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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亦卓仍僵在原地，仿佛被抽了魂一般。
唰！
就在即将撞上他时，车终于停下，接着车门打开，传出一个冰冷但熟悉的声音——
“上车！”
黎亦卓瞬间愣住。但那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如本能一般，他一个轱辘起身，向车跑去。
“快拦住他！”刀疤脸反应快，直接拔枪。
砰砰砰！
一阵乱枪向黎亦卓飞奔的身影射去，但他没有躲避，径直冲进副驾，关上了车门。
哐当，黎亦卓的身上被扔了一把枪——是他之前留给姚子楚的。
众马仔终于反应过来，举着枪就要上前。姚子楚一脚油门加速，同时猛打方向盘，手脚配合，车尾呜！的一声原地漂移，把刚凑上前的几个马仔都扫了出去。
姚子楚快速倒车、加速，一脚油门踩到底，车便飞驰着冲了出去。
一时间空中子弹乱飞，在地上擦出一条条火星，车身也被打了好几个眼。
丢了人又丢了车的刀疤脸恼羞成怒，“都他妈给我追！”
马仔们惊慌失措地冲进吉普车带起的扬尘里，刀疤脸瘸着腿在后面边走边骂，“操！车开得这么快！也不怕把那狗杂种撞死！”
旁边小喽啰谄媚地附和道，“是啊，这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废他妈什么话！” 刀疤脸满脸凶相，“抓不住那狗杂种，你们都去给老大他妹妹陪葬！”
吉普车在漆黑的道路上飞驰。姚子楚神情紧绷，浑身都在颤抖，“有地方去吗？”
“一直往前开。”
狭窄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周围一点光亮都没有，全靠车灯勉强照亮眼前崎岖。
但姚子楚手脚配合得当，车开得又快又稳。
这是他第三次在这种路上逃亡了——第一次是刚被黎亦卓绑来时，他抢了那个大金链子马仔的车，在亚热带丛林里狂奔；第二次是林霄开车来救他，两人在山路中亡命。
他也觉得很荒谬，害他前两次逃亡的人，如今却成了他拼命救出来的人。
其实黎亦卓留给他的包里有全套装备——枪、钱、衣服、食物，是足够他去集市找个蛇头回中国的。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在偷了黄家停在路边的车后，手中的方向盘却不自主转向黎亦卓逃跑的方向……
姚子楚双手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路。黎亦卓举着枪，警惕地观察后视镜。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在无人的道路上全速行进，带出巨大的风声。
直到开进城区，路上的车多起来后，姚子楚才减慢速度，尽力伪装在车流中。
见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黎亦卓才开口道，“阿姚，你车技不错啊……”
他声音有些干涩，但精神高度紧绷的姚子楚并没有听出来。他冷冷道，“当时在丛林，若不是被爆炸伤了眼，你以为你那些手下追得上我？”
重提他们重逢开始的那场绑架，黎亦卓百感交集，他心里有很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前面是岔路口，往哪拐？”
“往右。”
姚子楚一打方向，车转向另一条路。
看着这条有点眼熟的道路，姚子楚问，“我们去集市？”
集市是露天的，他本以为黎亦卓会带他去某个手下的家里。
黎亦卓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勉强说，“阿姚，前面到了集市你就下车，你拿着包，里面有钱。等天亮后，你去找那个蛇哥，他……其实是个蛇头，有法子带你回中国。”
姚子楚愣了一下，他转头去看黎亦卓，这才发现他眉头紧皱，嘴唇苍白，手捂在腹部，血却从指缝中冒了出来。
姚子楚的脸色骤变，“你中枪了？”
第73章 我看你那么好，我就想……也许你能拯救我……
黎亦卓没有回答，他咬着牙继续说，“——他有不受罪的偷渡法子……你……不用担心……”
姚子楚焦急地打断了他，“哪有医生？你手下有医生吗？”
“阿姚……你……别跟着我了……黄家肯定会追上来的……”
方向盘猛然一打，刺啦一声，车停到路边隐蔽处。
车还没停稳，姚子楚就踩下脚刹，解开安全带，凑到黎亦卓身边。血已经染红了他肚子处的衣服，姚子楚颤抖着手，掀开了他的衣服。
极深的一个血窟窿，结实的腹肌已被染红，血还在不停往外冒。
“这……这得手术……”姚子楚神情慌乱，边说边脱下外套按压在伤口处，“哪有医院？我们先去医院！”
“阿姚……你快走吧……我……我对不起你……就……就当赎罪了……”
血根本止不住，很快就洇透了外套。
“你……你能去医院吗？这……这应该有不查身份的黑诊所吧？”
姚子楚一把扯开包，颤抖着手掏出里面的衣服，压在黎亦卓伤口上，带出来的钱洒了他一身都没空理。
看着满脸焦急的姚子楚，黎亦卓勉强挤出一个笑，“阿姚……你恨透我了……我要死了……你该高兴啊……”
听到这话，原本手足无措的姚子楚突然眉头倒立，他一手按着黎亦卓的伤口，一手狠狠拽住他的衣领——
“黎亦卓你他妈给我听清楚！我开车撞向你们时心里想的是，我要是撞死了那算你活该，就当报仇了。要是没撞死……我就把你救出来。所以他妈的你现在给我省点力气！闭嘴！”
他一边骂一边从衣服上扯下一段布条，绑在黎亦卓的伤口处。
因为失血，黎亦卓感觉眼前一阵阵眩晕，他勉强开口道，“阿……阿姚……你听我的……你去找蛇哥……快去……”
像是忍无可忍，姚子楚烦躁地打断他，“他出海了！不在！”
“你……你怎么知道？”
姚子楚愤怒地看着他，冷冷道，“因为早在给你买药时我就见过他了。他看上了你的钱包，说愿意带我回中国，问我换不换。”
听到这话，黎亦卓愣住了。
姚子楚没再理他，他一手托着黎亦卓的头，一手探到座椅侧边，摸索着找能放平座椅的按钮。
扶着黎亦卓躺下后，姚子楚又替他整理好伤口上勒的布条，然后转身就要去发动车子。
但他还没起身，就被黎亦卓搂住了。
他只穿着薄衫的上身直接贴到黎亦卓沾满血迹的衣服上，热乎乎，黏糊糊的。黎亦卓的力气不大，但是姚子楚怕碰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不敢用力挣脱，“你他妈放开！”
“阿姚……你怎么……这么好……”
姚子楚胳膊撑着座椅边缘，尽量不压到黎亦卓的伤口，但他的语气很凶，“黎亦卓你别他妈自作多情了！你个畜生死有余辜！这么死都算便宜你了！“
黎亦卓却笑了，虽然笑得很艰难，“阿姚……你别担心……等我下了地狱……都会……还回来的……”
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姚子楚的脸也开始模糊。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也终于有勇气说了——
“阿姚……其实……我是有点信菩萨的……”
“小时候……我娘说……只要心诚……菩萨就会显灵……会冲我笑……然后带我过上好日子……”
“后来……我遇到了你……你就冲我笑……你不仅不嫌弃我，还夸我、鼓励我……你给我讲题，还分给我好吃的……阿姚，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当时就想……你就是菩萨吧……”
听了这话，姚子楚愣住了。
他被黎亦卓抱在怀里，两人只有咫尺之隔，虽然这个角度的黎亦卓他被迫看过很多次，但却从没见过他如此虚弱狼狈的样子。他半边脸肿着，额角上的伤还在流血，满脸都是黑红脏污，但依旧盖不住逐渐失去血色的皮肤……
“阿姚……像我们这种满手血的人，要是信了菩萨，那死后是肯定要下地狱的……但我本来就活在地狱里，我还怕什么呢……”
“你……你他妈闭嘴……先……先去医院……”姚子楚声音哽咽，但他的手上好像没有力气，怎么也推不开黎亦卓的怀抱。
“阿姚……是我混账……我畜生……我看你那么好，我就想……我就想把你拉下来……就想……一辈子赖着你……就想……也许你能拯救我……”
“你……你……闭嘴……”
黎亦卓的视线已经浑浊，他看不清姚子楚脸上的表情，但感受到滚烫的泪水滴到他脸上。
他艰难地伸出手，胡乱摸着姚子楚消瘦冰凉的脸颊，“阿姚……你别哭……”
姚子楚很想骂回去“谁他妈哭你了”，但他光是压住哭声就用尽了全部力气，再也说不出话了……
“阿姚……我知道……你心眼好……被车撞死的小猫……你都要哭的……可我们这些连车都没见过的人……活得是不如猫的……今天你看到的……那个被嫖客扔出去的小孩……那个偷剩饭被打的小孩……那个拿着刀砍人的人……那个浑身是血逃命的人……那……都是我啊……”
外面一片漆黑，既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归途。夜那么浓，那么稠，仿佛盖住了一切丑恶，却也遮住了全部的光。永远化不开，也永远逃不掉。
一种熟悉的绝望笼罩着姚子楚，在他残破的记忆里，七年前，在父母车祸被杀的那场雨里，他似乎也是这样绝望，这样无助……
姚子楚再也忍不住了，他双手搂着黎亦卓的头，伏在他肩膀上放声大哭，“不……不是的……”
“阿姚……像我们这种人……一天死好多的……死就死了……是不值得哭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黎亦卓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身子却越来越轻，他似乎既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也感受不到怀里的人了……
“阿姚……你……你就当做了一场噩梦……马上……你就要醒了……你就能回去了……你该……笑啊……”
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我……好爱这场梦啊……”
春寒料峭，虽然枯树枝上已有星点绿芽，但风一吹，还是灌得人脖子发冷。
小冯紧了紧外套领子，心里盘算着，赶紧巡逻完这一圈，好去买碗热面条暖和暖和。
心里想着，脚上就加快了步伐。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往外走去。虽然只看到了背影，但看他们匆忙的脚步，小冯意识到不大对劲，于是只好按捺下冲向食堂的脚步，快步跟上查看情况。
还没走近，讨论声便传进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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