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冷着脸走上前,看了一圈,厉声道,“放了学还不赶紧回家!”
强大的气场让周围人顿时作鸟兽散,王斌也一脸不服地扯了扯被弄皱的衣服,走了。
黎亦卓握紧了拳,整个身子都紧绷着,“派出所”三个字对他这种人来说,即使没做坏事,听到后心里也会不自觉打颤。
姚子楚看了一眼那位女士,然后冲黎亦卓眨了眨眼,微笑着说,“别担心,没事了。”
门口很快又恢复了放学时的喧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位女士也停在了原地。
姚子楚轻轻拍了拍黎亦卓的肩膀,“我先回家了,书你拿回去看吧。”
黎亦卓尴尬地点了点头。
“拜拜,周末愉快。”姚子楚冲他招招手,然后转身走到女士身边,和她一起走了。
熙攘中,黎亦卓似乎听到了姚子楚笑嘻嘻的声音,“老妈,你严肃起来还真挺唬人。”
姚母扑哧一笑,“那是!好歹也是专业的。出警费记得结一下。”
“那你找老爸吧。”
“切,你们爷俩,一个德行……”
直到姚子楚有说有笑的身影完全消失,黎亦卓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逆着学生回家的方向,再次走进校门,走向空无一人的宿舍……
他的周末,无处可去。
重新想起七年前的这一刻,黎亦卓突然很想笑——当年的他居然天真地以为,只要把姚子楚书上的笔记都原封不动抄下来,他就能和他考得一样好,和他去同一个大学,和他有一样的未来,和他……真有一个未来。
真傻。
太阳还没升起,但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黎亦卓坐在这张进口的手工书桌前,磕磕巴巴地读完这页被打湿的古诗。字他大都认识,但依旧不明白含义。
被姚子楚标注出来的最后一句上落了水滴,字有些模糊,黎亦卓花了很久,才终于分辨出来,那句写的是——
倘见玉皇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红尘。
第50章 当时的我,又算个什么东西
“大……大少……我都是按您的吩咐说的啊,录音您也听了,我没敢乱说啊……”
实验室里,罗医生垂手立在办公桌前。她微弓着背,额头上全是汗,心里不住后悔——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来给黎家工作。
而坐在她对面的黎亦卓,则一脸阴沉。
“那他为什么还不高兴?病了这么久都不好?”
罗医生心想——我他妈哪知道啊。你们两口子,没一个正常人。一个有问题不直接问,一个有话不直接说,就知道折腾我。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但她不敢说,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
黎亦卓烦躁地抖着腿,身下的椅子被他晃得吱呀乱响,听得他更烦了——
“他要查父母死因,查到了;他要给父母报仇,人也死了。老马全族二十多口人都被我灭了,他为啥还不满意?”
他语气着急,却又带着点委屈。
眼看大少情绪不对,阿金赶紧附和,“是啊,姚先生他就算自己报仇,也未必能杀得那么干净。应该也出气了……当年您帮阿洪报了灭门之仇,他可是当场磕仨头,要给您一辈子当牛做马啊。”
黎亦卓拿手一指罗医生,“你当时就该说说,我是怎么灭的马家。”
“我……我提了……”
“你说得太简单了,一点都不解气!”
罗医生没敢说话,但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阿金在一旁劝道,“大少,说太详细了,姚先生可能会害怕吧。”
听了这话,黎亦卓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他撇了撇嘴,吐出一口怨气,“也是。他这花一样的人,哪听得了这些打打杀杀。”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看了看一脸匪气、满胳膊刺青的阿金,又看了看戴着眼镜、一派斯文的罗医生,两下相权后转向罗医生,“你也是念过书的,那你说说,他怎么想的,为什么还不高兴?”
被大毒枭点名回答问题,罗医生心里叫苦不迭。
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该怎么给毒枭科普法制观念,才能不被打死。
“大少问你话呢,磨蹭什么!”阿金先发制人,率先跳出了黎亦卓的询问范围。
罗医生在心里先暗骂了阿金一句,支吾半天,才硬着头皮说,“姚先生……他以前是警察,可能觉得……就算定罪……也……也得有法律审判吧……”
黎亦卓愣住了。
“法律审判?”他冷冷地重复。
看着黎亦卓突然沉下去的脸,罗医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说刚才大少着急的问询还带着些爱而不得的相思情愫,那此时的他,则又变回了那个阴戾狠辣的大毒枭。
“大……大少……我……我瞎猜的……我——”
“法律审判还不简单!”
黎亦卓一拍大腿,打断了她的忏悔。
这下换罗医生愣住了。
黎亦卓没理她,转向阿金,“哎,这个事找老石管用吗?”
“您是说……”阿金一时没跟上黎亦卓的思路,小心地问。
“老石啊!就那个……给我们的货开了绿灯、我们给他小老婆在美国买了套房的那个……秃头,胖子。”
“哦哦,您是说市警局的石局长吧?”
“对,就是他!你去问问他,怎么给弄个……那个……”黎亦卓一指罗医生,“啥来着?”
罗医生身子一抖,结结巴巴地说,“法……法律审判。”
“对!让老石给弄个法律审判。赶紧的!”
罗医生知道自己是在作死,但一些常识本能还是让她忍不住插嘴纠正道,“大少……审判……归法院管……警局……只管抓人……”
“这俩不一样吗?”黎亦卓一脸困惑。
看着罗医生尴尬的眼神,黎亦卓挠了挠下巴,然后问阿金,“那法院,咱们有熟人吗?”
阿金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干咱这行,一般到不了法院,都现场击毙。”
黎亦卓不快地撇了撇嘴。
但阿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找市长行吗?”
黎亦卓被问住了。他转向罗医生,拿下巴冲她一点,“市长大还是法院大啊?”
“市……市长大……”罗医生迟疑地说。
听了这话,阿金立刻眉开眼笑,“那就好办了。范市长不就是靠您资助才升上去的吗,直接让他安排不就行了。”
罗医生有点犹豫,“大少……可是马家的人,不是都死了吗?”
“死了……就不能审判吗?”黎亦卓疑惑地挠了挠头,“就不能……挫个骨,扬个灰啥的?”
气氛陷入尴尬。
过了一会,黎亦卓似乎意识到这个提议太“法盲”,于是又问,“老马家就一个活的都没了?”
阿金摇摇头。
“我当时那么能杀?都杀光了?”
阿金点点头。
黎亦卓双手抱臂往后一仰,烦躁地抖着腿,“哎,早知道给老马留个种了。真他娘的麻烦。”
阿金小心翼翼地劝道,“大少……也许姚先生只是需要些时间慢慢消化吧,毕竟是藏在心里七年的事,姚先生是个细致人,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黎亦卓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反衬得钟表走针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阿金等了一会,见大少没有其他吩咐,于是给罗医生递了个眼神,两人就要退下。
但刚走到门口,却又被叫住了。
黎亦卓盯着罗医生,“你……怎么之前没认出他?”
听了这话,罗医生吓得抖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说,“因……因为当年我就去过一次医院……还是晚上……姚先生那时昏迷着,还带着呼吸面罩,挡着脸……而且还是小孩模样……”
“所以你上次见他时,是真没认出来?”黎亦卓的声音听起来极有压迫感。
“没……真没……不然我肯定和您汇报,不敢给您惹这么大麻烦……”
黎亦卓不快地摆摆手,打断她,“那你们这个药,除了让人忘记最近的事,还会忘了别的吗?”
“这……”罗医生有点为难,“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们只确保这个药一定会抹去人近期的浅层记忆,至于会不会忘掉别的,并不在我们的研究范围里……”
“那……那个姓林的,怎么把……把他也忘了?”
罗医生听出了黎亦卓语气暗藏的杀气,她小心地解释道,“大脑是很复杂的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药物的反应也不同。所以有的人会忘得多些,有的人忘得少些。甚至有些人的性格、生活习惯也会改变,没有统一的标准……”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他会忘了什么?”
“是……”
“真没有解药吗?”
罗医生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再次重复那句不知说了多少遍的残酷现实,“这个药对大脑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黎亦卓沉着脸,没说话。
罗医生心里发慌,她颤抖着声音,“大……大少……我……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姚先生……不然……肯定不敢……”
听了这话,黎亦卓轻笑一下,“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当时的我,又算个什么东西?”
私人医院里装饰豪华,设施温馨,医护也都恭敬友善。
而此时,这位二十出头的小护士笑得更加恭敬,也更加友善,虽然她的尾音有点抖——
“请您在此稍候,手术室正在准备,一会就可以开始了。”
得知下午要接待重要病人,从早上开始,他们就对外停业、对内清场。德高望重的院长更是从外地赶回来亲自接诊。
像这种业界顶级的整形修复医院,顾客都是非富即贵——红透半边天的国民偶像要定期来维修“原装”的鼻子,叱诧风云的政界领袖要将脸上的皱纹调整到“看起来既沉稳可靠又不显年老势弱”的程度,商界大鳄的秘密情人要修复秘密部位来留住金主的心。
这些人大多身份敏感,对保密要求高,所以这里的医护一看到保镖开道、医院戒严的架势,就猜到了,今天又来了大人物。
虽已见怪不怪,但今天的情景还是让接待护士有点紧张。
这次客人的随行护卫很多,虽然个个西装革履,穿着得体,但每个看上去都凶神恶煞,一脸匪气。而来做疤痕修复的男人,看上去儒雅斯文,但兴致却不高。刚才看诊时,他对“能不能修复”“能修复成什么样”“如何修复”等问题一点都不关心,反而是身后的随从一直在问。
所以刚把人引进休息室,护士便快步躲开了。
跟在身后的阿金向阿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陪着,自己也快步拐进一个私密房间,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刚一拨通就被接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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