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的修士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秋眠给他们加的灵屏有治疗的作用,毕竟被鲛人吟歌所创,严重的直接能伤到神识,队伍里没有医修,秋眠便把自己当做医修用,而那灵屏也有隔音的效果,出了什么动静他们也听不见。
尾巴不让盘了,便商量了一阵子桃州的事宜,没一会儿便见洞口水波微澜,一只天青色尾的鲛人在众护卫的簇拥下游来,来者先向陌尘衣和秋眠行了修士礼,道:“鹤仪君见谅,望川星海不同往日,吾族险些遭那灭顶之灾,不得不谨慎一些。”
桃州毕竟也是太仪四仙州之一,亦与仙阁为盟,虽不必每年赴会,但每十年还是要亲自去一次,在鹤仪君当仙阁阁主时,随桃州的妖王一同前去的便是这位天青尾的鲛人。
鲛人上岸不是想上就上,外出需佩鲛族灵珠,一来可保护此鲛安全,二来也是说明此鲛是上岸游历,绝不是害人后叛逃出去。
妖族与人族关系本就微妙,毕竟打过血仗,去对方地盘都要佩戴信物,信物如同盟约,代表不可随意伤害,于鲛人而言见灵珠便相当于见此一族,当年白蓁便是没有灵珠傍身,才会被贩至挽仙楼。
而灵珠少有,故而多年才有一只或几只鲛上岸的机会,上岸要有化出双腿和隐匿气息的能力,陌尘衣曾见过他,记得他在海中封名碧澜君,是正北海域的族长。
碧澜君大抵也猜中他所想,道:“一年前,桃州大变,望川星海上被邪氛所笼罩,前去探查的族人皆不知去向,也无往日登岸的族人回返,海中灵气几乎流失殆尽,族中人多患虚弱之症,且还会有木人来猎杀我族,各海域难以自保,便决定合盟协作,一面寻突破之法,一面也方便抵御木人来袭。”
如此看来薛倾明并没有疯到肆无忌惮的地步,这个二代似乎更忌惮于此间法则。
真正时间意义上的一年前岸上各宗还在与血厄宫交战,这些布置想必是一代留下,这二代也就继续这样沿用下去。
而所谓“木人”,恐怕就是薛倾明在调试傀儡,一如在晏氏法则阵中见过的竹林入傀,被钉入傀儡的灵物会绝对的听话,薛倾明想必就是在用此法去尝试真正控制邪气,即不被邪气所反制,也能铸造出一批不死不灭的傀儡大军。
陌尘衣道:“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桃州上的那个邪修意图毁灭太仪界,手中有邪气与诸多法器,我们渡海只为探岛一二,若碧澜君知晓岛上情形,还请告知于我。”
思索后又道:“如今桃州几望川星海之内皆不算安全,而今海面上的邪障已除,鲛人族应即刻撤离此地,我会与宗门通传,岸上有云明宗的修士接应。”
鲛人一族或多或少已经意料到要出大事,也已经有了撤离的准备,但奈何海上邪障一直游不出去,只能被困锁于此。
现下一听陌尘衣所言,碧澜君立即吩咐下去,又听那蛇尾的少年道:“族中虚弱之症可否让我一观?”
碧澜君听罢激动不已,竟行下大礼,道:“感激不尽!”
陌尘衣与秋眠并不会在鲛人族中长留,于是也没有打断白蓁等人的调息,只道去去就回,让他们在此先恢复灵力,调整一二,只是秋眠在离去前将因果琴短暂幻化出来,又一抹而去。
他们游出洞中,明珠光束将海底照地大亮,而鲛人族不知以何种秘法,将阳光的也引渡投入此地,海中的天空有一种迷幻炫目感,更加柔和与斑斓,但就在陌尘衣等人来到之前,这里除了明珠的光芒,再往上便是一片漆黑。
鹤仪君在修真界的威信重,如今又破了这困住他们一年之久的邪障,阳光再度洒落海面,而在他身边的修士竟将族中虚弱之症治好时,鲛人们对这些岸上来的修士简直是能喜欢出花来。
其实鲛人族的病弱之阵就是因为邪气的缘故,薛倾明的木人到底是以邪气为核心,不具有感染性但却会有气息,鲛人天性敏锐,他们这症状便如百姓闻见邪气后会有恶心反胃晕厥之症一样。
陌尘衣方才尝试过控制邪气,这回秋眠便自己来试一试,他将一滴血凝于玉佩,以邪气引导邪氛,原想着不行便开一朵银花出来,谁知这方法果真有用,陌尘衣又给那玉佩内编了一个自动吸引的程序,便可在族中流传使用。
症状消失的很快,尤其是被治好的小鲛人,好了后还特意游过来,抱着秋眠尾巴不撒手。
秋眠回头一看,只觉自己身上挂了好多的鱼,其中一条还要往他尾巴上挂珍珠串儿,还拼命贴贴,被陌尘衣一手一只给拎开了。
碧澜君将自己所知的有关桃州的信息悉数讲出,但毕竟鲛人与外界断去联络许久,知道的也并不算多,陌尘衣谢过他的相告,便要回山洞,叫上人继续出发。
“仙君稍等。”碧澜君忽然叫住他,清俊的面上浮出几分苦色,他道:“仙君所说,岸上的修士亦已回转,那么是曾否有见过一只鲛人,她、她也曾在血厄宫……”
秋眠坦言道:“我便是血厄宫主,碧澜君所寻何人?”
“你就是……”碧澜君睁大眼,竟是双唇颤抖,道:“血厄宫主是你。”
这位淡然稳重的族长突然变的小心翼翼起来,仿佛在靠近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那……那您宫中,可有一名叫白蓁的修士?”
“有。”秋眠道:“不知族长与白姑娘是何关系?”
碧澜君用力合上眼,似乎极力在平复心情,许久后他睁开双目,其内竟有水波,哑声道:“那是我的小女儿。”
第68章 归家
碧澜君亲自送二位修士回山洞处。
路上的鲛人已在准备离开深海上岸,但族中修炼成化形术的鲛人并不多,也没有那么多的灵珠给他们充当信物。
好在陌尘衣已用水镜与在岸头接应的云明宗修士说明,他们会护送所有鲛人安全去往风楼和云明宗。
风楼地处郊野,也能匀出更多的地盘供鲛人们生活,而云明宗后山也可暂当做落脚之处。
如此安排碧澜君自是感激,并承诺若来日各州有险,鲛族义不容辞,必定会与云明修士合作御敌。
浩浩荡荡的迁徙由此开始,一路上有不少鲛人与族长打招呼,他们面上多有疲倦,是连日的紧张与对未来的担忧,但却又并不愁苦。
当阳光再次洒入望川,鲛人族便收拾起行装,一如他们的先祖,在螺音与歌声中去往一个新的地方。
碧澜君已成为全鲛族的大族长,是由各海域推举而出,能在危难关头扛起全族的存亡压力,启动古阵法布下灵洞,也为抵抗木人来袭设计重重关卡,更是未雨绸缪做好了登岸的准备,是十分有能力与远见的掌权者。
可当他提及小女时,却又那么小心和忐忑。
秋眠听罢他的询问,颔首道:“是,确有白蓁这一号人在血厄宫。”与碧澜君对视,“只是我不知她是鲛人族,当日她投入血厄宫,只道是自己已家破人亡,如今看来,碧澜君也是重生太仪界的生灵。”
他语气无波无澜,并不透出半分的私人情绪,也正是如此,才让对方随着他的意图往下。
碧澜君道:“彼时我族海域遭邪修来犯,我们族人伤亡惨重,就在几月前已全部回转。”
但回转与否,并不是碧澜君想问的,这位英明的海中君迫切道:“她在岸上,过的可还好?”
“当日血厄宫与修士开战,乱世之年,不论如何也好不了多少罢。”秋眠垂下眸,淡声道:“她亦是回转过来的修士之一。”
碧澜君气息一抖。
在海面的邪障还未扩大至全海时,最后一个拼着命回到海中的族人告知了他们血厄宫与仙宗间的矛盾。
可碧澜君心中还是留有侥幸,他那从小捧在手心上的小女儿,或许不会被卷入的那么深,她那么聪明,也许躲过了这场战乱。
但事实便是如此,他的蓁蓁,亦在生死之路上走了趟来回。
秋眠稍稍放慢了前游的速度,银色的小鱼在他身侧徘徊,还好奇地轻啄他的鳞片,他道:“况且,碧澜君可知晓,在投我血厄宫之前,白姑娘过的如何?”
碧澜君停了下来,他天青的尾在海中更显清冷万分,却不敌心中的冷,海中君眼睫颤动,半晌才说出话来:“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我也曾在挽仙楼待过。”秋眠也停下了,陌尘衣在他身侧,牵住了他的手,只觉秋眠掌心湿凉,用力在回握他。
然而他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仿佛在陈述一篇枯燥乏味的文章:“碧澜君或许没有听过我一小小琴师,但恐听闻过如珠娘子的名号。”
秋眠偏开视线,心中远没有面上的冷漠,甚至不敢去看碧澜君的脸色。
他知道碧澜君会自责也会悔恨,但他更害怕在对方脸上,看见丝毫的回避。
在因果琴中,秋眠听见过白蓁的记忆,也看见了那个一直活在这位族长心中,天真活泼的少女。
不谙世事,会犯些小错,会撒娇讨饶,那仿佛永远长不大的蓁蓁。
可那终究是上岸前的白蓁。
如果碧澜君只想要那样一个白蓁,那么他注定会大失所望。
“阿澜!”
“父亲!”
忽听两声唤,两只鲛人逆着鱼群前来。
碧澜君颤声道:“瑾娘。”
被称为“瑾娘”的月白色尾的女鲛人飞快游至三人跟前,水珠从眼角滑落,化变成了一粒一粒的明珠。
她的焦急望向夫君,见对方颔首,立即转向秋眠二人,问礼后道:“我听闻贵客自海上血厄宫而来,敢问、敢问……”
她难以为继,另一只银色的青年鲛人恭敬一礼,继续道:“仙君,白蓁是我亲妹,二位可知小妹今日在何处,我们被困此地日久,担忧万分,只盼早日接她回家。”
秋眠深吸一口海水,道:“蓁蓁回转后,如今是在风楼当二楼主。”
陌尘衣见眠眠如此,代替他道:“本君如今是风楼楼主,白二楼主是极为坚强的姑娘,从来没有叫过苦喊过痛,不论是在挽仙楼,在血厄宫,还是风楼,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恶事,依然喜欢桃花,从未忘过望川。”
青年鲛人搀住母亲,自己亦红了眼眶。
“可是她不敢回来,碧澜君,哪怕是与世隔绝的桃州和海底,也听闻过如珠娘子,况且血厄宫如今还在法则禁锢下,无法昭告当年诸事,何日能真正清白于太仪还未可知。”
秋眠缓缓道:“您位高权重,更知人言可畏,再者这么多年的漂泊在外,她是否还是您心目中的小姑娘,您其实比我清楚,以我的法器,我可以告知你们她过去的每一桩经历,但来日若有人说起如珠娘子在外的行径……”
他顿了顿,才道:“恕我直言,如此多年,那些所谓的风流艳名的传闻,她一人早已习惯,纵然心中有痛,经年累月也已麻木,但假如质疑的眼光来自至亲之人,那才杀她的刀刃。”
“三位,我知你们此刻定是极为迫切地想要知晓她的下落,我当可告知你们,她在风楼和血厄宫皆生活的很好,已是独当一面的修士,她不回来,也是想让你们对她的记忆,留在那个那个乖巧的女儿,那个活泼天真的妹妹。”
瑾娘已无法止住哭泣,碧澜君的脸颊边亦滚落了一枚珍珠。
他们是知道的,他们都明白。
眼前这位血厄宫主所说,他们甚至已有了经历。
海中消息闭塞,越是如此越会有夸张的传言,当日鲛人合域,各族青年也在接轮班守夜的任务。
人心难测,也不可能真的所有人往一处想,便有他域鲛人不满碧澜君为大族长,故意说起如珠娘子。
唏嘘几声,假模假样地叹息几句,道是:“虽那女子流落在外可怜的紧,但竟落入挽仙楼,那地方是怎样的去处呀?枕边杀人,还会被送去世家做细作,真是烈性那不一刀子抹死了,又是族长之女,要是回来了谁家儿郎会去提亲,要是我家出这样一个,真是……”
“我有一法器,可用于听心,亦可听过去未来。”秋眠伸手在面前一抹,因果琴浮出,道:“不知这血浓于水,可经得住这一听?”
这是太冰冷的一问了。
听心便意味着所有过去的一丝一念也会透彻于他人目中,因果拉直未来,无非是落人把柄。
人心往往最会在这一刻动摇,有或没有,他们究竟能不能从心中接受那漂泊在外多年的女儿,也便在这一问之中。
“你听罢。”碧澜君迎上他的目光,道:“血厄宫主,我是一族之长,却也是一位丈夫,一位父亲,如果连自己的亲人也庇护不了,那又何其可笑,我的女儿,我明白她是怎样的人。”
瑾娘已泣不成声,有鱼群来到她身边轻吻她的面颊,如同安慰,她重重点头道:“你听,你只管来听。”
那银尾的青年也道:“如今我也已晓得血厄宫之事,我从不相信小妹会作恶为祸,便也疑心血厄宫另有隐情,如今真相大白,我自问未必有小妹的勇敢,只恨当兄长的无能,不能为她遮风挡雨,来日有谁敢欺负小妹,我必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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