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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复述。
“现在我决定把我哭的原因，告诉你。”
这句复述到一半，封言舟卡壳了。
他不知道“决定”该怎么说。
没等他想起来单词，也没等他把那句话接着复述下去，舒颂一这时从桌沿走开，坐到了床尾：“先到这吧。”
然后伸手将自己桌前的老板椅朝自己的方向拉近，调转方向。
让封言舟面对自己。
只是在目光重新落到那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时，他蓦地一愣。
封言舟红着眼，表情很倔，嘴巴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看着他，一声不吭地，很安静。
“粥粥，”舒颂一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地，很平静地响起，“你不开心，对吗？”
第54章 一万的万
赢了比赛还不开心，封言舟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太矫情了。
他瘪着嘴，努力瞪大眼睛想要让眼泪风干，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其实只是想妈妈了。
这是很突然的一件事，没有征兆，只是因为突然想起几个月前他打完ASG的时候还在为妈妈的病发愁，现在却一身轻松，而已。
一想妈妈，他就难过得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就算了，还被人看出来了。
这个人还是舒颂一。
装也没用，话又说不出口。
封言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他想起身离开，但是舒颂一两只胳膊一左一右地放在他所坐椅子的两侧扶手上，将他困在这一小片囹圄。
因为他的沉默，周围变得很安静。
于是小猫从角落里跑出来的声音便变得很明显。
小黑猫“唔”了一声，从书桌旁边的一个阴暗角落里颤颤巍巍跑出来，竖着细细的一根尾巴，朝封言舟“喵”了一声。
封言舟扭过头去看。
“他还没有名字。”耳边又传来舒颂一定定的话音。
注意力被分散，那泪意也很快就退下去了。
封言舟咽了咽自己有些干涩的喉咙，“嗯”地应了一声。
“取一个。”舒颂一对他说。
取名字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现在这个问题又被抛到他面前了，封言舟下意识思考起来。
耳边这时隔墙传来一阵脚步声。
然后两下敲门声。
没等封言舟反应过来，也没等舒颂一收回压在扶手上的手，门就这么突然被人打开了。
开心探进一个脑袋来：“队长，你带回来的猫呢？我看……”
他定睛一看，差点没反手把身后跟的KK掀飞了。
“卧槽干嘛呢？”KK不明所以，刚想探头，门就被开心“砰”一声关上了。
开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你干嘛呢？”KK推了他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不是要看猫吗？莫名其妙发什么癫？”
“……我也希望是我发癫了。”开心喃喃道，看了KK一眼。
KK：“？”
门在面前又被关上，舒颂一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后拿脚把载着封言舟的椅子踢远了一点。
他阴沉着脸走过去开门。
这卧室的门是朝内开的，舒颂一一把将门拉开，那门后撅着屁股把耳朵贴门上的家伙便先后趔趄地往屋里头跌。
“哎哟！”开心吃痛地叫了一声，“牢K你别压着我，滚开一点啊！”
KK很冤枉：“我也不想跟你叠一起……”
封言舟没反应过来方才还沉重的气氛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感觉到自己裤脚往下沉了沉，低头一看，是小黑猫扒拉了上来，一副想要爬到他身上的样子。
见小猫爬得吃力，封言舟伸手想去捞小猫一把，却被小东西一扭身躲过了。
他愣了一下，又尝试去摸猫头，发现小家伙飞机耳得厉害，一双没长开的豆豆眼紧紧盯着他。
封言舟收手不动了。
“队长你好，我只是好奇小猫长什么样。”开心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挺直腰板话说得字正腔圆，就差敬礼。
KK也挺直腰板，字正腔圆道：“报告队长，开心非要我陪他来的。”
舒队长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暴跳，他深呼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安静乖巧坐着的封言舟，和立在封言舟腿上，高傲轻蔑地仰着下巴打量他们的小黑猫。
再看向面前的开心和KK。
他冷声：“滚回去。”
小黑猫在这时“喵”地叫了一声。
两只尖尖的三角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封言舟从背后看小猫单薄小巧的身子，觉得可爱，再次伸手尝试想摸。
只见小猫“喵”完，马上感应到似的回头，又冲他“喵”了一声。
……封言舟安分地在身侧放好了自己的手。
“好可爱呀，是小猫宝宝！”开心一看到猫，眼睛都亮了，根本没听见舒颂一话似的伸长了脖子张望，“长得好帅呀，全黑的！”
KK在一旁略汗颜地看他一眼，小声道：“差不多得了，走吧……”
舒颂一咬牙切齿：“郑。开。心。”
隔壁的门这时候突然开了。
小祥刚探出头，就听见他们队长如同掉入冰窖般冷的话音：“信不信我今晚就让你怀疑，自己其实应该改名叫郑伤心？”
开心马上老实了：“不要这样。队长。”
“你们干嘛？”小祥问了一嘴，“怎么都在走廊上？小狗呢？”
开心抬手想指舒颂一的屋里。
被人一巴掌拍开了。
KK给小祥使了个眼色。
小祥秒懂。
“队长教小狗韩语是吧？”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前段时间就看见队长偷偷网购了韩语教材，猜到是要送小狗的。这么快就教学上了？”
KK赶紧点头：“是的。”
开心歪了歪脑袋：“真的假的，队长教小狗韩语还偷偷网购教材——哎哟！”
话没说完，他腰上就被人拧了一下。
“有完没完？”舒颂一强忍自己要发飙的脾气，“都不睡觉？明天不训练了？比赛不用打了？一个个这么喜欢八卦，怎么不滚去做电竞营销号博主？小狗自己说要学韩语，求我教他，我才教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封言舟在屋里看着舒颂一有些要炸毛的背影：“……”
虽然他好像也没求。
但舒颂一说他求了，就求了吧。
舒颂一一连串的质问叫KK一句话也不敢讲，小祥则默默掩上了自己的房门。
开心委委屈屈地瘪嘴，狡辩道：“人家以前求你你都不教我。”
舒颂一马上瞪他：“你不是有KK？”
开心嘟嘟囔囔地看了KK一眼，不说话了。
门口的闹剧逐渐有要平息下去的趋势，KK把开心拖走了了，小黑猫也在这时从封言舟的腿上跳到舒颂一的桌面东张西望。
腿上没了负担，封言舟于是站起来，也打算就此告辞。
但没等他走到门口，就见舒颂一把门一关又转回身。原本煽情的气氛没了，这会儿安静下来的空气便多少显得有点尴尬起来。
舒颂一咳嗽一声，别开脸想把开门前的话题捡回来：“你还没给他取名字。”
虽然不明白舒颂一一直坚持要他给小黑猫取名的原因是什么，但就在方才那混乱的几分钟里，封言舟确实想到一个名字。
“万万。”他说。
“什么？”舒颂一显然没有听懂，微微蹙眉问了一声。
“万万，一万的万。”封言舟给他解释，“一的英文单词谐音……可以读作万。”
不太懂封言舟总拿他的名字给小黑命名是出于何种心理，但这次舒颂一没再对这个提议表示异议。
他看着那只探头探脑在到处闻的小黑猫，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地捏紧了。
“他有点像你。”封言舟顺着他的目光也朝小黑猫看去，像是读出了他的疑惑，忽然开口解释，“长得有点像……好像不太喜欢我，也有点像。”
说完，他忽然感觉舒颂一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谁说我不喜欢你？”
封言舟顿了一下，说：“我指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也没有不喜欢你。
舒颂一想这么说，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行径，换位思考一下，确实很难让人觉得这是“接纳”与“磨合”。更像是“找茬”。
他于是没说话。
直到耳边又传来封言舟的话音，对他说“我先回去了”，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和封言舟进行谈话的目的。
“等等，粥粥。”他出声道。
封言舟站住。
他感觉自己其实有点知道舒颂一想要问他什么，想说什么。
于是不等那人开口，他便先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安抚道：“我没事了已经。谢谢你的关心。”
“我不信。”但舒颂一这样说。
封言舟嘴角那淡淡的笑意因此又褪去。
也许睡一觉确实会没事，很多不好的情绪总是睡一觉就忘了。舒颂一知道这个道理，这是他对待自己一些负面情绪时惯用的手法。他觉得封言舟应该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不得到及时治疗的伤口就像被人遗忘最终成了日常的顽疾，它会在任何伤心的时候重新浮现出来，疼起来，提醒他短暂的遗忘并不能当治病的良药。
“粥粥，你明明就还是很难过。”
他的心思好像又被这人猜到了。
封言舟反省自己掩饰情绪的技巧大概真的太过拙劣，又为舒颂一的细心和敏锐感到动摇。
他揪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微微低下头，抿着唇。
他在犹豫是否要倾诉。
长久以来，他是跟着母亲的，从小到大遇到的很多事，因为年龄的一些代沟，他和母亲讲，并不能够得到想要的理解。久而久之他就只挑母亲能理解的和她分享了。后来再加上母亲生病，为了不让母亲操心，封言舟慢慢地就养成了独自消化情绪和许多事情的习惯。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宁愿像之前那样走到基地门口去吹吹风。
反正吹吹风，再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想到这里，封言舟调整自己的心情，想要再次牵出一个笑，将舒颂一的关心搪塞过去。
但他刚抬头，舒颂一的脸就忽地在眼前凑近了。
封言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想要保持距离，脸颊却被眼前人伸出手掐住。
“一个人逞强很累的，粥粥，”舒颂一细长的眼睛睁大了，很认真地盯着他看，“别当傻瓜。”
“真的不开心就说，我会安慰你。你知道的，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总是惹你生气和难过。”
最近比赛打得很顺利，训练也没出什么问题，说到这，舒颂一觉得，封言舟应该不是因为游戏而难过。
他看着少年偏开的脸，和脸上略显倔强和要强的表情，忽然猜到什么。
那捏着人脸颊的手慢慢地松了。
“粥粥，”他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封言舟的眼眶随着这话音再次染上红色。
隔壁在这时忽然又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开心的大笑。他们似乎聚集在了小祥的房间里，不知在做什么。
开心很脱线，朋友很多，总是和KK同进同出；KK虽然看起来总是在劝开心正经一点，其实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小祥和他交流不多，但偶尔能听见他在基地里给家乡的奶奶和家里的弟弟打电话；舒颂一也有朋友会找他聊天……
他们都是被需要着的，他们都很幸福。
他呢。
封言舟的目光落在舒颂一轻轻点地的受伤的那只脚上，他其实挺喜欢跟着舒颂一当一根“拐杖”的。但这人愈合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最近几天已经能看出来不太需要他了。
想到这里，封言舟忽然很想摸一摸自己的那本日记本。
还有母亲给他织的围巾。
孤独毫无防备地将他裹挟，他此刻半悬着的不安需要找到一个落点，他想要被人接住。
封言舟往后又退了一步。
脚跟却撞到了门板。
看着眼前人的这番反应，舒颂一知道自己应该是猜中了封言舟的心事。
更确切地来说，他知道，封言舟应该是想妈妈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准确地安慰封言舟这份哀伤的心情，舒颂一没有体会过，不能够感同身受。
于是只在沉默后，他走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
隔壁又传来开心很模糊的大喊大叫。
“#@；/…小祥你……！……#、/@神经病吧哈哈哈哈……”
舒颂一绞尽脑汁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却看见封言舟低垂的脑袋滴下两滴泪珠。
他拍人肩膀的手一顿，弯下腰想要看清少年的脸。
为了隐忍情绪，封言舟的表情很平静，那双被眼泪打湿的眼睛更显得浓墨重彩，漆黑干净的瞳仁、染着忧伤的眼神。封言舟长而浓密的睫毛变成一绺一绺的，垂下来，让他的可怜和示弱显得更柔软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舒颂一上前一步。
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直起身，将肩膀送到封言舟的脸旁，抬手附在少年的颈后。
那具身躯因为他的动作有一瞬的僵直。
又很快卸了力。封言舟的脑袋便顺势靠上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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