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士族大姓的地域分布,各家子弟的出仕任职经历等等都有记述。
捧着厚厚的《氏族谱》,贺兰定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真的要踏进这场乱局吗?
贺兰定还没有走出“新手村”的勇气,他挑灯将《氏族谱》看了又看,越看越心惊。面对盘根错节的士族大家,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
翌日,贺兰定将《氏族谱》放进了书柜——世界很大,自己还是先深耕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郎主。”阿塔娜领着阿季前来汇报工作。
库姆被调配去学习食肆的管理,豆油研制小组就剩下阿塔娜和阿季,以及一个编外人员:阿季四岁的小女儿阿禾。
“新的压榨机出油更多,一斤豆能出一两六的豆油。”出油率接近10%。
阿塔娜将两人的实验结果细细道来,“炒豆子比蒸豆子的出油多,但是炒豆子不容易控制火候,容易炒糊了。”
两人通过多次实验后得出了一个建议方案:先把豆子蒸熟,再晒干压碎。
“榨油前可以把碎豆子稍微炒制加热一些,出油率更高。”
贺兰定对于实验结果很满意,问两个人有没有想要的奖赏。
阿塔娜和阿季对视一眼,齐齐摇头,眼下的日子已然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贺兰定便一个人奖励了五百铢钱,又问,“以后的打算呢?是回小食摊,还是想做些别的?”
阿塔娜表示自己想回厨房,继续照应贺兰定的饮居起食。
贺兰定笑道,“我着实是离不了阿塔娜嬷嬷的。”
阿季心脏砰砰直跳,一来是为了刚刚的五百铢奖励,更为了自己接下来的话。
她咽了口水,紧张磕巴地将自己的想法道来,“我....我....我想去羊毛工坊.....我会纺织,还会刺绣!”
人心总是不足的。在没有为贺兰部落做工之前,阿季觉得每日天不亮领着小女儿起床做工没什么辛苦的,毕竟每天除了工钱,还管饭。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可是,好事见多后。阿季想要的便更多了。自己难道要做一辈子的豆腐?然后让闺女跟着自己也做一辈子的豆腐?
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阿季想带着闺女过上更好的日子。
阿季的手指拧成了麻花。屋子里安静极了,她能听到自己的“砰砰砰”的心跳声,像打鼓似的。
“可以。”天籁之音响起。
贺兰定看着紧张无比的妇女,她也不是贺兰族人,可是她有个小闺女,是她的牵挂。人一旦有了牵挂,行事间便多了一份顾虑和细致。
“我记得你当初说自己会织布,去羊毛工坊正适合。”贺兰定想起黄道婆改良纺织机的故事,鼓励道,“好好干,多琢磨琢磨怎么纺出更细的纱线,织出更加柔软的羊毛布。”
“哎!”阿季欢喜地高声应下。
说完公事,说私事。阿塔娜询问,“郎主,今年的生辰准备怎么操办?”
“往年怎么操办的?”贺兰定问。
“额.....”阿塔娜踟蹰一下,回道,“往年,族里会宰一头羊。”
贺兰定:?杀一头羊过生日到底算是寒酸还是破费了?
阿塔娜忙道,“如今肯定不能这样简单了。”往年部落不富裕,又是冬季,生日吃上一顿饱饱的羊肉算是奢侈了。
但如今贺兰定身份不同,已是一族之长,生辰宴会的等级自然要水涨船高。再有,如今族中富贵,别说一只羊,十只羊都是可以的!
“还有一件事。”阿塔娜提醒贺兰定,年前段氏刚刚去世,虽然北方鲜卑没那么多礼仪讲究,但是母亲去世不久,儿子便大摆筵席,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总之,生日宴会要搞,但不能太简单,也不能太奢侈高调。度的把握是个难题。
贺兰定若有所思,心里有了决定,“就请几家亲近的部落吃一顿全素斋吧。”
既能推广新菜式,为贺兰食肆提前宣传造势。又不铺张奢靡。还能趁着宴会谈谈“怀朔羊毛大联盟”的事情。一举多得!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我这生日过得真值当!
第五十九章
正月二十九, 贺兰定生辰,没有大办,只邀请了几个相熟的人家到家中小聚。舅舅段宁, “后爹”斛律术, 合作伙伴刘乾, 好友高欢、孙腾等人皆在受邀之列。
贺兰定引舅舅段宁上座, 他是长辈, 又是在场众人众官职最高的。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用拘束。”段宁笑呵呵地看着宴席上都众人,在他眼中各个都是青年才俊, 自家外甥的好友便都算是半个自家人。
段宁的目光扫到高欢的时候顿了顿, 心道, 果然是一副俊彩星驰的好相貌,无外乎那娄家三女看不上自家大外甥,怎么也要嫁给这么个穷小子了。
段宁目光停留的一瞬,高欢便感受到了, 大大方方回望过去,嘴角微扬, 端是好气度。
段宁被高欢的笑容晃到, 心里些许因着大外甥被人嫌弃的芥蒂也烟消云散了,端起茶碗遥敬高欢。
“先吃菜,先吃菜。”贺兰定拍手,各色菜肴如流水般端上。
菜香扑鼻,一道道菜肴竟是众人平日从未得见过的。
贺兰定歉意道, “还在孝中, 累得大家和我一起茹素了。”接着向众人介绍起菜色。
“酸甜豆泡、红蒜炒素鸡、高汤兰花干、铁板豆腐.....”
在场众人, 除了刘乾刘掌柜, 所有人都对眼前案席上的菜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未动筷前尚且心有疑虑,等第一块入口,顿时惊为天人。
“这素鸡比真正的鸡肉还要弹牙嫩滑!”段宁身材圆胖,自然少不得口腹之欲,他一边惊叹着,一边暴风吸入,不一会儿功夫就将自己桌案上的菜品给光盘了。
贺兰定大笑,“舅舅要是喜欢,舍个厨子到我这边来学习一下,我保证倾囊相授。”
段宁心动一瞬,随即摇头,摆手道,“这倒不用了,我想吃,来你这儿便是。”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些个新奇的菜品方子便是积淀深厚的世家大族也会像眼珠子似的牢牢护住。
贺兰定顺势道,“那简单,我正准备在怀朔开个食肆,到时候每天给舅舅送几道新鲜菜品,给您的饭桌添个色。”
“阿定准备开食肆?”段宁惊讶一瞬,尔后道,“你尽管选个地方便是。”至于开食肆需要的各种官方手续,谁还能为难镇将外孙啊?
在场众人又说了许多恭喜的话,只道等食肆开业,一定会去多多捧场。
一顿家宴吃得宾主尽欢。客人们尝到了新鲜玩意,作为主家的贺兰定则提前给自家食肆做了宣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推出食肆”是今日这场宴会的主题之时,临散场,贺兰定又给在座众人一人送上一个麻布拎袋。
麻布拎袋呈长方形,长约五十公分,宽约三十公分,上边是一对圆弧提手。拎袋整体黄褐色,面上印这红色的“贺兰”两个大字。大字的斜下方还有一列小字,也是朱红色,写着“羊毛制品”。
众人疑惑之际,贺兰定介绍道,“一点小礼品,不值什么钱,大家图个新鲜。”
麻布拎袋里装的是贺兰部落的四件羊毛制品:印染毛毡马甲一件、毛毡鞋垫一双、编织羊毛围巾一条、编织羊毛帽一顶。
列席众人拎着礼品袋子,各自怀揣着心思,各回各家。贺兰定则一手拎着两个礼品包,送舅舅段宁回家。
“舅舅,这些是给阿翁、舅母,还有弟弟、妹妹们准备的。”贺兰定将礼品包塞进段宁的马车上。
段宁也不见外,随手扒拉了一下礼品包,发现是和自己一样的四件套,只不过自家媳妇和小孩儿的那份颜色更加鲜艳多彩一些。
“你做这些是为何呢?”段宁有些看不懂了。一开始他以为今日的生日宴就是吃吃喝喝,大家联络一下感情。等看到一桌子的新鲜吃食,段宁悟了,以为贺兰定是在为食肆开张造势。
可最后又来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呢?“谁家上门吃席还连吃带拿的啊。”段宁哭笑不得,觉得自家大外甥太见外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呢?非要弯弯绕绕。
贺兰定跟在马车边上,一边快走,一边解释,“有消息说,咱们的羊毛制品在南边很受欢迎。”一团团白雾从贺兰定的口中喷出,模糊了他的眉眼。
“怀朔儿郎们不容易,我想将大家拧成一股绳,有钱大家一起赚。”
段宁一愣,拍拍车架,让贺兰定上来说话。
贺兰定手掌一按,翻身做到车架边儿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悬在外头晃荡着,一副自由无拘的模样。他冲自家舅舅笑道,“原本今日我是准备广宴宾客的......”
在贺兰定的原本计划中是准备将自己的生日宴会办成产品推荐会,邀请敕勒川各族部落,介绍贺兰羊毛制品,鼓动他们参与到“怀朔羊毛制品大联盟”中来。
“可是我左思右想.....”贺兰定自嘲一笑,“我估摸没有这样大的号召力的,谁会搭理我啊。”且自己还在守孝,实在不宜大张旗鼓。
段宁却没有反驳,静静等着贺兰定的后续。
“但是吧,不试一试我又不死心。”贺兰定看着空荡荡的怀朔镇街道。
冬日严寒,大家都躲在屋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有那些为了生计奔波,不得不外出的行人,也一个个缩头缩脑的。他们贴着墙根走着,寄希望于那低矮的围墙能为他们遮挡些风雪。
“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我就先从窝边草吃起呗。”贺兰定冲段宁眨眨眼,“外族家的牛羊也不少吧。”——终于“图穷匕见”。
段宁心下好笑,“你就这点小心思?不能直说?”
贺兰定卖萌,脑袋一歪,问道,“可以直说?”
“莫要做这副小儿姿态,能当爹的人了。”段宁一巴掌罩住贺兰定的鬼脸——他还是喜欢高欢那种的俊朗汉家儿郎。
提起当爹的事情,段宁提醒贺兰定,“心思别总在商贾之事上,你也该说亲了。”
贺兰定摸摸鼻子,心道:我是绝不会娶个未成年小学生的,这不是造孽么。
“阿母......”贺兰定以还在守孝为借口。
段宁道,“咱们北边没那么多的讲究。”
贺兰定垂下脑袋,低声道,“是我自己愿意。”
段宁长叹一口气,摸摸贺兰定的发顶,叹息道,“好孩子。”
“好孩子”贺兰定拉回话题,“那舅舅家的牛羊....我只要羊毛!”
段宁被贺兰定的锲而不舍气笑了,道,“且等我回去回禀了阿爹。”父母尚在,家中资产且轮不到“舅舅家”呢。
贺兰定一路将段宁送到大将军府,临别,段宁又叮嘱贺兰定莫要在商贾之路上一条道走到黑,“阿爹给你的几本书要好好研学。”
“知道的。”贺兰定点头如捣蒜。
见贺兰定满不在乎的模样,段宁只当他不上心,将他揪到一旁,低声透露道,“阿爹正准备运转一下,给你谋个一官半职呢。你可不要让阿爹失望。”
贺兰定心中叫苦,眼下他只想好好卖羊毛,不想入官场。
可是,这苦只能在心里喊,嚷嚷出来被人骂不知好歹的。
“舅舅放心,我有好好学着呢。”贺兰定保证着。段宁这才放他走了。
这边,舅甥两人说了一路的话。其他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也各有心思。
高欢回到家,便将礼品包递给了自家小妻子。
“吃饭还能带东西回来呢。”娄昭君翻出礼包里的四件套,新奇无比,她将帽子戴上,只觉得又轻软又暖和,“比毡帽好用!”
“我可以在帽子上缀些宝石,会更加好看。”娄昭君琢磨着将毛线帽改造得更加华丽。
“这是什么?”琢磨完帽子,娄昭君又翻出了毛线围巾,三下两下就琢磨出了围巾的编织手法,“不就是先编成小辫,再缝在一起么。”
“倒是软和。”娄昭君将围巾团抱在怀里揉了揉,又披在身上比划了两下,遗憾道,“就是太窄了,要是宽大一些,当做盖毯用,肯定又轻又暖,像盖着云朵一样!”
娄昭君叽叽喳喳说了许久,乍然发现丈夫竟像个木头人一般呆坐在一旁。
“唉。”娄昭君推推高欢,说道,“再弄些这个毛线毯子回来呗,我想拼成一张大的。”
“嗯。”高欢应声。
娄昭君这才发现丈夫的心不在焉,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儿了?”
高欢的目光落在小妻子手中的羊毛制品上,脑中想孙腾刚刚与自己的谈话。
“贺六浑,你如今不是函使吗?”孙腾欢喜无比,有一种时来运转的感觉。
“你经常往来洛阳和怀朔,有正经身份。可以组一只商队,缀在你后面,跟你一路走。”孙腾计划着,“拉汉的那些东西,价格便宜又新奇,运去洛阳,定能赚上一笔。”
孙腾心动了,可见,贺兰定的“窝边草”计划实施顺利。
只是高欢仍有疑虑,他如今可是有正经官身的,如何能和商贾之流混成一处?
可是,难道自己要靠妻子的嫁妆过一辈子不成——明眼人都能看出,与贺兰部落合作的这一笔买卖稳赚不赔的。
“我当是何事。”娄昭君笑道,“谁家不做些买卖补贴家用。”娄昭君比高欢更加深谙官宦人家的门道。
“咸阳王昧求货贿,奴婢千数,田业盐铁遍于远近,相继经营。”咸阳王元禧是献文帝的第二个子,也是孝文帝元宏的弟弟,他就是个宗室使用奴隶仆人经营商业活动的典型。
“他是宗室子。”高欢很爱惜羽毛,仍旧迟疑。
41/164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