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遣哪里知道,在王府,他是老大,但是在闲人居,他就是个垫底的人物。
肖旦又写道:“殿下要撵我出去,可以,但得把肖俏一块撵了,否则他不会同意的。”
无疑,她是懂克制的。
“你反了!”萧遣今天是被气炸了,想摔东西又忍住。
肖旦贴心地递给他几本书,让他摔。
“你!”萧遣原是小瞧她了,无能地“哼”了一声,出去,从外面锁了门,呵斥道,“你好好在这里反省思过,不许出来!”是的,无能,只能凶一凶,萧遣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而拿她没办法。
门缝塞出一张纸条来,上面写道:“冷,送被子来。还有我想吃夜宵了!”
萧遣踹了门一脚:“你当自己是公主千金?冷死算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一刻钟后,肖禄心不甘情不愿地送来了被子和热乎乎的点心,心想:楚王也被这小妮子迷糊了?
肖旦吃饱喝足,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此刻江熙正在郊外寻一位故友,正是萧遣曾经见一次恨一次的摆烂仔——玉堂。
一个时辰前,他托肖旦帮忙照顾欢欢一个晚上,携走了佛堂里的香烛,又捎上宫中赐来的点心,翻墙出了府。
尚在年节,合家团聚,郭沾尚有妻儿祭奠,而玉堂荒野孤坟,无人问津。这风雪千山,他不该孤零一人。
寅时,天上银月地上雪国,天地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而是呈透澈的乳蓝色。百草凋敝,十里雾凇,一丛一丛的雪堆湮没阡陌,平的是田,凸的是岭,寂静而空灵。
旧时的坟难寻,只记得在一座半山腰上,山呈耳朵状,山下有小溪,通往坟头的小径种着梅花。
江熙找了一个时辰,在几十株梅花的牵引下找到了玉堂的坟,推开厚厚的雪层,竟是一座规整的石墓,碑上刻着:无名氏。
字上是新刷的红漆,说明不久前有人来过!
负罪之身不可立碑、不敢示名,当初江熙埋葬玉堂时只有一卷草席、一个土包,连哭都不敢出声。
可见玉堂在京中有故友、有知音,只要还有一人铭记,便不枉他此生。
江熙哽咽着,从随身空间取出铁铲,铲出一片空地,点燃香烛,布下酒食。天寒地冻,江熙又拾了枯枝在十尺外生了火,然后窝在碑前,吃酒取暖,开始絮絮叨叨。
“士均,一别十一年,我来看你了,你看今日的大齐如何……我俩不愧是难兄难弟,你被雪封,我被沙埋,不过我活过来了,你呢?给你立碑的人是谁?”
江熙将酒倾倒了一杯,不由得苦从心来,未遇玉堂时,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混得这么落魄,醉意上头,便将心里的一些气话吐了出来。
“我十九岁登科前途无量,我江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气致祥,你当初挑谁不好,偏挑中了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会是太子太傅,家有贤妻,幼子顽皮,父亲康健,一家团圆……我们本井水不犯河水,你惹我做什么!你既坑了我上道,又半路走掉,始乱终弃是你!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似你这般无语的人,亏得是我还来给你烧些钱纸,不然你准饿死在下面。玉堂,不论是人是鬼,来看看我……”
他鼻子通红,头晕沉沉的,缩紧了身子又叼了几句,就昏睡过去。
身下垫着棉袄子,身上不知何时添上一件白色的狐皮大氅,嵌在皑皑的雪地中,因他的模样标致,肤色白皙,活像一只熟睡的雪妖。
这一觉虽在郊外,却莫名安然。
两个时辰后,天亮了。
江熙睁开眼睛醒来,发现头上立着一只遮风帽,薄绢遮在他的脸上,为他挡住了稀碎飘零的雪花,身上的氅子像太阳晒过的棉被一样暖和,但并非他带过来的!
他忙的起身,见身旁坐着一个人,背部挺直,穿一件新芽色冬衣,是玉堂喜欢且经常穿着的颜色。
“士均!”
江熙来不及思考合理与否,大喜大悲的情绪蓦地涌起,从身后搂住了那家伙,毫不掩藏地嗷呜大哭起来。这天底下若还有人他可完全倾述之人,必是玉堂。
“你看清楚是谁再扑。”萧遣冷声道,用力掰住江熙紧紧箍在他腰上的手。
“啊?”江熙僵住,忘了松开。
确实,玉堂不习武,肩背没有这么厚实。等他回过神来看清是谁,立即弹开,粗鲁地抹掉脸上的泪痕。
“殿下……?!”
江熙生出恐惧,整个脑子都在发烫。被逮住溜出来他是不怕的,怕的是被逮住跟玉堂在一起。
萧遣是什么时候来的,他那些自言自语的话萧遣是否听到了?
越慌越不能乱,得先发制人,他道:“殿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萧遣吸了下鼻子,道:“梦游。”
该死!他那弱不禁风的王爷着凉了。江熙忙的将狐皮大氅披在萧遣身上,道:“天太冷了,殿下快回府去吧。”
萧遣站起身,审视着江熙。
江熙自知理亏,低下头去,立马认错:“我与玉堂相识一场,我想来看看,怕殿下不答应才偷偷跑出来,殿下息怒。”
第062章 低俗小说(2)
“这又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萧遣从怀里取出一张手帕递给他,示意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心平气和地道,“罢,以后王府你随意进出。”总之他也拦不住。
为了这点平和的情绪,萧遣已经自我调整了两个时辰。
【叮——
爽度:-500
系统随机予以萧遣“盲眼”惩罚。】
江熙:“啊?”
“啊!”萧遣眼睛突然一阵刺痛,而后眼前一片漆黑,他不断揉眼,睁开,还是看不见。
这一次江熙不假思索,立即选择修复。
【叮——
萧遣双目修复,消耗爽度正值:600
当前爽度正值:460
爽度负值:0】
萧遣复明,心底犯疑:这一天天的,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江熙心里苦,一瞬间等同失掉了一千一百点,他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分值自由!甭打哑谜了,他直接道:“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的,请殿下明示,我都改,但求殿下不要说‘罢’,不要因为我生气了。”
萧遣看江熙有两分“悬崖勒马”的真诚,决绝的心差点动摇,而经验提醒他,江熙下次还敢。
“我不生气。”萧遣承认江熙很会哄人,但他也是过来人。
【叮——
爽度:-10
当前爽度负值:-10】
明明就是生气了!
江熙:“我感觉到殿下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萧遣说时往下山去,他知道江熙必然会跟上。
江熙看了看坡度,踩了踩雪地,追上去道:“路滑,我背殿下下山吧。”
萧遣拒绝:“不必。”
江熙不放心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还是这么厚的雪,殿下哪里又走过这样危险的路,当心摔了。”
萧遣:“我没那么金娇。”
“啊!”江熙正想绕到萧遣面前蹲下,哪知背后突然来了一掌将他狠狠一推。
他重重扑在萧遣背上,萧遣脚下一滑,两人双双失衡,栽倒。
“当心!”
萧遣本能地抱住江熙,双手护在他的腰和后脑上,江熙亦是如此。两人顺着斜坡滚到了山脚下,嵌进那条干涸的小溪里。
萧遣的发冠和江熙的一只鞋都被甩上了天,不知掉到哪去。
江熙被磕麻了腰,趴在萧遣身上一时动弹不得。
萧遣也推不开他,道:“磕到哪里了吗?”
江熙趴着大喘,许久后才缓过麻劲,颤颤地支起腰,四处寻望,不见有什么异常,道:“还好,没事。殿下受伤了吗?”
“没有。”萧遣见江熙无事,才敢火冒三丈,道,“江熙!你要耍诈没必要开这种没轻没重的玩笑!”
江熙澄清:“有人推我!”但毫无说服力。四周都是白白的一片,要是有人,推他的前后必是无处藏身的,而他毫无察觉有人靠近了他们,周围也没有鬼祟的脚印。
萧遣也察觉不到第三人的存在,怀疑道:“起来。”
“哦。”江熙吃力地站起来,谁料旁边水桶一般粗的树枝不堪负重,“咔”的一声折断,横劈下来,同时撒落厚厚的积雪。
萧遣忙的将江熙拉回沟里,用手护住,还好树干被溪坎撑住,只将两人压得死死,分枝抵在江熙的后脑勺上,被萧遣用手背用力地撑着,以至于江熙没有察觉自己刚才躲过了一场可能丧命的危险。两人紧紧地贴着,快喘不过气来。
这下萧遣相信江熙是无辜的了,因为这棵树确确实实是自然折断的,就当着他的面,只能算他俩今天运气太差,不宜出门。
萧遣正观察如何脱身,而江熙惊喜地发现,即使隔着厚厚的冬衣也能感受到萧遣结实有型的身材,胸膛有力地一起一伏,这是常年习武留在身上的印证。
有这样的底子,实在很难想象萧遣当初为何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打趴下,难道这就是天克?
江熙心想,自己要是也能有这样的身段,必然让它发挥出十倍的魅力!长在萧遣身上只是添加几分姿色,实属埋没了,不过没关系,萧遣的姿色值钱。
他由衷地感叹道:“殿下好身材!”
江熙的脑袋就卡在萧遣脸侧,他的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清晰地钻进萧遣耳朵,包括他呼出的热气。
【叮——
爽度:+10
当前爽度正值:470】
嗯?这么不经夸吗。
无意间江熙又掌握了一个上分小关窍,心道:萧遣呀萧遣,看来你还不够成熟呀。
“这样躺着殿下好舒服!殿下身上好香,是乳香吗?”
【叮——
爽度:+10
当前爽度正值:480】
萧遣的服饰每日有侍女熏香,寻常无奇,这人这会子提这个,必有诡计。他警告:“你少溜须拍马屁,我不吃这套。”
江熙:“殿下真好看!”
【叮——
爽度:+10
当前爽度正值:490】
萧遣:“你少说两句。”
江熙:“不,我没有溜须拍马屁,殿下就是大齐最好看的男子!我见过的人里边再挑不出比殿下更英俊的了。”前一句是实话实说,但后一句是违心说谎,最英俊的当然是鬼自逍。
【叮——
爽度:+10
当前爽度正值:500】
萧遣的语气已不止是冷漠,还有嫌弃:“花言巧语。别以为说这些,我就不计较你擅自跑出来。”
“是吗?”要不是系统在一旁加分,他都要信萧遣是真的讨厌吹捧了。
“赶紧钻出去。”萧遣往上用力,将树干撑起了一截。
江熙一直被护着,以为无事,还寻思多上些分再脱身。萧遣这么一说,他才尴尬地从萧遣身上爬出去,然后回头把萧遣拖出来,为萧遣整理衣裳时,发现萧遣的手背竟然受伤了。
“殿下怎么伤了!”江熙忙的给萧遣进行清洗和包扎。
江熙坐在比萧遣矮一截的地方,在萧遣俯视的角度里,江熙低头包扎的样子格外认真,下手很轻,像在做一件极细的活,神似一只正在为同伴舔舐伤口的灵狐。
需要修几世的福,才能换得江熙一世这般细致的关心?萧遣暗自叹息。
江熙将纱布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道:“好了。”起身去捡发冠,冠上一颗东珠下落不明,回来给萧遣戴好,“快回府去吧。”
萧遣:“你的鞋呢。”
江熙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道:“算了,我可以走……唉!”
他还未说完就被萧遣扛到了肩膀上,往大路走去。
江熙整一个惊恐:“殿下!摔了您的贵体不值当!奴才赔不起呀!”
萧遣:“我懒得跟你废话。”
江熙:“殿……”
萧遣打断:“回府即审,你现在最好编一下说辞。”
江熙欲哭无泪:“……是。”
轩车停在了山坳外,冷安远远望见萧遣扛着那厮走来,令一众随从转身回避。
萧遣直把江熙扔进车里,随后上了车。
萧遣自顾揉着酸乏的手臂,江熙想去给他按捺,被他瞪了回去,低头安分地坐着,抱着那只因丢了鞋确实着了冻的脚,萧遣冷冷地将汤婆子轻轻踢到他脚边。
江熙:“谢……”
萧遣:“你别说话。”
于是两人一路无言。
回到王府,下了轩车,萧遣拎着江熙的后衣领把他提回了闲人居,撩在床上,然后指着江熙鼻子道:“你把脑子睡清醒了再来受审。”
大雪天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荒郊野外喝冷风,必定冻坏脑子,必定胡言乱语,必定审不出所以然来。
江熙立马将外衣脱了,规规矩矩躺好,将被子盖得方方正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心想这样萧遣总能开心点了吧。又道:“殿下也要休息好。”
结果萧遣负气离去。
【叮——
爽度:-10
当前爽度负值:-20】
不是吧,难道乖巧听话也有错!
第二日,江熙起了个大早,端正衣冠,摆正态度,到世文园请罪去。路上远远瞧见肖禄领着郭岚先一步进了园子,于是悄悄跟上。
萧遣早已在一片旷地上等候,仍旧坐着轮椅。郭岚跪下行完礼,敬上了母亲冬日熏好的腊肉,请萧遣品尝农家的风味。
江熙躲在假山后,只能看到他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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