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五摸了摸鼻子,“得,当我没问。”
周芮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十分尽责地将不惑楼账目和运营情况同顾悄说了一会。
这间二店原先启用的都是新人。
掌柜的也是临时寻来的,被顾劳斯各种会员等级、知识收费、一对一辅导折磨得心力交瘁,没几天就辞职跑路,顾悄正愁着,结果周小姐送头上了门。
这姑娘文能编书,武能开店,顾劳斯半蒙半骗,以包吃住为噱头,以方便要债为诱饵,哄她接了整家店。
甚至连各分区管理员也不用另聘。
白云村地下制毒所被挖出来,几乎整村被抄了村,里头无辜的村民都被撵了出来,有辜的还在锦衣卫号子里待审。
七个小豆丁无家可归,干脆领着为数不多的家属,成了不惑楼的长短工。
顾悄挨个检查了下他们功课,又与璎珞敲定第二期技能培训日程。
这技能培训,是顾劳斯为了响应吴知府另一把火倒腾出来的。
要搞产业,短期有效的办法,就是因地制宜,敲定主导产业,再针对性培养有技术、有规模的经营大户。
徽商本就有盐、典、木、茶四大支柱。
知府要做的,不过是个化零为整的绣花功夫,将小农经营往抱团增量上引导。
量上去了,才能往二产精加工上搞产业升级。
但小农经营,往往绕不开代代相传四个字,好的技术永远只在一家一姓之间口口相传。
所以搅屎棍顾劳斯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他率先在大宁打响了攻破技术壁垒、人人撸袖搞发展的大迈进活动。
这时,就不得不说1号豆丁,他和他的娘亲在这个过程里做出了极其卓越的贡献。
1号豆丁家里有个传女不传男的养蚕秘技,一样的蚕宝宝,她们家能产出双倍的丝,何况她们家还有种不一样的蚕宝宝,能直接多四倍量的丝。
当顾悄头一次找上门时,娘亲横眉冷对,“我们是嫘祖后人,这蚕种有祖训世代传女,绝不外泄。你是铁蛋的救命恩人也不行!”
白铁蛋泪汪汪,“可是我是个男孩儿,咱们家秘技难道要失传了吗?”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他娘一哽。
铁蛋再接再厉,“还是说娘亲你要休了九泉之下的父亲,再嫁生个妹妹?”
娘亲踹了他一jio,“胡说什么?以后传你媳妇儿也不算违背祖训。”
“我媳妇儿还能瞒着我?秘技传男是传定了,反正祖训违也违了,晚违不如早违,娘亲你就告诉我夫子吧?用个祖训换我科举登第、光宗耀祖,咱不亏的!”
娘亲恨不得掏鞋底板锤死这个讨债鬼。
“娘啊,嫘祖娘娘那会儿没科举,有的话她也得定下祖训,养蚕不如考科举呀——”
最终白娘子还是败在了许士林的科举梦下。
顾劳斯自然不会叫她吃亏。
他鼓动吴知府,将白家养蚕技术和蚕种注册了专利,府县内受绝对保护。
蚕种也只能由她繁殖授权出售,技术必须由府里的技能培训统.一教授。
为了一劳永逸,他又说服白娘子将技术和种质一同打包卖给黄家,黄家分他缫丝业一分红利。
一夜之间,白娘子从一个中产小农,躺着一跃成为上市公司的股东。
基本上就是说,轰动了整个徽州府。
这泼天的富贵倒在谁头上谁不迷糊?
很快,陆陆续续又有一些所谓的“家传绝学”找上门。这才凑齐了几期技能班。
吴知府特意成立了知识产权局,日益完善的专利申请认证和保护程序,不仅叫小农们尝到了甜头,想要产能翻一番的富商们也蜂拥而至。
一时徽州府成了一块巨大的香饽饽,一不小心就惊动了天听。
当然,这是后话。
搞技术这块,顾劳斯是下了苦功夫的。
除了撬墙角,他还打出另一张王牌——高薪聘请。
他深沉地在小伙伴面前,用大佬任正非的话装杯:“我不懂技术、不懂管理、只懂分钱。”
不惑楼盈利后,他拿出所有的钱,将原本没甚吸引力的招贤令改成了高薪招聘。
古代四大农书,除了明末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作者还没生出来,剩下四本,他就不信找不到后世徒孙!指不定他钱能到位,情感动天,徐光启也能提前个几百年出生。
几人嬉闹着,在楼里消耗了半日。
日头偏西,顾劳斯犹在磨磨唧唧,黄五却率先起了身。
他捏着春风楼的帖子,笑得十分谄媚,“兄弟,如此顺路,不如一起?”
顾劳斯嘴角抽了抽,“我怕二哥一怒之下,给我俩都栓马车后面来个徒步远程拉练。”
黄五脸一垮,“哎,既然琰之不方便,那我就不强求了。正好近日我都不曾向京中去信,路上闲暇,或可一书,想必谢大人应当很感兴趣。”
可恶!被威胁住了!
他没忘记现代时第一次去GAY吧,被谢景行捉现行的恐怖记忆。
那时候直男顿悟了对学长的不正常心思,偷摸摸去了一趟GAY吧。
他的目的贼单纯,就是看看现实里GAY的相处模式,有个参照好比对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歪了。
结果他去的吧,是个老饕猎艳约炮的地儿。
长得好又无知的他,一进去就跟小绵羊误闯了饿狼群似的。
仗着千杯不醉的酒量,他砍瓜切菜干翻了一堆狂蜂浪蝶。
熬到十二点他终于察觉,不是谢景行,无论看异性,还是看同性,都一样的索然无味。
他苦笑一声,原来他既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他是谢景行恋。
中途他去放了个水,回来结账走人时,一个长得不错的大叔递过来一杯酒,“遇到就是缘分,小美人,给个面子喝一杯吧?”
小美人才不给面子。
就算他不混吧,也有足够的常识,进嘴的东西可不敢随便接陌生人递的。
那人见他不接,嘴巴不干净起来。
显然是借机找茬的。
酒吧其实还有一类硬茬,坑蒙不成就故意滋事,双方只要起了矛盾,就会被安管请出去。至于出去后,是被强行塞上车还是怎么地,那可就谁也说不准了。
即便顾悄很谨慎地避免与他冲突,那人单方面的输出还是引来保安。
最终,被紧迫盯人的顾悄只得给谢景行打了个求救电话。
半小时的车程,谢景行愣是只用了十分钟。
他永远记得,谢景行赶到时脸上的表情。
那时他心虚,以为学长脸上的怒意,是长者的怒其不争,毕竟深夜泡这种泡吧,还泡出事来,实在是混账得厉害。
但现在想来,那明明是雄狮被侵占了领地时的暴怒。
谢景行到的时候,大叔仗着有同伙,还在那骂骂咧咧。
“小表子”“假清高”“都被姘头玩烂了”之类的污言秽语源源不断。
然后——他就被谢景行暴揍了。
谢景行干架特别凶,与平日里的温雅判若两人,拳拳都带着一股要人命的狠劲。
也确实招招直击要害。
他一对四,也挂了彩,可警察来时,那几个都直接送上了救护车。
也不知他打了个电话给谁,总之两人笔录都没做,直接回了校。
一路顾劳斯鹌鹑样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他有一种羊的直觉,喘一下绝对会被暴怒的狮子一击咬破喉管。
博士宿舍里,顾悄替学长擦药。
谢景行一言不发,只拿一双暗沉的眼一错不错盯着他,直盯得他汗流浃背,不得不哭唧唧花式求饶,“学长,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
他目光灼灼,表情诚恳,就差指天发誓了。
认错态度一贯良好,教导主任跟前的小学生都不及他。
谢景行气笑了,也不知第多少次心软,不忍心为难他。
见他一副被吓狠的模样,误以为他是不太能接受同性,只好叹息一声,“你是同?”
刚刚才搞清自己独特性向的顾劳斯一脸坦荡地摇头。
心道我不恋同,只恋你。
他表情毫不作伪,更令谢景行不敢再往前一步。
只好语重心长退回学长的位置,“不是,就不要再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
顾劳斯狂点头。
可眼下他要被二哥按头再去一次了,哭唧唧。
非自愿行为无论如何不可以算进去!
于是他对着黄五指指点点,“你这做下属的也忒不懂事,鸡毛蒜皮何必事事上报?吃个答谢宴有什么好说的,要去信,不如替我送封情书!”
嘴巴一秃噜,不小心搭出去一封情书的顾劳斯,还没来得及后悔,就被他二哥爆锤了。
“情书?”顾二今日穿得十分清贵。
一身高端杭绣兰草纹样长袍,兼顾着女工绣的细致韵角和男工绣才有的洒脱气势,更显得他长身玉立,清新俊逸。
他才从外间办事回来,一进门就听到傻弟弟背着他又在跟那老男人暗通款曲,可把他气的,连带着看黄五也更不顺眼了一些些。
顾劳斯脑子转得贼快,立马改口,“非也非也。是秦书,秦篆!我让他替我递一封信给秦夫子,请教课业!”
顾二磨了磨后槽牙:怎么办?要是条件允许,他铁定要把逛窑子这事给坐实了!
可惜,他恨恨看了眼顾悄那弱鸡模样,只恨条件不允许!
最终,黄胖子被一脚踹下车,默默替谢昭承担了所有。
即便顺路,顾二也坚决不同意与他同行!
不服?那也只能含泪憋着!
……
春风楼叫楼,内里却是一个极大的水上园林。
江南多水,行商如云,风月场这般落在水上,便是地域特色。
远远望去,夜幕里一整条花街,半依岸半临江。金粉楼台,华灯璀璨,照得练水半江瑟瑟半江红,很有几分秦淮之艳色。
“春江有梦云翻雨,风月无边露破香,好湿,好湿。”
春风楼前,一黄衫青年驻足,煞有介事吟出门边对子。
他当街而立,手中折扇应声“唰啦”合起,端的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就是嘴里念着荤诗却浑然不觉的傻样儿,叫花娘们好一通揶揄。
同行几人默默往一旁挪了几步,装作与君不熟。
约摸是瞧着他们这群人面嫩脸生,又衣着华贵,几个当街揽客的花娘眼睛一亮,声音登时浪了三分,如饿狼扑羊般迅速撵了过去。
香汗混着脂粉味儿撞进鼻腔,暧昧又堕落的气息,惊得几人四窜而逃。
花红柳绿的姐儿们许久未见过这般纯情又俊秀的后生,捂着嘴笑得欢。
血红丹蔻印着殷红口脂,灯火摇曳间,既是极艳,也是极怖。
那扇子兄一路怪叫着,直到扯了顾悄作挡箭牌,这才惊魂未定。
“艾玛吓死我了,她们看上去简直就像要吃人!”
二八年岁的小姑娘追到街口止步,指着那人笑弯了腰,好半天匀过气儿来。
“哪里来的呆头鹅,没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知道咱们这销魂窟向来是生吞活剥你们这些男子的地方吗?”
露骨调笑听得顾·大魔法师·悄一阵脸热。
说好的青楼是文人雅士唱曲弹琴、吟诗作对的高端局?
什么漫把诗情访奇景,艳花浓酒属闲人;什么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统统的没有!
顾劳斯顺着姑娘笑声,望进所谓的“徽州小秦淮”,感到些许幻灭。
入目不过一条极其俗艳的长街,红的粉的灯笼摇摇曳曳,光晕洒在白墙青瓦上,更添几丝风尘;老的少的商女倚门招袖,并无半点风流蕴藉。
如此惨烈的卖家秀和买家秀,差点没给顾劳斯一口气送走。
他一个现代人,此情此景实在是欣赏不来,欣赏不来。
“嘿兄弟,你也是慕名而来?”扇子兄探头,自来熟地同顾悄套起近乎。
穿袄子的时节,摇扇子装杯,也是少见。
顾劳斯瞥了他一眼,幽幽答道,“你猜?”
扇子兄一哽,“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就是想问问,这条街哪家口碑好。”
“各有各的妙,爱过才知道。”顾悄套话,“兄弟,外乡人?”
“嘿嘿嘿,金陵人。”扇子兄不死心,挤眉弄眼“要不你就告诉我,你准备进哪家?”
顾劳斯信手一指,“你刚刚念对联的那家,别的不说,这对子大雅!”
“呀,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那诗……额那对子写得极妙!”扇子兄还挺爱附庸风雅。
顾悄瞧他装束,故作不经意问,“一看兄弟就是年轻有为,到徽州做什么营生?”
扇子兄谦虚摸头,“年轻有为谈不上,都是家里提携。这趟跑徽州我跟你说,可是趟一本万利的买卖,大灾之年,什么钱最好赚?粮……”
“黄粲,你在这磨叽什么?”正说到关键处,扇子兄一同伴突然打断他的话,将人拎起来就走。
“表哥,喂我说胡牌九,你给爷慢着些,让我同新认识的小兄弟道个别……”
他一把将那骚包的扇子抛过来,对着顾劳斯大喊,“我叫黄粲,在府城同悦楼落脚,交个朋友啊兄弟!”
黄,胡,粮,如斯耳熟。
“二哥,今天真的是答谢宴?”顾劳斯展开手中宋徽宗真迹的扇面,桃花眼微微眯起,“说好的逛窑子、开眼界?”
顾二睨他一眼,“谁知道呢?是鸿门宴也说不定。”
顾悄缩了缩头,心道黄胖子你的苦难远没有结束,还是自求多福吧。
长得好、穿得贵,外围围观的兄弟俩很快也成了狩猎目标。
花娘们多做的是行商生意,揽一单客讨一日生计,并不懂得矜持。
遇上顾悄这等没开过荤的小羊羔,自然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哄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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