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贺卿为他、为这个国家做的已经足够多了,白青岫又怎么舍得再去利用对方?
虽说如今两情相悦,算不得什么利用,可他还是不愿意将人当做鹰犬爪牙,用以巩固自身地位的存在。
白青岫是真的想给贺卿一个家,也怕对方误会,怕贺卿以为我哄你回来,是为了让你帮我做事的。
贺卿的手被白青岫拽着,他转身看向对方,那目光深邃,他说:“殿下,我可以死,但你不能输。”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死了……”这句话白青岫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言语未毕,后一句话是:你死了我活着做什么?
“你才是胡说。”贺卿言笑晏晏,他蹲下身抬起另一只手拥指梳温柔地梳理过对方的头发,以吻封缄将对方的言语堵了回去。
身为皇帝怎么能够轻言生死呢?
这未免也太过自私了。
吻毕,贺卿挣开了白青岫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说道:“陛下安心,我会保重好自己。”
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几经生死,又怎么会害怕这样的场面?
喉口仿佛塞了一团棉絮说不出话来,白青岫眼中沾染了湿意,看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大真切,他有他的计划,可贺卿也有贺卿的打算。
白青岫岂能不明白贺卿的打算,他想以“九千岁”的余威唱一曲空城计,而自己则坐实了傀儡皇帝的名头。
贺卿才拉开门,江引辰月二人便匆匆地闯了进来险先撞上了贺卿。
贺卿扶住了欲要行礼的二人,长话短说道:“事情你们清楚了,我只问外面有多少人,为首的又是谁?”
“是兵部尚书和右丞相,他们带着几千人马正在逼近长生殿。”辰月眉宇间隐隐有几分怒气,言语却还算是平静。
几千人马听起来不多,可整个皇宫也不过上千戍卫,整个京城也不过上万将士。
“只是这两个人没有王爷?他们带这样多的兵马进宫,是要逼宫造反了?
今日守城的将领呢?”贺卿听及此言忍不住嗤笑出声,见二人低头不语便自问自答道,“他们是被收买了?”
是从拿了什么好处得了什么允诺值得他们这般铤而走险?
是黄金万两,还是封王赐爵?
若真是如此,那殿下同自己如今回到宫中的消息传了出去也无可厚非。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是心血来潮,怕是绸缪了长久的时日,而在的这样的境况下林询竟能支撑数月,贺卿对林询的能力有了个更深的了解,或许以后可以将更多的事交给他来做。
只是如今发生的比他们预想的要糟糕上一些。
贺卿转头看向白青岫,四目相触,白青岫说了句:“你别想了,我不会走的。”
贺卿选择了铤而走险,而他的计划也并非逃跑。
贺卿无奈,他只有吩咐江引辰月道:“你们分头去找林询、风亦鹤和许老将军他们,速度要快。”
若是慢了,这天恐怕真的要变了,事情走到这一步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他们预设过会有人逼宫,也因此命人严加监察进出长安的百姓,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乔装分批混入长安。但没想到会有几千人之众,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按理来说,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如今的朝局已然稳固,白青岫深得民心与臣心,也或许不是这些人没有眼色不通时局,而是这些人本就是白青岫的那些兄弟们的人,只是隐藏得太好,伺机而动而已。
身为臣子,即便野心再大,也不会想要去取代一个治世之君自己去坐那位置,所以也只有为他们的主子了。
以防意外,林询那里留有半块虎符,而许老将军和风亦鹤皆是武将,手下有兵马和不少能人,更因为他们是值得信任的人。
如今也只能如此,而自己能拖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江引有所疑虑,而辰月跟随贺卿数年,早已习惯了听从吩咐不问缘由。
贺卿为了让他们安心只好解释道:“若他们直接进来与我们打斗,怕是坚持一刻钟不到便溃不成军。
如今只盼着他们自大些,也卖我和陛下几分薄面,能坐下来叙叙旧。”
贺卿的解释真假参半,可也算是事实,既然那些人敢这般做,身边肯定不乏辰月这样的高手存在,仅凭皇宫里的侍卫与白青岫身边的暗卫支撑不了多久。
听及此言,两人便没再犹豫,掠步迅速消失在了贺卿的视野中。
·
贺卿走出了长生殿立于廊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他手上沾的人命不少,那从容不迫的姿态自带一股威压,匕首折射出的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由右丞相和兵部尚书领头,数千兵马浩浩汤汤的从正门而入,那队伍看不到尽头,面前却早已乌压压的挤了一片,皆手持利刃满是肃杀之气。
无论贺卿的心绪如何,表面上都该维持他的云淡风轻,他斜斜地倚靠在红漆的柱子上,摩挲着匕首上的纹样,低垂着眼睑微微勾唇一笑,分明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总带着点阴恻恻的邪气与杀意令人不由得胆寒:“带这么多人马进宫。
李大人、赵大人,咱家看你们是要造反呐?”
为首的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瞧出了警惕来不敢擅动,九千岁在朝野上下的积威深重,本就是令人胆寒的存在。
虽然多少人在背后嘲笑贺卿太监的身份,可在贺卿的面前仍是本能的畏惧惶恐。
贺卿不是鬼神,可却比鬼神更为可怕,这些人在背地里嘲笑贺卿,可也同样羡慕贺卿,能置喙的也只有贺卿所谓的“不为人道”了,他们不遗余力地抹黑构陷着贺卿,盼望着贺卿能有登高跌重的一日,可贺卿还站在这,那样的夺目璀璨、引人仰望。
他们羡慕贺卿的文韬武略,羡慕贺卿的多智近妖,羡慕贺卿的经天纬地,羡慕贺卿的善度人心……
羡慕几近于嫉妒,这样的人理应“天妒英才”,说到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会有人明里暗里地想要害他,可他偏偏有保全自身的本事,也足够狠厉果决,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皇帝的鹰犬,无论皇帝是谁,他只效忠皇帝。
为首的二位乂手一拜,李大人也是右丞相笑着开口道:“督主说的这是哪里地话,陛下病重,我们只是来探望陛下。
先前受林相劝阻,一直未能够面见圣颜。”
此番是司马昭之心,又有谁会相信?贺卿嗤笑,那余光仿佛带上了几分利刃的寒芒瞥向右丞相:“李大人这么有心?
带这数千人马与兵刃前来探望?”
“贺卿。”赵大人指着贺卿直呼其名,他比李相性烈也更加沉不住气,李大人还未来得及阻拦他,亦或者只是故作阻拦实则借赵大人之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不过是一个阉人罢了,又何必为了一个病重的皇帝折在这?
若跟了我们主子,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哦?”贺卿挑眉,饶有兴味地看向他,这位赵大人也不算草莽,毕竟没将他们的主子是谁说出来,“先帝在时,我便是‘九千岁’,无人不畏我惧我;后来北羌来犯,陛下任命我为军师,先前我军节节败退,是我将北羌人打了回去,换来了这天下太平,算不上功盖寰宇也算是功勋卓著。
早就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了。
你说说看,我跟了你们主子,有什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能比现在的位置还要高吗?
嗯?是要和我共享江山,还是说你们主子会将他的位置让给我来坐?”
“贺卿,你不要不识好歹。”赵大人被这番言语激得气愤不已,欲要上前教训贺卿却被李相拦了下来。
贺卿或许是有些站得累了,他干脆懒散地坐在了廊下的台阶上,伸长了一条腿,另一只脚搁在下一级的台阶上,他的一条胳膊支撑在腿上,手掌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把握着的匕首指向二人,那兰花指微翘:“自陛下登基后,天下归心,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尚荣。
你们二位已经身居高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如今这般又是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接这话的是李相,他说得是那样的言之凿凿,那样的冠冕堂皇,他说,“当今陛下病弱,宦官专权,权臣当政。
我们主子同样也是先皇的子嗣,同样也是天潢贵胄,这位置能者居之,为的是替万世开太平。”
往下几级的台阶便是湿润的了,数千人站在雨幕中,而贺卿一人坐在廊下,听及此言他轻笑出声,那笑意从眼底渲染开来,随后收起了那副散漫,举止更显张狂,他仰天大笑了几声,那笑中含泪,随后睨向台阶下的二人:“说这话你不觉得羞愧么?
嗯?谁不喜欢权势?你们不过是贪心不足,想要更上一层楼而已。
陛下重视镇国将军府,信任林相。
你们想再往上爬显然不可能。
既然成为不了陛下的心腹,做奴婢的干脆就想换个主子,成为他的心腹,是也不是?
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话,你们也说得出口?”
李相被揭穿了正义的面具恼羞成怒:“是又如何?难道你不是?
你如今守在陛下的寝宫外,你就敢说如今的陛下不是你的傀儡么?”
“是又如何?成王败寇而已。”贺卿将原话奉还,那样的理所当然,“我想要什么,就会去拿。
我是小人,但不是伪君子。
我没坐这皇位也只是我不想要而已。”
“你一个人还能翻了天不成?”赵大人开口鼓动李相早下决断。
“李大人,你也是算是老臣了,关于九千岁的名头,你听过几年了?
若只是陛下的鹰犬可称不得什么九千岁啊,咱家既然能够肆意妄为,那就有这样的资本。
你可曾听说过,贺卿的眼线遍布前朝后宫,光是培养的死士便有几千人数,再还有暗卫侍卫以及军营中的将士。
这几年我是不在朝中,我被陛下关押了?我死了?
可我好端端地站在你们面前了。
李大人恐怕是忘了我是谁了,你不妨再猜一猜,如今的贺卿还是不是当年的九千岁,还能不能算到你们今日的动向?”贺卿唱的是空城计,虽是铤而走险但也算是有几分把握的,九千岁的风光太过,贺卿的算无遗策,这都是他唱空城计的筹码。
这样的一段话便让李大人警惕更甚,若贺卿并无把握,他又何以胆敢一个人堂而皇之地坐在这?
且他面善心狠,更是自私,不会做这以身犯险的事。
多年前,前任兵部尚书多么的风光无两,可也是那般轻易的倒台了,满门上下被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连人家贪了多少钱财、有几个私生子都被查了出来,说是没有眼线,李大人是半分也不信的,至于贺卿所说的死士、暗卫,也便自然而然的相信了。
说是大意,到底是铤而走险,眼看着朝局日渐稳定、陛下愈得民心,数年来的伺机隐忍又算什么?主子坐不住了,而他们也只能背水一战。
原以为是有胜算的,如今却添了个贺卿,贺卿在朝堂上消失了数年,可想与不想,皆在他的一念之间,他想进入朝堂搅局、想为军师,便有无数的大臣以近乎逼迫皇帝的方式上奏折替他说话……
“贺大人。”殿门被打开,白青岫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他由婢女搀扶着,身上披着件玄色大氅,青丝有些散乱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贺卿还活着,又是怎么出现的?众人的心中也隐隐有了他们自己的猜测,猜测虽各异,但都将贺卿往令人生畏的方向猜去了,甚至于有人怀疑这是贺卿布下的一个局,刻意引他们上钩……
乃至于陛下的“病重”,陛下离宫消失的数月……
“陛下。”贺卿心有讶异,却还是起身面向白青岫乂手一拜,这个礼行得极为敷衍,有些不把皇帝放在眼中的意味,“陛下如今尚在病重,怎么出来了?”
言语间皆是对皇帝的不满,可也只有如此,他要足够狂妄,足够目中无人,才会让人以为他就是有此等权势,他就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有这样,才会令这些人生疑退却。
“朕听见外面有动静,就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白青岫一句话都说不完便要咳上两咳,那隐忍屈辱却不得不解释的模样挺像那么回事。
他原以为他自私的这半年,已经计算好且能够妥当地处理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事,可他终究低估了人心,他在离宫之时已经除去了明显的隐患,可这显然还不够,那些能够隐忍蛰伏数年的才是更应该警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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