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来了也就罢了,杨青青没想到连师娘都冒着雪来了。
师娘乐呵呵道:“有老仙儿跟着我,护着我呢,摔不了一跤,你放心。”
杨青青觉得师娘真的很神奇,师父虽然带师娘来得急,但神情并没有一丝慌张,对程景生的情况也毫不惊慌。
见二老如此稳健,杨青青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白永瑞来的时候,程景生还在说胡话。
白永瑞二话不说,先捉起他的手腕诊脉。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说:“哼,这个缺心眼的兔崽子,对别人倒是上心,到了自己就乱下药,等会看我怎么教训他。”
他先龙飞凤舞开了一个方子,让杨青青去找药来煎。
杨青青根本看不懂,最终还是师娘帮他给分辨明白了,两人一道去厨房烧水煎药。
师娘很淡定地往锅里还弄了一碗蒸鸡蛋糕。
“这个,景生最爱吃了,等会给他吃。”她还是那么笑呵呵的,显得对自己老头子的医术有十足的信心。
要知道,程景生因为断断续续地犯迷糊,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下任何东西了。
杨青青便站在一旁看她怎样做。
先把鸡蛋加水,在碗里搅匀。
“给生病小孩儿吃,可以做甜口的,加一点牛奶和糖。”师娘很和善地告诉他秘诀,并往鸡蛋液里加了致死量白糖。
鸡蛋糕一般是加香油和酱油,做成咸口的,北方人很少有做成甜的,杨青青觉得师娘真是个相当与众不同的人。
“景生会爱吃这个吗?”杨青青忍不住问,他实在有些想象不到自家彪形大汉吃这种软乎乎的东西的样子。
“当然了,”师娘自信道,“哪个小孩不喜欢吃。”
原来在她眼里,程景生还一直是个小朋友呢。杨青青想了想,觉得很可爱,小时候的程景生一定就是这样,生病的时候会等着师娘给他做一碗甜甜的鸡蛋糕。
鸡蛋糕好了的时候,药也好了,杨青青把两样一起端到程景生的床前。
白永瑞相当粗暴,很快就把一碗药给他全灌进去了。
杨青青发现程景生伤口上的绷带被换过了,带血的旧绷带被扔在了一边。
原来白永瑞晨杨青青他们去厨房的时候,还很手快地给程景生换了药。
其实他是刻意趁这个功夫换的,他刚刚将程景生的包扎打开,重新用药酒擦洗了伤口深处,然后又重新包扎,程景生虽然还很迷糊,但也痛得一头豆大的冷汗。
白永瑞知道,要是让杨青青在旁边看着守着,肯定又得心疼地哭上一场,对他安胎不利,所以,就给老伴使了个眼色,让她带他去厨房去,别在这里看着。
不过,即使如此,看着眼前换下来的绷带,杨青青还是能想到换药的时候程景生的伤口有多疼,忍不住红了眼眶,用衣袖掩遮着抹了两把泪。
说来也神奇,等他刚抹干净脸颊上的泪痕,就看见喝完药的程景生醒了过来。
“青青……你别哭……”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眼前的杨青青说的。
他的声音有些哑,不过气息匀称,听起来还有了些力气。
杨青青很惊喜,连忙握住了他的手,看了看师父和师娘,又忍住不泪盈于睫。
“娶了媳妇忘了师父。”白永瑞却立刻开始数落起来。
程景生这才看清杨青青两边的师父和师娘,吓了一跳,愣愣地问他俩怎么来了。
“要不是你家小青机灵,叫了我俩来,你小子现在就折在你自己手里了。”白永瑞道。
程景生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白永瑞道:“你难道不知道,用药再急,也得符合体质?你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程景生其实也不太记得了,他也并不是很想在病得糊里糊涂的时候被师父考试,沉默了半晌。
白永瑞叹了口气,说:“你当时跟歹徒周旋,免不了急火攻心,虽然受了伤,但也不能一下子用太过收敛的药,药效把你心中的热毒都阻滞住了,发散不开,长久能不病吗?”
杨青青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详细地阐释中医的理论,觉得很神奇,又跟现代西医的解释思路很不同。
程景生很费力地思考了一阵,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
自己当时的确因为疼痛和混乱,而没有想清楚,耽误了自己的病情。
白永瑞给他用了疏散的药,将热毒发散出来,自然就会退热,神志清明,身体开始复原了。
师娘打断了白永瑞,说:“老头子,少说话吧,孩子一会儿听得又要昏过去了。”
她转而又一脸慈爱,开心地端起了托盘上的热鸡蛋糕:“景生啊,吃鸡蛋糕吧,让你夫郎喂你,啊。”
她说着,就把鸡蛋糕递给杨青青,然后推着打着白永瑞,俩人到堂屋去了,给小两口留下了独处的空间。程景生好不容易醒了,杨青青也才放心下来,得让他俩慢慢卿卿我我一会儿。
程景生脸红了一下,笑了。
师父和师娘走后,杨青青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垫子躺得舒服一些,然后用勺子弄了一些鸡蛋糕,吹凉后送到程景生的口中。
“好吃吗?”他将信将疑地问。
程景生点了点头,慢慢说:“师娘做的吧?小时候她常做这个给我吃。”
“你小时候常生病吗?”杨青青皱着眉问,因为师娘刚才说了,这是给生病的小孩吃的。
程景生却摇了摇头,淡淡微笑道:“刚去师父家那年,我当时很瘦小,当时师父家还有其他的徒弟,师娘为了多给我补一些,就经常说我生病,借机给我开小灶。”
“师娘也太好了。”杨青青说,“刚才师娘教我做这个了,你爱吃,我常给你做。”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程景生失笑。
程景生都会笑了,杨青青终于心头大石头落了地。
眼下,白永瑞已经到院子里去打八段锦去了,看起来,大有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
师父一进门就说了,会在杨柳村住一阵子,等程景生好了再走。
正好家里也没什么事,住到这大雪封山的地方,省得病人再找他,也让他这一把老骨头修养修养。
杨青青心里踏实极了,满满的安全感。
不过,越是劫后余生,越会让人内心忽然脆弱起来。
杨青青给程景生喂了大半碗鸡蛋羹,看他说笑自如,渐渐恢复着能量,心里的劲一松,就又落下泪来。
他觉得自己这几日,简直把一辈子的泪都流了。
他忽然说:“景生哥,我后悔了,我不该管冯家的事的,要是咱们一开始就没插手荼萝的事,也不会把你害成这样!我再也不这样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别的什么都不要!”
新年的对联还鲜红的贴在门楣上,程景生的新年愿望,是杨青青能够平平安安,对于杨青青来说,他的愿望何尝不是如此呢?
杨青青一辈子跟别人较劲,什么事都追根究底,有仇必报,路见不平,就像个火爆的小炮仗一样快意恩仇,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样什么问题都没有,一切就该这样。
直到这几天,亲眼看着程景生因为他的较劲和执拗,而深受其害,辗转病榻,他忽然痛彻心扉,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
自己是不是一直都错了?
第064章 冻梨甜吻
程景生握住了杨青青的手。
他先问:“青青,以前的事情,我很少问你,但是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你在冯府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是不是给你了很多委屈受?”
杨青青摇了摇头。
程景生便又问:“那你告诉我,你在里面是不是结了什么仇,那个歹徒所说的契书又是什么东西?”
虽然那天杨青青说那歹徒是闯进村里来的强盗,但程景生知道,那个人一开始分明就是直接冲着杨青青来的,口中索要的契书,也不像什么一般的财物,而是某样特定的东西。
杨青青从小就长在杨柳村,要说他能结什么要命的仇怨,那就只能是在冯府了,那个歹徒,也一定是冯府派来对杀手。
杨青青自己实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契书,他现在都有些不敢管那是什么东西了,于是咬了咬牙,说:“没有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程景生这下是真的急了:“青青,难道你连我也信不过?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帮你担着的吗?你得跟我说,说了咱们才能商量怎么办。”
杨青青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只是他知道的也有限,于是只能先把他所知道的和盘托出:“我…其实你救了我命的那次,我不是自己掉下悬崖的,是那天那个大胡子的人推了我。因为我在冯府听说了那种叫荼萝的药,我不想让他们去害人,那张契书…应该是跟那个有关,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拿到的。”
他的描述很有些支离破碎,不过程景生还是基本听懂了。
程景生觉得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原来冯家竟然已经两次派人来试图害死杨青青了。
他神情凝重,思虑起来,沉稳道:“青青,这件事情,我们必须管。”
杨青青惊讶。
程景生说:“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如果我们不管这件事,也未必就能保护自己,冯府既然敢派人灭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杨青青已经很害怕,他实在不愿意面对程景生可能再受到的伤害。
不过,程景生道:“青青,你不用怕,他们已经派了两次杀手,竟然都没有得手,还死在了这里,想必也会觉得你是个难对付的,一时半会不会再敢轻举妄动了。”
他又问:“你的那个契书在哪里?如果他们这么想要它,说明这个东西对他们很不利,冯府的人虽然看似凶恶,但其实他们很害怕,我们完全可以用这个契书对付他们。”
杨青青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实在是被吓糊涂了。
虽说遭到了一次心惊肉跳的刺杀,但他们也不是毫无收获。
只是原身大概并不想让他知道契书在哪里,所以杨青青自己也从来不知道。现在想来,这个契书应该就是冯记用荼萝害人的实据了。
他想了想,只得说:“我也忘了……不过应该能找得到,我从冯家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在家里,还有一些在我娘那。”
程景生面露疑惑,不知道他夫郎为啥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哪里,不过想了想杨青青平日里那个丢三落四大大咧咧的样子,又觉得是他夫郎能干出来的事。
于是他说:“那咱们一起找。”
杨青青道:“你先养好伤,不着急。”
程景生又握住了他的手,笑了:“你别怕,也别担心我,我不会受欺负的,更不会让你受欺负。你不想让冯记害人,不想让更多的人受苦,这能有什么错?青青,你记住,你一直是我眼里,最勇敢的人。”
杨青青感到心中的自责终于开始消融了。
他流泪道:“你不怨我?不怕我连累你吗?”
程景生很坚定:“我只想做跟你一样的事情。如果我是你,我的选择也会是一样的。”
杨青青埋头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大哭了起来。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杨青青一边照顾程景生的伤,一边去姜腊梅那把自己以前所有从冯府带回来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准备仔仔细细搜寻一番。
师父和师娘被安置在了诊室那边,那边也有火炕,程景生预料到了家里会有孩子,所以建房子时就在两边屋子都搭了炕。
师父和师娘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继承了白永瑞的医术,在城里跟一个药材商人成了亲,平日里常常去大户人家给人家的内眷看诊。二女儿嫁到了外地,所以夫妻俩现在在北固村没什么牵挂,倒是很逍遥的,过上了退休老干部的生活。
白永瑞精神和身子骨都好得吓人,跟杨青青说,听说杨柳村附近的山上有极好的雪景,所以要跟师娘一起登山赏雪。
杨青青都吓死了,山上的积雪很深,坑里的雪厚得难测,要是失足跌进去,人就葬身雪窟了。
倒是程景生很习惯师父和师娘的这种极限操作,让杨青青不用太担心。
所以,二老便那么乐呵呵地去观光了,回来的时候,还给杨青青带了一捧冰冻的沙棘和野柿子。
白永瑞还兴冲冲地说,这里的风光很美,要在山上建一座房子,跟师娘在上面养老,过神仙的日子。
杨青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的。
这几日还算是年节,虽然因为歹徒搅扰,村里人也惊疑不定,但过了几天,程家还是迎来了不少串门的亲戚,大家到老宅唠完家常,都会顺道上坡来杨青青家看望一下程景生。
杨青青一边招待客人,一边在夜里细细搜寻原身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但奇怪的是,一直都一无所获。
原身从冯府带回家的东西,不论是衣裳布匹,还是器皿首饰,对乡下人来说都是值钱的好东西,所以,姜腊梅一直都收藏得很宝贵,从来不轻易拿出来使用,更不会丢掉一件。
程景生便劝杨青青不必着急,既然东西都在,就一定找得到,说不定先放几天,休息一下再找,一下就找见了。
杨青青也就定了定心。
因为看见程景生那天吃甜鸡蛋糕吃得很香,杨青青忽然觉得他夫君肯定原本就很爱吃甜食,只不过为了塑造在他面前的硬汉人设而一直没有表露出来。
于是,等程景生不再发烧了之后,他就又给他做了一次冰激凌。
冰激凌香甜,杨青青做好了,就招待来探望的亲戚家小孩也吃一点。
时间长了,整个杨柳村的小孩就都知道了,小青叔叔家里,有特别好吃的东西。
杨青青想,冬季难有什么收入,不如卖点冰激凌赚钱。
他说干就干,一下子就弄好了几大坛子,原味的两文钱一碗,加果酱或是坚果碎都是一文钱。
很快,家门口就每天都会有人上门打冰激凌吃,多半都是小孩子拉扯着大人,不过,大人中也有贪新鲜要买一碗尝尝的。
富贵是个能辨忠奸的好狗,他一开始对院子里来人很紧张,不过他是认得村里人的,只要不是外面的生人,他都不怎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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