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找到了!宝德年间的卷宗!”
“他娘的!都快让耗子给吃没了!仙长,你瞧瞧,还能看出个什么东西不?”
正如郁润青所说,宝德年间于天灾的记载十分细致,人畜死伤,房屋毁坏,田地损害,道路坍塌,每一样都是清清楚楚有据可查的。
瑶贞找到关于宝德二十三年那场水患的卷宗,不禁长舒了口气:“幸好,没有被耗子吃掉,润青师姐,你看。”
一众衙役也围上来,各个精神振奋,眸光闪亮,都想知道三百多年前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夜风徐徐,月光舒朗,郁润青坐在微凉的石凳上,小心翼翼地揭过一页薄脆的纸张,那上面的字迹小且模糊,委实很难看清楚。
瑶贞把桌上的烛灯往前推了推:“这是……户籍?”
郁润青颔首道:“是在那场水患中丧生和失踪的百姓户籍,瑶贞,你还记不记得慈母庙里的碑文。”
“嗯……慈母郑王氏,祖籍肇安,生于庚辰,殁于……后面就不大记得了。”
“足够了。”
郁润青翻过一页又一页,终于,指尖停在一行小字上:“原来是这样。”
众衙役皆不识字,纷纷问道:“哪样?哪样啊?”
郁润青道:“你们是肇安县人,应当都听过慈母救子的故事。”
一衙役迫不及待道:“难道这事是假的?那可是皇帝下旨立的庙啊!”
郁润青微微摇头:“此事不假,的确是众目睽睽之下,慈母为救子而死,感人肺腑,上达天听,才有的这慈母庙。可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水患当日,雨将下未下,汛将来未来,带着女儿去走亲戚的郑王氏急于回家,没成想被困在了半路上,待她惊慌失措的爬上屋脊,四面已然是一片汪洋。”
瑶贞道:“这正是碑文上写的。”
郁润青道:“可碑文上没写,郑王氏是带着两个女儿去探亲,那一日的屋脊上,应当有两个一般大的女孩。”
众衙役齐齐瞪大眼珠:“什么!”
“宝德二十三年六月,郑王氏长女郑晓蝶遇水患夭折,时年七岁,与母同葬。卷宗上写的很清楚,郑晓蝶是死于水患,而后和母亲同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是死在一处的。”
瑶贞喃喃道:“这样就说得通了,郑晓蝶临死前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把妹妹抱起来,她心有不甘,就去害那些为父母所疼爱的人。”
郁润青点点头:“差不多,郑晓蝶死前心中有怨,不肯投胎,本该化作恶鬼,偏偏她年纪小,没做过恶事,又是死于水患,魂魄困于河中,便成了怨灵。那条河大抵阴气极盛,日久天长的滋养了她三百多年,不晓得把她养成了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夺去人的元神。”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她老老实实待了三百年,怎么突然出来作乱?”
“兴许……她逃脱那条河之后去了慈母庙,在慈母庙里见到了一个个祈求子女平安的母亲。”郁润青合起卷宗,叹道:“我也只是猜测,要找到郑晓蝶才算真相大白。”
“那,去哪里找呀?”
“你觉得她留恋世间是有什么执念?”
站在后面的衙役义愤填膺道:“这还用说!当娘的偏心眼肯定不是单那一日偏心眼!死的那个七岁,活下来那个多大?我记着是六岁吧,那郑,郑晓蝶,一准是从记事起就知道她娘偏心眼,七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啊,多半想要个不偏心眼的娘呗!”
“哦!你说的有道理啊!她夺去那些人的元神,或许不是想作恶,只是想替代那些有父母偏爱的子女!”
郁润青闻言,猛地站起身:“瑶贞,走,回船上去。”
话音刚落,上香河的上空忽然炸起一片火花,那是郁润青从前专门给废柴宁神医画的救命符。
“糟了。”郁润青紧抿着唇,从腰间摸出一道传送符,只见白光一闪,她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不信鬼神的衙役们怔住了。
被落下的瑶贞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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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我还挺喜欢这一趴的小故事,很仙侠,你们喜欢不,后面还要不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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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春晖(六)
白日里百姓在河岸边闹着要人时,郁润青于船外布置了两层咒阵,一层外不许进,是以免百姓闯入船舱,一层里不许出,是以防活尸逃出去伤及百姓。
郁润青自觉周全,才放心留宁昭独自一人在船上补眠,可她着实没想到肇安县这个行事作风并不凶悍的邪祟竟然有三百多年的道行。
也就是说,有三百多年道行的郑晓蝶想潜入咒阵是轻而易举,堪堪筑基期修为的宁昭想从咒阵里逃出去是难如登天。
若郑晓蝶有意要取宁昭的性命,那这艘大船就成了郑晓蝶探囊取物的“囊”。郁润青单是这样一想,都觉得很愧对宁昭。
万幸宁昭安然无恙,还有力气骂人:“郁润青!王八蛋!还不滚回来!你要害死我啊啊啊啊啊!”
这句“王八蛋”郁润青不得不笑纳。她也是回到船上,看见那穿着桃粉色衣裳的少女,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把少女关回到船舱里。
好吧,不完全是忘了。
郁润青根本没想过少女会挣脱她的定身符,就像她同样没想过会有邪祟闯进咒阵。
“宁昭!”
“啊啊啊你怎么才来!”
宁昭跌跌撞撞,连滚带爬,一骨碌从二层甲板上摔了下来,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而那少女紧随其后,竟然跟着一跃而下,动作又快又灵敏,半点没有活尸的僵硬笨拙。
郁润青立即意识到郑晓蝶此刻就在那少女的身体里,不敢再大意,她一把攥住宁昭的衣领,使出浑身力气猛地向外一甩,宁昭尖叫一声,嗖的一下滑出去老远,同时也躲开了郑晓蝶手中无比锋利的水刃。
郁润青看到那水刃,面色不由地凝重起来。她认得那水刃,她儿时在汀江上遇到渊魔肆虐,便是险些死在这削铁如泥的水刃之下。
宁昭劫后余生,长舒了口气,又因此刻太狼狈,有些恼羞成怒的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郁润青警惕的盯着郑晓蝶,缓缓吐出两个字:“难讲。”
郑晓蝶大抵也看出郁润青并非等闲之辈,一击不中便将水刃散去,顺手捏了一缕乌发到胸前,白嫩的食指一下一下缠绕着发梢,笑容如蜜糖一般,声音亦是稚嫩脆甜:“你们是哪里来的,非要和我作对不成?”
郑晓蝶死那一年是七岁,如今却没了年纪,夺得一具少女的身体,便十分应景的摆出一副少女才有的娇憨姿态,笑也是非常真切的笑,看得出很满意这具年轻漂亮又有父母疼爱的身体。
怨灵,渊魔,阴气极盛的水域。
郁润青看着郑晓蝶,脑海中忽然闪过四个字——共生共存!
郁润青这一次没再犹豫。只见她手腕向外一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只手的食指与中指间便各夹了一张深蓝色的符篆,两张符篆交错的瞬间,原本月朗星疏的夜空突然阴云密布,伴随着一阵狂风,厚重的云层逐渐扭曲,仿佛深海中能吞噬一切事物的漩涡。
躲在后面的宁昭不禁睁圆了眼睛:“玩这么大!”
而郑晓蝶收敛了笑意,却并不畏惧,她抬起手,怒喝一声,船体四周骤然升起四面惊涛骇浪一般的水墙,将这艘大船严丝合缝的包裹起来,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凝结出无数道水刃,锋芒直指身处阵眼的郁润青。
儿时的记忆令郁润青不自觉汗毛倒竖,用一辈子没有过的速度飞快念道:“雷兵八百万,腾散崆峒中。敢有拒逆者,元帅令不容。摄赴魁罡下,永为清静风。急急如都天大雷公律令!降!”
话音刚落,亦有无数道天雷劈开水墙,正正撞上那些向郁润青袭来的水刃,一时间电闪雷鸣,波涛汹涌,整艘船好似陷入翻江倒海的暴风雨中。
宁昭从船头一路摔到船尾,等她身形稳下来的时候,郁润青和郑晓蝶已经斗法斗到了天上去。
“我的娘啊……”宁昭完全被吓到了,她要早知道肇安县藏着这么一个能和郁润青打的有来有回的狠角色,就是把她大卸八块,她也不会跑到这来客死他乡。
不过……宁昭挣扎着爬起来,果不其然,河岸边围满了闻讯而至的百姓。
“天啊!你们不要命了!都滚远点!”
然而这些百姓中绝大部分是船上活尸的家人,眼见船体碎裂,将要沉没,他们如何肯走,有不少年纪轻轻的父母已经划着小船下了河。
宁昭咬咬牙,仰头大喊道:“郁润青!元神!”
“知道了!”郁润青偏头躲开水刃,掌心朝上,急促的唤了一声:“召!”紧接着噼噼啪啪闪着火光的雷云便在她掌心内凝成了一团,这一团雷云丢过去,霎时将郑晓蝶炸飞出一箭之遥。
郑晓蝶忍着痛手掌向后一挥,一道水柱立即从上香河中升起,将她稳稳接住,可还不等她振作起来,又一团雷云袭来,重重砸在她胸口上。
郑晓蝶不禁痛苦的哀嚎一声,而她张开嘴的瞬间,通身白光乍现,近百个元神从她腹中飞出,悠悠荡荡的飘散回船上。
郑晓蝶眼看着那些元神离她而去,不由恶狠狠的瞪着郁润青,双目猩红,声嘶力竭:“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我只是想被爹娘疼爱着!好好的活一世!究竟有什么错!”
郁润青笑道:“少来了,你是想尝尝做人的滋味吧。”
郑晓蝶脸色微变。
郁润青见她这副模样,更确定心中的猜测,不动声色的在掌心凝结着雷云:“三百多年前,郑晓蝶因水患丧生,死后怨念不化,灵魂被困缚在断气之地,也就是肇安县内一处阴气极盛的水域里。而这片水域因暗流密布,常年有人溺亡,早早生出了水渊,水渊有灵,却寸步难行,只能终日看着附近百姓生老病死,婚丧嫁娶…… ”
“闭嘴!你闭嘴!”
“看得久了,看得多了,水渊也生出了想做人的心思,刚好这时候出现了一个郑晓蝶,小姑娘才七岁就死了,即便成了怨灵也什么都不懂。可水渊很清楚,怨灵修炼至极,不仅可以逃脱缚灵地,还可以夺舍重生,于是水渊便一直用溺亡人的魂魄养着郑晓蝶,那无比漫长的三百年岁月里,她们在这片阴气极盛的水域里共生共存……”
“不要说了!我叫你不要再说了!”
“郑晓蝶”终于忍无可忍,竭尽全力从上香河中掀起一道巨大的水刃,朝着郁润青狠狠劈去。
郁润青讽刺一笑,丢出手中的雷云。
雷云与水刃相撞的那一刻,电光如极昼一般照亮了幽深的夜幕,河岸边的百姓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
待众人再度睁开眼时,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风吹云散,月光皎洁,千万条银丝般的细雨倾斜而下,落在碧绿的树叶上,凝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娘——”
“我的儿啊!”
不知是谁先哭出声,顷刻间这哭声就此起彼伏的连成一片了。
瑶贞挥剑劈开封死船舱的门板,救出最后一个哭爹喊娘的百姓,才得空去安慰哭爹喊娘的宁神医。
“小宁师姐,你还好吧?”
“呜呜呜呜呜呜我还活着吗……”
瑶贞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你活着呢。”
宁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还有点不敢置信:“我没淹死啊?”
瑶贞道:“我方才把你捞上来的,你不记得了?”
宁昭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咬牙切齿:“郁润青这个贱人!回回都这样!她倒是打架打得爽了!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
郁润青悄无声息的走到宁昭身后,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你这不是还活着吗。”
“我差点死了!”
“那也是还活着啊。”
瑶贞看到郁润青,两只眼睛简直噌噌放光,满脸崇拜和敬佩:“润青师姐不愧是仙盟修为最高的天师!太厉害了!比我在书里看到的都厉害!原来大天师真的能引天雷为法器!早知道我也……”
宁昭急忙打断她:“小生瓜!抓紧你的剑!想都不要想!”
郁润青笑了笑,正欲开口,忽然觉得脸有点痛,抬手一摸,竟然见了血:“……宁神医,我受伤了。”
宁昭浑身上下到处是青紫淤痕,才不在乎她那一道小小划伤,只是免不得要问:“到底什么东西,闹出这么大动静。”
郁润青捂着脸,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宁昭没太明白:“共生共存?所以呢?刚刚打散的是水渊还是郑晓蝶?”
郁润青道:“水渊。”
瑶贞忍不住问:“那郑晓蝶呢?”
郁润青耐着性子为小生瓜解惑:“水渊养着郑晓蝶,是为了占据能逃脱缚灵地的灵体,时机一到,自然没必要留着郑晓蝶了。”
瑶贞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磕磕绊绊道:“你,你是说,水渊把郑晓蝶给,给吃了!”
郁润青想一想,点头:“差不多。”
“三百多年的共生共存啊……”瑶贞气得涨红了脸:“水渊就这么想做人吗!做人有什么好的!”
郁润青虽然不晓得瑶贞为什么生气,但还是解释道:“水渊是一定要,嗯……吃掉郑晓蝶的,毕竟,修炼出灵体的郑晓蝶肯定不甘愿一直困在阴水里,一旦郑晓蝶先一步逃出去,水渊这三百多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宁昭听的有些不耐烦:“事情都完了还说这个做什么啊,当务之急是找一家客栈,我要沐浴更衣睡觉,真疼死我了呜呜呜呜……”
郁润青见宁昭鼻青脸肿的,也于心不忍:“好,先找家客栈。你不要哭了。”
瑶贞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还沉浸在郑晓蝶和水渊的故事中无法自拔,一路嘟嘟囔囔:“水渊吃了郑晓蝶,郑晓蝶死了,可水渊干嘛还要去慈母庙呢?为什么还要夺去那些被父母偏爱之人的元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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