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色泽与红酒十分相似的葡萄果汁,压下那股被冷冷一瞥的战栗感,抬头见程灯已经气到快升天了,便摆摆手道:“不愿意就算了,我家也不缺清洁工。”
牧羽口中的“押上自己”,竟然是想让程灯去当他家的清洁工!
人群中传来克制的闷笑声,先前的兴奋讨论声也逐渐消失。
虽然当清洁工也很让人火大,但程灯意识到是他自己想岔之后,莫名心情好了许多。他冷声道:“清洁工就清洁工,再来一局。”
牧羽上下打量了一下程灯的小身板,又心算一遍向渊的小破楼面积,为程灯点上一支鳄鱼的蜡烛。
当然,在场的人只有他知道,接下来这局他不会赢。
他是来找程灯程宴合作的,不是来结仇的。刚才赢了那么多筹码已经尽兴了,现在他反而需要苦恼,该怎么把这些东西不动声色地还回去。
他拿出程灯输给他的那枚空白筹码,代表程灯之前押上的各种证券,将筹码再次放到红色格子里。
仍旧只有百分之二的胜率,程灯见牧羽故技重施,越发确信他心中的推测。这个人绝对在暗中搞了什么鬼,才敢确信指针会停在只占一格的红色区域。
他冷下脸色:“等等,我要先检查赌具。”
他本就不相信牧羽获胜是因为运气,牧羽还敢两次将筹码放在红色格子,说明他百分之一百在作弊!
牧羽坐在原位没动,任由对方检查。
程灯仔仔细细将转盘检查过一次之后,却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他面露狐疑,上下审视着牧羽,牧羽的表情仍旧未变,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根本没意识到赌桌上在发什么什么。
程灯再一次迟疑了,如果确信牧羽没有作弊,难道对方的取胜真的是运气?
他重新拿起筹码,犹豫地将这枚代表他自己的筹码,再一次放在获胜几率最大的白色区域。他也顾不得人群中的嘲笑声了,现在他只想将原本属于他的证券拿回来。
荷官推动了指针,程灯忍不住站起来,倾身死死盯住赌桌中间的转盘。
正当此时,又有一群人从赌场外冲进来。和向渊那边靠气势逼开人群的手下不同,这些人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统一墨镜,一边冷喝,一边粗暴地将人群推搡开。
“大哥!”程灯忘记了转盘指针,扭头看向赌场门口那人。
牧羽也回过头,眼中闪过几分跃跃欲试。
折腾了一整晚,终于等到他真正的目标!
*
转盘的指针还在旋转,然而没人注意最后这局的结果,因为全场的视线,都停留在刚到场的程宴身上。
程宴是程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兼董事长,与无所事事等着拿股权分红的程灯不同,他是真正掌控整个财团的掌舵人。除了遇到弟弟程灯的事情时容易失去理性,其他时候都是一个绝佳的生意伙伴,以及一个最难缠的商业对手。
牧羽心中细算着对方掌控的产业,越发感觉这个目标选得好。
一旦与程氏集团达成合作,等于打开了帝国的大半能源产业销售链。程氏集团本身也在做与新能源相关的研究,到时候还能借程氏集团的科研设备用一用。
但一切的前提是,程宴愿意成为他们的盟友。
程宴只比程灯大五岁,看起来却要比玩世不恭的程灯成熟很多。他衣着风格沉稳,眼神内敛,让人看不出情绪。牧羽每次遇到程宴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总会联想到老奸巨猾的狐狸。
程宴示意保镖先退开,然后走到牧羽和程灯的这边,看向赌桌上的转盘。
此时轮-盘指针刚好停下,这一次,程灯终于找回了他的幸运。指针准确停留在白色区域,意味着他不必沦落为牧羽家的清洁工。
程灯看到指针的位置后,心里最先出现的情绪不是高兴或者松了一口气,而是仍旧在疑惑,这一局的结果是他时来运转,还是牧羽刻意操控?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牧羽到底是凭运气赢过他的赌场门外汉,还是一个技术精湛到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赌博高手。
这种惊疑不定和憋屈感始终萦绕在程灯的脑海,具体表现在他表情上,就像他吃下了一块黄连。程宴一看程灯的表情,脸色更加冰冷。
被保镖赶到一边围观者伸长脖子,都想凑过来看牧羽会有什么下场。敢在程宴的眼皮子底下得罪程灯,就算采用的方式是公平的赌博,也相当于得罪了整个程氏集团。
程宴黑着脸浑身散发冷气,凑得近的人都能感到一股压迫感。但是站在程宴面前的牧羽一脸无辜,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大概是被向渊冻习惯了,拉高了受冻阈值,牧羽早已练就了一身抗冻本事。现在被低一档位的冷气吹,他几乎察觉不到什么威胁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更高功率的空调就在不远处,万一有什么事情,他可以往向渊那边一躲,万事大吉。
“你很有胆量。”程宴开口道。他的声音很沉,即使说的是陈述句,话语间也隐隐带着威胁感。
“帝国皇城内,敢从程氏手里赚钱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程宴低头看向牧羽,眼神里仿佛带着冰,“你是第六个。”
程宴常年在商场谈判,十分精通如何在气势上先发制人。
牧羽却不受他的震慑,毫不回避地直视程宴。
他笑道:“程氏集团家大业大皇城的人都知道,现在敢和您作对的人不超过五个,可是大象身上的吸血虫多了也会生病,程氏身上的吸血虫多了,您还能保证敢与程氏为敌的只有五个人?”
一旁程灯听牧羽提到“吸血虫”这个关键词,以为牧羽拐外抹角在骂他,当即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出乎程灯意料的是,一向不讲道理不讲逻辑偏袒他的大哥,竟然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插嘴。程灯的表情僵了僵,但他没有继续说话,垂下眼帘冷着脸走到一边。
相较于程灯的冷静反应,一旁的围观者忽然炸开了锅。他们被保镖挡在外围,没听清牧羽和程宴在低声交流什么,却能看清程灯和程宴刚才的互动。
在他们的视角里,刚才程灯似乎说了什么,程宴竟然不闻不问,抬手制止程灯继续说下去,还把程灯赶到一边。
这可比程灯与牧羽刚才的赌局惊爆多了,八卦总是更能激发人的好奇心和讨论欲。往日里程灯遇到什么事,程宴赶过来时,必然是不问缘由,先把敢招惹程灯的人收拾一顿,然后再询问双方起了什么摩擦。
当然,问与不问都没有区别,因为他的宝贝弟弟怎么可能犯错。
而刚才,程宴不但没有像往常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先把牧羽打一顿,竟然还当着外人的面制止程灯说话。这样的反常让赌场的熟客大跌眼镜,仿佛看到赌场老板当场戒赌一样稀奇。
这样的反常,也让众人更加好奇牧羽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让程宴如此忌惮。
然而,事实与众人的猜测刚好相反。程宴制止程灯后,沉默地凝视着牧羽,突然翻脸道:“你知道的很多。那你也应该清楚,程氏在皇城立足的根本是什么。”
他对牧羽的反应并不感兴趣,说完之后,他回头给了保镖一个眼神。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忽然上前,截断牧羽离开的路线。
牧羽通过情报市场提前研究过程氏集团以及程家两兄弟,当然知道程氏集团在皇城立足的依仗。
程氏集团作为一个商业财团,却能在贵族林立的皇城横行,依靠的是程氏集团背后站着帝国第二军团。
这也是牧羽接近程氏兄弟的第二个目的。
牧羽在荒星区找到与命运轮-盘相似的魔法阵图案,所有线索指向帝国第二军团。程氏兄弟与第二军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合作关系,接近程氏兄弟,也能借机打探第二军团。
程氏集团一直与第二军团合作,为第二军团提供财力支持,第二军团则为程氏集团提供武力支援。比如程宴带来的这些黑衣保镖,这些人看似貌不惊人,实际上都是第二军团的军官。
军队武装与普通武装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能进入帝国军队体系的人都是精神力者。
黑西装们个个身高体壮,在他们包围过来时,牧羽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股隐隐的精神力压迫感。而在他们的黑色西装外套之下,还能看到精神力武器的轮廓。
周围的人见势不妙,早早散开退远。他们可不想被卷入与精神力武器相关的恶性-事件中。
在黑西装将牧羽包围的前一刻,人群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
“九点了,还没结束?”向渊右手插着口袋,从人群背后缓缓走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与黑西装身上一般无二的压迫感席卷全场,向渊的手下-身着黑色军装,释放的精神力压迫比起程宴的人只强不弱。
挡在向渊前方的人在强烈的压迫感下自动退开,赌场大厅留出一条无人敢涉足的通道,而通道两端,两方势力的首领遥遥对视。
这一次,轮到程宴这边的人变了脸色。帝国一二三军团的军装都是白色,只有曾经的那个军团才会着黑色军装。
程宴认出说话的人竟然是向渊,眼中闪过的情绪快速变换。向渊却仿佛没看见程宴的存在,径直走到牧羽身边。
“走了。”向渊淡淡道。
整齐划一的黑色军装开道,刻意对程宴带来的保镖步步紧逼,硬生生从保镖中央开出一条通往门口的路径。
牧羽露出一个默契的微笑,仿佛他对向渊的嚣张行径习以为常,并且自己也是嚣张队伍里的一员。而他心里却几乎挥舞起了荧光棒。
什么叫气场,什么叫威慑!
他学着黑军装们的冷冽眼神,做出一个自以为充满压迫感的表情,试图混入其中。
“等一下!”程灯突然追上前,仍旧不死心道,“你先告诉我,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别告诉我你是运气好。”
牧羽被程灯叫住,他见程灯还没想通刚才发生的事情,又想起自己还混在气场两米八的黑军装队伍里,不能砸了队伍的招牌。
他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倾身向前,一手撑住桌子,另一手将手指抵在转盘指针上,轻轻拨动指针,让指针随着他的指尖移动。
他凝视着程灯的眼睛,缓缓勾起嘴角:“的确不是运气。”
“因为,如果是我需要,即使是百分之零点二的几率,它也会为我停下。”牧羽露出一个微笑,幽蓝的瞳孔如涌动的湖波。
程灯猛地抬头,当他与牧羽的双眼对视,那双蓝色的眼睛仿佛带有漩涡的深潭,他想要将视线移开,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只能被那深潭中的漩涡牵引着,被迫凝视着那双眼睛,直到心中升起一股宛如溺水的窒息感。
牧羽注意到程灯似乎在发抖,看向他的眼神也逐渐失控。他突然收回视线,刻意看向其他方向,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睛。
从荒星区回来之后,受到魅魔诅咒的影响,他的能力有时候会轻微失控。这段时间一直和向渊的人待在一起,各个都是高等级精神力者,不会被这种轻微程度的能力失控影响,搞得他有些得意忘形。
他怎么就忘了程灯不是强大的精神力者,即使他不使用能力,也有可能受到他的精神干扰。刚才是他走神了,没控制好本能。
牧羽和向渊的队伍高调离开,徒留程灯还在原地愣神。
“大哥。”程灯回过神,声音压得很低。没有先前在赌场的神采,反而透着一股压抑。
两兄弟没有什么交流,程宴召集人手,带着程灯离开赌场。走到门口时,程宴带来的车就停在路边,程灯却没有跟着程宴上车。
“我开车来的。”程灯道。说罢,他不等程宴回应,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
而在他身后,程宴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气。
“开车。”程宴坐在汽车后排,从口袋中拿出一张薄薄的名片。名片上只有一串联系方式,以及名片主人的名字——牧羽。
*
牧羽坐在车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而在他身侧,向渊早早戴上眼罩补眠,仿佛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
牧羽见向渊已经睡着了,悄悄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与此同时,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金色小光点从牧羽指尖飞起,顺着车窗的缝隙飞向天空。
牧羽解开了施加在小光点上的魔法,金色光点在空气中徘徊一阵后翩然离去。
飞走的小光点是一只极小的金甲虫,能搬动比自重高出数百倍的物体。而牧羽正是依靠它,才能操控轮-盘指针的旋转方向。
在刚才的赌局中,金甲虫一直附着在轮-盘的金色指针上,听从牧羽通过魔法下达的所有指令,进而操控轮-盘指针。
那一场看似比拼运气的赌博,其实从一开始,就在牧羽的掌控Hela之中。
卓骁坐在汽车前排,从后视镜看到牧羽似乎在发呆。他忍不住问道:“牧羽先生是想和程氏集团合作?”
经过一晚上的大起大落,卓骁已经回过味来,大致推断出了牧羽的目的。但他仍旧带有疑虑,程氏集团是第二军团的人,而第二军团从很久以前就是元帅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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