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腊梅着急起来,哪有一个哥儿为自己的亲事跟人理论的,让人听见不得笑话死了,于是连忙拉着杨青,让他少说几句。
柳长英一脸惭愧,说不出话来,他也只是不敢擅自拿这个主意,心里其实还是向着杨青的。
柳长英是柳四婶的儿子,柳四婶没想到自己儿子也落埋怨,急忙替他说话:“杨青,你长英哥不是那个意思,这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吗?”
杨青青也知道这事其实怪不得柳长英,便没再说他什么,把矛头对准那媒婆,质问道:“你这人是怎么做事的?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倒好,为了多几个茶水钱,就想把我们两家说好的亲事给挑拨黄了?”
做媒人的,口舌自然是利的,一听要找她的麻烦,马上站了起来:“你这个小哥儿说什么浑话?哪来的说好的亲事?自古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三媒六聘一条都还没占上,程家跟你们杨家哪来的亲事?”
这人还真是张口就来,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吧?”杨青青挽了挽袖子,他还就爱跟人掰扯清楚这个道理,说,“我们两家的亲事,程家大哥和长英哥是亲口跟你说过的,长英哥就在这站着呢,大家都是见证,怎么的,你是中风了还是脑浆子漏油了,还是把记性塞到你爹的脚后跟去了,就这么两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花媒婆气得鼻子冒烟,指着他骂道:“好你个兔崽子,连我都敢骂,就你这个牙尖嘴利的样子,谁家敢要你?”
她抓住机会拽着柳长英,指指点点着杨青:“程家的,你快瞧瞧!这样泼辣的哥儿,要真进了你家门,你家还不得被他翻了天了,就连你也斗不过他,可不能要!”
好家伙,还给她整上围魏救赵了。
“你少挑拨离间!”杨青青大声斥骂起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不做小人为什么怕人骂?我牙尖嘴利怎么了,有本事你别让我挑出错来啊,胡搅蛮缠算什么本事?”
程家院子里喧闹起来,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便也都来了,挤了一院子。
大家都在看热闹,有说这媒婆办事不地道的,也有指点杨青,说他太泼辣、得理不饶人的,叽叽咕咕议论得火热。
周云仙自然是少不了掺和这个热闹,眼见着杨家跟程家的亲事快黄了,她比谁都兴奋,心想报仇雪恨的机会就这么来了,连忙挤到了前面,冷笑一声,道:
“我说青儿,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你想倒贴,那也得两厢情愿呐,还没瞧出来吗,人家程家根本没看上你,谁会放着地主家少爷不要,要你这个破烂货!”
杨青青就知道周云仙是个专拣热乎屎吃的货,什么烂事都少不了她,不过对于她,他直接不想多说什么,从程家院子里抄起一根扁担来冲过去就打。
“我打死你个烂嘴子的老刁婆!”
昨天杨迁因为怕丢人,跟自己爹娘也没交实底,没跟他们说他那一身伤其实是杨青打的,所以周云仙实在没想到他不仅会骂人,还会打人,惊声尖叫着跳了起来,哇的一声满院乱跑。
院子里顿时一片大乱,拉架的拉架,吵闹的吵闹,笑话的笑话。
柳四婶没想到杨青竟泼辣成这样,都有点后悔把这事跟他说了,说到底,程家兄弟还没回来,事情怎么样不是还没定论吗?眼下乱成一锅粥,她只得先把柳长英护住,千万不能让他的肚子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碰了。
程家的孩子都没人管了,老四小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不要二哥被卖到牛家,我要青儿哥!呜哇!”
他是惦记着他以后那源源不断的牛肉馅饼呢。
杨青像赶小鸡似的,不顾他娘的阻拦,把周云仙追得吱哇乱叫,忽而院外一声叫喊:“程家哥俩回来了!”
杨青一听程景生他们回来了,才铛啷一声丢了扁担。
花媒婆哪里顾得了别的,净想着她的茶水钱了,连忙扑到程家哥俩跟前,堆笑道:“哎呀!大喜事,牛地主家的亲事,牛三叔说,给五十两聘礼,让景生上门去做他儿子的夫婿!”
程家兄弟都想不到自家竟是为了这事乱成一锅粥,愣了。
五十两银子,实在让人眼热,村里人一听都沸腾了,有不少单身汉探头探脑的,虽说是倒插门,但有银子拿也不寒碜,于是都羡慕得很。
杨青眼睛却忽地瞪大了,真是岂有此理,有钱了不起啊?
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还没等程景生他们说话,立马就先站到了前面,像在拍卖会竞拍似的,大声道:“五十两算什么,一百两我也能赚到,程景生要倒插门,也是上我家!我娶他!轮不到旁人!”
他这发言过于霸气,一下子就把全村人震撼到了。
一个哥儿当着全村人的面扬言要娶汉子,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连周云仙也被他这副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媒婆饶是见多识广,这时也是懵了。
他娘和柳四婶大眼瞪小眼,彻底傻了。
而被震撼最深的还是程景生本人,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就变成自己要被未来的小夫郎娶回家了?
他石化了一会儿才回了魂,有些红了脸,急着跟他哥说:“哥,五十两我也能赚到,我们不要牛家那个钱!”
他没说大话,五十两放在以前不敢想,但如今他是真的能赚到,今天原本是去老牛沟接媒婆,路上都碰到两家人想要他去诊病,可见他的名声在外面是真立住了。
而这又都得感谢杨青,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在这时候见利忘义。
杨青看了他一眼,程景生觉得他眼神可怜巴巴的,又像昨天在山上哭的时候了,他连忙站到他身边,让他别怕。
程润生自然也知道这个,其实他刚刚一进院子,见了那媒婆脸就黑了,玩笑归玩笑,怎么能真的为了钱财就让自己弟弟给人家倒插门呢?
他原本是想直接让那调三斡四的媒婆滚的,但一想,自己在村子里到底也是教孩子们念书的先生,不能显得太粗鄙,于是压着火气,笑道:“花嫂子,我们程家虽然破落,但祖上到底也是世世代代的读书人,若我真让景生倒插门,百年之后有什么脸面见我爹呢?我看还是算了。”
花媒婆愣了,她是完全没想到程家竟这样有骨气,都穷得揭不开锅了,眼看着五十两白银放在眼前,竟连一丝考虑都没有。
围观村民又腾起一阵议论之声。
“呃……真不考虑了?那牛地主家的哥儿我也见过了,可好模样呢,还柔顺温驯,知书达理,绝不像那些泼辣蛮横的东西,而且……”她实在舍不得牛家许诺的那许多茶水钱,又贴着笑脸接着诱劝起来。
听她话里话外,竟还捧一踩一,对杨青阴阳怪气的。
连程景生都听出不对来,皱了皱眉头。
程润生虽然也觉得杨青有些太厉害了,让人挺害怕的,不过,看自己弟弟的样子,竟是已经认定了人家,而且,已经说好了的事,绝没有反悔的道理,于是他便打断了她,说:“不必了,我们家跟杨家早就把婚事说定了,花嫂子又不是不知道。”
花媒婆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便是一僵。
第011章 定亲
杨青青冷哼了一声,因有了程家首肯,现下更气壮了,劈头盖脸便道:“是谁刚刚睁着眼睛说不知道我们两家有亲事?昧了良心的!”
程景生虽不知他二人方才有过争吵,但看杨青气成这个样子,就知道花媒婆嘴里一定没吐什么象牙,心里更加不喜。
那花媒婆脸皮也是厚,好像说什么也要挣到茶水钱似的,眼看着牛家的亲事说不成了,竟想着吃回头草了。
她长乎脸一抹圆乎脸,立马换了副面孔,满脸堆笑:“哎呀哎呀,我说杨家哥儿,你何必气性这么大,先头跟我说的时候,不是还没定下么,都是好商量的事,我怎知你们已经打得这么火热了呢,那要不这么着,咱们还按原来说好的办,我老婆子给你们两家保媒,管保你们俩和和美美的,还不成吗?”
“成个屁!你……”杨青青才不想给她这个台阶下,又想骂人。
程景生连忙轻拉了一下他胳膊,把杨青挡在了身后,替他开口道:“不用了,哥,我的婚事不用她保媒。”
要真按她说的办,以后俩人想起来结亲的媒人竟是这个挑拨离间、见钱眼开的货色,那还不够恶心的呢。
程润生也是这么想,点了点头。
听他这么一说,别人还可,柳嫂子先热心起来,说:“就是,景生啊,我看也不用请外人,我替你俩保媒就行。”
柳四叔忍不住插嘴:“你行啥行,你还会保媒了?把你能的,你咋不去带且、接生、给娃娃洗三抓周,干脆他俩的事你从头到尾全管了算了。”
众人都笑起来,柳四婶白了她老伴一眼,说:“那有啥不会的!咱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不就换个红绿书纸,帮着合个八字拣个日子,我看也看会了。”
程润生觉得这样甚好,柳四婶本来也是他的丈母娘,方便得很,何必再假借外人,于是就干脆拍了板:“娘,那这事就麻烦你了,咱们下午就上杨家提亲去。”
听了这话,杨青青自然是高兴,姜腊梅也终于放下心来,笑了。
独留花媒婆一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程润生留意到她还在院子里站着,便最后敷衍了他一句:“花嫂子,你跑这一趟也累了,我们家就不留你了。”
花媒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赚了个没脸,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一时脸色比烂菜叶子还难看,可眼见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也只得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她自是恼恨万分,到了程家院门外,就狠狠啐了一口,低骂道:“一家子穷得拉不出蛆来,还装读书人的款,我呸!”
她那样被周云仙给看见了,周云仙脑子一转,就从后面把她给赶上了,说:“他花嫂!来我们家吃碗茶再走?”
花媒婆瞭了她一眼,二人便一道往杨家二房去了。
*
此事之后,村里人都说,程家是个有义气的人家,说一不二,很重信诺,真不愧是读书人。
而杨青呢,他在村子里的名声也终于变成了人见人怕的混世大魔头,不过,他本人也不在乎这些就是了。
下午,柳四婶真的如约带着程家人来了。
她穿戴的竟也挺像那么回事,临时找不见大红衣裳,她就穿了件枣红袄,在腰里系了条红汗巾,头上也扎了朵红绢花。
她一向是极爱热闹,爱张罗事的,又因她消息灵通,哪家的年轻人到了嫁娶的年纪她都门清,所以早就想当媒婆了,只不过,柳四叔嫌她在四邻八乡的乱窜丢人,所以一直不同意。
今天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可把她给高兴坏了,喜气洋洋地就上杨家来了。
程家没有父母,都说长兄如父,所以提亲自然是程润生来的,他把早上买的礼都用红布条扎上,自己也穿了件没补丁的体面长衫进了杨家门。
乡下人提亲,规矩不大,姜腊梅用好吃好喝的点心茶水将二人招待一番,收了纳采礼,把杨青的庚帖交给程家,这事就算办成了。
程家是读书人家,本不该信怪力乱神,但家里却也不能免俗,有一堂保家仙。程润生将二人的庚帖放在神龛底下,给老仙们上了香供奉,如果几日内家中没有异像,自为吉利。
至于两人的八字,就由程润生合了。读书人多少都懂得易理,因此要看卦什么的,程家人也不用另外找先生,程润生想着,反正就算卜出大凶,这婚事也变不了了,于是就随便看了看,没想到,还真是上上大吉之兆,大家自是欢喜。
正式成亲前两家还有许多要准备的事,因此,接亲的日子就定在了夏天。
***
每月七日、十七日和廿七日,都是这附近十里八乡赶大集的日子。
于是,三月廿七,两家约定好了,像先前说的那样,一起上集市卖山货,随便也买些东西。
鲜山菜能卖得贵些,因此,他们约定了晌午后再去集上,早上两家都全家出动,上山尽量多采些山菜。
杨青青又负责了后勤保障工作,前一天夜里就蒸了一大锅窝窝头,方便带上山去,除此之外,他还煎了半盆粘饽饽,红豆馅的,因为江米面和糖都十分有限,所以就一人一个。
时气越来越暖,山上野菜已经到了最繁茂的时候,两家人在山脚集合,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进山了。
野菜种类多,因此他们都分了工,每个人专找一种,免得花了眼,杨青青是大叶芹专业户,一会儿就能摘一大把。
大叶芹也叫山芹菜,叶子跟普通的芹菜长得差不多,可是味道要鲜香得多,做馅包饺子包子都很香,听说大集上能卖到七、八文一斤。
他们一行足有十几个人,除了柳长英带着两个太小的孩子在家之外,其余人都上山,一共摘了三个多时辰的山菜,于是到了晌午,每个人都是满载而归,就连杨彩这样的小孩子,小背篓里都是满满当当的。
下山后,大家商议定了,负责去集市卖东西的是程景生,还有杨玄和杨青。
程景生又去柳四叔家借了骡车,把东西装车的时候,杨彩把她的篮子递给杨青:“哥哥,这里面的刺五加都是我摘的,卖了换钱能给我买串糖葫芦不?”
“行,你还想吃啥?”杨青青捏了捏她的脸蛋。
杨彩也不跟他客气,就说驴打滚、山楂糕,杨青青也大方,好不容易赶次集,就都答应给她买。其他人也都各有要买的东西,林林总总不少呢,幸好程景生和杨青青都认字,前一天就写好了单子,要不还真记不全。
三人怕东西卖不完,急着赶紧去集上,于是连晌午饭都没吃,各自一边啃着窝窝头一边赶车上路了。
程景生跟那头骡子比较熟,所以就是他负责赶车,杨玄和杨青坐在后面。
杨青看着满满一车的山货。
山野菜占的地方最大,好几大筐,最多的是蕨菜和大叶芹,婆婆丁和荠菜也多,此外还有不少薇菜,一篮子刺嫩芽,一篮子刺五加,都是绿油油的,新鲜支棱得很。除了鲜山菜,还有不少干菜,是杨家晾晒的,虽然不如鲜的受欢迎,但杨家又不能天天去集市,所以攒了有不少。
春天的山货种类不多,没有坚果和蘑菇,除了山菜,最多的就是程景生的药材。程景生常常上山采药,回来就将鲜药材切片晒干,有一部分自己给人开药用,剩下用不完的就拿去集市上卖。
药材一次是卖不完的,所以程景生都攒在一个一个口袋里,每次上集市都带上,能卖多少是多少,不过偶尔若碰上城里药铺来收药,也有被包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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