆木也出发去雍州接应阿兰和甜品铺的一干人手。两人约定在徐州碰头。
斛律晖在徐州呆了四五日就等到了陆木和阿兰一行人。
多来未见,阿兰已然从当年那个焦虑神经质宛如末日来临的妇人成长脱变成了优雅从容的女掌柜。
“阿兰夫人,这么多年辛苦了。”贺兰定设宴招待阿兰一行人。酒席上,贺兰定给阿兰敬酒。
“使不得。”阿兰避让一步,不敢受贺兰定的礼,躬身一拜,“没有您当年的点化,哪有阿兰的如今。”
无数个午夜梦回,阿兰都不敢想象,倘若当初自己一心要留在斛律部落和斛律金斗,如今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黑塔和陆木两兄弟又会是什么模样。
“夫人不必谢我。”贺兰定摆摆手,“一切都是您自己的选择和努力。”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是越走越宽,还是越走越窄,都是自己的选择。
旧事不提,贺兰定问起阿兰后续的打算,“我准备在下邳城外、泗水河畔建一座新城。”
下邳作为徐州治所,军事安全排第一位。因此贺兰定准备另设一城作为商业中心,以减少下邳城的外来人口,有利于军事化管理。
阿兰笑道,“如此可好。我那一干姐妹有了落脚之地。不过.....”
阿兰准备将手下人员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下邳新城开店,另一部分跟着自己南下梁国,开拓梁国市场。
“常听说,南方点心精美非常,品种繁多。我倒要去见见看。”阿兰和不觉得自己的盈果铺比谁差了什么。
贺兰定诧异。原以为阿兰在外漂泊多年,好不容易和儿子团聚,这次撤离雍州大约就守着儿子养老了。没想到她倒是雄心壮志,要去南梁开辟新天地。
看出贺兰定的惊奇,阿兰爽朗一笑,“这么多年我算是活明白了,做一个有利益可图的人,永远比其他人会拥有更多的选择。”贺兰定需要雍州的情报,她就去雍州开店。贺兰定想开拓南方市场,她就去南梁发展。
阿兰想要去南梁开店,一是自己不服输,二是希望自己与贺兰定之间的利益相连不要断——如今谁都能看出贺兰定前途不可限量,怎么能在半路下船呢。
“阿妈!”席间,陆木惊呼。他根本不知道自家阿妈的计划,还以为这回从雍州接到人之后就母子团聚,以后就由自己挑起家庭的重担了。没想到,阿妈还要出去闯一闯!
阿兰看向已经长成大小伙儿的儿子,心中欣慰——在斛律部落结伴长大的两兄弟都成长为了很棒的儿郎!
“阿定少爷,请您给陆木也取个汉名吧。”阿兰冲贺兰定重重一拜——自此,我
们母子二人就都是您的人了。
贺兰定没想到阿兰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要知道斛律陆木和自己可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陆木一脸懵逼,斛律晖哀求得看向阿兄——陆木也是他的兄弟。
“那就....斛律明吧。”昭、暄、晖、明自是一家。
阿兰南下经商,却将斛律明留下,“让这孩子在您身边跑跑腿,长长见识。”
贺兰定哭笑不得,心道,自己才二十八岁,正是初生之阳,怎么都打起自己继任者的主意了。
“在我身边跑腿能有什么长进。”贺兰定看向斛律明,问他将来的打算。
斛律明,也就是陆木还傻愣着,没从自己有了汉名儿的惊奇中回过神来。面对贺兰定的询问也很不知所措。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不一样。和哥哥黑塔不一样,和斛律家的其他堂兄弟们也不一样。
而从小到达,阿妈教导自己的都是:跟着黑塔阿兄,保护黑塔阿兄。可这会儿怎么突然让自己跟着阿兄的阿兄去做事了?
斛律明迷茫无措地望向斛律晖,寻求帮助。
斛律晖心中复杂,可是看着陆木信任的眼神,还是心软了,轻声安慰道,“陆木,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在阿兄这儿什么都能说。”
斛律明傻乎乎地指向斛律晖,“黑塔阿兄去哪我就去哪儿。”
闻言,阿兰眼神一暗:自己的儿子终究不如大娘子的种!
第二百零四章
阿兰夫人的野心昭然若揭。当日酒席之后不少人私下向贺兰定谏言, 让他防备阿兰夫人膨胀的野心。
贺兰定却笑道,“谁没有野心呢?”跟着自己的哪个是没有野心的呢?大家不都是各怀着目的走到了一起么。
“难不成只许男儿有野心,不许女人有想法?”再者, 阿兰敢想、敢干、敢闯的劲头还是值得佩服的。
不过, 阿兰夫人的所作所为还是给贺兰定敲响了警钟——他需要一个继任者。这个继任者不仅要有能力接手自己所有势力, 还必须能够认同自己的政治理念、延续各项举措。
贺兰定想来想去, 只有阿昭是最合适的人选。
心有所动的贺兰定立马写信送去洛阳, 问阿昭什么时候回来——大魏已经烂到无药可救了,四地烽火,洛阳焉能独存?
“徐州百业待兴, 一切都是朝气蓬勃的模样。”贺兰定让阿昭回来帮自己, “在徐、兖两州, 阿昭想办学堂就办学堂,可以让所有人都用上阿昭纸。”
想要接受自己的产业,不仅仅需要能力,还需要和自己的手下建立起深入的联系。
贺兰定希望阿昭来徐州, 逐步接手自己手上的事宜,在办事处理问题的过程中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让众人接纳她、拜服她。
“哎, 等阿昭回来,我就能轻松很多了。”贺兰定咧着嘴畅想着美好“退休”生涯。
送去洛阳的信很快又了回应,阿昭没有回来,只送回了一份信件和几个落魄文士。
“阿兄止步于徐、兖之地否?”才拿下徐州、兖州难道就满足了?就止步不前了?
“兄当大有可为!”阿兄,你得再加把劲儿啊!
贺兰定:......这是被嫌弃了吗?
心塞的贺兰定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大魏舆图, 目光在徐州周边的几个州郡打转, 心道, 嗯, 那就继续北上拿下齐州、冀州?西进占领豫州、司州?把地盘扩大两倍后阿昭总该回来了吧——再继续挺进可就打进洛阳啦!
贺兰定叫来于谨,手指在地图上点出几处,问,“这几处可有叛乱?”
于谨回,“这四地还算安稳。”
贺兰定:失望.....
于谨:?
贺兰定:“我想着近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好事,救万民于水火。”谁知自己看中的几块地方竟然是大魏硕果仅存的安稳地。
于谨心领神会,连忙补充道,“不过这几地的隔壁地区可不安稳。”齐州、冀州西边是定州、殷州、相州。
“葛荣的起义军就在这一片活动。”
贺兰定摸着下巴思索,嘀咕道,“我总不能跨区域救援吧?”
不等于谨接话,贺兰定眼睛一亮,右拳砸左掌,恍然大悟道,“我可以借道嘛!”有些路,借着借着,就成自家的了。
“殷州刺史是不是崔家的那谁?”崔家也是自己的老熟人嘛。自己出兵帮帮老熟人,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贺兰定心里有了主意,将另外一件事情交给了于谨。
“这三个人从洛阳来的,有些本事,但在朝中不得志。”阿昭送来徐州的几人都是她看好的人才,不忍这些人在朝廷政治倾轧中做了炮灰,便送来贺兰定这边为他所用。
比如这三人中有个叫辛雄的官员,原本是吏部郎中。他认为汉、夷之名相聚生乱,究其根源是因为当地官员不作为。
父母官、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主谋福利算什么父母官。不仅不给谋福利,还带头欺凌压榨百姓,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造反,才有了如今的大魏之乱。
官员们为什么会如此素质底下呢?根源又在朝廷的选人用官制度。
他认为朝廷应当改革弊端,将郡县分为三等的清官,选补之时要兼顾才能和门望,且个人才能更加重要。
辛雄这样的提议无疑是有利于江山社稷长治久安的,可是,世家势大,他想从世家盘子里分菜吃,那就惹了众怒。
最后,谏言不仅没有被采纳,辛雄自己还被罢了官。最后被惜才的阿昭送到了徐州。
贺兰定道,“最近徐、兖两地正在考核选拔官员,正好让这位辛郎中全程观摩,说不定能提些中肯的建议。”
于谨领着人走了,贺兰定又叫来郑令修,将辛雄几人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三个人,你先考察着,看看能不能为咱们所用。”
然后贺兰定又问起崔家的事情,“崔小郎回来了吗?”
郑令修噗嗤一笑,“您可别在崔真跟前再提崔小郎的名号。”都是黑历史。
“崔真从殷州回来了。”郑令修轻叹一声,“无功而返。”
崔楷为殷州刺史,朝廷一尺长的刀、一斗的米粮都没有给,就让他两手空空去赴任了。崔真千里迢迢过去劝说,希望崔楷自己单人匹马去赴任,不要带着家属一起去受苦。
然而崔楷只道,“食君俸禄,分君之忧。我单身独往,将士焉有坚守之志?”自己作为一州之首都怕了,底下的士兵、百姓哪里还有守城之心呢。最终还是带着一家老小去殷州赴任了。
听罢,贺兰定感叹,“倒是个义士!”
“我准备住他一臂之力!”
郑令修将贺兰定的意思转达给了崔真。崔真却不见喜色——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贺兰定千里迢迢援救殷州,他又想从中得到什么呢?崔家给得起吗?
郑令修见不得他这磨磨蹭蹭的样子,直言,“要什么,要殷州呗。”
“郎主不出兵,崔楷能守住殷州?”最后大概率是城破人亡。
崔真正要开口,被郑令修一把制止,“别和我说什么为了国家大义死得其所。什么都没活命重要。”
崔真沉默了,他知道郑令修说得是对的。良久后,崔真才哑着嗓子开口,“需要我做些什么?”
郑令修道,“以崔家的名义向徐州刺史贺兰定请求救援。”如此,贺兰定就能光明正大出兵殷州平乱了。
“明白。”
然而,天不遂人愿。崔真的求援文稿尚未润色完成,朝廷终于选出了合适的平叛人选:广阳王元渊为大都督征讨葛荣,元融为左都督,裴衍为右都督,两人具受元渊指挥调遣。
中央军去平叛了,也就没贺兰定什么事儿了。
“未必!”贺兰定不死心,他道,“朝廷中央军不顶用的。”
广阳王元渊为大都督看似大权在握,实则腹背受敌。内有有元融、裴衍的掣肘,外有有元徽这么个权臣大仇人给他背后捅刀子。
果然,正如贺兰定所料。元渊领兵在外,可是束手束脚,什么也不敢干,下个指令都先要向朝廷请示,得了批复后才敢行动。
如此一来,平叛迟迟见不得成效,朝廷方面又怀疑他是不是想要拥兵自重。
元渊难啊。
等大军好不容易抵达定州,定州刺史又怀疑他,不信任他,不让他进城。无奈,元渊只得领着大军驻扎在定州南边的南佛寺。
得到情报的贺兰定为元渊感到可惜。倘若朝廷能够信任元渊,让他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力挽狂澜。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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