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终于得了阿芙洛回应,艾瑞趁机离阿芙洛更近了一点,几乎离她的尾尖不到一米的距离,急着道:“殿下,我愿在此处守着殿下直到明日……”
阿芙洛将尾尖往后撤,声音冷下来:“滚回去。”
艾瑞讪讪用鱼尾将自己盘回礁石,恰巧此时一个巨浪扑来,她整个人重心不稳,鱼尾从礁石上无力地滑落,竟是朝阿芙洛扑过去——
却被一条金色的尾巴狠狠拍回了水下。
亚特兰蒂斯人极好的双栖适应能力使她短时间内变换了两次呼吸方式,除了落水时被水面拍打的钝痛,使她禁不住闷哼一声。
阿芙洛扬起尾巴,眼中毫不留情地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废物。
艾瑞受了屈辱只能咬碎牙往回咽,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面顶撞阿芙洛,那是来自基因深处的恐惧。巨浪再次打得她被迫远去,她不得已再次伸手攥住了礁石,半透明的蹼被凹凸不平的礁石压出印痕。
阿芙洛一手支着头没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本欲在这里守着阿芙洛到第二天,第一次说时阿芙洛没给回应,第二次话刚起了个头:“殿下,我愿在此……”
“我说了滚回去。”阿芙洛鱼尾不耐烦地在礁石上拍了下,溅起重叠水花,与滔天巨浪交相辉映。那一瞬间她的神色被隐藏在浪花之后,艾瑞没能分辨出她的心思。
艾瑞一时为难,如此好的机会她竟然要错过,届时阿芙洛独身一人,自己恐怕不仅要被下民们骂不尽责,还白白浪费了这样一个与阿芙洛靠得更近的机会。
“这……”
阿芙洛这回懒得说话,只鱼尾一扫水下将她给送走了。她与阿芙洛的力量差距太过悬殊,能够在水下维持平衡实属不易,好不容易夺回运动的控制权时,已经离水面漂了好长一段距离。
她想着或许在地牢附近留着便也罢了,至少能够看看硬赶着来搅这趟浑水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可这边还没游出地牢,她便撞见了顾无觅。
说来也是巧,顾无觅上任之时,阿芙洛已从前线回来,作为交换,艾瑞自己去到前线坐镇。而原先她与顾无觅不过远远打过几次照面的关系,眼下也只能看出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艾瑞的目光逐渐下移,锁住了顾无觅紫色泛着光亮的鱼尾。
顾无觅被吓到似的,甚至下意识往身后的珊瑚丛中藏了藏,才迟疑道:“您是……?”
艾瑞见她如此,戒心已经放了七分,只当她是审判庭的人,例行工作而已,无论如何案子查不到自己头上。
她于是主动释放出友好的信号,微微倾身,行了个皇室优雅的礼节:“在下艾瑞,敢问阁下是?”
“艾瑞长官,”顾无觅回以军礼,“审判庭顾无觅。”
艾瑞暗暗一惊,没想到审判庭缺人至此,连如此年轻的人鱼都能当上副审判长了。除了尾巴是紫色,有那么些皇室的血脉,还有什么用?
她打量着顾无觅,除去刚开始的退缩,这人其余时候都是一副好相处的模样,也或许根本什么都不懂。这个年纪的小孩,或许鳞片都没换完吧,竟然就被迫上任执掌大权了,这星球迟早要完,投靠蓝星果然是明智的。
她丝毫不知顾无觅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一面与996闲聊:“离得远了觉得红色不好看,离得近了我才发现是真不好看。”
996:“……攻击渣攻外貌你就开心了是吗?”
顾无觅:“此言差矣,并非我攻击外貌,而是我透过表象看见了本质,渣攻的心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可理喻、违背良知的,相由心生,倒也正常。”
艾瑞当然不知顾无觅对她提娜然生出的敌意,她回忆起自己先前对顾无觅的拉拢,原先以为这人装疯卖傻,现在看来是涉世未深,当真没看懂那封寄居蟹送出的信也不一定。
更何况凌晨之时她来过一趟地牢,看见的大抵也是这人。新官上任,位置还没坐稳,急于求成想做出一番事业,例如对现有疑案的突破,故此不惜凌晨来此审问,倒也正常。
这样一想便合理了许多,艾瑞原本的计划中审判庭另一位副审判长始终是变数,眼下看来一位只会听从上位者命令的傀儡其实亦有期存在的必要。至少让两派势力打得有来有回,能够拖延些族中长老发现端倪的时间。
如此一来她更不急着拉拢顾无觅,毕竟得始终有个完全清白的人在首领,或是未来的阿芙洛面前保持“公正”,由已经投诚之人扮演的未免刻意,顾无觅是个好人选。
她从地牢出来,自然浮在比顾无觅更高的位置,就着和这个姿势满足了她居高临下之感,似乎方才在阿芙洛那儿受的气都还了回来——尽管从血脉上讲,顾无觅显然比她在族群中的地位更高。可她毕竟是阿芙洛的配偶。
“顾审判长,”她笑了下,“久仰。”
顾无觅较真似的纠正她:“副审判长。长官辛劳,竟也不忘到此处探望殿下,果真与殿下情谊深厚。”
艾瑞的表情僵了片刻,只有她自己知晓她从未动过阿芙洛,阿芙洛甚至不允许她私底下与自己见面时处于鱼尾以上的位置,她每每见阿芙洛,只能与普通臣民一样仰视。不过她随即调整过来,道:“分内之事罢了。顾……副审判长辛苦了。”
客套一番直到艾瑞面上的微笑再也绷不住,顾无觅也将天真的人设演完了,后退行礼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叨扰长官了。”
艾瑞干笑道:“且去吧,改日再会。”
顾无觅自让她先行,在艾瑞的视线还未收回时猛地一扬鱼尾,迎着巨浪而上,与方才艾瑞小心翼翼维持平衡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忍住没回头看艾瑞的神色,不过想来她这种藏不住事的面上一定精彩纷呈。她忍着笑,便忘记了阿芙洛视力极好,隔着极远的距离也能够看清她的神情。在游近之后才敛了神色显得有多么欲盖弥彰。
进了那一方狭窄的洞穴,二人都不受暴风雨的影响,阿芙洛此时鱼尾尽数浸在海水之中,更显得轻盈。她淡淡道:“你在外面等了十分钟。”
顾无觅俯身行礼,听阿芙洛又道:“为什么不进来?”
她蓦地抬眼,阿芙洛的神色与往常无二,也或许……或许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总之不会是真情实感的疑惑。空气中温度低得她打了个寒战,此时她上半身浮出水面,几乎到了快与阿芙洛齐平的位置。
可还差一些。
那是她终不可僭越的距离,也是她之所以能在阿芙洛身边长久待下去的底气。她从未想过与阿芙洛平起平坐,一刻也没有。
阿芙洛尾尖微扬,默许了她虔诚的亲吻。
第55章 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但她想要的答案并非仅限于此。言语的承诺显得轻浮, 亚特兰蒂斯数以万计的臣民无一不曾说过臣服于她,却仍旧有背叛之人。她重复方才的问题,顾无觅眼睫上还滴着海水, 闻言颤了一下, 水珠坠落归入海中。
脆弱, 却又……很美。
“殿下与艾瑞长官独处,”顾无觅斟酌着道,嗓音轻缓的,好像有几分猜测不准的迟疑,“属下不便打扰……”
阿芙洛道:“我以为你擅长察言观色。”
这好似将一颗真心剖白给她的意思,顾无觅有些受宠若惊,至少表面上看去是这样的,她还是补充半句:“况且于礼不合……”
“礼法乃是先人定下的规矩,”阿芙洛冷声道,“你效忠的只能是我。”
她武断好像一位暴君, 可顾无觅清楚她对臣民向来宽严相济。思索间又被鱼尾被迫抬起下巴, 阿芙洛的声音比冬日的浅水域的浮冰还要冷:“说实话。”
顾无觅呼吸微微一滞, 在继承人面前撒谎并不是明智的举动,她或许应该懊悔自己方才的冒失。早知她会被阿芙洛看透,然后摁在此处表一番忠心吗?同样的话顾无觅说过太多次, 每一次她都当了真。
“不敢欺瞒殿下,”她说,“虽的确有过猜测, 我只担心殿下并不愿让我看见殿下与……艾瑞有过多纠缠。”
阿芙洛注意到她换了称谓,换了她自己和某位扫兴之人, 独只剩她还在顾无觅的话语体系中保持着原有的身份,从没有变过。
她好像应当满意, 可实际上还是有些微妙的不爽。
她在……为什么事而被这一微妙的情绪困扰?
阿芙洛罕见地没能从自己身上找到答案,思绪转移到顾无觅身上,黑夜中紫光并不敢靠近神圣金色似的。若真有蓝星人志怪传说中的海妖,也合该是迷人心魄的紫色。
她并不喜欢前朝的权力纷争,权力生来该被捧在纯金的托盘中奉送到她的手中,可顾无觅开出的条件——或是臣服本身,又太诱人,让她违背了多年来甚至以为是本性的东西。
战时的权力需要争取。
她已经尝够了光明正大却被小人陷害的滋味,地牢中的十五天她何尝不是想了许多。窃取情报可笑、谋害首领亦荒谬,无理取闹的罪行被加之于身,而尚还未到掌握大权的时机。幕后之人如陆地上阴沟中的蛆虫,亚特兰蒂斯人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这种东西被蓝星人拿来喂养海族,作为对陆地赋予他们生杀统治权的嘉奖。
尾鳍缓缓扫过海底常年不见阳光以至于白得过分的肌肤,她感受到淡青色血管轻微的跳动,被人用能够锋锐如刃的尾鳍如此贴在要害,顾无觅也只是抿了下唇,血色在她嘴唇上翻出一缕薄红。
像夕阳坠入海面时染就的颜色。
阿芙洛喜欢与海洋有关的一切,芸芸众生,或只是自然这样不受人力控制的。尽管天象让她被迫有了一位身份低微又不讨喜的配偶,但天意本身不过也是世界原本意志具像化出的规律
“那你现在清楚了,”阿芙洛淡淡道,“我并不想见她。”
顾无觅应了声是,也顺势放出下一层意思:“我不希望她看见我与殿下走得太近。”
阿芙洛顿时明了,思索片刻后尾鳍在她脸上拍了拍,好像是听话的奖励。
并不痛,顾无觅却呼吸不畅似的嗓子发黏,溢出一声:“殿下……”
阿芙洛方放过她:“做得很好。”
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风雨交加之声、海浪毫不留情拍击着礁石,闪电将周遭照亮如同白昼,随后的惊雷掩盖了二人的心跳和呼吸,好像只有平静在蔓延过长夜。
顾无觅浮在水面久了也难受,更何况她与阿芙洛相对无话,漫长时间更显难熬。她颇有些无措地攥了下右手边的礁石,无意识抠着石头,却忘了蹼爪锋利无比,竟真将那一块礁石抠得七零八落,还没扶稳跌下水去。
入水的声音实在突兀,她张了嘴唇吐出一连串微小的气泡,碰到浅金色的光芒便碎在水中。头顶仿佛传来一声低笑,隔着水幕顾无觅听不甚清晰。
一条有力的尾巴轻轻环住了她的腰,阿芙洛的动作极为克制,只用了极短的一段鱼尾,柔软的尾鳍却不经意间扫过顾无觅鳞片覆盖的腰身以下,那是蓝星人生长着臀腿的位置。
她几乎是一瞬间绷紧了腰,率先烫起来的是耳根,海水都冲不掉的热意。如纱幔的尾鳍从她的表面蹭过,每一片都微微被打开,又闭合,好像含苞欲放的花。
救命,也没人告诉过她腰部以下的鱼尾是如此敏感的地方。
她自己这些天怎么碰都没事,谁能想到被阿芙洛的尾鳍一扫,就泛起酥酥麻麻难以抑制的痒,还有烫,每一片鱼鳞都烫得惊人。
没能咬住的低喘从喉咙里溢出,顾无觅下意识抬手捂住脸,可临到头却只是掬了一捧水给脸降温,尽管效果几乎没有。她没忍住微微侧身又蹭了一下,这一次她察觉阿芙洛也僵了片刻,尾鳍落在鳞片上好像最细微的绒毛拂过。
鱼尾被并非自己的旁人触碰,尤其是非自愿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某些奇妙的反应,这是顾无觅如今才得出的结论。
而她呢?穿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吻了阿芙洛的尾尖。
阿芙洛将她从水中捞起来,放在了不远处另一块巨大可供一尾人鱼盘绕的礁石上。顾无觅的鱼尾缓缓缠绕上礁石,好像与干燥粗糙冰凉的石面摩擦能够减轻几分异样感,但这一切都逃不过阿芙洛的眼睛。
顾无觅垂下眼去,与阿芙洛对视的被一秒都好像被放在火上炙烤,多待一秒就会烧掉她鱼尾上密布的鳞片,是她最坚固的防护也是最柔软的内里。
海浪声再次掩盖了寂静,半晌,等惊浪拂过,她才听见阿芙洛的声音,鳞片与鳞片之间摩挲着发出某种奇异的动静,混着擦过礁石的干涩:“陪我多待一会儿吧。”
这简直不像是继承人说出的话,顾无觅摒弃了背后的纷杂,其实她守在更远的地方也并无分别,只是她此时离阿芙洛靠得越近,她便越无法忽略逐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好像扑火飞蛾的某种献祭。
阿芙洛的鱼尾彻底盘了起来,湿漉漉的搭在礁石上,不时被海水浸过,倒也不会干。她阖眸静坐,此时更像是大理石雕塑,柔和却坚韧,有种内敛的强烈精神性。
顾无觅静了一会儿,问996:“一会儿是有人来为她解开镣铐?”
996说:“镣铐自动会开。”
那也就是说,未来短暂的时间都属于独处的她二人,顾无觅悄悄抬眼打量阿芙洛,卷而密的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在水下时想必并不明显。亚特兰蒂斯人在水下眨眼并不频繁,她抬眼时更多时候只注意到阿芙洛浅金色的眼睛,和樱桃色的唇。
光影折射波动,她总忽视亚特兰蒂斯人看似“孱弱”容貌下强有力的鱼尾,族群中刚出生的婴孩也能用鱼鳍隔断海鱼的骨头,用鱼尾卷起灵活逃窜的小鱼。阿芙洛卷起她丝毫不费力气。
如此一消磨,时间也并不长。她终于等到清脆的一声“咔”,锁链自动解开。
阿芙洛眼睫颤了下,然后缓缓睁开眼。她半垂着眸子,抬手示意顾无觅待在原地,然后扯散了双手的桎梏,足有成年人鱼小臂粗的锁链顺从地垂在礁石上,随着风吹撞击礁石迸发出沉闷的声响。阿芙洛转着手腕,不紧不慢以至于顾无觅恍惚以为她不过是寻常睡了一觉活动而已,惹眼的淤紫也没能让她皱眉。
反倒是顾无觅噤声,好似疼痛转移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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