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想。是你已经动手了。
你的刀只要再用一点点力气就可以捅穿我的心脏。
陵川渡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薄薄的里衣之下,凹凸不平的触感隔着衣服传到他的指尖。
……
陵川渡睁大了眼睛,脸色难看极了,他颤抖着就要将手探进领口衣缝。
“只是做梦而已。”陆渊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
陵川渡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死死地抓住了,他转头看向陆渊,对方收拢指节阻止了他的动作。陆渊漆黑沉郁的瞳孔里全是自己要哭不哭的脸庞。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陵川渡仍由陆渊抓住自己的手腕,疲惫不堪地靠在旁边的人身上。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信。
哪怕知道陆渊可能会杀了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着他。
好蠢。
迸发而出的自嘲,无声地在他神识里横冲直撞,冲撞得他鼻腔发酸,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陵川渡额头抵着陆渊的腰间,像是在哽咽,又像是祈求,他说道:“师兄,我想出去放烟火了。”
第84章 白玉京
先是中间一抹明亮纯净的银白, 随即向外扩展,衍生出无数颜色交织在一起。
烟花在空中倾泻而出,火花落下,拖着长长的轨迹, 像一闪而过的流星, 转瞬消散在夜幕之上。
好短暂的绚烂。
仿佛只是短短片刻停泊在自己的身侧, 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忐忑,不安, 患得患失。
陵川渡心有所想地抬头看向旁边的身影。
陆渊的侧脸染上了斑斓的光影,他冷峻的长相在暖黄色的火光下, 柔化了锋锐的棱角,竟显得有些温柔。
陵川渡回忆了一下梦境中的场景,毫不留情地将其挥之脑后。
至少在这里,陆渊手里紧握的不再是饮血无数的不觉,而是一束会跳跃上升火花的烟花。
——那应当只是个梦,就算陆渊会动手杀自己。
但自己怎么可能会杀了师兄呢,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完全不可能的。
陵川渡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 但此刻他就像不愿承认错误的小孩,将这些想法通通压在心底。
陆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发现陵川渡一改之前恹恹不乐的样子, 唇角难得的上扬起来。
他俨然已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陆渊问道:“你现在开心了么?”
陵川渡不假思索地回道:“嗯。”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烟火呢?”陆渊有点匪夷所思。
他师弟很少有对什么东西表现出极端的兴趣。
除了放烟火这件事,这是他每年生辰几乎都会做一遍的事情。
虽然陵川渡会拧着眉假装不感兴趣,但是每次都会流露出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欣喜。
陵川渡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怕极了安静的氛围, 只有那一声唤醒夜空的爆裂声,才能给他带去一点真实的感觉。
陵川渡背对着陆渊, 看不清什么表情。
片刻后他认真地说:“不是因为放烟火开心。”
陆渊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英挺的眉目在这一刻沉寂了下来。
很久之后他才低声道:“那是因为什么呢?”
陆渊在年少的时候, 第一次敲开了陵川渡的房门,带他点燃了那些烟火。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陵川渡眼里的留恋,陆渊一直以为是因为对方意犹未尽。
陵川渡转过身对上陆渊的目光,每个字都带着雀跃的情绪:“那是因为我跟师兄在一起啊。”
“因为我喜欢师……”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的指尖轻柔地抵在唇上。
陆渊指尖摩挲过陵川渡的唇瓣,止住了对方的话。
他黑沉沉的眼睛在夜里却像一点隐秘的星火,在陵川渡的瞳孔里灼灼发亮。
陆渊说:“有些话,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
白玉京这次设宴自然是排面满满。
皓月悬天,红烛摇曳,玉阶两侧,白玉京弟子们手持宫灯引导各位来宾入席。
席间座位错落有致,金杯玉盏。
杯壁上反射荡漾着旁边池塘粼粼的波纹。
来的人大都是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各个都是大宗大派里喊得上名号、超轶绝尘的角色。
多数人自然都是互相认识,见了面便开始推杯换盏热情交谈起来。
甚至还有一些很少能见到的宗派大能也都参与了本次群宴,算是给足了白玉京脸面。
……又是一个来攀亲带故的饭局。
陆渊被一群蚊子一样的嗡嗡声吵得头疼,他百无聊赖地拿起一个酒杯,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上面的花纹。
旁边坐着同样过了初轮比试的沈循安,他真心实意地朝陆渊道谢:“陆师兄,你替我锻的这把剑,很是趁手。”
他闭口未提天都城的其他事,似乎已经从中走出来了。
陆渊也没跟他客套,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谢意。
他不喜这种喧闹的场合,这次受邀过来,主要还是因为记挂着系统所言的白玉京里有重要信息。
按系统所言,并且不仅仅是关于他,还有萧景春。
所以他问沈循安:“你对白玉京有多少了解?”
从年轻一代来看,沈循安与白玉京的萧景春均是其中的佼佼者,二人应当少不了有一些交流。
沈循安其实跟萧景春并不熟悉,虽然他天生性格温和,和很多人都能谈得起来,但的确是看不惯有些颐指气使的萧景春。
“并不是很了解。”沈循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鲜少离开凤池宗,师兄是想知道什么吗?”
陆渊瞥了一样身居高位的萧殊尘,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杯口,“白玉京何以吸引那么多门徒?”
他原以为这是个很难的问题,谁知道沈循安只是“啊”了一声,一幅原来你就想问这个的模样。
沈循安解释道:“因为白玉京内传一个秘法,能让很难修行的人筑基。”
陆渊一言不发,几息之后他吐出几个字:“荒谬。”
天底下,能有什么秘法让一个无法修行的人入道。若是真有这种东西,那天下都不再是凡人。人人都排着队寻求大道,祈祷与天同寿。
沈循安摊手:“事实便是如此。我们也不相信,但确实有一些筑基困难、眼看与大道无缘的人,来了白玉京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筑基了。”
这次陆渊忍不住皱了皱眉,“如此秘法这些人难道不会外传?”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沈循安已经预料到陆渊会问这个问题,“事实上,确实有很多不是白玉京的人,会想方设法的得到秘法。可是奇就奇在,这些不能筑基的人一入白玉京,就七七八八地学习了很多心法,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有用的。”
“不过这也难不倒真想花钱来要秘法的人,这些人把白玉京教给弟子的心法全买了下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最后都不了了之了。他们认为也许是白玉京的位置,有不可说的机缘,两者结合才有奇效。这就导致想来白玉京的人如过江之鲫。”
陆渊总觉得有点微妙的诡异,须臾他问道:“没人觉得奇怪么?”
沈循安立刻回答:“当然奇怪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别人的地盘上非议正主,于是他压低声音说:“但这不是没有证据么。这些后来筑基的人,没有任何邪修的气息,正常得很。你不能因为这些一开始没法筑基的人,来了白玉京之后能入道就硬说白玉京是邪门歪道吧。”
“更何况,白玉京门徒一心匡扶正义,萧掌门更是在仙盟内部被人推崇。没人会提这种全是猜测的假设,来得罪白玉京。”
在他们交谈的期间,一段小插曲正在不知不觉地发生。
萧云旗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来:“春管事。”
春将晚假装没有听见,安心地跟身侧的人搭话。
萧云旗忍无可忍地抬高声音:“春管事之前去星回参与拍卖,我已百般提醒管事关于魔修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发难道:“我说话或许是有些直了,但是当时春管事似乎一直不以为意。”
周围嘈杂的声音安静了些许,于是他继续唉声叹气,既然捶胸顿足,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结果……”
萧云旗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全然不顾自己也是仙盟的一员,愣是想把锅全推给春将晚。
众人表情都有点尴尬,虽然仙盟确实指望财大气粗的霜简书局能竞拍下陆渊的遗骨,但天有不测风云,这事也不能全赖春将晚。
春将晚啪得一声打开扇子,掩住下半张脸,终于是看了一眼萧云旗,“萧长老说笑了,你我心知肚明,那枚神骨是落到谁的手里。”
他一向带笑眉眼里此时带着冰凌,“陵川渡看上的东西,谁有命去拿?”
“你么?”春将晚冷冷地问道。
萧云旗碰上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脸色铁青,瞪着春将晚良久,最后还是把话憋回去了。
陆渊无心看这不起眼的冲突,他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就直接神识强行罩住白玉京的准备,再一点一滴地像滤网一样,将整个白玉京强行筛查一遍。
系统:【不是?!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这是挑衅吧?这是挑衅白玉京的举动吧??】
任谁家掌门都不能容忍这种行为。这就好比把自家宗门扒光了,让外人如入无人之地一样一一审视。
这让萧殊尘的脸面放在哪里?
陆渊眼睛本来眯起一个凌厉的弧度,打定主意之后,表情放松了许多。
他不顾系统的哀嚎,就准备提前离席。
不论是席间的阿谀奉承,还是浮于表面的微笑,都让他心生厌烦。
沈循安托着腮,补充说道:“除了这件事,白玉京还有个传闻。”
“不过这并不是白玉京的人告诉我的,是同我一道来参与大选的同门张茶福告诉我的。”
陆渊动作不由一顿。
他心道:不愧是八卦能手·张茶福,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发挥自己获得第一手轶事趣闻的能力。
沈循安:“说是白玉京里有一个嫉恶如仇的执法神灵。在修道者触犯戒律的时候,就会在夜里出现,铁面无私地取其性命。”
陆渊沉默半天,这话听上去确实已经跟真实无关了。
且不论白玉京才建宗立派百余年,就有自己宗门的神灵了,这个传闻已经完全是故事的范畴了,适合写在话本上,供霜简书局印刷成册。
沈循安陷入了回忆,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但是我后来与白玉京的修行者提过此事,他们说……”
“有人确实见过那位神灵。因为见过他的人说其暴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化为森森白骨,所以白玉京的人也叫这位执法神灵为骨将军。”
陆渊轻声嗤笑道:“有趣。”
白玉京自诩名门正派,怎么听着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沈循安本来是随意坐在椅子上,他陡然身体坐正,好像看到了什么,导致神情有点紧张。
然后他扭过头,眼神一下直勾勾地转到陆渊身上。
陆渊:“?”
沈循安抓耳挠腮,恨不得出手掰过陆渊的脑袋,让他不能直视前方。
但介于这样动作幅度太大,会更惹人注目而放弃。
结果陆渊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眼神飘忽地掠过眼前的人。
——陆渊直接忽略了经过他们的人。
这回轮到沈循安:“哎?”
陆渊面无表情地侧头:“有话直说。”
沈循安这才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支支吾吾道:“刚刚过去的是萧景春。”
陆渊压根不记得萧景春长什么样,他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沈循安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喜欢他么?”
之前你为了讨他欢心,还冒死去百域魔疆,在魔尊眼皮子底下,盗了一株曳水摇。
现在怎么就视若无睹了?
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的陆渊发问:“我到底喜欢他什么?”
沈循安被问住了:“呃……大概是他长得好看?”
陆渊观察了半天萧景春的容颜,脸盲的症状再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尽量不冒犯别人说道:“还可以吧。”
沈循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不久之前还为了萧景春要死要活的人说的话,“还可以?”
他虽然看瞧不起萧景春的大少爷作风,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真有一张精致忍人怜爱的长相。
“还没有我的……”陆渊捏住酒杯随口说出一句话,他自然而然地回道:“……魔尊好看。”
死一般的寂静。
思维是正常人的沈循安一言难尽地盯着陆渊,他看了半天,觉得两眼一黑:陵尊主自然是容貌更胜一筹,但是好像没人敢拿他来比较这个吧?!
他一把夺走对方的酒杯,然后郑重地拍了拍陆渊的肩膀,说道:“陆师兄,你喝多了。”
第85章 利用
实际上滴酒未沾的陆渊:“……”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 正好可以借此理由,早早离开。
陆渊缓缓地单指敲着桌子,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萧殊尘让他过来的原因。
捧杀他?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但是陆渊还未起身,不速之客就来了。
萧景春抬起下颌, 对沈循安道:“明日可算是巧了, 抽签的结果是我俩对战。”
他似乎是对沈循安说话, 只是视线一直落在陆渊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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