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闻一个不注意,被他揪了上来坐他前面,两个人贴得比坐机车还近。
于磐像前后座的家长护小孩似的,把他夹在两腿之间:“好玩吗小宝?”
“于叔叔,你放开我!哈哈啊哈”
小李晃着腿,笑得巨开心。
迷你轻轨的终点,是真正的轻轨站,轨道之间绿草如茵,长得遮住了枕木,生机勃勃的,好像宫崎骏漫画里的景象:
精致复古的电车,从漫无边际的夏天里驶来。
小李发现,只有一条铁路在用,其他都是废弃的。
于磐解释道:“这在日治{统治}时代,是台湾纵贯铁路的终点站。”
“不是日据{占据}时代吗?”小李刚开始喜欢于磐的那年,就看过有关台湾的历史书籍。
于磐顿了顿,笑道:“哎,我说习惯啦。”
说话间,艺术街区的一组海报映入眼帘,其中最大的一副,是白底+红色艺术字:“人間音樂祭”,而旁边饭店的牌匾,上书“樂田町”,都是日本用词。
“这边好多人,好像都很喜欢日本文化。”李朝闻说。
没等于磐回答,他开始举例:“去年宿舍里,威廉他们那一层,也有一个台湾姑娘。”
“我总跟她聊天。”李朝闻抬眼,含情脉脉地望向于磐。
他不知道:他对他恋恋不忘这些年,一直对台湾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多接触一些他的老乡,就能多窥见他生活的一角,离他更近一点。
“有一次她问我说,People republic of China{大陆},也是每个省都有不同的文化吗?像日本那样,北海道跟鹿儿岛,吃的用的都完全不一样?”
“我就好奇怪,说当然啦,咱们中国那么大,我的两个江西朋友,方言都互相听不懂。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们至少是用同一种文字的同胞,你怎么会了解日本远多于大陆?”
这个话题太宏大,李朝闻也没期盼于磐能有什么答案。
两个人并排在废弃铁轨上走着,相隔一块枕木的距离,海风轻轻拂过脸颊,小草和他们一起低头沉思。
“没办法啦,台湾民众,跟大陆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同喔。”
他对这件事体会太深了,历史真的任人打扮。
“我去安徽念书以前,都忘掉国中有没有教过南京大屠杀,陈野第一次说东北的731部队,我更是完全不知道。”
当然不是于磐不用功,而是教材把这部分轻描淡写,让人很难不遗忘。
于磐看李朝闻一直没吱声,以为是自己词不达意,特地跳下去,跑到他身边:
“我现在记住啦!1937年,30万人遇难,我还看了张纯如写的书,我有在努力喔。”
这顿表忠心,听得小李心花怒放,扶着于磐肩膀跳下铁轨:“好啦好啦!又没让你入党,你这些留着在我爸面前背吧。”
小李想起,他还没有跟于磐说过要回合肥的事,便憋着笑意,明知故问道:“于叔叔想跟我回家吗?”
“嗯?”
“都飞十几个小时回台湾了,我爸说,顺便回个家。”
于磐想得很美,他以为是邀请他俩一块回家,便开始不值钱地憨笑:“当然想!可是——”还是怕老李偷偷磨刀,趁他睡着把他宰了。
李朝闻学着台湾腔,摸着他头上的毛说:“没人敢怎样!乖啦。”
“不可能!我不会让混蛋进屋的!”
收到儿子“我和于磐五天后回家”的群消息时,李安国正在备课。
他昨天看见余温纪年回复的“老公不让”,就已经很抓狂了,因为一般回评论的都是他儿子,这岂不是说明陈野可能在谎报军情。
越想越气,老李一激动,把积攒多年的地理必修二课本,都摔得散了架。
掉出来的一页刚好是“读图认识台湾省的位置,请说出台湾省的特产”。
这是他三年前某天给学生布置的第一道习题,所以,他在上面,画过一个大大的“1”。
真想撕书。
……
他儿子的1,现在正带他在老家,喝台湾省特产:珍珠奶茶。
于磐不怎么喝奶茶,这家店是昨天问了书语才知道的。
简约的木质小桌椅,墙上有个便利贴板,满当当的心形便利贴,桌上有小骰子杯,还有其他玩的,一看就像国小学生下课的好去处。
李朝闻在慕尼黑被太多盗版“台湾奶茶”诈骗过,都是纯纯奶茶粉做的。
而这杯,茶味和奶味丝滑醇厚,黑糖是富有层次的甜,美味到他想当场站起来转圈圈。
于磐都不用问好不好喝,只要看小李吸一口之后,眼睛是不是还在就好了,像现在这种两条弯弯小月牙对着他,肯定喝得很开心。
李朝闻甜甜地摇头晃脑,喝得有点饱了,就顺手从桌上的“運勢小貼士”里面抽了一张卡片:
“哈哈哈,幸运指数五颗星,整体运势极佳,风雨过后见彩虹,事业有新生希望。”
李朝闻念得津津有味,后面又朗诵了很多字,突然到一块就不出声了,无语地把小纸条扣在桌上。
“什么喔?给我看看啦。”于磐眼疾手快地抢过来。
找了半天,才看见他停住的那块:
「性|愛指數」只有一颗星,后面写的是:
「伴侶需要新鮮感,要主動求愛愛喔。」
这地方真是该死地开放。
第80章 台北(一)
于磐笑得很放肆, 虎牙在外面招展:“我也抽一个。”
他拎起纸条,眼神直奔最底下的「性||愛指數」:“靠北,什么鬼…”
一颗星:「愛愛容易被打斷, 需要專心耕耘喔。」
被什么打断呢?
带小宝逛完台北, 就要回合肥了, 于磐脑海里浮现了老李阴恻恻的脸,令人汗毛倒立。
所以到台北, 就更要抓紧时间啦。
李朝闻主动的方法,就是光着大白腿坐在床边晃, 端着小盒子, 数里面套套的个数:“还剩六个…但是只有三晚了,我们能用完吗?”
他咬着红唇,嘴巴揪起来, 那无辜的眼神,仿佛说的不是勾|引人的浪语, 而是怕浪费食物之类的…
彼时于磐洗完澡,刚裹着浴巾出来。
听到这种挑衅的话术, 他连头发都没吹就血脉贲张地冲上去, 当晚直接用掉了一半。
小李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是:“再这样,小心六个不够你老公用喔。”
清晨,李朝闻恍惚醒来, 没睁眼, 只侧过身想把手往于磐身上搭。
啪,手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他又往前拱了拱, 再一搭,还是没摸到人。
洗手间也没有, 他揉揉眼睛,看手机,没有于磐的消息。
不会是于冠良那个老登回台北了吧?
李朝闻瞬间清醒过来,他拉开窗帘,今天是台北常见的雾天。
灰云压城,看不太清地面的车水马龙,只听到机车轰鸣而过,小贩们用台语叫卖着“碗粿”、“天妇罗”,巷子里横着的、竖着的古早味招牌,都模模糊糊只能看个轮廓。
心悬着,小李噔噔跑下loft的楼梯,正胡思乱想时,门开了。
“你去哪啦?”他嗔道。
“啊?”
才八点,没想到他醒这么早,还穿戴齐整,跟个望夫石一样坐沙发上等他。
于磐脱着鞋,目光躲闪:“喔,我以为你不会醒呢。”
李朝闻定定地盯着他,感觉到他有所隐瞒,脑补成怕他担心才不告诉他:“你跟我说嘛,咱们这么多事情都过来了,让我跟你一起面对。”
看于磐一言难尽的表情,小李过去牵他的手,直言道:
“是不是老登找你麻烦了?你要是不想和他纠缠,要不我们今天就飞安徽?”
爱人太知冷知热了,于磐心里暖暖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小宝思路完全错误,根本没往他想藏的事情上猜。
“没有啦,他连个屁都没放喔,不知道是不是气进医院啦。”他尽量笑得自然一点:“小宝你放心,真的不是那件事。”
李朝闻嘟嘴,酸酸地说:“于叔叔又有秘密了。”
“那,这个算秘密吗?”
当当,于磐拎出来一直藏在身后的米浆跟三文治。
“哎呀!”小李喜笑颜开地接过好吃的,腾出手捶他一圈:“去买早点还要卖关子!”
当然不只拿了早点。
吃完早点,他带他去台北101看城市全景。
“大雾天能看见什么呀?”李朝闻奇怪,他不知道导游先生有其他的用意。
于磐说这栋楼的设计理念是层叠的绿竹节,但对小李来说,更像个被拉得细细长长的多层蛋糕。
而且还是绿色的,旧旧的,没什么食欲。
陈野大学时看了于磐拍的照片,也是嗤之以鼻道:“这不跟沈阳方圆大厦一样?土了吧唧的。”
于磐:“闭嘴啦白痴,跟台北人这样讲,你要被揍的。”
台北是个盆地,而101高耸入云,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这座高楼,它是台北市民的精神灯塔。
但于磐长这么大,也只上去过一次。
阿妈说是他八岁那年观景台刚竣工,一家三口人一起去的,可他的记忆竟无情地抹去了这部分,连一丁点模糊的镜头都没留下。
今天的场景,应该会更难忘吧,漆黑的电梯里,于磐摸着腰包最深处的戒指盒。
到了88楼,于磐揽住李朝闻的肩膀:“怕吗?”
“还好啦。”小李毫无障碍地走到窗边。
阳光被雾霭遮得不得不沉默,但还是能照到建筑的轮廓,台北密密麻麻,他站的太高,像在看乐高搭起来的积木。
其实如果是28楼还会有点怕,但88楼往下看的高度,已经与常识里感知的高度相去甚远,窗外的景观失去了真实感,反而不会有“好怕掉下去”的错觉。
“真的不恐高啦?”
于磐有点失望,他预想中的场景是李朝闻怕得不敢看,然后他自然而然地蒙住人眼睛,把他牵到窗边来,让他睁眼的一瞬就看见戒指。
李朝闻适应得太快,四面走了一圈,拿出摄像机跟自拍杆:
“于叔叔,介绍一下?”
“大家好,我跟,”于磐偏头看着小李,自然地搂着腰:“跟我的宝贝来101啦。”
怎么就这么顺畅地把“宝贝”叫出来了?李朝闻还有点害羞,笑得花枝乱颤。
“这边是象山,台北人会在这边爬山观景。”一座树木茂盛得像毛毡球一样的山。
“这边是国父纪念堂,还有小巨蛋,开很多演唱会喔。”黄顶的古建形式跟银色的现代建筑,显得有点不搭。
于磐没介绍几句,又把摄像机切回了自拍模式,特意新开了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可不发出去。
他对着镜头,腼腆一笑:
“101在台北人心里超重要的,从前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更高的东西啦。现在,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从没有走出去过。”
他低了下头,又郑重其事地牵起小李的手,深情款款地凝望着爱人,表白道:
“我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其实我们两个之中,我才是更懒的那一个啦。”
“小宝,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的生命在二十五岁,就被冻在冰岛的雪山里了,所以——”
于磐说得有点激动,心砰砰地狂跳,需要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
李朝闻莫名其妙感动得眼眶濡湿,捏捏于磐的手:“干嘛啦!于叔叔。”
于磐灿烂地笑着,手伸进包里,摸到了戒指盒。
与此同时,游客们都聚集在靠东边的窗户处,棉絮一样的乌云被撕开一个裂口,太阳正欲冲出重围,已经有几道光做了急先锋,阴天里格外耀眼夺目。
人们都在守望云开天晴的时刻。
“哇塞!是不是要出太阳了!”李朝闻越过于磐的肩膀,往那边看。
在这高楼上,仿佛跟神仙肩并肩,伸手就能帮那光芒拨开阴翳,大家纷纷举着手机拍照。
“要不我们点个直播?”
小李兴奋地对他笑,没等于磐回应,就迅速点开了抖音直播。
“哈喽,大家好,临时直播一下。”他走到窗前,笑眯眯地对着镜头挥手:“我们在台北101,这边雾很大,但现在马上要拨云见日啦。”
“大家好。”于磐局促地假笑。
经过几轮黑跟红,他俩现在的确是火了,直播间能迅速达到万人在线。
直接把他架在那了,于磐手到现在还插在腰包里,捏着戒指盒,掏也不是,收也不是。
根本不想直播求婚。
他是个吝啬鬼,这个时刻只能属于他们两个人。
挑雾天上午的101,就是觉得这时候游人最少,不会有人围观。
“哇!太美了~”
金灿灿的阳光从乌云背后跳出来,普照着台北,像打开了异世界的宝盒。
小李勾着于磐的腰包带,两个人的头往一块歪了一下,弹幕里就尖叫起来:
【@:带心爱的人回自己家乡,石头哥要不要这么幸福[哭泣]
@:你俩怎么做到各帅各的又很配~
@:怎么还是于叔叔?能听见小李水灵灵叫老公吗!!
@:小李能不能自导自演耽美剧啊,直接本色出演台陆恋!】
“那,我们就继续玩啦,会快点更新台北vlog的!大家拜拜~”
直播结束,于磐还沉浸在求婚被打断的遗憾里,不无抱怨地喃喃道:“干嘛忽然要直播啊?”
“怎么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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