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慕淮书是医生,能分辨出顾屿确实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了!不然,换成一般人,估计能被吓的不轻。
顾屿不张嘴,慕淮书只能时不时喂点蜂蜜水和淡盐水,还好,依着本能反应,顾屿多多少少还是能喝进去一些。
能喝进去水,慕淮书也就不慌了,索性从房里抱来一床被子,一半铺在地上,一半当被褥,直接睡在沙发前守着顾屿。
客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氛围灯,特别适合睡觉,又温馨,亮度又正好合适,加上慕淮书不停忙到现在,已经很累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他虽然很累,但可能因为精神还是紧绷着的状态,所以当床上的顾屿哼了几声,他便立刻惊醒了过来。
“是要喝水吗?”慕淮书俯下身问,顾屿不回答,他又问了几遍。
“顾屿……是要喝水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屿……”
也许是慕淮书喊醒了顾屿,他不哼声了,反而,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屿……我给你倒杯水?还是你想要喝点粥?”
顾屿盯着慕淮书,不回答!不知道是意识还没恢复,还是因为看到慕淮书,感到震惊。
反正就是,呆住了!
“顾屿……你说说话,你别吓我啊,要喝水吗?还是要做什么?啊?”慕淮书看说话不顶用,直接伸出手摇了摇顾屿。
半晌,顾屿终于有了反应,眨了眨眼,哑着嗓子艰难说了一句“喝水”。
慕淮书听到这话,高兴地起身赶紧去接水,走的时候,还差点被地上的被子绊倒。
顾屿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慕淮书,脸上除了木讷,看不出其他的表情和情绪。
慕淮书很快端了一杯水出来,扶起顾屿,凑到他的唇前,之前的几次都是慕淮书喂他喝,于是这次也没打算让顾屿自己端着,于是将杯子倾斜了一点,将杯里的水喂给了顾屿。
“还要再喝一点吗?”慕淮书抽过一张纸擦了擦顾屿挂着水渍的嘴角。
顾屿看着慕淮书,没有回答,只呆呆地摇了摇头!
第86章 可以……可以……
“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屿,摇头。
“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顾屿,摇头。
“那你要做什么?”
顾屿这回没摇头,也没点头,也没说话。
“那你就在沙发上坐着,醒醒酒可以吗?”
顾屿这回点了点头!
“那好。”慕淮书一边说,一边将沙发上的被子拉过来给顾屿盖的严实了一点。
接下来慕淮书就愣住了,自己该干嘛呢现在?
看着地上的被子,也不能再躺进去了吧?貌似不太好看!
也不能直接进房间睡觉,留着一个病号在沙发坐着吧?而且,这还不是自己家!
最后,慕淮书选择将地上的被子叠好,暂时放到另一个沙发座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到了被子旁边空着的半截沙发里。
顾屿依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里震惊、疑惑、不置信的各种情绪都掺杂在里面。
慕淮书被顾屿盯得不自在,忍不住开口:“要不你再睡会儿?”言外之意就是,就这么死死盯着我看算怎么回事?
顾屿这回没摇头,而是直接开了口:“你……怎么会来?”几天没吃饭,他说话有气无力的。
“宋寒茗叫我来的。”
“哦,他不……不应该麻烦你……”说完,顾屿闭了闭眼,好像没有力气的样子。
“别说这些了,我熬了粥,你喝点。”不等顾屿说话,慕淮书冲去了厨房,没过一会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粥出来了。
“这锅粥我熬的很稀,刚好适合你现在吃。”慕淮书舀起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来,张嘴……”
顾屿愣了一下,乖乖张嘴将勺里的粥喝了进去。
慕淮书又去舀第二勺、第三勺……一碗粥很快见了底,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顾屿的嘴角:“今天不能喝太多了。不然你胃受不了。”
顾屿轻轻点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微弱的“谢谢”。
“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刚才你睡得太沉,我挪不动!”
“你……要走?”顾屿觉得慕淮书这么说,就是要安顿好自己赶紧开溜的意思,虽然他心里很慌,但是如果慕淮书真是要说走,他还真没有留人的理由。
“你这样,我走得了吗?宋寒茗那混蛋,可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管你,我来的时候,这儿那场面……算了,绕远了。走,扶你回房间!”说完就去伸手拉顾屿。
顾屿坐着,屁股一点儿不动,只看着慕淮书。
“又怎么了?有床不睡就非要睡沙发吗?”
“我想,洗澡。”
“别了吧,你现在这样,站都站不了,还洗什么澡?”说完又不忘补充一句,“别指望我给你洗!”
“我自己,洗。不洗,酒味,臭。”顾屿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那努力的样子就好像是今天这个澡非洗不可。
洗个澡倒是也能舒服一些,人也能清醒一点,于是慕淮书松了口:“你确定你自己能行?”
顾屿郑重又虚弱的点点头。
“那行,走吧……”说完,慕淮书伸出手去扶顾屿。
虽然有了意识,但是顾屿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不靠外力很难站起来,于是他用力抓了慕淮书手腕一把。
就在顾屿起身的那一瞬间,慕淮书手腕处的袖子随着外力的拉扯,往手臂上方滑了一段,那个银素圈闪出的银光一下引起了顾屿的注意。
果不其然,顾屿的动作一整个僵住了,眼神定在那条素圈手绳上,不动了。
没等顾屿发问,慕淮书就开了口:“这不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我不可以戴?”
顾屿这才木讷地回过头看慕淮书,眼里竟然渐渐红了起来,声音已然哽咽:“可以……可以……”
戴上那条手绳,可以让顾屿有一个念想,那样,他不至于会做傻事。
这是慕淮书戴上那条手绳时的想法!
但是在他内心深处,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并不清楚。他不知道是自己发自内心想戴上那条手绳,还是因为林栀意的请求,促使他去戴上那条手绳。
亦或着,其实是林栀意的请求,刚刚好给了他一个戴上手绳的理由,于是完美地掩饰了他自己的内心。
但不管怎样,那条手绳,最终还是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慕淮书将顾屿扶进浴室,又转身去房间取来浴袍,细致地打开花洒,调到了合适的温度,做好了一切,确保顾屿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才转身退出去。
其实慕淮书根本不用担心,因为当爱一个人,虚弱的时候会装的更虚弱,好博取同情、爱怜。反而真的到了很虚弱的时候,却会害怕成为累赘、被人厌烦、惹人担心,所以,故作坚强。
而顾屿现在,明显是后者,所以只要他有口气,自然会想办法从浴室里爬出来!
但实际上不至于是“爬出来”这么悲惨,好歹顾屿身体素质也是过硬的人,很虚弱是有的,但是洗澡都不能自理,确实不至于!
所以半小时后,顾屿自己从浴室走出来了,虽然走的每一步都东倒西歪,但身上的浴袍却是系的板板正正,就怕慕淮书嫌他烦。
但其实慕淮书作为医生,真虚弱还是装的,他一眼就能判断,顾屿这样的,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硬挺着不舒服,非得装个大款样出来。
他也懒得拆穿他,直接一把将顾屿薅过来,摁着坐到床边,拿出准备好的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顾屿乖乖坐着,不敢动,生怕慕淮书嫌他事儿多。但心里又很纠结,担心自己装坚强,装过了头,慕淮书真的一下子拍拍屁股走了,那自己就该把肠子都悔青了。
哎!慕淮书没来的时候,他担心人家不会来。现在人家来了,他又担心人家会走!
果然,人都是不知足的!
吹风机很静音,一点都不嘈杂,轻盈的风声,温暖的风,吹在发丝间,很轻柔,很舒服。
但对于顾屿来说,最动听的,是慕淮书手腕间,那条编织手绳上的银素圈和手表碰撞出的叮当声,很清脆,很悦耳,很让人安心。
第87章 你怎么可以,既不恨我,又不爱我?
吹好头发,慕淮书发现顾屿一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绳,于是他晃了晃手腕,“你自己编的?”
顾屿没想到慕淮书会主动问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赶紧回答:“嗯”。
“不错,比我编的好看多了。”
“你送我的那条,我补过很多次。补着补着,就会了。”洗了个澡,顾屿精神了些,说话也不那么费力了。
“坏了就丢了,没什么好补的!”
“不行……那是你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说完,顾屿突然想起什么,急着就要起身。
“你别急”慕淮书一把摁住顾屿,阻止他起身,“没给你丢,给你收着呢!”说着,伸手拉开旁边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掏出那个绑着黑色蝴蝶结的礼品盒递给顾屿。
“喏,在这儿!”
顾屿接过盒子,打开之后,发现那条残破的手绳真的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这才放下心。他宝贝似的将盒子轻轻盖上,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里。
“想睡会儿觉吗?”慕淮书问。
顾屿自然是摇摇头,如果可以,他只想一直静静地看着慕淮书。
“随你吧!这几天你也确实睡了太多了!”慕淮书用枕头垫在床头,示意顾屿靠上去,然后拉过被子给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那你自己在房间靠会儿,我走了。”
“你去哪?”还没转身,顾屿着急地一把拉住慕淮书。
“我去隔壁房间睡会儿。你放心,我答应了你妈,不会不管你。”
“我妈?”
“嗯,你睡着的时候她打电话来过。”
“她跟你说了什么?”
慕淮书沉默,那些忏悔、道歉和请求,似乎并不适合说出来,半晌之后,他选择回避顾屿的问题,直接开口问道:“你去了美国,就没跟你爸来往?”
顾屿先是一愣,然后说了个“嗯”。
“为什么?”
“我恨他!”顾屿虽然语气平静,但心里似乎藏有波澜。
面对他干脆不带掩饰的回答,慕淮书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
“都过去了,他是你爸,父子哪儿有隔夜仇?你爸妈都很担心你,你别让他们老人家担心。”
顾屿怔愣地看着慕淮书,似乎不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劝慰自己的话,眼眸里全是震惊:“你不恨他?”
这下倒变成慕淮书愣住了!
恨?
以前当然恨过!
但是,现在是不恨了!
没什么立场,也没有什么恨的必要。
“你是他儿子,他管你,天经地义,我恨他干嘛?”
顾屿直勾勾盯着慕淮书,眼睛渐渐红润起来,布满血丝,眼里充斥着不相信。“你为什么不恨他?他硬生生将我跟你拆散,还害得你差点死掉,为什么你不恨他?你应该恨他的!”
哦,原来顾屿是这么想的!
是啊,慕淮书曾经也是那么想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那么想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岁渐长、日益成熟,还是因为死过一次,就自然而然通透了。
反正,他现在是不那么想了!
“顾屿,我差点死掉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包括你。如果当时我自己内心足够强大,我自然不会选那条路,是我自己当时不够坚强,跟别人没关系,你不用为了这个跟你爸作对。”
“没有关系?”顾屿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淮书,“这怎么能没有关系?是他,把我逼出国,是我,害你承受那么多痛苦,让你差点死掉。你怎么能就这么轻飘飘的说,没有关系?”
慕淮书低声叹了口气,“那不然呢?一辈子活在仇恨里吗?我是恨过他,也恨过你,但仇恨不会让我好过一点,我累了,所以我放过自己,我现在不恨了。不行吗?”
“你怎么能不恨了?怎么就不恨了?”顾屿眼睛红着,声音已然有些哽咽:“你怎么可以,既不恨我,又不爱我?”
“为什么不行?不管是不爱,还是不恨,我都不过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顾屿,你也放下吧!”
“我做不到……”顾屿咬了咬牙,“淮书……我做不到不爱你,也做不到不恨他们……只要我还恨,他们的痛苦就不会结束……”顾屿说到最后一句话,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
“他们?”
慕淮书突然回想起之前遇到上门送快件的田嘉,那副样子跟七年前的混不吝的富二代模样大相径庭。
“田嘉?你对他做了什么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慕淮书抓住顾屿的胳膊,心里开始觉得有些恐慌。一时间,顾屿以前为自己打架的身影又浮现出来,那暴虐的模样,他是真的害怕顾屿会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就为这么点情情爱爱,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不值当。
谁知顾屿竟只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淮书,你不用知道我做了什么,你只要知道,这七年来,你痛的每一分,都有人跟着你痛,就行了。”顾屿刚才眼神里的狠厉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和爱意。
但慕淮书看着顾屿那双温柔的眼睛,却仍旧愣着,什么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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