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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斜阳边鹤

时间:2024-11-28 18:13:06  作者:斜阳边鹤
  直到顾悄活蹦乱跳,被谢昭放归,才知禁闭(划掉)养病期间,家中来探病的帖子竟摞成了厚厚一叠。
 
 
第040章 
  顾悄将帖子翻了一通, 多是小班同学,内舍大概率是不想他回去的。
  因为旬考他未藏锋,若是按照排名落座, 他得上第一排。
  顾悄甚至可以想见, 同窗那一张张便秘脸了。
  他大字型将自己扔在拔步大床上, 里外滚了三圈, 发出舒服的喟叹。
  果然金窝银窝, 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窝。
  只是滚着滚着,顾悄发现不对。
  他翻身下床,贴着床沿听了会, 不见了青将军的鸣叫。
  “莫听了, 青将军走了。”琉璃将顾悄搀起, 笑道, “它足足活了一百五十余天,是目前为止, 咱们养得最久的一只。小家伙是惦记着主人的,你几日未归,它寻着你的气味, 还在枕上等了你两日。”
  听惯了虫鸣,突然没了,顾悄还有些不适应。
  “等到春暖,咱们再养几只。”顾悄摸了摸绣枕,“夜夜有虫曲儿作伴, 也挺有意趣的。这事,就交给琉璃姐姐了。”
  丫环笑着领命。
  尔后, 她张罗着顾悄换了家常的衣裳,试了额上温度, 这才带着他去往前院请父母安。
  不过,阁老夫妇脸色都不甚好。
  顾准自是为“赐婚”一事。
  那日他去见谢昭,原是想求个转圜,谁知那青年,竟将锦衣卫北抚镇司令牌压在案上,邀他手谈一局。
  青年神色从容,语气谦和,并不见帝王鹰犬之咄咄。
  可说出的话,却叫顾老大人心惊。
  他执黑子,谈笑间暗藏杀机,“大历二十年,尊夫人身怀六甲,却执意孤身北上赏雪,于山头关极寒之地遇暴风雪,惊马坠地,早产诞下一儿……一女。”
  谢昭说到此处,刻意顿了顿。
  他观察顾准神情,轻笑道,“可巧了,彼时押解乱臣云鹤女眷的解差,就在二十里外的铁岭。可怜云鹤之女、黜王妃难产,一尸两命……还是我大哥收的尸。”
  费劲心思掩藏的真相,几乎快被掀了个底朝天。
  顾准一惊,差点落错一子。
  他捋了捋须,镇静片刻,继续厮杀,口中叹道,“不瞒谢大人,内子与罪王妃是打小的手帕交,那时她枉顾我劝阻,北上是为见罪王妃一面。可惜咫尺天涯,罪王妃身陨,内子与小儿,虽捡回一命,也落得一身病根。”
  谢昭落子有声,步步紧逼,“是吗?说起来,就连当年北上的锦衣卫,回来都不得不敬一声夫人神勇,冰天雪地,坠马早产,她竟能独自分娩,护着一双麟儿平安归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怪她糊涂!”顾准借机将话题引回婚约,手下一个不慎入了套,“这一双小儿出生便受父母累,身子骨都不强健,小儿艰难养大,小女也落下病根,恐难生育,谢大人青年才俊,当得良配才是。既然陛下不提此事,你我两家,又何必较真?”
  “承让。”谢昭诱敌成功,当即截断白子去处,一边提子,一边漫不经心道,“顾大人,当年铁岭还有件奇事,谢家觉得过于匪夷所思,故而并未上陈于圣上。如今我突然想较较真,还请顾大人听听。”
  “老朽洗耳。”顾准拿不准谢昭意图,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谢昭落过子,右手掌根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盯着顾准,“铁岭冻土,墓坑难掘,加上那天雪急,我哥哥只得粗粗刨了个雪坑,请王妃简单安置。谁知第二日带了棺木再去,男婴尸身却不见了。”
  “您说,他哪儿去了呢?”
  大势已去,白子犹在奋勇挣扎。
  顾准捏了把掌心冷汗,颇为沉痛道,“怕不是被雪狼叼了去。可怜可叹,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室血脉,稚子何辜?”
  谢昭笑而不语。
  老大人只得再试探,“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果然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谢大人,往事如烟,不如我们各自抬手,就叫它过去吧,免得徒增圣上烦忧。”
  谢昭却摇了摇头,“大人,您以为我为何要将北司令牌示于您?”
  顾准脸色凝重。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向来只跟皇帝钦定的案件。
  这意味着,神武皇帝已经对当年诸事起了疑心!
  “时隔多年,我不能说锦衣卫能查到多少,但这个亲,当下顾家只能结。”
  “可小女……”
  “不,我要的是顾悄。”谢昭毫不客气地打断顾准。
  此刻,他不再是顾悄跟前的翩翩公子,青年冷脸拿捏顾氏把柄,以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与上代阁老谈判,将以权谋私发挥到了极致。
  谋的,还是一个极其上不得台面的阴私。
  顾准气得差点掀了棋盘。
  但多年的忍辱负重,叫他习惯性深呼吸。
  最终,他主动认了输弃了局,哑着嗓子,向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告饶。
  “老朽在这卖个老,还请尚书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儿。”
  可谢昭并不留情,他以游兵散勇,再断龙尾,给了白子致命一击。
  “谈不上放过。”他半是怀柔半是威吓,“时人皆知,我意中人早早殇逝。怪就怪,贵公子与那人,生得一般无二。如今陛下疑心,愍王那遗孤,是被狼叼走,还是被有心人抱走,可就在阁老一念之间了。”
  想到顾悄,老大人就有锥心蚀骨之痛。
  他和顾氏,真真负这孩子良多,如今难道还要亲手推他入火坑?
  忠义终是绕不过亲情,老大人老泪纵横,甚至屈膝就要跪下,“我亏欠这孩子太多,既然小儿有幸与您故人肖似,还望大人怜惜则个,莫要轻易毁掉他一生。”
  纵然心中对顾氏有诸多不满,谢昭到底还是拦住了顾准。
  “大人多虑了。我既心悦于他,定不会迫他,更不会毁他。对外,我娶的依然是顾小姐。”
  这便是要他李代桃僵的意思了。
  顾准更不敢答应。
  反观谢昭,却极会攻心,“老大人既已忍辱负重这么多年,难道甘心就此功亏一篑?”他缓缓将得失剖开,“这般,可是一石三鸟。即可平息陛下疑心,又能解决顾情待字不嫁的困扰,于我亦是成全,我向您承诺,此后,谢与顾,不分你我。”
  “你也知道昭为人,既许一人以偏爱,必尽余生之慷慨。虽然短时可能要委屈顾悄一番,但我保证,必将倾我所有,护他一生周全。” 见顾准面色松动,谢昭使出了杀手锏,“顾氏刻意祸水东引,可有想过,顾悄怎么办?”
  “你竟都知道了?”顾准神色颓败,“也是,手握锦衣卫与监察院,又有什么能逃过谢家耳目。只是,我二人如何决断,都不作数,这事只能交由顾悄自己裁决,这便是我最后的退让。”
  显然,退让的结果,便是这孩子被大尾巴狼忽悠瘸了。
  顾老大人实在接受不了这惨烈的事实。
  苏青青此时,尚且不知道这对父子都做了些什么逆天的抉择。
  她脸色不佳,只为忧心小儿子这场病。
 
 
第041章 
  顾悄养大得有多不容易, 恐怕连老父亲顾准都难窥全豹。
  曾经,高僧将他们拒之门外,老道视他们如洪水猛兽, 多少杏林圣手不愿施救, 是苏青青, 用膝上茧和额间血, 换得他一次又一次生机。
  甚至, 苏青青为了这孩子,双手染满鲜血,同魔鬼做过交易。
  其中艰辛有多少, 此刻, 苏青青怒其不争就有多少。
  是以, 她第一次冷下脸, 任凭顾悄靠在膝头如何讨好,愣是一个表情都欠奉。
  顾悄这才知道, 他的亲亲娘亲,这把是真的哄不好了。
  爹娘那里坐了把冷板凳,顾悄沉闷地回了后院。
  可一贯开朗的妹妹, 也因婚事郁郁,几日都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他轻轻叩门,黑沉沉的卧房里,传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呻/吟。
  “别敲,快饿死了。”
  门外琳琅用口型告诉顾悄, 小姐正闹绝食呢。
  说着,又指了指一旁洒扫丫头收拾出来的鸡骨头, 很容易就把主子卖了。
  假的。
  顾悄忍不住笑了。
  现代,他是独生子, 从没体会过兄弟姐妹间的羁绊。
  穿越过来,哥哥们虽然还没见着,但时常来信,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疼宠;身边这个说是妹妹,却更像小姐姐,虽然偶尔娇蛮刁难他,但更多的是无底线地回护。
  他轻轻推门,原是想逗逗顾情,可回廊昏红烛光透进房内,入眼却是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影。
  一脚高架在书柜上,正劈着叉压腿,一手捏着张饼子,啃得正香。
  一股韭菜碎肉丁和着辣油的香气扑鼻而来。
  顾悄听到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黑影顿住了。火速收脚背手,见来人是顾悄,动作有一刹那的僵硬。
  她一甩手将饼子抛出窗外,扭扭捏捏站成闺秀该有的样子,讷讷叫了声,“哥……哥哥。”
  尔后,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把将顾悄抱住。
  少女已经比顾悄高出半个头,却还是撒娇地将脑袋挤在顾悄颈间,她语气有些沉闷,带着几分不甘,“父亲说,谢家婚事不能推,父亲还说,你决意要替我。”
  顾悄拍了拍她的背,“不过是双方粉墨,各演一场而已。反正两个男人,谁也不吃亏。”
  谁说两个男人就不吃亏了!
  “我不答应!”顾瑶瑶揽腰的手臂紧了紧,“哥哥是我的,要嫁我自己嫁!”
  感情小姑娘闹绝食,还不是替自己闹,是在替他这个哥哥闹!
  顾悄又好气又好笑。
  被勒得有些吃疼,他挣了挣,奈何拼不过顾瑶瑶蛮力,只得勉强绷着兄长威严,呵斥道,“胡闹!你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怎么好叫你一个女儿家,滩这浑水?”
  “哥哥还等着见证你,许个良人,一生美满呢!”
  顾悄想,旧时女孩儿多数所嫁非人,他可不能让妹妹也步那些后尘。
  谁知顾情并不领情。
  她有回肠九转,却无门诉说,只能扒在顾悄颈侧,狠狠咬下一口。
  顾悄疼得一个激灵,也就错过了顾情那句低喃。
  “哪有良人?只有笨蛋一个!”
  小丫头一口牙锋利异常,在顾悄耳根留下两排带血的印记,还混着浓郁的韭菜肉香,叫善后的琉璃哭笑不得,“三爷这是做了什么,惹得小姐下如此重口?”
  顾悄哪里知道为什么!?
  他一脸懵逼,只摇头扼腕,“女人心,海底针。”
  琉璃扑哧笑出声,“这般说来,三爷日后若是娶了妻,可不得天天海底捞针?”
  顾悄试着想了下那处境,突然觉得,好像嫁给谢昭也不赖……
  ……
  次日清早,顾悄早起上学。
  虽然娘亲还是不理他,但顾情总算是不闹了。小姑娘难得穿上一身艳丽的鹅黄衣裙,期期艾艾托顾悄下学路上替她采些菜花。
  顾悄笑着应了。
  小马车碌碌向着西郊学堂驶去,出城不多久,顾悄就闻到了油菜花特有的微苦甘香气。
  他撩开车帘,只见一条狭长花海夹在小山坳万顷竹海中,顺着车道一路绵延到族学门前。
  清晨薄雾还未散去,就已招来各路蜂虫嗡嗡,好不热闹。
  休宁多丘陵,四面环山,山坳里温度略高,故而菜花开得也比别处早些。
  “阿嚏——”浓郁的花粉令小公子不适地打了个喷嚏。
  他摇了摇头,这景美则美矣,但他这粗人,实在没那个美商消受。
  他还记得,研一时期,他为诗词课大作业苦恼时,谢景行为了引他开窍,特地带他飞了一趟婺源。
  这个以油菜花扬名世界的古县城,位于江西东北部。
  旧时却与休宁一样,同属徽州府六县之一。
  两人在婺源整整呆了一周。
  谢景行大言不惭忽悠他,这八分半山一分田的世外桃源,明花映黛瓦,深得江南古韵,最适合他这种钢筋水泥脑激发诗情。
  可日日与学长焦不离孟,他哪还有余力琢磨诗情?
  然这还不是最羞耻的。
  他们原定只呆三天,行程生生拉长为一个礼拜,因为!顾小悄他竟然花粉过敏!
  小白脸肿成大猪头什么的,紧急住院挂水三天什么的,害学长忙前顾后还被临床YY成强攻美受什么的,实在是太!羞!耻!了!
  “阿嚏——阿嚏——”顾劳斯一激动,哪怕新身体不过敏,也应激连打了两个喷嚏。
  骑马随行的苏朗,这回不再放任,他帅气转了个剑花,用剑柄拨下帘子,半点面子不留,“小公子不宜见风,还是老实些吧。”
  顾悄揉了揉微痒的鼻尖,为了不挨训,生生将剩下的喷嚏按了回去。
  小十来日不见,学堂里一如既往的热闹。
  大家都在津津乐道同一件事情。
  秦老夫子他告假了!
  “这几日菜花开了,秦老夫子定是喘疾又犯了。”
  “是啊,幸亏昨日有农人经过,否则老夫子一个人晕在花田里,恐怕凶多吉少。”
  “万幸万幸。虽然秦老夫子爱打人,可毕竟是我等的启蒙夫子。”
  “只是往年,秦夫子告假,执塾都会指派上舍学子临时代课外舍,眼下上舍都在族长那抄族规,不知外舍要如何?哦,还剩个顾应白,可他那性子,又在热孝,估计是不会理会那些个小毛头的。”
  “这回执塾恐怕只能到内舍来寻了,不是顾影朝,就是顾云斐。”
  “就怕……你又不是不知,顾小夫子最是讲规矩,就怕他按成绩,推顾悄那货出去误人子弟,你别忘了,他可是上次旬考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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