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砚被他气得不行, 猛地一拍桌子,竟是十分失落, “我还以为会是南曛郡继位。”
宋澜叹了口气,没忍心告诉梅砚宋南曛气得将那只琉璃国玺都摔了,他起身走到桌案前, 翻翻找找摸出来一封书信:“宋南曛的书信,还没来得及拿给少傅看。”
梅砚狐疑地接过去,却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满脸难以置信地问:“他把国子监砸了, 为什么?”
宋澜摊手, “说是祈年想去国子监读书, 宋南曛护犊子,怕延生会教他, 干脆断了祈年的念头。”
梅砚哑口无言, 半晌才问:“那……如今朝中是谁在主事?”
“自然是兄长。”宋澜思量一二,而后忧心忡忡地说, “宋南曛也并非不管, 摄政王嘛, 好歹是能震一震那些不服祈年的人。”
宋澜绝没有让梅祈年改姓的意思, 倒是梅毓太过正经, 硬是让梅祈年改了皇姓,一下子就让那些不服的人闭了嘴。
宋澜走后,新帝继位登基,改年号为永昌,寓意永存昌荣。
大盛上下一片和睦,唯独宋鸾音被气得够呛,吵嚷着要再生一个孩子,没过几天,再来信时便说已经有孕了。
宋澜边看信边憋笑:“兄长从前还用说咱们太过勤勉,他们夫妇也毫不迅色。”
正是刚下了学的时候,梅砚一口茶都没喝完就上来捂他的嘴。
“你小声些,这种事情怎么能在书塾里说,再把孩子教坏了。”
宋澜讪讪,没再说话,舌头却怎么也不老实,趁着梅砚还没有把手收回去,便舔了舔他的手心。
梅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又生怕会被还没散学的孩子听见,只能压低了声音问:“你想做什么?”
宋澜喉结上下一滚。
“等一等,等一等,等孩子们都走了……”
宋澜一边亲人,一边反手插上了房门。
梅砚喘息未定,努力把唇舌从宋澜口出抽离出来,含糊道:“隔音不好……”
“烦死了。”宋澜一手揽住梅砚的膝弯,抱着人就往内室走,压在床上以后才说,“赶明儿建个大点的书塾,问宋南曛要钱。”
梅砚的嘴唇被亲得通红,他抬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无奈打趣道:“管自己的弟弟要钱,陛下好本事。”
“没办法,我可当不了教书先生,没钱,少傅养我。”
他已经很少再称“朕”,也全然放下了做皇帝的架子,来到钱塘才一个月,朝堂上的那些纷争却已经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一样,用宋澜的话说,当了几年皇帝差点要了他半条命,如今总算能落个清闲。
宋澜将床帐放下来,弯腰把头往梅砚手心的凑,梅砚一时不解,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是做什么?”
却不想宋澜缠他缠得越发厉害,就着这样的姿势在梅砚手心里蹭来蹭去,十分乖巧的样子,含糊道:“少傅以后不与摸别人的头了。”
……
梅砚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哭笑不得:“你怎么连孩子的醋都要吃?”
宋澜“哼”了声,犹觉得自己有理,转而攀折梅砚的脖子说:“这不比宋南曛好多了?他连陆延生收学生都不准。”
“南曛郡把延生当师父,那是护师,你呢,你把我当什么?”
话一出口,梅砚就先沉默了,他甚至已经能预测到宋澜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禁有些后悔。
这是一个略显沉重的话题,因为宋澜说:“命啊,少傅,你是朕的命。”
他甚至又称了“朕”,将这句话说得与从前一模一样。
昭阳宫、少傅府、钱塘江、南诏城……曾今无数次的承诺与誓言只是令梅砚心下感动,而这话如今仔说出来,却已经平添了几分酸楚。
梅砚的的确确成了宋澜的命。
——这话竟是一语成谶。
“生同衾死同穴……”梅砚有些怅然地感叹了一句。
宋澜伏在他身上,兴致盎然地盯着他看,笑问:“怎么,这样不好么?”
“好是好,只是……”
宋澜含上他的唇,止住他未说出口的话,贪婪道:“没有只是。”
正是春景繁盛的时候,莺啼燕舞,花开荼蘼,窗台上一盆兰花开得恰到好处,蕊间静静吐着芬芳,纤细的叶茎在风里微微发颤。
梅砚被他吻得起了一层泪,眼尾通红,一副醉玉颓山的面容泛着懒意,喘息却极其费力,薄唇张开又合上,半晌才顺利地吐出一句话来。
“……你竟不让人把话说完。”
宋澜歪了歪头,转而吻上他的耳垂,哄问:“少傅想要说什么?”
“生同衾死同穴……嗯……你别抵着我。”梅砚一句话分成两句说,“只是这辈子……你别咬……这辈子,还不够,我不知足。”
宋澜一顿,一时顾不上意乱情迷,胳膊撑着身体起来,眨着眼睛问:“什么意思?”
梅砚杏眸含着雾,嘴唇被亲得通红,泛红的脸色彻底遮盖住颔下的那道疤,他已经没力气说话,只伸出手,缓缓比了个“五”。
“哦。”宋澜只一眼就明白他在说什么,心中极其餍足,再度俯身下去。
“五百辈子。”
梅砚忍不住哼了一声,又担心被书塾里的孩子听见什么,忍得十分辛苦,宋澜却哪里在乎这个,直激得梅砚伸手去扯床帐。
一片糊涂中,宋澜说:“少傅,咱们这辈子也要好好过。”
梅砚哂笑一声,一手掐上他的背,尽量把语气放温柔:
“那你可等着吧,我今年才三十二岁,人生漫漫几十年,此后都是无病无灾的日子,且有的活呢。”
的确,人生漫漫几十年,这辈子都没完没了。
第120章 番外一·澜砚2
自从宋澜来了以后, 书塾里奇奇怪怪的声音就越发多了起来。
起初是宋澜买回来了一群鹅,引得书塾里的孩子心不在焉,每每上课都有人溜出去逗鹅, 鹅的聒噪声简直扰人心神。
后来是宋澜买回来了一群鸡,他自小长在宫里,分不清公鸡母鸡, 被鸡贩子塞了一筐公鸡回来, 又舍不得杀了吃,只好放在院子里养着, 故而又加了一桩打鸣声。
最要命的是宋澜自己,他被拘在宫里太久,一举一动都守着规矩, 如今卸下了皇帝的担子,便发誓要让自己活得尽兴。
梅砚素来稳重,又要教授学生的课业,是不会陪着他胡闹的, 百无聊赖的宋澜只好把目标放在了那群鼻涕都没干的孩子身上。
他既不嫌弃孩子们小, 也不嫌弃孩子们幼稚, 每到下学的时候就约了孩子们去河里捞鱼,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总吵得梅砚头疼。
忽然有一天, 这声音停了, 河边安静了。
梅砚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放下手里的书就顺着书塾外的小河找了过去, 不找不要紧, 一找险些把他自己吓出个什么好歹来。
只见宋澜浑身上下湿哒哒的, 怀里还抱了个湿哒哒的孩子, 站在河边举目无亲, 看见梅砚以后才软哒哒地唤了声“少傅。”
梅砚拧眉,走过去将那浑身湿透的孩子接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又看过宋澜,见大人孩子都没什么事才稍稍放下心来。
“怎么回事?”梅砚问。
宋澜诺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讨巧的意味,说:“这还不明显么,掉水里了……”
梅砚忍无可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着宋澜回了书塾,宋澜一路上都没敢为自己开脱半句,倒是那乳臭未干的孩子十分仗义,扯着梅砚的胳膊说:“先生,不怪青冥哥哥,是我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
梅砚没理会,给孩子换了衣裳又亲自把人送回家,与那孩子的父母道了歉,这事才算作罢。
等再回到书塾的时候宋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虽换过了衣裳,但头发还是有些湿哒哒的,踌躇不安地喊了一声:“少傅……”
梅砚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给他熬姜汤,宋澜自然跟上去了。
“少傅没生气吧?”
梅砚叹了口气,没说自己生不生气,只道:“日后不与你带着这些孩子胡闹了,他们来书塾是读书的,如今书读了多少不知道,摸鱼撵狗的本事倒是学了一身。”
宋澜垂头应了,十分失落。
梅砚把姜汤递给他,想了想又说:“你要是没事儿做,带着东明玩去,他也闲得慌。”
宋澜的表情越发苦闷,摇头,“不行。”
“为什么?以前在盛京的时候,你不是最爱带着东明去逮麻雀?”
“东明他……”宋澜竟有些委屈,“东明已经三天没理我了。”
这下轮到梅砚一愣,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东明敢不理宋澜的画面,过了好半天才问:“这又是为什么?”
宋澜喝完一碗姜汤,略恢复了些精神,这才道:“前些时日,廖华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我只当闲话说给东明听了,谁知东明急了眼,一会儿问那姑娘是谁,一会儿问廖华是不是真的要与那姑娘成亲,一会儿又问廖华为什么没有一起来钱塘,然后就不理我了。”
宋澜退位以后并没有带廖华来钱塘,他依旧留在盛京当他的禁卫军总领。
梅砚恍然大悟一般,“嘶”了声才在宋澜对面坐下,思量道:“我竟没看出东明对廖华是这样的心思。”
是什么心思,两人自然心知肚明,宋澜笑了笑,“少傅一直把他当孩子,没看出来也正常。”
静默良久,梅砚若有所思地问:“那廖华是要娶那姑娘吗?”
宋澜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刚来的书信,说他不愿成亲。”
不愿成亲,而不是不娶那姑娘,梅砚点点头,略明白了些。
于是提议:“郡主快要生了,过几日书塾休旬假,咱们回趟盛京,带上东明?”
宋澜还没来得及说好,就听见有人在外拍手称快。
——东明险些要把厨房的门晃下来。
第121章 番外一·澜砚3
盛京城不愧冠了一个“盛”字。
即便行经风雨、历经战乱、目睹王朝更迭, 也不曾有繁华落幕的时候。
宋澜与梅砚回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两个月,恰赶上这一年的年节,梅毓亲自到城门口接了他们。
梅砚见了兄长就问:“听说郡主已经生了?我们紧赶慢赶, 竟还是没赶上。”
梅毓斥他一声:“你们赶上有什么用,又替不了鸾音。”
梅砚脸一红,竟被怼得哑口无言, 末了是宋澜将他一揽了一下, 维护道:“兄长何故要打趣少傅。”
梅毓面上含笑,见状倒不好再说什么, 引着两人往府上去,路上说:“鸾音这一胎是个女孩儿,我本是要等你们回来替她取名的, 谁知摄政王心急,说自己是孩子的小舅舅,怎么还不能给外甥女娶个名字了。”
宋澜眉头一跳,有些担忧地问:“他给我外甥女取的什么名字?”
“叫衔婵。”
“嚯!”宋澜蹦了一下, 意外道, “宋南曛出息了。”
梅毓点头称是, 可见是对自己女儿的名字十分满意,“陆大人也这么说。”
一路说笑, 转眼就到了梅毓府上, 梅衔婵生得粉雕玉琢一般,眉眼像宋鸾音, 唇齿像梅毓, 即便是婴儿模样, 也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
几人看过了孩子, 宋鸾音便问梅砚:“景怀, 这次你们回来,过了年再走吧。”
梅砚失笑,“我原本也说回来过年,可青冥不愿意多待,我们年前便要走了。”
如今看来,对盛京城彻底没了留恋的不是梅砚,而是自小在盛京城长大的宋澜。
他幼时孤苦无依,在东宫之中步履维艰,真心相互的人都没得到好的结果,周晚凉、宋云川、周禾,到头来只有一个梅砚,且还为了他受了好大的一场罪。老实说,盛京城的记忆于宋澜而言并不十分美好,纵使有过叱咤风云的时刻,纵使有过鲜衣快马的时光,也都在后来的诸多事情中一一消磨了。
正如宋澜自己说的,他当初被立为太子并非自愿,登基为帝也是赶鸭子上架,这皇位本不是他的,但既然做了,便也尽力将这座江山守护得很好。
黎民动荡时,他可以是宋青冥,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宋澜。如今是太平盛世,他只想放下朝廷的担子,和梅砚守拙归田园,过清闲散漫的日子。
梅砚深知宋澜心中所想,在这一点上全依着他来,如今听到梅毓问何时返程,梅砚也只是说:“还要待几日,说好了要去见见延生他们。”
梅毓却蹙了蹙眉:“你们若是要去见沈大人、杭大人,那自可以去见见,若是要见陆大人却并不着急。”
“为何?”
“陆大人自己递了折子,过了年便自请调任越州,兼任通议大夫,主理越州一带的科考事宜。”梅毓悠悠说,“越州离钱塘才几步路远?你们回去了自相见便是。”
“……越州?”
梅砚没说什么,宋澜却是一脸愕然地看着梅毓,诧异道:“兄长不是说笑呢吧,宋南曛会让陆延生走?”
“我也是这样问陆大人的,可陆大人说……”梅毓叹了口气,“说是快受不了摄政王了。”
梅砚与宋澜双双哑然,他们才离了盛京城几日,这世道是怎么了?
如果说梅砚和宋澜打算先去找沈蔚、杭樾叙旧,那么梅毓这番话就成功地让他们揣着满腹疑虑在次日去了国子监,完全忽视了东明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廖华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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