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邛认真想了想,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真不像话,连恶鬼的坏话都敢说!
他揉了揉眼睛,止住了心中发散性的想法。因为他这回真切地感受到了一道目光。
他坐直了身子,往亭子外望去,一柄伞下,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盛邛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嗯,虽然雨中那个女子的画面看着有点悚然,但他可是鬼啊,怕她做什么?
伞下的女慢慢把伞往后倾斜了一点,正好露出容颜,让盛邛能够隐约看到她的模样。
盛邛歪了歪头,他怎么觉得这个女子和南荣郢有点像呢?
执伞站在雨中的正是南荣郢的母亲,姜恣茜。她从南荣郢的院子里出来后,莫名觉得心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个偏僻的亭子附近。以往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散散心。
不曾想,她这次来,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虽然在先到亭子的盛邛看来,她才是不速之客。
两人遥遥相望,都没有什么动作。
盛邛没有动作,是因为雨下得比之前大了些,他又没带伞,要是淋坏了这具孱弱的身体可就糟糕了。
而姜恣茜没有动作,却是因为怔愣了。显然,她认出了盛邛。
“小少爷,雨下大了。你的衣服都湿了,快回去吧。”翠芽的声音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雨丝飘扬进亭子里,打湿了盛邛的衣裳。翠芽撑着伞从破旧的小院子出来,来找盛邛。
盛邛立刻把目光放在翠芽身上,站起身,在亭子连接廊桥的地方等着她走过来。
这个时候,原本站着执伞女子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只留下一把褐红色的油纸伞孤零零地斜躺在湿润的地上。
“小少爷?”翠芽发现盛邛走路的动作有些拖沓,好心地催促道。她想,许是小少爷从未在这样的地方玩过,便舍不得走了。于是她安慰道,“等雨停了,小少爷再出来玩。”
盛邛回过头,没有辩驳什么。他一边随着翠芽往院子里走,一边用神识感受周围的动静。探寻到方才那个女子的动向,盛邛勾起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瞧瞧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任由雨水浸透衣衫的姜恣茜浑浑噩噩地走了回去。她今日在郢儿那里看到盛邛的画面已经够让她意外了,后面竟然在亭子那里亲眼看到了他!
“他为何会在那里?这不可能。”姜恣茜颤抖着手,在下人们惊慌失措的神情中,跌倒在了自己的住处门前。
当姜恣茜被下人扶起来,她换了衣服、喝了热茶后躲进被子里的那一刻,她仍觉得刚才见到盛邛这事像做梦一样。
“夫人,咳咳,你怎么淋着雨回来了?”南荣谥穿着一身灰色长衫,走进屋担忧地看向姜恣茜,“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伞坏了,我就淋着雨回来了。”姜恣茜笑了笑解释道,“外面地太滑了,我没注意,才被裙衫绊了一跤。”
南荣谥无奈地看向她,“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日后下雨天出门,还是带着下人一起出去为好。”
姜恣茜有心事,敷衍地点了点头。
南荣谥替她掖了掖被子,“今日是去看望郢儿了?”
第63章 厌世恶鬼006
姜恣茜失落地把大半张脸藏进被子里, “他对我还是那样。”
“你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明白的。”南荣谥安慰道。说完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我只是得了一点风寒。今日天冷,你的身体更受不住, 你不用特地来看我。”姜恣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心疼地说道。
下人们看到夫人不顾得了风寒的身子,把南荣谥送回放了好几个暖炉的里屋,不禁感慨两人的感情实在太好了。只是可惜,南荣谥早些年因为捉鬼受了重伤,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若是南荣谥真的去了,就夫人那脾气,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
姜恣茜回到自己的屋子,咬了咬牙, 眼睛倏地垂了下去。她暗暗做了决定。既然第一次失败了,那就再试一次。那个软弱的少年,不过是个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弃子罢了。这次算他运气好,但他不可能次次都运气好。
“郢儿,我没有骗你,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眼中暗光闪过,姜恣茜喃喃自语道。任何妨碍到南荣郢的人,她都会帮他除掉。
另一头,被翠芽往手里塞了杯热气腾腾姜茶的盛邛收回用黑气支撑的神识。他皱着脸,不情不愿地盯着手里黄澄澄的姜茶, 他一点都不喜欢喝这种味道怪怪的液体。
“小少爷, 姜茶驱寒, 快喝吧。”翠芽态度强硬地说。因为她知道, 以盛邛现在的身子骨,如果生了病, 恐怕要遭罪。
盛邛闭上眼,一鼓作气,一下子把整杯姜茶吞了进去。“嘶,好辣——”盛邛鼓着脸,谁家恶鬼还要喝这种东西?
“小少爷真厉害!”翠芽接过杯子,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盛邛没有接话,眼睛却闪烁得像繁星一样。
翠芽忍俊不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盛邛立刻收敛了神色,可恶,他怎么变得跟小孩了一样?百分百是这具身体影响了他。他才不会真的这么幼稚。思及此,盛邛连忙用手挡住脑袋,试图躲开翠芽的“魔爪”。
翠芽心想小少爷竟然害羞了,还真是可爱。突然,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因为她发现小少爷的手上居然有一个很大的伤口,伤口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人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翠芽拉住盛邛的手腕,蹙着眉问,“这是谁伤的?”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如此可爱又听话的小少爷!
“他……不对……是我,我自己弄的。”盛邛眨了眨眼睛。翠芽不说,他都忘了自己手上还有这么一个十字型的伤口。
照理来说,这么大的伤口,还是昨天夜里“新鲜出炉”的,他应该觉得疼痛。事实却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伤口虽然没有愈合、也没有结疤,却也没有再流血。
显然,是盛邛自身的灵魂对伤口产生了影响。
翠芽看着他手上几乎有半指深的伤口,一点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小少爷不想说,她也不能强求。
但她还是找了药箱给小少爷处理伤口。之前她之所以没发现盛邛的伤口,主要是因为他总是把手缩在不合身的衣袖里。她脑补到,也许小少爷是故意的,他不想让别人发现手上的伤口。
思绪在翠芽心中千回百转,她没再提起关于伤口的话题,而是缓和了语气,轻声道,“正好,我替小少爷领了新衣服,小少爷过会儿穿上试试。”
盛邛一听有新衣服穿,立即露出轻快的神情。
翠芽笑眯眯地想,小少爷终归还是孩子心性,这样也挺好的。
当翠芽为盛邛整理好腰间的锦带,盛邛轻轻笑了笑,雪白色的长衫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金色麒麟,俨然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明日,小少爷的名字就能入族谱了。”翠芽提起了她在拿衣服时得知的事。
族谱?盛邛抽了抽嘴角,要是让他这只鬼进族谱,南荣家祖先的棺材板都要翘起来了吧。
“小少爷不用担心,只是一个仪式罢了。届时会有人告诉小少爷该怎么做的。”翠芽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她以为盛邛在紧张。
在屋顶上瑟瑟发抖的众鬼听到这话,白眼都要翻到头顶了。现在的小姑娘为什么不能擦亮眼睛看人,不对,看鬼呢?这么恐怖的恶鬼,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小事就担心呢?它们想,该担心的应该是别人才对。
盛邛的眸子向上一转,轻飘飘地往房梁上看了一眼。众鬼瞪大眼睛,为什么它们觉得盛邛好像听到它们的心里话了?不至于……吧!
盛邛眉眼带笑地托着腮,没办法,现在他是“人”,吓唬不了普通人,只好拿这些单纯的小鬼们找点乐子了。事实上,鬼有时候比人好玩得多。
众鬼:不好玩!它们一点都不好玩!
由于明天的仪式一早就要开始,翠芽就让小少爷早点睡了。
盛邛被迫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软绵绵的毛毯。他整个人陷在软和的床垫里,骨架又小,以至于看上去巨大的毛毯之下像是没有人一样。
一到晚上,周围黑黢黢的,盛邛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兴奋。他的视线如同没有阻隔一般,桌子、椅子、花盆以及屋子里的诸多鬼魂,在他看来全部清清楚楚。
这样的夜晚,格外寂静。
鬼魂们小心翼翼地看着躺在床上发呆的盛邛,它们连夜里难免的饥饿感都强行克制住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引起盛邛的注意,然后被他吃了。
“小少爷,你睡了吗?”白天的那两个家丁倏地推开了盛邛的房门,做贼似的把头探了进来。
屋里却十分安静,只有沉寂下来的夜色和盛邛轻缓的呼吸声。
两个家丁确认屋里的状况后,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屋子里。
“我就说我的迷药很管用,你还不信!”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得意地说道。
“赶紧动手。”另一位个子更矮的家丁做出切脖子的手势。
“不行,太血腥了。要不还是下毒吧。”正好他带了毒药,见血封喉。
“行行行,你给他下毒,动作快点。”要是被发现,他们就死定了。
屋顶上的众鬼听到两人的密谋,纷纷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有心这么坏的人!而且,盛邛根本没睡着,这两个呆瓜不就是来送死的吗?众鬼不禁摇摇头,面带怜悯地俯视着此时此刻还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的两人。
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床边,隐约看到了一张熟睡的脸。他们在心里暗暗念叨,不是他们心狠,实在是那人给得太多了。
只要杀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他们的后半生就不用因为钱财发愁了。多么划算的事!即使他们不这么做,也会有别人动手,倒不如让这个钱给他们赚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辈子原本只能为这个没用的小少爷守门。小少爷没来之前,他们还能在族长那里当差,所以是小少爷先挡了他们的财路。今日之事,怪不得他们。
两人做完一番心理建设,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盛邛的眼睛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是闭着的。可他们两个在他身旁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手。实在让盛邛觉得无语。
他扯了扯嘴角,在黑暗中发出一声低低的笑,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刚要下毒的人手一抖,“哥,我怎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屋里不会有鬼吧?”他早就听说了,这个院子荒废了很久,一靠近就有一股凉意,大伙们都猜测这里面藏着脏东西。
“你忘了南荣家是做什么的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姑息府里有鬼呢?”另一人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子,“肯定是你自己胡思乱想了。”
“你往我这边过来一点,我真的听到了声音!”那人见他不信,有些着急。很快,那人又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吓得他连毒都不敢下了。他哆嗦地站着,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周遭的冷意,冻得他牙齿发颤。明明外面也没那么冷。可那种让人心慌的感觉却越来越甚。
而另一个人却因为站得离盛邛有点远,再加上心大,完全没听到任何声音。他叹道,“算了,直接往他脖子上来一刀,一了百了。”这样不管这里有没有脏东西,他们都能早点完成任务跑路。
盛邛趁着他们争论的时候,慢慢睁开了幽深的瞳仁。屋里已经暗得让人几乎看不清东西了,他漆黑的眼眸却划过诡谲的暗光,与周遭融为一体。
个子更矮的家丁直觉有危险,举起刀往前迈了几步,心一横,朝着大致的方位刺了下去。
“哐当”一声,刀落在了毛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两人已经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盛邛红着眸子,在黑暗里散发出恐怖的气息。他细嚼慢咽地吞下了两个味道不怎么好的魂魄,手中的十字伤口隐隐发热。
众鬼看到这一幕,害怕地抱紧自己弱小、透明的身躯。
盛邛倏地抬头,“或许,我需要你们处理掉他们。”
处理掉两具没了灵魂的尸体,这……它们都是好鬼,怎么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它们以前可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一直安安分分待在这里。如今盛邛却要它们为虎作伥。
“嗯?”盛邛坐在床边上,瞳仁恢复了如同浸墨一般的黑,身上的气息却依旧让众鬼本能地感到危险。
伥……尝一尝新鲜的肉,也挺好哈。众鬼当即改变了想法。
它们试探性地飘到两具尸体旁边,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味道。
许是盛邛的目光“鼓励”了它们,它们立刻蜂拥而上。顷刻间,两具尸体便不复存在。
夜晚依旧沉寂,地板上干净如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吞噬了尸体的小鬼们回到了屋顶上,不受控制地回味起那个味道。它们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它们周身的黑气开始产生,甚至越来越多。简单来说,就是不太干净了。
第二日早上,睡了个好觉的盛邛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却被翠芽告知把名字写入祖籍的仪式推迟了。
“仪式需要族长主持,可族长却因为临时有事不在府里。小少爷再等几日,等族长回来,仪式就能举行了。”翠芽按了按自己发胀的脑袋,也不知是怎么了,昨夜她明明很早就睡了,醒来却觉得头很痛。
“人呢,给我出来!”正在盛邛心安理得地躺回床时,院子外传来了南荣夏的声音。
翠芽怔愣了一瞬,南荣夏怎么会来这里?不会是来欺负小少爷的吧,想到这里,翠芽决定让盛邛先躲在屋子里。
“怎么是你?让他出来!”南荣夏带着一众人,闯进了小院子里。路边顽强生长的花草被他们踩得折断了根茎,碾碎在地里。
“小少爷还没醒,您找他有什么事?”翠芽忍着惧意,伸手挡在了门口。
南荣夏记得他去接便宜儿子回来的那天,少年站在屋檐下,很早就等着他了。少年说自己一向醒得早。所以南荣夏直觉翠芽在说谎。
“刚才屋里明明有说话声,你把我当傻子?”南荣夏根本不把小小的侍女放在眼里,“给我滚开。”
就在翠芽即将被人推倒时,盛邛及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无辜地看着南荣夏,“父亲找我有事?难道是姨娘要和我换回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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