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春没有从陆渊表情中看出以往的迷恋,眼里登时闪过掩饰得很好的疑惑, 和不知从何而来恼羞成怒。
系统“嘶”了一声:【果然,当舔狗不再当舔狗的时候, 被舔的人会率先坐不住。】
萧景春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是顶替别人的名额来参赛的吧,不过我是不会告发你的。”
他不自在又拘谨地望着对方,似乎在等陆渊对他网开一面做法的感恩戴德。
哪知等来的是陆渊毫不犹豫地转身。
萧景春也顾不得矜持了,他是因为有要事来的,于是连忙叫住陆渊:“我爷爷希望你今晚能暂住在白玉京。”
陆渊淡淡地重复一遍:“萧殊尘为什么要留我在白玉京?”
萧景春被他称呼萧殊尘大名的平淡语气所震惊,他忍不住蹙起秀气的眉毛。
自他行走修真界, 见过的人称萧殊尘不外乎都是客气万分的萧掌门, 亦或是萧前辈。更有甚者也许是奉承,会叫他萧首座,已然是将萧殊尘供为晧天仙盟的掌权者。
那么不客气的称其大名, 却是第一次听到。
萧景春愣了半天,心念百转千回,也没明白对方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敢这么说话。
“为什么?”陆渊等得不耐烦了,兀自走了过去。
他身形欣长, 走过去竟有一种步步紧逼之感。
陆渊居高临下看着萧景春,要不是他这辈子脾气温和了很多, 早就把人用刀挑起来逼问了。
萧景春在他的气势下,大脑空白,一时竟被震住了。
陆渊以前的身形是这样岿巍的么?
他以前的眼神那么冰冷的么?
萧景春不舒服地想着。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但陆渊跟看陌生人没什么区别的态度,让他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萧景春艰难地开口:“爷爷觉得你那天打败慕容非的招式很是新奇,他想找你谈谈。”
陆渊唇角扬起,像是嘲笑这个理由的拙劣,“传闻白玉京的骨将军夜间执法除祟,我一个外人可别被当成什么祸患被拔除了。”
他本是随意的一句话,潜台词只是在讥诮萧殊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哪料萧景春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急遽惊惶中,萧景春眼前所有事物都变得模糊。
他还能记得那具寒气逼人的身躯,在夜色中徐徐靠近。
身体的主人看不清长相,带着沉重的步伐声,一步一响,像是骨骼在互相碰撞的声音。
他想逃,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对方逐渐变得清晰的轮廓,让他觉得每一秒都变得漫长,又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下一秒会戛然而止。
一双肌肤已经逐渐褪去,可以看见骨节的双手,正高高抬起,似乎要一掌击碎他的天灵盖!
——是骨将军。
年幼的他在寒气中被冻得青白发抖,几乎在骨将军要取他性命前一刻,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只看见哭得满眼通红的母亲,和焦虑不堪的父亲。
萧景春还没从堪比噩梦的遭遇中醒来,他抱着母亲的胳膊不肯撒手,“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他根本不敢说出那个东西的名字。
父亲则是根本没有安慰萧景春,相反他勃然大怒,一个劲地教训道:“你晚上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不听我们的话?!”
指责声犹在耳边。
萧景春猛地掐住自己手心,强迫自己回过神,声音变得有些古怪:“这是谬传。”
陆渊一看萧景春这个表情就明白了,本来凌厉的脸部线条反而松动了。
他突然漠然说道:“你见过……祂。”
萧景春指节因为攥紧而发着抖,连维持一个虚伪善意的表情都做不到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白玉京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骨将军,那全是无稽之谈。”
沈循安一直在专心地听两人对话,听到萧殊尘要见陆渊的时候,震惊之余却又诡异地有一种如果是陆师兄的话,好像也很合理的心理。
一直听到萧景春矢口否认骨将军的存在时候,他眼睛余光捕捉到一个人。
他手中力气一松,酒杯立刻落在桌面上,“铛”得一声脆响突如其来地打断了陆渊和萧景春剑拔弩张的对峙。
陆渊神色不变,但还是朝沈循安这边微微偏了偏头。
沈循安仓促狼狈地试图把桌面擦干净,他手忙假乱地解释:“抱歉抱歉,听到骨将军的名号,不由想到之前听过的一些传闻。”
萧景春脸色更臭了,他哼了一声,说了一句不识好歹,就一挥袖子地走人了。
只不过背影慌慌张张,稍显仓惶。
“看到什么了?”陆渊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沈循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此刻还心如擂鼓,心里一丝微妙的绞痛和怒意让他一时说不出来话。
“……”沈循安捂住额头,低声沙哑地说:“我好像看见裴……韩世照了。”
不是裴映之。
裴映之已经死在了天都城,活在那具躯体里的……只剩下了昭武王。
那可真是见鬼了。
陆渊心底划过这个念头,在天都城时沈循安重创了对方,虽然说确实可能不会致命,但是为什么昭武王会出现在白玉京?!
“可能是我看错了。”沈循安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想连盘否认刚刚的话,“我之前将天都城的事汇报给仙盟,裴映之已经被霜简书局除名,白玉京怎么还会把他放进来。”
不过如果反过来想,那岂不就是……白玉京与昭武王有勾结。
陆渊不动声色地推断:若说昭武王可令百万鬼兵,誓要推翻胤朝,那在战争之下,必然黎庶涂炭,流血飘丘。封印在这种生死数量极不平衡的情况,将会开始破损。
那么在想深一点,白玉京在赤方的计划里,又承担着怎样的角色。
萧殊尘见到萧景春面色不虞地拂袖而去,就知道陆渊肯定是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于是他遥遥地举杯向陆渊致意,但对方只是回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萧殊尘面不改色将杯中酒饮尽,便头也不回地离席。
萧云旗见状立刻起身跟在他的身后:“父亲。”
萧殊尘眉眼阴骘,脚步未停,白色长袍在廊间穿梭,犹如鬼魅一般。
待到将宴席的嘈杂声完全抛在身后,他才遗憾地长出了一口气,“可惜,今日未能留下他。”
“如果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死了,那是最好不过。”
森然无情的话,从这个被人尊敬的掌门口中说出来,反差到令人毛骨悚然。
萧殊尘本想让骨将军出手,让人不留痕迹地消失,可是对方貌似警觉得很。
他曾听闻陆灵越行事一向大胆肆意,但今日一见又稍显小心谨慎,让他不由有些纳罕。
“您真的相信那个霜简书局弃徒所说的?”萧云旗皱着眉,回忆着擂台上,轻而易举就击败慕容非的年轻人,但还是有些不认同地问道,“他真的是陆灵越么?”
萧殊尘摆了摆手,他笑了笑:“相信?”
他谁也不信,但是此事对他来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哪怕对方是想拿我们当枪使。”萧殊尘目光决然狠厉,他冷声道:“利用我们除掉那个人,我们也必须要做。懂么?我们赌不起。”
萧云旗自然是明白此中事情重大,便也不再好说些别的,只是说:“不过十有八九,顶替凤池宗弟子参赛的那个陆渊不是什么善茬。”
“还有你,席间为何跟春将晚起冲突?”萧殊尘话锋一转,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眼没有几个,脾气还不知收敛。
萧云旗恨恨道:“拍卖的时候,我多次提醒春将晚,他却压根没有增派人手。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让神骨落在魔修手上的。”
……魔修。
萧殊尘眼角细纹更加紧密地皱缩在一起,他倒是忘记了还有魔修。
如果他是被人强行利用,同理,他也可以将这个杀人的利刃转交给下一个人。
“你在星回上见到了陵川渡。”
跟其他人提到魔尊不一样的是,此刻萧殊尘提到陵川渡却是恍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说道:“把陆渊会出现在白玉京的消息,想尽办法传给百域魔疆。”
他抓住萧云旗的肩膀,面孔上有着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要快!”
萧云旗被父亲一同摇晃,他脑海中像是暴风雨洗刷过一般,听懂了父亲的言下之意:“你是要……来杀他……”
“不一定是让他动手杀人。”萧殊尘看着自己的脑子转不过来筋的儿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只是他来了,陆渊死在白玉京就合情合理了,明白了么?”
否则凤池宗弟子平白无故地死在白玉京,对他们来说也是大大的麻烦。
萧殊尘白色的衣袍在夜色中,宛如被浓墨浸染,他语气冷静:“这样便不会有人再去细想,究竟是谁动的手。”
只要这个人出现在白玉京,那么凶手,就会有且只有一个猜测对象。
——百余年前,曾亲自手刃陆渊的魔尊陵川渡。
第86章 神血
沈循安与萧景春的这场对战, 虽然不是决赛,但被众人视为真正的决赛,无人不为这两位的赛程太早遇到而遗憾。
因为这事关着凤池宗和白玉京两大门派的脸面,一个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一个是掌门的亲孙子, 怎么看都该是万众瞩目的对决。
张茶福捧着一张圆润的脸, 眼巴巴地望着赛台,“我啥时候能这么厉害呢?”
之前见证了张茶福日日夜夜摆烂的陆渊:“你现在想这些, 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实际上张茶福也只是一时兴起说上一句,再加上熟知八卦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陆渊和萧景春的事情, 如此说道只是想让扯远点话题,却不料陆渊并不避讳。
“你觉得萧景春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渊垂下眼眸,目光直落赛台上一张骄矜的脸上。
张茶福:“……”兄台你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啊。
不夸怕你对我怒目而视,控诉我眼神不好;夸了怕你这个恋爱脑说我看上人家了。
陆渊只是简单看了他与沈循安起手的几招,就看出来对方基础薄弱,手法虚浮, 一个符修却总是被人找到机会近身, 若不是沈循安下手保留几分实力,仍旧处在试探实力的阶段,萧景春断不能如此游刃有余。
“他是怎么到金丹期的?”陆渊简直不忍直视, 萧景春现在的水平,在他眼里差不多就像是一个五岁的孩童硬要耍大刀一样。
张茶福挠头:“多半是白玉京的秘法吧。听闻萧公子当年也是筑基困难,但是没过多久, 就很成功地筑基了。”
又是一个本与大道无缘的人。陆渊按捺住心中的异样,他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回赛台上。
这次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沈循安本就实力高于萧景春,此役胜过对方也是意料之中。只不过沈循安手中出招莫名变得犹豫起来。
陆渊仔细地看了几眼, 发现沈循安眼神飘忽,似乎在想在看台上捕捉着什么东西。
他联系到昨天晚上沈循安说的话,眼神变得凝重。
旧友的死,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确实是道很难迈过的坎,但他也不愿沈循安因为这个理由,败给萧景春。
萧景春的符咒已近在眼前,沈循安蓦然后撤,他心里一惊,差点就被萧景春一道爆裂符咒炸伤,对方显然下手没有留情。
他不确定刚刚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但还是不死心地想从看台上找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沈循安。”
什么声音——萧景春握剑的右手一抖,随即他发现这声音就是从手上的长剑发出。
他在这一声呼唤下,及时斩断了萧景春扔来下一道的符咒。
“剑灵前辈!”沈循安又惊又喜,他以为剑灵消失在了天都城,原来并没有抛弃他!
陆渊听到这声称呼,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沉默了片刻:“在比试之中,我不会指导你,因为这是作弊。”
“但我希望你记得,当时你要锻造这把刀时的心情。”
沈循安听到这句话,耳朵顿时好像失去听到其他声音的能力。
天都城小镜湖的水声又一次灌满他的耳畔,他颤抖着攥紧剑柄。
水声如旧,一点点推平他心中杂乱的思绪。
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剑心应如金石,优柔寡断当消弭。
沈循安再一次抬头时,已是心无杂念。他原本显得幼态的脸庞,变得坚不可摧。
萧景春如临大敌般在胸前画出一道半圆弧状的防护结界。
长剑穿过空气,划出因为速度过快而产生的爆鸣,轻而易举地点破结界。
危险!
萧景春脑中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应激般地瞳孔闪过一点金色,那柄即将穿过他面前结界的长剑,被无形的力量卡在空中,动弹不得。
陆渊本来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变得微沉难看起来。
那时在临安镇自己神魂太过虚弱,没有捕捉到萧景春的异样。
不过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陵川渡会认错人了。
因为萧景春身上有跟他相同的熟悉气息。
但是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萧景春身上出现的……
……神血的味道。
若他死了,那这事很容易就可以解释,神血找到了下一任宿主。
但是他神魂还好好存在这具躯体中,神血在他重生的那一个晚上就已经归位。
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神血在这一世有两个宿主。
陆渊瞳孔微缩,从萧景春无法筑基到金丹期的修为,萧殊尘到底干了什么!
那么多无法筑基的人究竟是靠着秘法,还是靠着——
64/78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