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舒颂一总是会从别的地方将他请客吃饭的人情还回来,比如给他买烟。
praise努力了很久都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走近舒颂一的内心一点,他有点累了,开始想放弃。反正说起来舒颂一也只是他的一个队员而已,又不是对象,何必呢?
但命运像是知道应该在这里设置一次挫折似的,突然的某天晚上,praise在外面和人聚餐,聚餐中途他离席外出想要吸烟,意外地碰见了浑身尘土、脸颊上还乌青的舒颂一。
他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话还没出口,耳边就炸响舒颂一的一声:“让开!”
然后他身子被人猛地往旁边一推,跌在地上,回过头就见舒颂一和一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少年身板子瘦弱,敌不过成年男子的拳头。舒颂一一边被打一边被骂,什么“小畜生”“路边的野狗”“贱种”……
praise报了警,然后冲上前去插在两人中间,想要把舒颂一解救出来。
大约是看到了他的加入,舒颂一突然变得疯狂了,手脚并用地在男人身上又抓又挠,拳打脚踢,一副恨不得跟男人同归于尽的架势,差点没把praise吓死。
警察一到,帮忙稳住局势,舒颂一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看自己身上的伤、也不是拍身上蹭到的无数尘土,而是紧张又担心地来捧起他的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问他:“你手没事吧?”
那一刻praise就觉得,他无论如何都会和这个人成为朋友。
聚餐什么的被抛到九霄云外,praise陪着舒颂一去了警局,又去了医院。
路上他试探地问舒颂一关于方才那个男人的一些问题,但舒颂一并不想回答,总是很模棱两可地将问题搪塞。
经过刚刚的出手相助再到两人一起跟那个喝醉的男人扭打到一起,praise虽然一直被舒颂一护着不被碰到,但怎么说也该被感谢一下吧。
结果还是被舒颂一这样敷衍。
praise有些生气,但他又不想向舒颂一发火。
于是在等舒颂一从急诊把受伤流血的部位包扎好的期间,他一个人离开医院,到附近的烟酒小店里,买了一罐冰镇的啤酒,一口气灌下肚。
冰凉的液体将他心中的怒意稍稍平息,praise自诩属于酒量特别好的那种人,这听啤酒对他来说就如喝水一样没什么感觉。
再慢慢走回到医院的急诊大厅,他一眼就看见低着头坐在那,满是颓废模样的舒颂一。
少年的头发乱糟糟的,发丝和衣服上都蹭了灰,整个人都看起来很狼狈。
praise走过去,对他说:“走吧。”
舒颂一却坐着没动。
他叹一口气,不知道这家伙突然上来什么脾气,蹲下身想好好和舒颂一说两句话,却在看清少年的脸时怔愣在原地。
舒颂一哭了,但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哭。他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眼泪也不顺着脸颊滑落,而是从眼眶溢出来直接就掉到了地上。
把眼睛里的眼泪挤干,舒颂一抬头,对praise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对不起。”
praise咽了咽口水,回:“没关系。”
但这句“没关系”显然没起到一点用处。
因为舒颂一的眼泪又满了出来。
praise不大会安慰人,他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找了一通纸巾,没找到,最后跟医院里的保洁要了一点,递给舒颂一,并问他:“要不要我陪你喝两杯?”
问完他才想起来这人身上还有伤,喝酒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于是想将话题绕开。
舒颂一的声音却突然传来:“好。”
借酒消愁。
很多人都这么说。
那个打他的男人更是将此奉为信仰。
舒颂一不喜欢酒。但他有太多愁了,他也想消一消。
那天晚上他接过了praise递给他的人生的第一罐啤酒,囫囵吞下肚里,舒颂一舔了舔唇,觉得到此为止就好。
他不想因为酒像那个男人一样失去理智。
praise也没想到,当时看起来像小混混一样的舒颂一竟然是第一次喝酒。
他也没想到舒颂一是那么的不胜酒力。
对他来说感觉像水一样的啤酒下肚……竟然就醉了。
醉了的舒颂一走不稳路,那时候网约车还没有兴起,半夜的医院门口很难打到车。
praise就扶着舒颂一慢慢走。
走着走着,他能感觉到身边那个低着头的人又哭了。瘦弱的肩膀颤抖着,落泪无声。
过了一会儿,舒颂一才闷闷开口,问他:“你打英雄联盟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叫praise顿了一下,他回想片刻,答:“因为无聊。”
因为觉得上学无聊,打游戏有意思,他家境不错,又有个成绩很好的哥哥,父母对他的要求并不高。
但这样说似乎有点没营养,praise又补充:“也因为这个游戏好玩,和人拼操作并且打赢的时候很爽。”
答完,praise反问:“你呢?你是因为什么?”
话音落于空气中,又渐渐消弭了。
对于舒颂一回避这种会透露内心真实想法的问题的行为,praise已经见怪不怪。他只是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没再打算继续问下去。
周围重新沉默下来,只剩舒颂一略显沉重的呼吸。
“饿不饿?等会儿回去想不想吃点什么?”praise又另起话题,问。
舒颂一吸了一下鼻子,开口,嗓音低哑,答得却不是他这个问题:“我是因为钱。”
他脑袋有些发晕,整个人都觉得发热。舒颂一回想起自己最开始接触到这个游戏的契机,可怜又可笑。
他于是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praise一怔,回眸瞥过身旁的少年一眼,确认舒颂一方才说的那句话并不是自己幻听。
他回想起舒颂一身上破旧的衣服,还有这人平时物欲极低的表现,:“家里……不给你钱吗?”
他问的是钱,舒颂一回答的却是:“我没家。”
那一刻praise清晰地感觉到了舒颂一软化掉的外壳,这人似乎卸下了一些防备,愿意让他看清阻隔在他们之间那层玻璃背后的东西了。
舒颂一没有家吗?
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跟他们决裂了?”他斟酌着话语,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试探。
“不是。”舒颂一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哭过,还是红的,亮晶晶的,很漂亮。
praise想问“那是怎么了”,但舒颂一已经兀自喃喃地说:“我没有家人。那个男的把我捡回他家,我不喜欢他家,就跑出来了。”
他说得很笼统,但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让praise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勇气。
并且继续问下去,舒颂一大概也不会很仔细地回答。
praise没再问了,只是沉默后问舒颂一能不能让他抽根烟,舒颂一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那天晚上过后,praise和舒颂一就真正成了朋友。舒颂一也因为受伤加穿得不厚,终于被冷空气教训,发烧了。
praise见舒颂一一副“死性不改”绝不好好穿衣服的样子,打算给舒颂一网购一点衣服当礼物送给他。
但这件事不知是谁传了出去,被舒颂一知道了。正好那段时间舒颂一也攒下来一些工资,他拒绝了praise的好意,自己买了一些衣服。
那个和舒颂一打架的男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过。praise和舒颂一的关系也随着时间变得更好了一些。
而舒颂一也慢慢地开始放松下来,偶尔会在队里开开玩笑,和队友们互嘴。
一切似乎都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的。
后来praise重回AD位置,舒颂一去打辅助,两人一经磨合,效果很好。TVG也就一路从夏季赛连胜,拿了夏冠,进了S赛,并打到了决赛。
但在决赛开始的前一晚,那个男人又突然出现了。
他竟然找到了TVG的基地,并很清楚地知道舒颂一在这个基地工作。他喝醉了,在基地门口嚷嚷着要舒颂一滚出去和他见面。
那天舒颂一难得起晚了,是praise去开的门。
门一开,他就被酒鬼挥舞的玻璃酒瓶砸到了脑袋。
他几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那天殴打舒颂一的男人,他想把人从基地里推出去,但力量悬殊,怎么也推不过。
right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赶紧大声将伟哥喊出来。
基地前厅瞬间乱成一团。
舒颂一就在这噪杂声中醒过来。
他来到楼下,看清楚混乱的场面后,二话不说扑上去就是一个飞踹。
“那个男的直接给他踹飞出去了!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praise说到这里,将手里编辑的一条消息发出去,随后放下手机故意用比较夸张的肢体动作比划了一下,“舒颂一虽然看着很瘦,但力气还挺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要跟这种人打架练出来的……后来和PG的决赛输了,真的很可惜。不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封言舟微微低着头,表情凝重地一言不发。似乎一直在沉思。
所以舒颂一过年的时候,不是想呆在基地,而是他无处可去,是吗?
他慢慢地捏紧拳头,胸口一阵沉闷的钝痛,叫他难受。叫他回想起与舒颂一相处时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
他想起自己因为失去母亲、感受到无尽孤独而蹲在地上哭泣,那个对praise说自己没有家的人却牵着他说,“先跟我回家”;想起舒颂一借他靠的肩膀,想起舒颂一对他说过的“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舒颂一对他说这些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事到如今封言舟才发现,舒颂一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他至少还有母亲陪着长大。
舒颂一什么都没有。
难过的情绪呈排山倒海之势将他的心脏挤压。他发现自己在被这个人关心着的同时,似乎,一直都忘记舒颂一是否也需要被关心了。
他忘记了,于是只一味地对舒颂一说他的难过。
他的孤独、他的无助,大概也会让舒颂一想起自己以前的经历来吧?
可那个人真的从来都不说。
praise见自己故意夸张的举动并不能将空气中严肃的气氛稍微调整回来一点,他叹了口气,又喝一口酒。
见桌上的食物被解决得差不多,他又问:“你还饿吗?要不要再点点什么?”
这问题倒是让封言舟开口了:“不用。”
说完,他眨了眨自己有些干涩的眼。
看着封言舟的反应,praise反省自己是不是一口气说得有点太多。
“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替他难过,小狗,”他想让气氛缓和一些,说,“我只是想表达,我看舒颂一一直走到现在,他基本没在乎过谁,也没很主动地和谁接近过。除了你。”
“我记得你俩刚配合上不久,他就给我发过消息,问我该怎么把自己打AD时候的经验更快速地教给你,帮助你进步。”讲到这,praise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跟他能成为朋友,完全是我一直主动热脸贴冷屁股啊,操。他也没有和谁搭配这么默契过。甚至当年和我一起走下时都没有。只能说他是最适合我的辅助,我却不是最适合他的AD。”
“但你是。你们的配合真的很默契,他看起来也很喜欢和你一起打游戏。他这个人不会表达,不可能直接把这些话告诉你的,倒是跟我说过,比起我,他觉得他和你是最好。”
一聊起来舒颂一的双标,praise就有点停不下来的趋势。
他组织着语言正要继续说,手机屏幕却在这时候亮了一下。
【daisuki:聊够了没?我到了】
praise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回去。
他没想到舒颂一动作这么快。
明明距离自己那条“我喝酒了没法送小狗回来,你要不要来接他,不要的话我给他叫车”的消息才发出去二十分钟。
再次看向封言舟,praise开始总结陈词:“……总之,你可以试着多和他聊天,他也一定是喜欢跟你呆一起的。”
说罢,他站起来:“我去结账,你差不多收拾一下。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得叫代驾,就不送你了,一会儿我叫你队长来接。”
“啊。”封言舟被最后那句话吸引回神。
他眉心松了,刚想说什么,praise就已经匆匆离开。
封言舟把桌上那杯鸡尾酒最后一点喝完,起身,赶紧跟上去,想叫praise别让舒颂一过来。
那人估计还在生他的气呢。
但走到门口,视线寻到男人背影的下一秒,又马上被另一个人吸引。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心跳几乎是骤然加速。
舒颂一也马上看到了他,目光从praise身上转过来,朝他迈步走近。
封言舟张了张口,想说“对不起”。
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的手腕就被人抓起。
捏着他的人用了些力,像是怕他跑掉似的,牢牢将他抓着,落下的话音也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走了。”
封言舟就这么有些晕乎乎地跟着舒颂一离开,甚至忘记回头和praise道谢。
刚听过舒颂一过去的一些事,在见到舒颂一之前,封言舟觉得自己有一万句话想对这个人说。
但那些话又在见到这人之后被他全然忘记了。
他跟着舒颂一坐车回到基地,一路被人拉着走。
praise说舒颂一不胜酒力,封言舟听到时希望自己能比舒颂一的酒量好一些。
只不过现在看来,他有点想多了。
酒精让他的脚步变得有些虚浮,踩不稳。
眼看着就要到基地,基地里人多眼杂,封言舟想趁现在把那句“对不起”说了。
他开口。
前面那人的背影却卒然停住了。
封言舟来不及反应,步子一脚踩到舒颂一的脚后跟,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封言舟不由得闭眼。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带着舒颂一跌倒的时候,不幸中的万幸,舒颂一站得很稳。迎接封言舟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舒颂一直挺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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