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见大事不妙,赶忙四处逃窜,准备往外跑。
但杨家院子本就不大,这会儿又里三层外三层被气愤的村民给围满了,连杨家屋顶上都上了人,早就包抄了后路,哪里还有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很快,他就被砸得掉了刀。
一群年轻人立刻熬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将他的刀夺了撇在一边,然后争先恐后用棒子锄头一通乱砸,跑得慢的凑不到跟前去,还挺着急。
柳根义到得早,但见这场面,也知道是拦不住。
村民因为年前杨迁到事,家家都提心吊胆的,连过年都提着一口气,生怕家里遭了贼。
就像米仓里的老鼠,已经偷吃了很久很久的粮,早就让人恨得牙痒痒,这时一旦现身,人们岂有不立刻打死它的道理?
虽然人命关天,但此时也是每人能再想起这些大道理了。
好在,法不责众。
官府法令一般都约定俗成,小村庄里如果进了贼,或是进了形迹可疑的外人,村民一致认为有很大危害的,一拥而上打死,最终往往都是不了了之,官府懒得追究这些。
柳根义还算冷静的,大喊了一声:“大过年的,别在杨家院子里闹出人命来,太晦气!要打拖到外面打!”
村民们听见了,觉得有道理,便都连忙拖着拽着,将已经被打得烂泥一样的歹徒拽到了杨家院子外面的大路上。
歹徒苟延残喘,大喊道:“我找杨家小子是私仇!我不是强盗!不知道什么杨迁的事!”
“闭嘴!”杨玄直接照他脑袋来了一锄头,让他闭了气,气愤道,“再狡辩也没用!就算留着你的命,到了官府你也一样是死!”
其余的村民更没有什么要断案的意思,管你是做什么,一鼓作气打死了除害算完。
杨青青第一次觉得,村民的无知无畏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很快,那歹徒就没了声息,彻底被打了个臭死。
杨青青完全不知道杨迁年前去村外找过冯家的人,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歹徒到底怎么又会出现在杨柳村,还是这冰天雪地的年关下。
也不知他是早就潜藏在村中哪里,还是这几日看风雪不大,趟着雪路偷摸着进村的。
杨青青看着村民们趁着夜色将那歹徒的尸体拖走,心里又惊怕,又坚定,忍不住想到了原身跌下山崖时的感受,虽然残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梦境,但也足够可怕。
他终于替原身把这个大仇给报了。
虽然机缘巧合,借力打力,但杨青青觉得心里好歹落了一块石头。
然而,他此时却丝毫无心欣慰,反而焦急万分。
因为程景生的伤势,还难以判断到底如何。
杨青青泣不成声,问他伤到了哪里,他只能看见程景生身上都是血,虽然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还是能看到红红的一片。
那歹徒将杨青青做给程景生的袍子也给割破了,皮毛上现在都是血污。
程景生用力握着他的手,安慰他道:“不害怕,青青,你千万别哭,伤了胎气……我没事,咱们回家……”
程景生的声音听起来都虚弱了,杨青青还从来没听见他说话是这样的声音,他彻底慌了神,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主意,他大脑一片空白,又急又怕,以至于浑身发抖。
好在程家几个兄弟都来了,跟杨玄和其他几个村民一起,赶忙七手八脚地先将程景生抬着护送回家。
第062章 程景生的伤
程家的人全都聚在新家的小屋里。
程景生被放到了炕上,四弟去烧火了,得先让炕热起来。杨青青则哆哆嗦嗦地帮他脱了衣裳,把伤口露出来。
富贵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息,在炕下头转着圈,吱吱地哼唧着,很焦虑。
屋里就是杨青青,杨玄还有程家几个兄弟,其余的人都在外头。
沾了血的外衣脱掉,里面的袄子也是被刺破了,一路脱到里面的里衣,里衣是白色的,脱下来一看,竟然已经被血透湿了一半。
杨青青眼泪就没停过,一边轻手帮他褪衣裳一边,忍不住出声地哭着。
村里只有程景生自己一个人会治伤,他虽然给别人处理过不少外伤,但还是第一次自己受伤,更别说是这么大的伤口。
刀口正横在胸前,斜着下去总有六七寸长,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当务之急当然是止血。
程景生知道,幸好因为冬天衣裳厚,抵挡了刀锋一大半都威力,所以并没有伤到内脏,只是皮肉伤,因此,虽然他也能看见自己的伤口长度和深度吓人,但他没有慌张。
“杨玄,先去厨房拿一罐糖。”他因疼痛而气喘道。
这个冬天,程景生准备的药材并没有很多,诊室里现成的止血药不够敷的,现在也只能用民间方子,用蔗糖覆压伤口,止血效果也是明显的。
从前跟着白永瑞行医时,程景生见过的外伤很多,山里的人在山上讨生活,被野兽所伤是常事,白永瑞给人处理伤口就是这样,民间偏方也用,有些人家境贫寒,用不了太多昂贵药材,所以他自己发明了很多替代的方法。
杨玄应声去了,抱着糖罐回来了,听程景生的,用手往他的伤口上撒了厚厚一层。
先落在伤口上的很快就被浸透了,糖虽然不像盐,但撒在伤处还是很痛的,程景生皱着眉忍了,道:“再撒!”
杨玄便直接将大半罐糖都撒了上去,伤口出血的确少了不少,不过还是没有完全止住。
杨青青拿着帕子不停帮他擦拭刀口之外的地方,很快,整个手帕就被染红了,染得他的手上也都是。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吓得脸都白了。一想到程景生得有多疼,杨青青的心里就难受得不行,那歹徒分明是冲他来的,他宁愿是自己受了这一刀。
程景生又对杨玄说:“你再去药房,找三七,槐花,白芨,艾叶……煎一副药。”
杨玄因为这大半年都在帮程景生上山采药的缘故,对药材比较熟悉,能找对药,眼下虽然杨青青最懂这些,但他整个人都慌了神,程景生实在不想再辛苦他去做什么。
杨玄赶忙去找药了,程润生在一旁也是焦急万分,连忙叫了弟弟们一起帮着准备东西。
柳长英也早就急急忙忙进了厨房,烧上水了。
杨青青还在帮程景生擦血,但都是徒劳的,擦完了还会再有,点点滴滴都洇在了他身下的被褥上。
程景生便把他手里的帕子拿走,放到了一边,然后用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杨青青的手心发凉,是吓得,他小脸都煞白了。
“青青!”程景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他说,“你先跟长英哥出去,别在这里看着,吓着你,听话。”
杨青青有着身孕,又刚刚被歹徒劫持过,这会儿又为自己心焦成这样,程景生实在担心。
他还从来没见过杨青青慌成这样。
就算刚才被歹徒用刀抵着脖子,他也没有露出如此无助的表情,杨青青很怕,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程景生。
可正因如此,程景生更加心疼,万一杨青青的身子出了什么闪失,因惊惧过度下红甚至落胎,自己又因为刀伤自顾不暇,到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我不要,”杨青青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也顾不上揩拭一下,倔强道,“我哪儿都不去!”
程景生用大手帮他擦着两边脸颊,喘息着说:“又不是不让你来了,你去歇一会儿,等会包扎好伤口,我自然让你守着我。”
杨青青却一直摇头:“不行,我一刻都离不得你,哥,我得看着你,跟你在一块!”
他也不是不知道程景生担忧他,道理他都懂,即便他在这里一步不离,也帮不上太多忙,更不能分担程景生的一分疼痛,但他就是走不开,他怕自己离了这个房间,反而会发疯,他必须跟他在一起。
程景生的嘴唇发白,他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再说话,只有一只手还在努力使劲握着杨青青的手,让他知道自己还有劲,自己没事,尽全部的力量安抚着他。
杨玄抱了药材去厨房煎上了,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在喊杨青青的名字。
“小青哥,小青哥!”听起来像是牛灵溪的声音。
自从知道杨家二房出了事,牛灵溪就想过来看,但杨大健非拦着,说是外面有歹徒不安全,再说,程景生挨刀子,那是他活该。
牛灵溪的哥哥牛裕川一把就将他甩到了一边:“你不就是不舍得我弟弟给人家东西吗,老不死的不怕报应!那是害死你儿子的凶手,人家替你家挨刀,你在这里当王八羔子,倒会说风凉话!”
在杨柳村住的这半个月,牛裕川也是看出这老头是个什么人了,杨大健虽然忝为长辈,可一点让人敬爱的地方都没有,猥琐小人,给谁都是忍不下去的。
好在牛裕川是个精壮大汉,杨大健畏威不畏德,竟也唯唯诺诺说不出什么,只能分外心疼地看着牛灵溪把压箱底的值钱好药抱着,被牛裕川护着去了程家。
从一开始听说害死杨迁的歹徒被村里人擒住,直到听说人被打死了,杨大健都没敢出去看。
论理说,如此深仇大恨,他该拿着刀子出去跟歹徒拼命的,奈何他胆小如鼠,连看一下歹徒的死状都不敢,始终缩在家中紧闭门户,只有在听说歹徒确实死了的时候偷偷高兴着。
杨玄连忙跑到屋外,外面村民里三层外三层都把程家小院围满了,柳四叔一如既往,不论村里谁家出了事,他都是抱着山参来的,今天也是带了,举在手里让杨玄给拿进去。
牛灵溪已经挤到了中间,他肚子越发大了,虽有牛裕川护着,也显得在人群中很不方便。
他一脸焦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罐子。
杨玄不管什么,柳四叔的山参也好,不知哪个大娘递过来的小药包也好,还有牛灵溪的这个罐子,连忙全收了,不管哪个有用没用,等会让程景生自己看吧。
“这是白药!止血的!”牛灵溪急忙道。
“白药?”杨玄虽然对药理懂得很少,但也知道白药是很贵重,很有效的止血药,于是连忙先赶着送进了屋。
烧炕慢些,程润生叫人从老宅搬了好几个炭盆过来,眼下屋里终于比刚才暖和了不少,程景生赤着上身躺在炕上也不会冷了。
不过,因为失了血,他的手还是有些冰,让杨青青心里更加忧虑。
他按照程景生说的,找了几件干净的棉布衣裳撕成条,帮他包扎伤口。程景生原本不想让他干这些血淋淋的活,但杨青青不放心别人,怕别人弄疼了程景生。
程景生觉得,伤口已经很疼了,包扎不管手轻手重,其实差别都不大,但还是因为杨青青帮他包扎而感到幸运。
杨青青的心就没定过,杨玄捧了一怀抱的各种东西回来,先把白药递给他。
杨青青当然知道这个,古代的正宗白药,比现代的要难获得得多,但也是有效得多。而且,白药是南方的东西,能到这极北之地,更加不菲,多亏了牛灵溪了。
他连忙把药打开,准备给程景生敷上。
程景生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说:“药不多,敷用太浪费了,用开水冲一下。”
白药内服也可以止血,杨青青连忙弄了一碗开水,把药混在里面,扶着程景生的头,喂他喝了下去。
杨玄煎的内服药也弄好了,程景生照样喝了,杨青青看伤口的出血终于见止了,绷带上的血迹渐渐变成了褐色,不再不停地往外渗了。
杨青青的心里终于安定了一点点,连忙问:“景生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红枣汤?”
杨青青虽然不懂医药,但知道失血之后损伤能量,至少得补充糖分才行。
程景生脸色也终于好转过来一些,说:“好,你再去叫杨玄煎一副药。”
杨青青自然殷勤答应,把杨玄叫了过来。
程景生闭着眼睛道:“黄芩,艾叶,白术……”
他一连说了好几味药,杨青青却听着不太对,他说的这些药都不是用来止血治伤的,杨青青跟着程景生给人看病时间长了,也大概明白常用的药材都对什么症状,而这几味药,听着都是安胎压惊用的。
杨青青这才发现,程景生现在竟还握着他的手腕,他竟然在帮他诊脉。
杨青青气得不行,骂道:“你这时候还就知道操心我!”
程景生顿了顿,竟露出一个笑来。
杨青青哭着守了程景生一夜。
第063章 内心的动摇
程景生受伤四五日后,师父和师娘来了。
那晚程景生因为疼痛而睡得断断续续,杨青青陪了他一夜,也几乎没怎么睡。
耿耿孤灯,杨青青坐在床边,一直握着程景生的手。
要是有止痛药就好了,杨青青一直这样想,他想到让程景生喝点酒或许能帮他止痛,于是就热了一点烧酒。
程景生喝了之后,果然感觉晕晕乎乎的,虽然还疼痛,但好歹竟然也在天亮前睡着了一会儿。
杨青青放心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给他做了些清淡可口的吃食,程景生胃口还好,那让他更安心了不少。
可是没想到,到了晚上,程景生竟发起热来。
杨青青觉得自己这个现代人简直太没常识了,因为有抗生素的缘故,基本上现代人不太会因为这样尺寸的伤口感染而出问题,但古代不同。
止血镇痛都只是表面功夫,古代既没有缝针的技术,也没有杀菌抗炎的特效药,一切都凭患者自身的抵抗力,受伤后发烧简直是必经之路。
程景生虽是个身体健壮的青年,但也是第一次受这样的伤,要痊愈并非易事。
程景生自己倒是知道难免会发烧,所以没有惊慌。他给自己看了看脉象,然后斟酌着开了个方子,让杨青青帮他煎了服下,然后便是静静地等待身体自己修复。
家里白天一直都有人,夜里也有人轮流守夜,但不管杨青青和家人们怎样精心照料,程景生的高热还是发了整整三天,到了第三天夜里,便昏厥了一次,神识糊涂起来。
杨青青彻底方寸大乱,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说要去北固村找程景生他师父来。
杨玄前些日子刚踏雪出过山,已经勘探好路子,于是当仁不让地提出带着程家兄弟去。
北固村距离远,程润生和四弟跟着杨玄出了村子,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带着白永瑞和师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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