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杨鹏斟茶,陆隐忧接过茶碗仰头一口就饮尽了:“殿下,曲春局面不稳,为何如此着急要我回来?”
昽元德站起来踱步到他身边,示意杨鹏退下,厅中只剩他们二人:“隐忧,朗日不止七万兵力阵列北境威胁我昽越朝的安危,另有十五万水军东渡沿岸,我昽越生灵涂炭,都城东宁岌岌可危。他们这群畜生每攻破一座城,便屠尽一座城,战火绵延到千万百姓家中,父皇和孤皆心痛至极。”
陆隐忧打断了他:“你们开战之前都不摸清对方到底有多少兵力的吗?十五万说出现就出现?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昽元德。”
昽元德丝毫没有要计较他以下犯上:“孤并未同你说笑,这十五万水军乃是朗日秘密培养,这次背水一战是他们筹谋多年的底牌。”
陆隐忧:“我势单力薄,做不来这么伟大的事情。”
昽元德淡然一笑:“我昽越泱泱大国自然不会将国运放到你一人肩上担着,其实我们还有镇妖司。镇妖司里有许许多多愿意为维护天下和平而做出努力的妖族,他们会与你一同护佑无辜百姓。”
陆隐忧闭眼感受着自已几近枯竭的妖丹:“你太高看我了,我只不过是山野田间一只小小的野狐狸,护着你们北渡辽河已经竭力,我已经......油尽灯枯了。”
昽元德数次想要脱口而出的反悔死死顶在牙关后,他无端想起了那八个字:“我听闻,妖族修炼无非是吸收天地精华。人族更是有妖吸食人气而增长修为的传闻,隐忧,你可以这样做吗?”
陆隐忧冷冷地回答:“我从不干那等龌龊有违我心之事。”
昽元德不自然地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那就是能做了。我不要你去吸别人,我只是想,可以用我的寿命同你交换吗?”
陆隐忧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从这句话里尝出一点滋味:“你可是太子!”
昽元德嘴角的笑意一如既往地挂着:“是啊,我可是昽越太子,我不为昽越百姓着想,还会有谁替他们着想?若能用我一人的气数去换千万人的生机,这买卖真真是赚大了。”
陆隐忧眼神复杂:“你真的想好了吗?”
昽元德大喜过望:“那你就是答应孤了?隐忧,你尽管拿去吧。”
陆隐忧低下脑袋,盯着自已的脚尖:“你是皇家太子,身上有天意和龙气,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可以做到,我要取你十年寿命,你真的愿意吗?”
昽元德听后大笑一声:“哈哈!区区十年,孤还以为今日的烈阳是孤见到的最后一点光亮了呢,来吧!事不宜迟,隐忧,昽越百姓就拜托你了。”
......
三十三年后,陆隐忧并未再和昔日太子如今已是尊贵陛下的昽元德达成另一笔交易。
只是在昽元德驾崩之后,太子锦澜继位,再次带他进入那间巨大的石室中。
绕过那些摆放东西的架子,走到当年未曾和昽元德踏足过的宽阔的后半部分,中央的高台孤零零地摆放着另一个软银做的方盒。
陆隐忧如同多年前掀开紫金小婴那般开启了这个两三尺长的盒子,看见了里面郑重摆放的物什——一个金玉般通透的头骨。
陆隐忧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曾经的山中挚友——有苏文的头骨。
第140章 番外6 昽白枍
“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不就是轮回嘛,没那么可怕。”
一红衣少女坐在忘川河边伫立的高大树干上,双腿悬在空中摇晃。
身下的老树再次劝道:“轮回可不是这么简单,凡间就是受难的地方,会给你许多苦头吃的。”
红衣少女嘟起嘴,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不怕吃苦,轮回嘛,无论过程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回到这里,回到忘川河?”
老树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也不再劝你了。什么时候走?”
红衣少女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老树的枝丫倏地抖动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今天就走?会不会太快了,你还没准备好。”
红衣少女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他等不了,我必须去。今天的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你。”
她纵身一跃,甚至连告别都没有说,直接从高空中跳入了忘川河。
噗通——
“哎!你等等我。”
老树剧烈抖动,最后摇身一变化成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往酆都城疾跑而去。
......
这片无名大陆上,横陈着四个国家。
北边属曜庆国,气候干燥寒凉,最北临海,常年结冰封冻,难以生存。最南是与昽越的边界,中间还夹着一个弹丸小国朗日。
以了了山脉为界,曜庆西边与曚昭隔着一条自南向北的大河和一个湖泊。河是天山河,湖是星辰湖,因这里黑夜漫长,流水时常散发出神秘诡谲的暗绿幽光,如同星夜一般,故取名天山星辰。
大陆东边是国土面积最大的昽越,地形以平原为主,六条主河流自西向东分布,良田雨水丰富,人口也最多,东边多港口,海岸线较长。
南边是国土狭长的晗洋,几乎七成的最南边境都是毗邻一望无尽的海洋,除了北边与昽越相邻,没有与其他国家相邻的边界,晗洋人多数以海货为生。
但在很久以前,常年封冻的曜庆还没建国,只是错落分布着数个占地为王的王城。
其中最靠近了了山脉的王城,也是整个冰冻北境中最繁荣的城镇,叫做四方城。其城主或者说王上,姓灼。
白枍几经辗转,终于在一个荒山野岭的地方找到了蓼藜花存在的蛛丝马迹。
他一进城就找人打听城外山上的那片红花,城中有个传闻,红花里藏着吃人的花妖,将路过的人一口吞进肚子里,也不把骨头吐出来。看见过的人都说那片红花玄乎,经常有路过的人在那里失踪。久而久之,就没人敢靠近那里了。
但苦于白枍怪异的长相,他一直被人当成妖怪,所以只好四处躲藏逃窜,寻找机会上山。
苦于一直无法出城,他只好在四方城北找到了一座寺庙,形化了一片佛弥树,请寺中和尚替他找人。
......
坊琼山。
半山腰有座树木砌成的房子。
这里和当年在忘川河旁的景象十分相似,鸟鸣环山,一片火红诡异的花朵在屋子周遭盛开。
“四年了,不知道追杀我的人还在吗?”玖儿自顾自的想着,手里拈了一株蓼藜,径直走下山去。
坊琼山脚下有一个小镇,百姓们多以贩卖药草动物为生。
玖儿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间茶铺,将手中蓼藜放到掌柜面前。
那掌柜也是见过世面的,茶馆里什么人都有,顿时谄媚地说道:“姑娘请稍等,老夫这就去请人下来。”
玖儿正诧异这掌柜要请谁下来,打算在这儿看看鱼儿会不会上钩,便要了壶热茶坐着。
不远处的酒桌上有人说道:“听说,前几日有一醉汉往山上去啦!那店小二不放心,得了掌柜的吩咐便跟着去了。不曾想,又看见那些诡异的红花!”
店里有外地人头次来到这镇上,一听大家此起彼伏的唏嘘声,便问道:“那红花有什么奇异之处?”
脸色酡红的男人站起身,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手舞足蹈地说道:“哎哟,您是外地人吧!那红花大有玄机。花香芬芳扑鼻,让人晕乎乎的。那店小二回来时一脸热腾腾的血,他却说那个大汉已经安全回到家啦!你说诡异不诡异?”
众人听罢两股战战,心中生出对坊琼山的寒意。
不一会,茶铺掌柜的步履急急地迈进自家铺子,身后还跟着个眉慈目善的小和尚。
茶铺里的人看见一个和尚进来,纷纷噤声,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和尚。
“大师,就在那边。”掌柜的隐晦地指了指玖儿的方向。
小和尚对掌柜的笑了笑,轻声抚慰:“不必紧张。”随后径直走到玖儿面前。
小和尚行了一礼:“女施主下山所为何事?”
玖儿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这才抬眸看向来人:“那你下山又所为何事?”
小和尚也不计较她出言不逊,耐心替她解答:“小僧下山是为寻找这株红花的缘分。”
“哦?你与这花有什么缘分?说来听听。”玖儿来了兴趣。
“听传言说,此花吸食血肉,乃方山甚至整个拢月国一大妖花,人人听之畏惧。更有甚者,曾听见此花在月夜中嬉笑。敢问施主此言是真是假?“小和尚笑眯眯地说道。
“不错,我这花确实以血肉为生。平日里我都以家畜野物喂养,我在坊琼山上寻此偏僻之地,当然是为了不要伤及无辜。奈何总有傻子前来挑衅不信真假来此一探?被吃活该!”
玖儿最后一句话说出来,顿时引起满堂激愤。
“那你养殖这些吃人的花就有理了?坊琼山本是无主之物,咱们这镇子上靠山养活的人不在少数。你如此罔顾我们的性命,天理难容,公理何在?”
其实不是没有人报官,只是能管事的县令离这有几十里路。这个镇子说得好听是个镇子,但其实是百姓为了方便交易方山里得来的山物而自发形成的一个小集市。
县令尸位素餐,方山离他几十里路,完全碍不着他酒池肉林,派衙门的人去探查又要费好一番功夫,且那花传言吃人,大家一听吃人早就对它退避三舍,毕竟衙门的人也只是为了吃饱饭。
“哦?是我逼你们去了?还是我立了告示牌指引你们去了?我若说此花一株可抵十年寿命呢?你们又当如何?”玖儿轻蔑地笑笑。
世人愚钝,听风就是草,却又无往不利。在她看来,愚钝的人只配当草芥,任人摆布,只配当那马前卒,充其量不过是世间多一缕微弱的生气,用来显得世间没那么冷罢了。
小和尚眼瞧着这满堂茶客皆露出贪婪的神色来,心中不免着急。
“施主,与其做这无谓的争吵,不如随小僧回到寺中,小僧有事相求。”小和尚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玖儿也不耐与这些愚民争论,左右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带路吧。”
路过街上许多的酒家茶肆,皮毛山货,玖儿跟着小和尚一路往山上走。
不多时走至半山腰,“白叶寺”三字映入眼帘。
小和尚推门时,玖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沉重的庙门敞开,映入眼帘满是白色。
小和尚回答:“小僧法号元真,施主随我进来吧。”
进入法堂,经过一片白叶林,不知是不是错觉,玖儿手上的蓼藜的颜色比刚摘的时候还要鲜红。
不知道是风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枝头的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似都弯下了他们的枝干,低头臣服着。
元真倍感惊奇,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往白叶林深处走去。
“施主,小僧其实想要为施主引荐一位故人,他此刻就在这,请姑娘稍等片刻。”说罢,元真转身消失在白叶林里。
一阵沉鸣安抚着摇曳的白叶,悠然旋转萦绕在玖儿耳旁。
她循着声音漫步,有白叶旋落在她肩头,却又不敢久留。
绕过一棵大约五人环抱的大树后,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席地而坐的抚琴人。
只见他长发垂落在地,遮住了衣摆。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头发也是白色的,那抚琴的手修长白皙。
玖儿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出那把琴用的也是白桐木。
她静静地背手捻着花立在抚琴人背后不做声响看着他拨动琴弦。
“玖儿,当年你在黄泉带走的蓼藜花,如今可还在?”抚琴人偏过头来。
“你是何人?”玖儿挑了挑眉,没想到现如今还有故人。
“我是这佛弥树的化身,在寺中沾染了些许佛性得以化作人形,想帮一帮你。”白叶从善如流的回答倒让玖儿放下戒心。
“帮我?为什么要帮我?”玖儿诧异地问道。
听到这一句回答,抚琴人诧异地转过身来,双眼冷不丁地对上了玖儿。
“你不记得我了?”
玖儿凝视了抚琴人好一会儿,在他殷切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不记得,我有见过你吗?”
抚琴人愣住好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只见那白色长发垂至脚踝。
他张嘴要说什么,但是看着玖儿脸上一知半解的神情,又将原本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转而说道:“这些长着白叶的高大树木,名为佛弥树。很久以前,有人告诉我,每个来往生魂都会见到该是他们见到的世间万物,而我看到的便是这佛弥树。”
抚琴人叹了口气,走到一棵树干旁轻轻抚摸。
“哦?巧了,我也曾听人说过这话。蓼藜花长在忘川河边,吸食血肉魂魄,我还以为那处东西都重血腥气味呢。我看你这佛弥树倒是佛性的很。”玖儿走到抚琴人身旁。
“佛弥树是一魂而生,若那人一念为佛则叶白,一念成魔则叶黑。”抚琴人微笑解释。
玖儿不解地问道:“那你岂不是永远要为别人而活?”
抚琴人笑而不语。
得不到回答的玖儿也失去对这个问题的耐心,眼神扫到那台白桐木做的琴上:“你叫什么?”
抚琴人向她走去:“昽白枍。”
“教我弹琴如何?白枍?”玖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白枍笑道:“好,依你。”
玖儿盘腿坐在蒲团上,白枍则盘腿坐在她斜后方,那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拢住玖儿,与玖儿交握。
玖儿只觉得,她的世界终于有了温度,也好像不必再走一步回头看一步,世界对她而言收敛了致命的刺,让她头次有了片刻的放松。
玖儿,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白枍默默地想到。
第141章 番外7 昽白枍
四方城北,白叶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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