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praise笑够了,招呼一声,又问,“除了人好之外还有别的评价吗?”
封言舟从善如流地动筷。他小口小口地吃着食物,思绪却跟着praise的话在游走。
其实若是真要细说起来,他对舒颂一的评价能说的有很多。比如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感觉这人很凶,很霸道,还不讲道理。
后来接触下来又发现这人浑身带刺,却很善良也很热心。虽然话说得并不好听,可做出来的行为又都是很温柔的。
再后来,就是最近了。自从过年之后,舒颂一对他的态度就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收起了话里的刺,不再呛他的话,言行举止都变得更柔软。
但这些又该怎么跟别人说呢?
封言舟说不出口。迂回的表达在唇齿间嗫嚅后慢慢从齿隙挤出去:“打游戏很厉害,有很多人喜欢他,朋友也很多。”
“他朋友很多吗?我怎么不知道?”听到最后一句话,praise略加思索,并不苟同。
“不多吗?”封言舟也回想了一下,“我很多次看见他和别人聊天,微信上似乎也经常有人找。”
什么dove、小羊、praise……
praise正坐在自己面前。
封言舟打住自己的思考,下了个结论:“我觉得挺多的。”
“谁啊,dove?小羊?”praise很轻易地就把封言舟之前见过给舒颂一发过消息的人的名字报了出来。
封言舟点点头。
“他们算了吧,都是表面关系。”praise摆摆手,“你看舒颂一最近和他们还有聊天吗?”
封言舟想了想,摇头。
摇完头,他又补充:“但是和你一直有联系。”
这话说的语气很平静,乍一听并不能听出其他的意思。只是客观陈述了一下自己所见所闻而已。
但praise心念一动,问:“所以你以为我俩是那种关系?”
“……嗯。”封言舟并不否认自己方才武断的想法。
“你没有这样的朋友吗,小狗?”praise正了正身子,“不是冒犯你的意思。”
封言舟又摇了摇头。
连犹豫都没有的。
小学时期的同学都不再联系了,也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中学时期他又因为沉浸在家庭的变故里,不停不休地开始沉迷打游戏,和身边同学都走得不是很近;他只有一个飞鸟哥哥,似乎是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但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周围陷入沉默。
封言舟等了一会儿,才等到praise再次开口:“那你们俩还挺像的。”
男人突然变得有些低哑的嗓音叫他一顿。
封言舟:“嗯?”
praise叹了口气,把杯里的水喝完了,又倒一杯,并吃了两口东西。
酒在这时候被送上来,praise把嘴里的食物咽下,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大口。
“舒颂一也没什么朋友,你对他这个人似乎有些误解。”酒把男人的嗓音彻底混得浑浊了,praise沉声,娓娓道,“如果我没记错,他甚至其他人的消息都不怎么回,有的时候连我的消息也是。他是很闷的性格,也许你看到他和很多人说话,包括我也包括你,说很多的话,那些话就像不透光的单向玻璃,他能从他的那边看清你,但你费尽心思也很难看清他。”
这些话让封言舟不禁回想起自己过年时问舒颂一的情形。他问那个人为什么不回家。
当时舒颂一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
他甚至记不太清了,因为舒颂一的回答很笼统,没能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
“我大概是五六年前认识他的,有很久了。他刚出道的时候是打AD位置的,你知道的对吧?”
“那段时间是我手伤,本来已经打算不打了,俱乐部才把他挖过来的。但没想到后来医生诊断完,做了一段时间康复,情况又有些好起来。俱乐部又叫我回去继续打,反正合同也还没到期,我就回去了。舒颂一于是退下做了辅助,而原本那个辅助也回到了替补位置。”
当年的事情顺着男人的回忆被慢慢揭开,话音裹着零碎的画面,掀起过去蒙在那些年记忆的灰土。
封言舟就这样在praise的叙述中,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十六岁时候瘦巴巴、灰扑扑,模样狼狈表情却冷漠锋利的舒颂一。
*
praise在TVG老基地的门口第一次见到舒颂一时,是那年冬季转会期的一个雨天。
那天伟哥没空,其他的队友也都还没起床。基地里就一个醒着的praise,他便理所当然地被差遣去接那个俱乐部为他找来的“天才接班人”。
他打了伞站在基地外的门口,等啊等啊没等到人,便往口袋里摸出香烟,想趁时候来一根。
但火打了好几次都没点上,要么风吹来把火苗灭了,要么雨飘进来他怕烟湿了于是收起来。
praise举着伞,有点生气,正准备撤回基地的屋檐底下把伞收了,余光里就突然出现一片瘦削的人影。
他点烟的动作顿住,抬眸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留着黑色略长的发型的男生,背着黑色的包,从公交车站离开,一步一步稳稳地朝他走过来。
男生不撑伞,几步的距离身上却全被大雨淋湿了。他头发滴着水,干和湿的发丝打成结蓬在脑袋上,往两边翘出来一点,形状类似耷拉下来的猫耳。
衣服也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将他看起来明显营养不良导致骨骼分明的身形尽显。
praise举着伞走过去,要撑他,并伸手打招呼:“你好,来报道的对吧?”
那人被他笼于伞下,沉默两秒,才伸手在衣服上仔细擦过,与他浅浅相握。
但依然没有说话。
praise对于比自己年纪小的弟弟通常有很自觉的照顾意识,就像他哥以前照顾他的一样。
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很冰凉,松开后他便马上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到人面前,并说:“穿上吧,免得着凉了。”
那外套被举在半空良久,没被接过。
正当praise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是praise?”
突如其来的对话叫他愣了一下才回应:“对。”
“我叫舒颂一。”
面前的少年说着,抬起头来了。
风恰时将他过长的刘海吹开,露出那双幽深俊美的眉目。舒颂一的眼神安静而摄人心魄,过瘦的体重导致他的轮廓显得锋利,年轻的脸庞上是涉世未深单纯的轻狂。
就在praise以为这家伙要说什么不知天高地厚但符合他气质的中二大话时,那双漂亮的眼睛挪开了。
看向别处,错开了他们对视的目光。
只留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虽然舒颂一依然一副面无表情冷淡的样子,但praise却从这张脸上窥见些被极力掩饰的少年青涩的害羞。
他听见舒颂一开口,语气凉凉的、漫不经心地说:“要一起双排吗?”
有些意外的邀请让praise挑了下眉,笑了一下:“好啊。跟我来吧。”
他听着身后传来平稳的脚步声,将手里的烟和火机收了,头也不回地对舒颂一说:“基地空间有限,都是两人间。你跟我住一起,先上楼洗个澡换衣服,再去带你去训练室。”
老TVG基地的训练楼和宿舍楼是分开的,分别租在两幢楼里面。
praise带着舒颂一绕到训练楼的后面,又带他走上楼。
一路上他们没有讲话。舒颂一很安静,praise也低着头若有所思。
待走到卧室,praise给舒颂一开门。
“你没有箱子吗?”他看着舒颂一走进去,在地上放下自己的黑色背包,从里面拿出两件薄薄的、看起来很旧但很干净的衣服。
舒颂一“嗯”了一声,抬眸问他:“浴室在哪?”
praise给他指了指方向。
末了,他又说:“你这上衣先脱了吧,都往下滴水。我帮你直接拿到阳台去给阿姨。”
舒颂一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滴水的外套。
他挪了挪脚尖,有些抱歉地轻轻说了句“不好意思”,并利落地脱掉了外套。
“里面的也脱了吧,都湿了。”praise接过他的外套,又说。
但舒颂一站着没动。
praise对上他的眼睛,那人踌躇着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有些犹豫。
“怎么了?”praise歪了下头。
“……没事。”舒颂一低了低下巴,伸手摆了摆,示意他转身,“你背过去。”
“喔。”
praise虽然没懂两个男的为什么要害羞,但他还是背过了身。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一件打着粗糙补丁的黑色T恤衫被递到他身旁。
后背被人轻轻推了一下,praise刚想回头,就听舒颂一说:“……你先出去吧。”
他就这么被半推着出了卧室,却正好迎面碰上TVG当时的中单right。
right像往常一样想跟praise打招呼,目光却略到男人身后房间里站着的少年。
他瞬间瞪大眼。
“卧槽,血!!”
第62章 他的过去
血?
praise倏地回头。
但没再给他看到什么的机会,卧室门“砰”一声在他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他盯着那扇门看了会儿,收回目光,拿着舒颂一的衣服去阳台找阿姨。
right操着一口台湾腔,一脸神神秘秘地跟在他身后:“这个就四伟哥说的新来那小子哦?还要代替你的位置成为队长?他什么情况啊,刚刚那背上好几道伤口耶,小混混来的吗?”
面对队友如法炮制的一通询问,praise像赶苍蝇似的挥手赶了几下right。
“赶紧滚去训练室吧,顺便把其他人叫起床。一会儿伟哥忙完回来看你们还在呼呼大睡小心吃罚款。”
“嘁。”right吐了吐舌头,走了。
praise将舒颂一湿透的衣服递给阳台洗衣服的阿姨,垂下眸,脑海中想的却是right说过的话。
背上有伤吗?
到底没能“眼见为实”,praise并不打算盲目相信right的话。
放完衣服他回到卧室门口,但门已经开了,房间内的人影不知所踪。praise朝浴室的方向看去,却瞥见right坐在浴室边客厅的沙发上,翘着腿玩手机。
他走过去,抬起脚就踹在right的腿上。
right被踹得一点也不痛,但是大叫了一声:“哎哟我去!”
praise又踹了他一脚:“我刚刚跟你怎么说的?”
“卫生间被那个小弟弟占了啊!我上哪去洗哦?”right委屈。
praise看一眼一旁开着灯的浴室,仔细听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花洒声。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说了,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下。
舒颂一洗澡洗得还算快,浴室门再被拉开,他从里面走出来便已是穿着单薄长袖长裤整齐的样子。
“你没有厚一点的衣服吗?”praise问。
十二月的天已经挺冷了,舒颂一这打扮看着都太冷。
但如此被问了,当事人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不大在意地摇了摇头。
praise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舒颂一开口:“现在可以去训练室了吗?”
到嘴边的话于是又被咽回去,praise点头,最后看一眼舒颂一的穿着,道:“跟我来吧。”
打游戏这件事似乎对舒颂一来说是很迫切也很认真的。他一到训练就在praise给他介绍的机位坐下,摆开了自己的外设登录客户端。
praise当时还在治疗手伤、做康复训练,每天的训练量都是医生规定好的,不能超过。因此没办法陪舒颂一一直玩,舒颂一就自己一个人单排。
他从队员还没完全在训练室里到齐开始,一直排到所有人陆陆续续结束下机回房休息。
那天晚上praise硬撑着躺在床上对着对面的空铺子等舒颂一等了很久,但还是没能等到那家伙回来,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对面的床铺依然空空如也——舒颂一已经去训练室开始新一天的训练了。
praise听伟哥说过新来的小孩天分很高,也看过一些舒颂一的游戏视频。能看出来确实是天分很高,操作也很让人眼前一亮。但他没想到这天分很高的小孩还如此勤奋,又或者其实藏着不愿意和他产生过多交流的想法。
总之,在当时TVG队员都爱赖床的冬天,舒颂一是不大喜欢呆在宿舍的。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始终都不厚。好在作为职业选手需要出门的情况也不多,去场馆也有车接送,再加上舒颂一的身体看起来还算强壮,竟然也没怎么生病过。
praise在训练室呆的时间不长,经常要跑出去找自己约的理疗师,加上舒颂一不爱呆宿舍的习惯,两个人并没能很快就熟络起来。
只是偶尔他会听到伟哥今天又因为舒颂一不好好吃饭生气了,或者因为舒颂一过度训练而半是心疼地发火。后来被气得不行,伟哥就跑来找他去和舒颂一说说了。
那天praise也是这样,打车把舒颂一带到一家餐馆,点了吃的也点了一些酒。
天冷的时候他是很喜欢喝一点小酒暖身子的,那天舒颂一也只是穿了一件不厚的卫衣、套一件不厚的外套,他看着都冷,于是也让舒颂一喝一点。
舒颂一拒绝了。
原因他没有说,只是很坚决地表示自己不想喝酒。
那顿饭praise也依然没能了解到舒颂一很多,没能和舒颂一之间的关系稍微近一点。这小孩看似很好相处,会主动邀请他双排,也会偶尔关心他手的情况;但舒颂一从不和任何人聊自己。后面这一点是当时TVG的其他队员也一致公认的。
后来praise经常请舒颂一吃饭,想方设法地希望能多了解一点这个小孩,也希望舒颂一能够和队伍里的人敞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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