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过去久远,便是三臂孩童十岁时被带走,距今也过去十五年之久,知道当年之事的人老的老死的死,不用有心人出手,人证也消失得差不多了。故而这么些年都没有什么案子发生,不像封络这般,折腾出那许多旁的事。
“我是问了一位失智老人才得来的消息。”胡元补充道。
这位失智老人偶尔清醒,别人或许觉得他的话全是疯言疯语,可胡元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等到老人清醒时问到了当年之事。
据老人说,知道那孩子是三臂畸儿的人本就少,当年孩子来到敬安镇时就已经没了那条多出来的手臂,他当年在药铺打杂,跟着大夫给那孩子止血换药的时候,无意间见了胳膊上的伤口,才有印象。
接诊的大夫心善,看出孩子有异,还叮嘱他不要说出去,免得镇上人非议。因此这消息就烂在了肚子里,就是现在去镇里挨家问,问十五年前是否有官家来选过孩童,这事有人还记得,但要问里面是否有个曾经三臂的畸儿,只怕没人知晓。
但说起这事儿,老人也觉奇怪,不明白官家挑人为何能挑中那孩子。虽然镇上以前没来挑过人,但也有所耳闻,往宫里挑的,男的女的首要就是长得俊,还要无病无灾身体端正,那孩子长得确实俊,可不满足全部要求啊。
不过老人只是心里疑惑,从未对外说过,当面质疑官家更不可能。
章文昭与宁远对视一眼,觉出其中的可疑。
“我也是这样想的,官家一般很少去那等小镇选人,况且我能查到他曾是三臂,给宫里挑选的人,难道不会详细调查其背景?且不说背景如何,就是验身时也能发现他胳膊上的疤痕吧。怎么说也是砍去了一条胳膊,留下的疤要比寻常疤痕大得多,也不问问?”
胡元说的没错,然更令章文昭二人沉默的,是如果对方真的被选进了宫里,十岁,不是被当做杀手暗卫培养,便是……太监。
见他们神色有异,胡元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怎么,这人很重要?”
他说的重要,便是指地位了。
“嗯,比大哥你想的还要重要。”章文昭不由看向宁远。这人是宁远的哥哥,如今哥哥可能成了太监,也不知该叫人作何感想。
胡元没也法子想象是怎么个重要,见章文昭二人的互动,心里忽的冒出个大胆的猜测。他眼一瞪,动动嘴皮没说破。
气氛沉闷下来,众人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发展。
好一会儿,胡元才打破这份沉默,“我叫人再查查另两位,或许当年那些人找三臂孩童,找错了人呢。”
“也好,那就拜托大哥了,我会想法子再给你提供些特征。至于宫里那位,便由我们自己查证。”
“嗯。”胡元往身后墙壁上一靠,事情说罢一放松,他的困乏便涌上来。
看出胡元的困顿,章文昭叫他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几日,养足了精神再做打算。胡元也没推辞,表示要先在这里小憩一下,让他们自便。
这里不缺衣食又安全,章文昭便放心将他留在这儿,与宁远阿宝先行离开。
待出了暗室坐上回程的马车,二人心情仍旧复杂难以看开。尽管胡元说还有两个人没有查到底细,但二人都有预感,宫里那位最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该如何同静妃说?也不知究竟是谁与静妃有这么大的仇怨,能如此狠辣地报复在她的儿子身上。
“会是皇后吗?”章文昭轻声问。
“不知道。”宁远嘶哑着声音回答。也不知是不是此事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使得他的声音比昨日更哑一些。
“此事还不能叫静妃知道,先找她再套些信息,把另外两个说给她听。宫里那个,等查出些眉目再说。眼下先要查明符合条件的宫人都有哪些,在谁宫里当差。”
“给母妃,去查。”宁远往外蹦字,眼下能帮上忙的,只有母妃了。他抛开这糟心事不想,自己治好了嗓子的事还没跟母妃讲,是该找个机会叫母妃知道。
“嗯,只能如此。左右静妃与我们并无渊源,你与她儿子从未见过更谈不上亲情,莫要太为此事伤神。”章文昭听出宁远声音有异,把水壶递给他要他多喝些水润嗓。
“我知道。”宁远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没多少亲情可言,更别提素未谋面的这一个。只是……“只是,唏嘘。”唏嘘自己能平安长大真是不易。
章文昭知道宁远是什么意思,相比之下,自己简直是蜜罐子里长大的,章家长辈实在是和蔼可亲,章家小辈各个乖巧可爱。
“不如去章府蹭晚饭?”章文昭提道。从前几次来看,他那几个弟弟妹妹还算不错,也挺得宁远欢心,让他们来陪陪宁远也好。
“好。”宁远想到章府大大小小的宠物,弯了弯嘴角。今晚他要抱着大白猫睡!
于是回公主府的马车改道,出其不意去章府蹭饭。
对于这种不通报就来的行为,章家人几乎要麻木了。一开始还会手忙脚乱地召集全家人接见公主殿下的突袭,现在已经能够淡然地不再做表面功夫。
章忠堂一开始还挺抗拒,说好要章文昭不与章家过多接触,然章文昭二人回回来不是蹭饭,便是来要章婵的点心的,再不然便是出游问问有没有人一起同行,从不提一句公事,也无公事可提。
唯一一次那个树种,还是宁平江做主,章文昭最多算被动接受了好意,也挑不出错处,章忠堂便放任了他的行为。
第139章 出现变局
“大皇子遇袭了?”章文昭惊讶道。
二人原本来章府蹭饭,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上午到的消息,朝堂上早就传遍了,是以饭后章孝谦如闲聊般就提起此事。
“是啊,原本大殿下前几日就该回到长京,因一直迟迟未归,圣上便问起,哪知派去接应的人快马加鞭回报,说是车队遇袭,池国公受了些伤正卧床静养,所以耽搁了回京的进程。”
“池国公受了伤,那大皇子呢?”章文昭追问。
“大殿下无碍,幸得池国公相护。据回报的人说,当时情况危急,池国公以自身血肉之躯替大殿下挡了一剑,才受的伤。虽不及要害,然剑伤噼在背部挺长一道,一动伤口就会重新开裂,不得不停止赶路。”
“真是感人肺腑。”章文昭暗讽道。
大皇子宁高觉与池国公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且作为宁平江的舅舅,池国公应是巴不得宁高觉早早死了,不要同宁平江争夺储君之位,又怎会这般好心挺身相救,若是没有阴谋,谁能信。
“皇子遇袭,保护皇子是为臣的本分。”章孝谦说的冠冕堂皇,实际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他更愿意相信,有机会的话,池国公会落井下石,帮着送宁高觉上路。
父子俩是一样的心思,章文昭再问,“好端端的怎会遇袭,难不成是遇上了山匪?”
“正是。当时他们走到一处山林,前后没有村落只能在野外过夜。要出山林共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抄近道却有山匪出没,一条需绕路然很是安全。据说原本商议好是要走另一条,但大殿下最后改了主意抄近道,哪知背运真遇上山匪。当时正值半夜,连山匪的模样也没看清。”
“大殿下是没想到,有山匪竟敢胆大包天劫掠皇子车队吧。”章文昭接口,但他心里越发清楚,这件事必有阴谋。就不知宁高觉改了主意,是自己想设计做什么,还是受人蛊惑中了圈套。
但仍有奇怪之处,若真是针对宁高觉的,他在西南苗地一年之久,对方有的是机会下手,而且还能推到疫病或苗寨头上去,想要追查难上加难。为何偏偏人回来了,才想到半路截杀?
没见过人放着简单的方法不用,偏给自己找麻烦的。
“圣上已派了一支禁军前去接应,顺带将那处的山匪剿灭。我虞国境内竟还有山匪作乱,当地的上下官员,全都难逃罪责。”
虽说当地的官员无辜被权贵间的阴谋牵连获罪,但有山匪没剿灭是事实,他们也不算冤枉。
章文昭甚至突发奇想,难不成宁高觉仗着皇子车队守卫森严,故意以身犯险引出山匪,想要顺道立个功吧?!
他没将这想法说出来,而是顺着章孝谦的话也批判了当地官员几句,然章孝谦却是话锋一转,提起池雅玉来,“可怜池小姐得知父亲受伤却无能为力,只能进宫找皇后娘娘哭诉去了。”
这便是话里有话了,章文昭眉峰一挑,意识到这是父亲有意在给他递话,说不准还是祖父的授意。
他没有当场拆穿,仍是顺着章孝谦的话本身感慨几句,“好歹有母后这个姑母,父皇又派了禁军去接应,接下来一路应是无碍,愿他们早日归来。”
章孝谦点头表示赞同,父子二人并未再多说什么。瞧着天色不早,便各自回房休息。
回屋的路上,章文昭回想这件事,慢慢理顺了其中的逻辑。
以池雅玉进宫为线索倒推,遇袭之事就有另一种解释。
或许与宁高觉无关,是池国公的阴谋。是他一开始安排好了所谓山匪夜袭,反正半夜没瞧见山匪模样,谁知道究竟是真山匪还是假山匪。而派去剿匪的禁军可不会听山匪辩解,此事便能死无对证。
那么池国公都做了些什么,又为何如此做?
他诱导宁高觉选了有山匪的路,半夜安排夜袭,再挺身而出替宁高觉挡剑,这件事传回朝中,晟景帝必然要褒奖池国公。
然池国公已经是公爵,地位上无法再提拔,金银封地他也不缺,除了权和利,其他赏赐又配不上救皇子一命的功劳,会显得皇家对待救命恩人太敷衍。
可还能赏什么?
最好的赏赐,就是皇后趁机向晟景帝提议,池国公赏无可赏,但可以把这赏赐给儿女。池雅玉倾心宁平江已久,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意,成就一段好姻缘。
而这姻缘又能加深池国公与皇室的联系,父女两个绝对都极为满意,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这么说这件事完全说得通,章文昭甚至想到,或许这个遇袭计划,从池国公被晟景帝下令去接应宁高觉时,就已经开始了。
而且还有可能,池国公因碎尸案被牵连,他就是以此向皇后提的条件,要求将自己女儿嫁给宁平江,作为自己受牵连的补偿,修复荣国公府与宁平江的关系。而后的遇袭谋略,就是他们兄妹二人为嫁女儿找的合理的由头。
这般想,也能解释为何章孝谦特意提起池雅玉,进宫,找皇后。
*
当夜,大白猫被宁远如愿以偿抱进了房里。只是他试图抱着猫睡,却被章文昭狠心拒绝。
“这猫掉毛,你现在还是少碰为好。”章文昭倒不是吃这只肥猫的醋,只是怕猫毛吸进嗓子里,对宁远的恢复不利。
宁远听话,任由章文昭把猫丢下床。而大白猫原本都已摊开了肚皮,冷不丁听了章文昭的话,又被丢到地上,气恼地冲章文昭喵喵直叫。
“老实点。”章文昭显然不是第一次做,指着大白猫一威胁,猫儿果真乖乖掉头,跳上桌子趴着不动了。
“你厉害。”宁远笑他。
“这些小宠都被惯坏了,府里也就我能治住它们。”章文昭很是自豪。
宠随主人,章府的弟弟妹妹对章文昭言听计从,他们的宠物也是一样。
宁远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本事,还打趣问他该不会是靠的武力镇压。
章文昭觉得宁远太看低自己,武力镇压那是下下策,管得住身管不住心,只有对症治理才能叫它们心服口服。
例如这只大白猫,最讨厌耗子,它不乖章文昭便先用手指它,而后拿耗子往它身边怼,逃不开躲不掉,久而久之大白猫先败下阵来。只要章文昭一指,它就知道是最后的警告,再不听话会遭殃。
那边桌上的猫听到章文昭炫耀他对自己做下的“光辉事迹”,委屈地“喵”一声求安慰。
奈何它和章文昭相比,那还是章文昭更得宁远心意,故而委屈只换来宁远的哈哈笑声,气得它干脆掉头以屁股对着床的方向,默默舔毛。
没再继续关于宠物的话题,宁远想到章文昭回屋前若有所思的神情,问起他发生了什么。
当时聊起宁高觉车队遇袭一事时,只有章家父子二人在场,宁远在房中被章家女眷围着招待,故而不知其情。
“父亲说宁高觉的车队在路上遇袭了,池国公受了些伤。”
“遇袭?”宁远亦是惊讶。
“不错。我原本还以为此事是针对宁高觉而去,池国公替他挡剑有自己的计划,但父亲又特意提起,池雅玉进宫找皇后哭诉,我便发觉此事应是我想岔了,只怕宁高觉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一把。”
“池雅玉……”宁远喃喃。
凡事发生必有缘由,其实池雅玉担心父亲,进宫找姑母哭诉以求晟景帝对车队多加庇佑,是人之常情。然特意将此事说出来,便不简单。
二人想到一块去了,章文昭笑笑,“我也是这般想。此事多半是池国公故意为之。”
“为了,池雅玉。”宁远肯定道。
他想起前一阵他刚伤了胳膊,宁平江带着叶清灵来探病,那时他便觉得叶清灵眉间多了几分愁虑,若是将这些事连起来想,倒是极有可能。
“不错,宁平江怕是要娶这位表妹了。”章文昭道。
如此一来,朝中形势又要有一番变化,宁平江与荣国公府关系更为紧密,宁高觉时隔一年回京,也不知将给朝堂带来什么样的新局面。
“此事我们,改变不了。静观其变,见招拆招。”宁远见章文昭仍有担忧之色,安慰道。
事实如此,章文昭笑着应下,起身吹灭了烛火。
在黑暗中,他却没有立即睡着。
宁远说得对,荣国公府的计划他们无从插手改变,但他忧虑的却不是这件事。
上一世宁高觉是自己回朝,池雅玉也没有这么快嫁给宁平江,是因为有了自己对碎尸案的插手,导致荣国公府被牵连,进而派去接应宁高觉,才有了后面的发展。
现在眼下的情况是牵一发动全身,他改变了宁长启的结局,也改变了命运的走向,很多事情已经与他上一世不一样了,之后他能利用和预见的先机会越来越少,他担忧的是会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在背后酝酿,稍有不慎,他会陷入圈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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