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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斜阳边鹤

时间:2024-11-28 18:13:06  作者:斜阳边鹤
  莫名其妙白捡个便宜学生的顾悄:……
  顾冲轻咳一声,岔开话题, “方才我在外头,听外舍怎地都在读百家姓?”
  顾悄有些心虚, 他看了眼怪老头,心道这股东风须得借一把, 于是便将小班改革的想法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是学生唐突,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公考名师又开始了传销表演,“我入族学读书,发觉夫子尽心、学生勤勉,可课业仍然事倍功半,琢磨许久,学生从养蛐蛐一事中,得了些感悟。”
  乍然听到养蛐蛐,顾冲老大人胡子一颤,连呛几声,生怕昔日小纨绔突然掉链子。
  好在顾悄马上拉回话头,“我养过数以千计的斗虫,被动强喂的,和主动进食的,成虫后性状天差地别。现下学里,死记硬背有如按头吃饭,终究落了下乘,所以,我想试着叫同窗们自己吃饭。”
  两个老头,死记硬背大半生,顿觉老脸有些许疼。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只要蒙童学会使用看图识字和拼音,哪怕没有塾师,也能识字断句;若再细整一套注解,四书也能自给自足。这番磨炼,还能叫学生开智,日后经史子集,定可肆意徜徉。”顾悄说着,谦逊执礼请罪,“是以学生斗胆变革,纠齐外舍学、教、考进度,先学方法,再学课业,还望执塾首肯。”
  “简直胡闹!字书韵书,孩童如何懂得?小子无畏,竟敢学程朱为四书注解?真是异想天开,荒天下之大谬!”顾冲还没应话,那怪老头果然就先跳出来。
  他满脸不信,颇为气愤。
  “夫子讲话,哪有学生插嘴的道理!”顾悄被那老顽固的模样气到,立马呛他,“你都不知道看图识字和拼音是什么!”
  汪铭又被哽了一次。
  他小而聚光的眼睛,狐疑地看看顾冲,又看看顾悄,总算瞧出些门道。
  这般无二的臭脾气,小炮仗显然是顾冲挑中的接班人。
  有趣有趣。
  顾冲这老匹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挖顾准的眼珠子,真是有趣!
  老执塾也如顾悄所料,最是要族学脸面。
  他抬手就是一串护短输出,“汪铭,吴知府令你来休宁纠察学风,不满你大可以参我一本,但顾氏教习子弟,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止住老头叫嚣,老人家微微蹙眉,心中虽有顾虑,却也没有泼冷水,只道,“这几日外舍交给你,我可以放手任你发挥,不过你说的变革可有效用,咱们且看今日堂考如何。”
  顾悄知道,执塾这是退让了。
  “弟子谢过执塾。”他不忘补救,“只是今日还未来得及践行,只另编了两首歌谣,教习了一些旧学,还请执塾手下留情。”
  老执塾眉头一挑,留情当然是不会留情的。
  顾冲的堂考,与秦昀和顾悯风格又是不同,自成一个套路。他并不逐个考验学生记诵,而是乱点学生依次接龙,每人四句一十六字,答完便默。
  关键是,前头简单些的,他紧着老生,后头疑难杂句,他专考新生,主打就是一个搞事情。
  好在白日里反复唱诵,顾悄又教了些“谐音梗”之类的旁门左道,小孩子们接得倒也顺畅。
  只到顾影偬,他白着一张小脸,垂着头吭哧吭哧半天,“杜……肚软的难民,遭到袭击,马被抢了……贾岛路过危楼……看到江水通达,淹了城郭。”
  “哈哈哈哈哈……”小同学们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一句“杜阮蓝闵,席季麻强;贾路娄危,江童颜郭”,愣是整成一个小闹剧。
  顾劳斯十分无奈。
  叫你用谐音瞎编乱扯方便记诵,可没让你连锅带盆都倒出来!
  说他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信!
  好在剩下的小同学,不见这般不靠谱的。
  最终考校,因顾影偬的磕巴,顾劳斯连坐,挨了四下尺子。
  老执塾手起尺落,两只小手打完,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巡视学舍,很久没有这般空手而归了。”他摸着花白的胡子,故作可惜,“无罚可惩,实在白费功夫。我便隔几日再来,届时你的方法不通,可不要又哭鼻子。”
  可怜小公子,痛感神经连着眼部神经,板子挨上手,眼眶就红了。
  明明是眼部有疾,却被当做是娇气。闻言,他硬憋着一泡男儿热泪,内心痛苦比了个——
  想什么呢,当然是比小心心了!
  学霸怎么会比中指呢!呵,他只会竖起两根中指,同拇指一起,并成满满的爱心。
  Pei的一声,送给他亲爱的顾校长。
  身心俱疲下了课,顾悄轻拈热辣红肿的掌心,无奈叹息,小公子这双手,可真是多灾多难。
  被谢昭拘着养伤的那几日,重创的右手恢复得似乎也快些,大约是托了“良药”的福,丑陋的碎痂脱落,手心手背竟光滑如新。
  想到那些药,顾劳斯脸上红晕,从眼眶蔓延至脖颈。
  养病那些时日。
  温暖昏黄的拔步床内,轻纱叠掩,影影绰绰,分不出白昼黑夜,说不尽的暧昧旖旎。
  那人总是趁他熟睡,脚步轻盈,不带一丝声响,在他床前坐下。
  如同丛林里最凶猛的豹,一举一动间,尽是优雅高贵。除了些许呼吸震颤,不会叫猎物知觉分毫。
  他会轻轻掀开被角,捞出顾悄腹前老实交握的手,如老工匠对待最心爱的漆器,一点一点修复抹平那些丑陋的疮疤。
  他极有耐心,几乎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凡事总有例外。
  最后那两日,汤药中减了安神成分,硬痂又将落未落,痒得厉害,顾悄睡得没有往日深沉。
  谢昭替他上药这事,不意外被他察觉了。
  同是男人的手,谢昭的却仿佛带电。
  顾悄闭着眼,竭力装睡,可脑子却不由自主顺着涂药的动线,翻涌着那手的模样。
  共处几日,谢昭沉静执棋的手,谢昭笑谑端碗的手,谢昭不着痕迹摩挲玉佛的手……一帧帧画面闪过。
  最终却定格在前世医院谢景行浅笑支颐的手上。
  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婺源的菜花香。
  病房里,白炽灯长明。
  几瓶消炎水下去,顾悄红疹总算消退,恢复了几分原本秾丽的样貌。
  谢景行稍稍放心,这才敢留他一个人,起身去楼道尽头,替他打热水去了。
  隔壁床,同是花粉过敏的小姑娘。
  她笑盈盈盯着顾悄,低声问,“喂,那是你男朋友吧?”
  见顾悄有几分尴尬,她略微收敛了一些,“我没有恶意,就是有点羡慕啦,这年头好男人都搅基去了,剩些歪瓜裂枣给我们。你看,我都住院三天了,我男朋友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顾劳斯彼时还没下海,社死宅红着一张俏脸,否认三连,“不,没有,我们不是。”
  那女生捂着嘴笑,“别逗了。你刚进来那天,疹子起了一头一脸,人又烧得迷糊,不停乱抓,你男朋友整夜没合眼,将你两只手牢牢握在手里,你就大方认了吧。”
  顾悄缩了缩被子下的手,似乎还留有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突如其来的越界,令他慌乱无措,他听到自己胡乱敷衍了一句,“他……他是我哥哥,你不要乱说。”
  小姑娘还想再推一把,就被打水回来的谢景行一个眼神杀,堵住了所有泛滥的“好心”。
  学长只是不忍心逼得太急。
  他有很多很多耐心,多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妇人之仁。
  家世甚好的贵公子,一双手常年抚琴执扇,骨节分明,修长莹润,丝毫不比手模逊色。
  这时,却甘心就着医院最廉价的白色塑料盆,一点冷、一点热地耐心调试水温,尔后拧起粗糙毛巾,一板一眼道,“你才醒,不用费神理会他人,等你稳定了,咱们就回酒店。”
  顾悄心中有鬼,红着脸避开谢景行的手,接过毛巾自行擦了脸和手。
  他擦得很慢、很细致,直到心潮回落,他才故作无事,将已然凉透的毛巾递给谢景行,“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他心底还存着一点希冀。所以用这种蹩脚又别扭的礼貌和疏离,忐忑试探着谢景行反应。
  可惜,他的学长不为所动。
  青年淡然坐在家属椅上,正撑着下巴好整以暇望着他,即便几天没睡,依旧风华不减。
  略微凌乱的头发,和下巴上泛青的胡茬,只给他平添了几分不羁和随性。
  他眸中带笑,态度一如既往,亲近而不逾距,温柔而又克制。
  “一会不见,我就从学长变成了哥哥?”
  显然,他听到了女孩的话。
  顾悄顿时泄了气,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失落。
  他难得鼓起勇气,拾起小小石子,扔向心中神祇的海域。
  可惜小石头一路沉沦海底,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一个自以为是,扮着情圣,满心为他好,却直直把人往外推;一个自卑怯懦,如小鹿趟水过河,失脚踩空一次,能缩头躲避一辈子。
  这般拉扯,看得隔壁床小姑娘直摇头。
  委屈她实在怵谢景行,否则无论如何得跳出去给二位神仙指条明路。
  时空交错,旧事重演。
  他再次成为病号,享受着那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小公子心跳如擂鼓,醒了还装睡,难不成真对谢某动了心?”
  耳边一声惊雷,将顾悄拉回大历,谢昭的卧房。
  他的手还被谢昭拢在掌心,微凉的药膏带着一股红花并丹参的苦香,飘进鼻息。
  是了,不是花香。
  是药香。
  装睡被发现……顾悄只得睁开眼,目光落在了谢昭手上。
  那双手,与谢景行一样,是矜贵公子的手,哪怕做着丫环杂役的事,也不减优雅从容。
  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声音,可他握住顾悄手的动作,却是一模一样地小心翼翼,其中珍视爱重,令顾悄涌起一股冲动。
  他忽地反握住谢昭指尖,不过脑唤了一句,“谢景行?”
  谢昭似是愣了愣,尔后轻轻应了声,“小公子怎知我这不为外人道的小字?”
  时间仿佛顿了一息。
  顾悄盯着谢昭,这是他第二次满心祈愿,又生生落空。
  他狼狈撇开视线,翻身以背相对。
  哭包第一次不借外界刺激,泪流满面。
  片刻后,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身体被掰正,谢昭温柔执起他的手,“是我是我,别哭了。”
  顾悄往床榻更深处避了避,他再次紧闭双眼,将一腔忐忑心悸,悉数藏匿了起来。
  直到一个吻轻盈落在右手第一个拳峰处。
  顾悄才跟蒸熟的长尾虾一样,从头到脚熟了个透。
  谢昭十分坏心。
  他轻飘飘叫顾悄生出不该有的希望,将人哄好后,又残忍将希望收回。只是他终究心软,所以换了一种缓和的方式。
  “礼记云,幼名,冠字。幼时取名,及冠取字,是古来的规矩。”他笑着替顾悄擦脸,“遵礼循制,男子成年后在外行走,多以字称,除宗亲长辈和自谦之语,直呼其名是冒犯失礼。”
  不得不说,心情跌宕后,谢昭另起的这个话题,十分体贴。
  顾悄过躁过急的心跳,缓缓回落。
  “大历风气,小辈放出来得早,字也取得早,世家子弟中,大约只有我是个异类。”
  “十四岁入锦衣卫,我不愿加字,二十岁冠礼,我亦不受老父表字,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骂白废了一个昭字,谢家怎生出我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孽障!奈何陛下看重我这孽障,是以朝臣无奈,不管官大官小,见我无字可称,只得唤他一句‘谢大人’,倒是平白占了不少便宜。”
  “直到某日,我心有所感,自题一字,可也藏着掖着,不愿昭示与人,因为……我只想听一人这般唤我。”
  谢昭说到这里,眸光悠远,柔情似乎就要溢出来。
  只是这语气,全然不是故人。
  顾悄的心,渐渐冰凉。他想到顾准曾经的耳提面命。
  谢昭曾有一个爱人。
  “可惜,那人命薄。”
  谢昭亲昵地以鼻尖轻蹭顾悄手背,“你与他,神韵倒有几分相像,听你如是唤我,犹如梦里依稀,吾心……甚悦。”
  “与你假戏真做,也不是不可以。”
  顾悄被蛰到一般,狠狠抽回了手。
  此谢景行,非彼谢景行。
  而他,竟妄想学长也会出现在这里。
  真真是痴人做梦。
  慌乱间他并没有注意到,谢昭的这句梦里依稀,是多么熟悉的谢景行式报复。
  只因酒楼那次,顾悄拿这句话搪塞过他,他便小心眼记到现在。
 
 
第046章 
  重逢以来, 谢昭有一万种办法叫顾悄认出他来,但他不敢。
  因为……谢景行根本就不存在。
  那年初见,正九月。阳光炽烈, K大新生报到。
  盛暑蝉鸣搅得人烦闷异常。
  谢景行向来不是好相处的性格, 被同门拉着去本科迎新, 他没冷脸, 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忍让了。
  但聒噪的新生还是令他厌烦。
  所以, 他倨傲冷漠,惜字如金,用最直白的态度, 明晃晃拒绝了所有蜂拥而至的搭讪、请教, 乃至告白。
  谢景行有这个资本, 不是吗?
  直到他在人群中, 不小心多看了一眼。
  那一刻,他终于承认。
  原来这世间人潮涌动, 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叫他一眼沉沦。
  原来众生法相都虚妄,真有那么一个人, 能灼他一念本真。
  大约他的眼神过于直白滚烫,同门吴双顶了顶他的肩,挤眉弄眼。
  “这大热天的,你可真是晒裂的葫芦——开窍了。那小学弟叫顾悄,新生里可出名了, 不仅是个大美人,还是咱们本市文科状元, 这波入股不亏,要不要兄弟帮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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