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在房间内布上火锅,柳痴胃口大,点了十斤牛肉、两只熟鸡、两蓝青菜。
柳痴:“我是个粗人,我开吃了,你自便。”然后抓起一只鸡大口吃起来,一边摊开地图查看,油渍都溅到了图纸上。
“从沙州到京城,最近的路经过梵州、益州、沐州和钧州,最快也要两个半月。看你斯斯文文,大抵没吃过什么苦,骑马的话估计屁股都要颠废,明天给你买辆舒适的马车再启程。”
江熙不饿,文文静静地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哪知柳痴将自己的筷子反拿,就往江熙碗里添了好些烫熟的肉和菜。“赶路不是游玩,不吃饱了,饿倒在路上我可是直接扔的。”
江熙:“可我不是坐马车吗?”
柳痴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看向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质疑一个职业镖师的预判能力。”
江熙识趣地端起碗来吃饭,不再多言。
一刻后,他终于吃好,走到柳痴身旁同看地图,道:“益州有处风景胜地叫无益涯,我想顺路去看看。你去过吗?”
柳痴:“七八年前去过一次,在秋天。”
江熙:“据说无益涯四季景致截然不同,我曾在春天去过,这次我们到的时候在夏天,正好领略一番。”
“你出的钱,去哪里由你说了算。”柳痴吃了个饱,胡渣上挂满了汤水油渍,剔了剔牙,躺到了床上。
第022章 基建王爷
江熙偷偷观察着柳痴,问道:“你去过京城吗?”
柳痴:“去过。”
江熙:“去过几次,在什么时候。”
柳痴:“一次。在去年。”
那柳痴大抵是没见过他的,他也不必费神在柳痴面前伪装太深,卸下了遮住半张脸的面具。
柳痴见状,说道:“鬼爷在信上叮嘱我看好你,不能随意卸下面具的。”
江熙:“无妨,这会儿又没有其他人。”
入夜了,江熙沐浴完毕,回到自己的床上,看向另一张床上的人,道:“你不去洗洗吗?”
柳痴:“行走江湖的人没有这么多讲究,我又没睡你床上,碍不到你。”
江熙:“我是怕你睡着不舒适。我见你刚忙完上一单任务,立马又接了我这单,想必没有休息好,我不急的,你要是太累了,后天启程也行。我看你不是不讲究的人,擦擦脸也好。”
柳痴好奇:“你哪里看出我讲究了。”
江熙只是笑笑,滚进床里躺好。“不说。”
一个奸臣的第七素质,就是细致入微。尽管柳痴行为粗野,不拘小节,活脱脱一个江湖游侠形象,但身上有一处细节出卖了他的这个身份,就是牙齿。柳痴的牙齿整齐洁白,要是长年累月这般大快朵颐后不清洁,定会长满牙斑。
簪缨世胄也没见几个能把牙齿养好的,柳痴的还如此完美,别说是日常清洁,恐怕还有定期保养,这已经不是“富”的范畴,更是“贵”了。富贵人当镖师,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鬼自逍的朋友自然与常人不同些,看他的名字“痴”,指不定也是性情中人,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偏要出来闯荡江湖赚点小钱,只为图个逍遥自在。
江熙自信道:“我保证,你不去把牙和黏腻腻的胡须洗了,今晚铁定睡不着。”
柳痴爬起来往洗浴间去,道:“我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
柳痴洗完回来时,江熙已经睡着,被子掉在了地上。柳痴轻轻拴好门,蹑手蹑脚走过去,拾起被子给江熙盖好后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次日,一车两人四马上路了。走的是官道,平坦宽阔。江熙闲时就出来骑马观景,累了就躺进马车饮茶休息,一路领略了各地风土人情,一连一个月也不觉乏味,好不惬意。
流水十年间,今日的大齐与往昔相比,屋宇建筑没有大变,倒是多出了许多学堂和用于练武的沙地,各地都有,又革风易俗,充满生机。
似十几岁的青年,十年之中皮相不曾大改,而骨子里去掉了病气堕气傲气,如睡狮醒来,就要大展宏图。
如此,他九死不悔。
傍晚,益州,益城。
柳痴指着一家比较冷清的临江旅店道:“今晚就住那里吧,清静。”
江熙:“好。”
两人入了店,订了房,又到楼下大堂用膳。柳痴与小二打听了驿馆地址,把江熙这十日来屯的信送过去,寄给鬼自逍。
江熙叮嘱小二等柳痴回来了再上菜,自个闲坐着喝茶,见大堂中央的两根顶梁柱分别刻了八个大字,一根是:一饮一食,不忘阙州;另一根是:每赚一厘,予军三分。
江熙:“小二。”
店小二过来问道:“客官有什么事?”
江熙:“柱子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店小二:“嗐!一句大白话。咱们店的大东家祖籍是阙州,思乡情怯,凡客人在咱们店花销,三成我们捐当军资,只盼朝廷早日出兵收复阙州。”
江熙:“我一路南下,入住的客栈不下二十家,大多都贴有‘收复阙州’这样的话,但明志善捐的你们是头一家。你们东家真是了不起。”
店小二:“嗐!不过是我们张扬罢了,真要打起仗来,我相信大齐上下没有哪个同行会不捐的。都十年了,咱国家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也不知道朝廷在憋什么劲,换我做主,早就打起来了。”
江熙解释说:“朝廷有那么多英才,自有考量,或有更好的计策,岂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懂的。咱们把日子过好就是了。”
店小二:“这倒是。”
江熙又问:“我离国十载,如今回来瞧见新建了许多学堂,可是朝廷下颁了指令?”
店小二:“哟,欢迎回家!的确是朝廷下颁的指令,不过国库拨款有限,只够在各州郡城设立学堂,底下乡县是没有的。多亏楚王游历各州,每到一城便募集善款,用于乡县建立学堂,后来各地方官员效仿,学堂就多了起来。”
今日客少,店小二也有闲与客人闲聊,分外热情。
江熙眼睑微合,想必一定有不和谐的事发生:“有没有冒出一些丑闻,比如贪赃善款?”
店小二:“有!有的人贪习惯了,竟敢在楚王主导的事项上贪,这不是打楚王脸吗。楚王一怒之下,令刑部联手户部严查,这一查不得了,有的人几十年前的旧账都被翻了出来,光益城便斩首了三名大官。那段时间每隔十来天就会爆出一个大新闻,别说贪官惶惶不安,清官都要颤两颤。现在没人敢贪了!嘿嘿,要说当今天下我最稀罕谁,第一要属楚王,别人什么品行我不知道,楚王我是亲眼见过的,除了没头发和不爱说话,样样都好。哪天楚王带兵出征阙州,我就去当伙头兵,天天给楚王做好吃的!来来来……”
店小二拉起江熙走到观景台,指着远处,道:“看,那呢就是我们益州的风景胜地——无益涯,前面的那座桥就叫无益桥,是楚王亲自带领工兵建的。”
江熙瞪大了眼:“什么!”萧遣还有这项技能?
那座横跨大江的石桥,眼观足有两里长,江涛湍急,不是个简单工程。
江熙:“楚王只是监督吧。”
店小二:“是吧,你也不相信。我当时也不信,跑去添人手,亲眼见着楚王实地勘探,跟大伙一起挖道,有两次楚王都被水冲走了,幸好楚王本身是会游泳的。桥一建成,来往方便,这一片更繁荣了。嘿嘿,说起来我还给楚王推拿过呢。”
还要被水冲走?这是什么奇幻画面!他要是在,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不,是一定不会让萧遣亲自下场。他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王爷啊。
江熙心口积上一口气,莫名难受。“楚王金枝玉叶,怎吃得了这样的苦。”
店小二崇拜道:“可不是么,得多少年才能出这么一个亲力亲为、不辞辛苦的皇亲。还不只是益州,宣州的港口,棠州的河坝,云州的井渠,阜州的盐井……哪件大工程不是楚王亲自参与的。不是我瞎吹,你要是路经当地,随便找个路人问问都是知道的。我都怀疑这是不是楚王的癖好。哎,客官怎么了?你的脸色变得好差。”
江熙:“没什么,只是感慨。”
这时柳痴回来了,店小二忙去上菜。
四菜一汤上齐。江熙没了胃口,起身默默回房去,身影有种莫名的伤感。
他躺到床上,呆呆看着天面,心道: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当和尚,是成熟了,还是闹情绪,还是心病没有治好?……
强烈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如果萧遣没长好,他是有罪的。
柳痴把饭菜带了进来,道:“计划明天去无益涯的,你不吃东西,哪有力气爬上去?”
“我吃不下。”他想起在黑市见到萧遣时,还骂了他。
江熙你真该死!为什么没搞清楚状况就骂他窝囊!还把他打一顿!他当时的精神状态明显就不对劲!
天呐!江熙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柳痴都看懵了。
柳痴抓住江熙的手:“鬼爷叮嘱我看好你,不许你这样伤害自己。”
柳痴这一阻止,他连宣泄的地方都没有了,堆积的自责与对萧遣的疼惜尽数化为眼泪,涌了出来。
这一下把柳痴整不会了,他下意识捂住江熙的嘴,来了个物理阻断。“男儿有泪不轻弹,大老爷们不许哭!”
“呜!”江熙掰着柳痴的手,掰不过,只好抱着哭了一阵。
等他消停下来,柳痴才重新端来饭菜:“吃!”
江熙狼吞虎咽吃起来,一边道:“快命令我,我都听你的。”他现在需要有人强制命令他执行一些事情,忙活起来,转移注意力,把自己从不得控的情绪中捞出去。
柳痴治娇病有一套,道:“吃完了自个把碗筷拿到厨房去,顺便给后厨洗碗烧柴,再把庭院打扫了,得了空替小二跑堂。”
江熙:“是。”
他很快吃完跑去了后厨,不出半刻,后厨炸了。
“我的天,这样刷碗不行的,还挂着油是什么回事,想被客人骂是吧,你行不行啊!”
“唉唉唉!别挡道,别蹲在这里洗!”
“喂喂喂!火大了,糊了糊了!”
哐当,噼啪!不出意外的,锅碗瓢盆倒了一地,后厨冒起了黑烟……
柳痴支给店家百两银子:“别拦他,所有损失我五倍赔偿给你,由他去。”
第023章 吃错药了
晚上,江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累倒在床上,白色的面具都熏黑了。
柳痴给他盖上被子,道:“赶紧睡吧,明日寅时起床去爬无益涯,爬到顶时刚好日出。”
江熙:“好。”
他眯了一会,感觉没睡多久就被柳痴叫醒,大概昨天是真的折腾累了。
两人提着灯,走过无益桥。江熙以脚步丈量,桥面足有两丈宽,用切割平整的巨石铺成,石块之间严丝合缝,非常结实。在月光下,无益桥呈一条银带直登彼岸,叹为观止。
尽管在凌晨,却并不冷清,铃铛声、马蹄声、交谈声不绝于耳,来往着好些赶市的生意人。
柳痴牵着江熙走在桥中央,虽然两侧有石拦,犹恐江熙没清醒,懵懵然掉下去。
江涛声很大,但足底下的稳固教人安心,哪怕夜色笼罩,也可以一边行路,一边欣赏江月。
江熙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柳痴:“着凉了?”
江熙:“没有,我是高兴。”欣慰于萧遣有所长成,不负先帝、父亲的期盼,这孩子没白教。“你看路,我看风景。”
柳痴“嗯”了一声,把江熙抓紧了些。
无益涯,半山腰。
江熙趴在石阶旁的石凳上大喘粗气,宣布不行了。“服老服老,不中用了。”
柳痴催道:“再不走,太阳都要出来了。”
江熙摆手:“罢了罢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看了,等日落吧。再不济在峰顶上过一晚上,看明天的日出也是一样的。”
柳痴不悦:“明天的日出跟今天的日出能一样吗!”说时伸手揽过江熙的腰,一把捞到了背上,霸道不容拒绝。
江熙捶打柳痴的肩膀:“唉唉唉!你也累的,快放我下来。”
柳痴:“你安静些我就不累。”
“……”
江熙只得老实趴在了柳痴背上。柳痴身材高大,衣裳的褶皱映显出结实有型的背肌,应是常年习武练成,力量感十足。“哎!柳大。”
柳痴:“怎么?”
江熙:“你有没有夫人?”
柳痴顿了顿,道:“没有。问这个做什么。”
江熙:“我好奇而已。是你没有想法,还是别人对你没有想法?”
柳痴:“没人喜欢。”
江熙:“那你想要夫人不要?”
柳痴不假思索:“想。”
江熙热心肠道:“那下山后我给你收拾收拾。把头发和胡须理一理,再整件新衣裳,我保证不出三日,你必抱得美人归。”
柳痴冷道:“多管闲事。”
江熙轻轻打了他一下:“原来是你自己不想要呀。我就说,凭你这身段怎么可能没人喜欢。受过情伤?”
柳痴:“无可奉告。”
江熙白了一眼:“我还不稀罕呢,神秘兮兮。”
半个时辰后,柳痴大气不喘地将他背到了峰顶。不是江熙矜娇,他几次要下来的,可柳痴并不理会他。怕柳痴累着,江熙一路上又是喂水,又是喂果子,好在柳痴还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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