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芮往前走了两步,静静看着那个好心的警察焦急呼喊自己的样子。
她应该是警察吧?毕竟带了这么多警察来,洪芮还挺感谢她的。
只是她现在很迷茫,就算活着离开了,她又还有什么呢?家没了,家人都没了,剩她一个……
“洪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竹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洪芮抬起头看她,远远见她瑟缩着身子往这边走。
明明看着好像很怕火的样子,却在做这种徒劳的事。
洪芮扬声说:“你快走吧!这么怕还凑过来做什么?!没见过人不想活了啊!”
“你才多大就不想活了?!你比我还小呢!”叶竹西闭上眼冲着火光怒吼:“人生痛苦,谁的人生都可能经历痛苦!我也是!就像我现在怕火,我怕得要死!我连自己做饭都做不到,不仅不能做饭,我家的厨房都不能有明火!”
许玖站在她身后,不再阻拦她向舱门走,只是默默跟着她,安静盯着她的后脑勺看。
“我的老师死在火灾里……明明那天早上我才跟她分开!可一转眼她就死了!有的人离开,是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的……”
“*我从那天开始怕火,到现在……”
叶竹西咬着牙又往前挪了半步,停在一个她心理极限的位置,再往前一毫米都做不到。
“我现在腿都在抖。洪芮,活着有时候确实要面对很多痛苦,也每天都有迷茫,可这都不是一死了之能解决的!”她抬手指着身后,闭着眼大吼:“那个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他犯了死罪被抓了都不想死,你凭什么想死?!你得活着,还得活得比他好,比他漂亮!然后在他执行死刑的时候上他面前晃悠一圈,告诉他你还活着他却马上就要死了!他赚了这么多亏心钱他一分都花不了了他活他爹的该!”
不知是火光刺目还是太过应激,叶竹西眼里流下泪水,她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已有点儿哽咽:“那家伙,他根本不是什么周先生,他全名叫曲越州,是杀害我老师的凶手,是我这辈子的仇人!”
“看吧洪芮!他都没死呢!你凭什么死啊!想死也要先看着他死再说!”
“……”
站在火光里的洪芮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双手握紧又松开,犹豫着往前迈了一步。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她亲近的人,她本以为自己活着不会有什么好处,可眼前这个被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警察却拼命挽留自己,挽留这条都不被她本人珍惜的生命……
洪芮突然觉得,好像活着也没有那么无趣了,这世上毕竟还有形形色色的人,就像这个才见过一面的陌生警察一样有意思。
“洪芮!”
叶竹西又喊了一声,她太怕火了,所以一直闭着眼睛,根本没发现女人已经走出了火场。
许玖在她身后笑了笑,走上前牵住她的手,柔声说:“她出来了。”
叶竹西猛地睁开眼,火光照彻天际,也照亮迎面跑来的年轻女人的脸。
洪芮猛冲过来,瞪着叶竹西说:“真应该把刚才的发言给你录下来啊警官。”
见人终于出来,叶竹西一点儿不废话,扭头就扎进许玖怀里,“不行了阿玖我头晕,你快带我走!”
洪芮:“……”
你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
许玖柔声笑笑,紧紧搂住她的腰把她带进怀里:“好,我们走了。”她抬眼冲洪芮点点头:“走吧洪小姐,回去后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光看她的谈吐和气质就知道她是领导,洪芮顿时觉得局促,对着许玖讪讪笑了下,乖顺地跟着她走。
她观察力很强,盯着前面两人的背影看了看,见许玖温柔地搂着叶竹西,而刚才还对着自己咋咋呼呼的女人现在小鸟一样偎在另一人怀里,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洪芮忍不住感叹世界真是好颠。
巨大的游轮在海上烧了一整晚,逃生艇上,叶竹西裹着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许玖保温杯里的热水,盯着那已经在海上融为一个橙红色火点的船发呆。
连港市特警队和海景队配合,各留了一组人守在那艘燃烧的巨轮边,紧急做了灭火的措施,等火势控制住会再回到船上提取残留的证物。
本次行动带回来二百多人,其中有上船一掷千金的赌徒,也有策划这个赌场的首犯,还有一众从犯胁从犯,都要等最后带回去一一审讯。
这一夜太过惊心动魄,从入夜开始叶竹西就觉得自己没松过一口气,如今总算远离威胁,事情告一段落,她坐在那发呆一时间竟抽离不出来。
许玖安排好后续的事,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一只手搓了搓,心疼问:“是不是累了?”
叶竹西感受到她的温暖,身子一歪就缩进她怀里,道:“还好,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一夜神经紧绷,现在事情了结骤然松懈下来,叶竹西只觉得困倦得想立刻睡觉。
“等上岸了可以先回招待所睡一觉。”许玖轻柔抚摸她的长发。
叶竹西嗯了声,问:“不用立刻开始审讯么?”
“需要,不过这个市局已经安排了人进行,因为案子牵扯很广,所以省厅也会派人过来参与。”
“省厅?”
连港市隶属于南省,这次的案子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已经不仅仅是连港市能处理的了,省厅为了以防万一决定提前介入。
“但是现在还没涉及到其他市吧?”叶竹西有些不解:“目前案子只在连港,省厅也会介入?”
许玖给她解释道:“之前查出这几个公司关联了兴创科技,兴创的总部就在南省的省会廖城。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没有官方消息公布,但南省省厅已经开始进行部署,这次审讯就是一个开始,我们重案组也会进行支援。”
听她的解释,叶竹西的困意都消散了不少,联想到两人最开始合作的契机,她福至心灵地想到:“我记得你一开始说最早出现线索的就是南省的城市……”
许玖笑了笑,颔首道:“有可能离最终的答案已经很近了……”
逃生艇已经陆续靠岸,许玖看着近在咫尺的港口和市局派来接应的专车,牵着叶竹西的手起身,说:“先回去休息,睡醒我再和你详细说,这一夜发生的事不少。”
不仅是叶竹西和毕胜的努力,这一夜在各自岗位奋战的人有很多,而且各自都有突破,许玖即使在海上也陆续收到很多通知。
双脚踏上陆地,叶竹西终于诚实地打了个哈欠,她懒懒地靠着许玖,脸往她颈窝里埋,嘟囔着:“好困,想睡觉。”
许玖抱紧撒娇的女朋友,跟来接应的刘瑾打了声招呼,扶着她上了市局派来的专车,驾驶位是一个来实习的警校大四女生。
“领导,咱们去哪儿?”女生不知道许玖到底是谁,只听刘瑾说是首都公安部来的,于是就叫领导。
许玖没顾上纠正她的称呼,只说回招待所,然后就抱着叶竹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凌晨三点多的路况也好,从她们停靠的港口到招待所不到半小时,只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叶竹西已经睡着了。许玖不舍得叫醒她,干脆把她从车里抱出来一路抱上楼,反正除了送她们回来的实习女生也没别人看见。
上楼这段路叶竹西还是醒了,她察觉到许玖抱着自己,不自觉收紧手臂,在她怀里嘟囔:“到了么?”
“嗯,已经到了。”
叶竹西挣扎着睁开眼,看见住了几个星期的熟悉环境,强撑着晃了晃腿,说:“放我下来,我要洗澡。”
许玖顿了顿,问:“你现在还有力气洗澡么?”明明都困得神志不清了。
“我缓缓就清醒了。”叶竹西推了下她,说:“放我下来我清醒下。”
“好。”许玖把她放在椅子上,犹豫片刻,嗫嚅问:“你自己能洗么?”
“嗯。”叶竹西先是应了声,而后反应过什么,抬头看眼前恋人局促的神色,困意顿时消散了些,突然贴近她,扬眉问:“怎么?你想帮我洗么?”
许玖顿时更加局促,连连摆手:“没、没有!我就是……就是怕你太累了……”
看她想后退,叶竹西一把拽住她防止她逃跑,跟着整个人贴上去把她圈在自己和桌子之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许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眼神微闪往后躲:“你赶紧去洗澡……”
叶竹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脏的,确实不是适合温存的时候,她颇为遗憾地说:“如果不是弄了一身脏现在就可以直接睡觉了。”
许玖的思路一下想歪了,很想问她:你这个睡觉它正经么?
好在她没真的问出口,不然会被叶竹西笑死。
叶竹西玩心上来了,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追着问:“你还没回答我呢,想不想和我一起洗?”
许玖抿着唇不答,佯怒推她,转移话题:“醒了就赶紧洗澡吧!我也先去隔壁房间冲一下……”
“不行,你不回答我就不放你。”
许玖毫无办法,干脆一咬牙倾身上前搂住她的腰,反客为主把她固定在自己怀里,唇瓣狠狠贴上去,轻咬过后说:“想!”
第100章 贪19
“诗诗,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叶竹西捧着一束花摆在旁边,笑着问靠在床头休息的谢怀诗。今天在招待所房间睡了一上午,总算彻底甩脱昨夜的疲倦,简单用过午饭后就跟着许玖一起来看谢怀诗。
这几天谢怀诗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靠在床上聊天了,只是还很容易累。
谢怀诗对她柔和的笑,颔首道:“好多了。”
她说话声音还是不如从前有底气,嗓音也因为在大火中伤到气管而有些沙哑,气色也苍白,不过看她眉眼间柔和笑意叶竹西还是稍微放下了心,至少她现在看上去心理状态还可以。
许玖搬了个椅子坐在另一边,病房里现在只有她们三人,商舟已经回去上班,谢嵘在附近的酒店休息,把空间留给许玖她们。
毕竟谢怀诗状态已经稳定,有些问题是时候聊聊,不仅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有警察和证人的身份。
“对了阿玖,我妈在我面前一直表现得挺轻松的,我也拿不准她说得是不是真的。你能不能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医生到底怎么说我身上这些伤的?”
赶在许玖开口之前,谢怀诗反而先一步问出自己的问题。
许玖怔了一瞬,而后笑道:“你觉得谢阿姨在骗你?”
“唔,这个不好说啊,万一她怕我知道真相太受打击呢?所以她为了安慰我表现得很轻松之类的……”谢怀诗夸张道:“这个在电视上经常演的,我觉得不是没可能。”
许玖和叶竹西对视一眼,两人皆摇头笑起来。
叶竹西拍了拍谢怀诗没打针的那只手,说:“放心吧,阿姨没有说谎,医生确实说你的伤比较乐观。虽然确实免不了会留下疤痕,但好在并没有影响到神经,后续恢复起来也好办。”
听到她这么说,谢怀诗才真的松了口气,她看了眼被纱布裹成粽子的两条腿,叹气说:“说实话我现在腿上是一点知觉都没有,我还以为真就这么废了呢。”
一旁的许玖给她削了水果摆在床头,道:“大面积的植皮手术会让你暂时没办法行动,医生说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
“那就好。”谢怀诗仰头看看病房雪白的天花板,感叹道:“我也算是大难不死,劫后逢生了。经过这一次,好多事我也算彻底看开了。”
她偏头看许玖,主动把话题引到案子上:“你们有没有去过我工作室?”
许玖点头承认:“当然去过,不过你工作室放着的都是稿子和合同之类的……”
谢怀诗轻轻笑了下,略带歉意地说:“我办公室墙角那个花瓶的下面有个小机关,下面是一个保险柜,柜子里放了我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许玖瞳孔震动,惊讶地看着她。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没想到我会主动离婚。”谢怀诗唇角还是挂着笑,只是这笑里多了些许无奈和自嘲,“我之前确实是恋爱脑,无论是选择和文昊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后来结婚、放弃首都的人脉资源执意到连港定居,虽然我还是凭自己的能力在连港获得了成功,但我自己也知道之前为了爱情和婚姻放弃了多么便捷有利的条件。”
叶竹西静静听着她说完,皱着眉反对:“我觉得恋爱脑也不一定就是错的,人总是会面对很多选择的,每个人面对同一个问题都有不同的答案,谁也不能说谁的选择是错的。”她抱臂靠坐在椅子上,一脸不屑地说:“你选择了爱情也没有放弃自己的事业和人生,你看你现在工作室做得多好?首都那些人脉资源也没丢啊,那些顶级的品牌公司还是会找你下设计订单。你明明靠自己的能力鱼和熊掌兼得了,这怎么能是错的?”
她一张嘴叭叭叭巨能说,每一句话都有她的道理,谢怀诗听得一愣一愣的。
许玖听着听着就笑了,狭长的双眼弯着,眼神宠溺。
“哪怕后来你知道吕文昊是个渣男了,那果断选择离婚也没有任何问题,他是渣男是他的错,反正你没错。”
谢怀诗愣愣地听完,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对,我觉得你说得对。”谢怀诗笑道:“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其实一开始我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问题,直到……我去年年底知道他一直在骗我。”
许玖蓦地皱起眉,问:“是工作的问题?”
谢怀诗点头,道:“对,他早就不在之前那家建筑设计公司上班了,而是去做了物流。我无法忍受他的欺瞒,所以从那开始我就有了离婚的打算。”
说着,她叹了口气,而后无奈地继续说:“他总觉得自己赚的钱不如我多心里有芥蒂,后来换了工作又觉得工作不体面所以不想让我知道。这些才是我对他失望的最主要原因,我们结婚五年,可在他那连最基础的夫妻间的信任和了解都没有。他到底是不懂我是怎样的人,我不会因为他赚钱不多或者工作不体面而嫌弃他,只会因为他的欺瞒而失望。况且在我眼里工作压根儿就没有体面不体面的分别,当设计师还是物流根本就没有区别,他都是在用自己的能力赚钱啊,无非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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