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剑主看着那头状似疯魔的天通剑主与碧霞、沉秋两位剑主斗作一团,冷声道:“哼,只怕不仅是走火入魔,更是痴心妄想。”
山穴中其他剑派弟子,却哪见过这场面,一时都看傻了眼。
沈忆寒也是目瞪口呆,心想天道宠儿所到之地,果然是频出事端、无处不腥风血雨。
天通剑主被碧霞、沉秋剑主拦住,虽是以一敌二,但他此刻已经红了眼,深陷心魔之中,一心一意要杀了所有阻挠他抢夺神剑“昆吾”之人,手下全无顾忌,招招皆是杀招,剑剑皆逼命门。
倒是碧霞、沉秋两位剑主,本只想出手阻拦他伤人,却没他这股凶狠劲,乍一交手之下,竟然制不住他。
加上沉秋剑主方才受过伤,动作间略有迟缓,一招不慎,竟被他射出两道剑芒从侧面偷袭,伤了左眼,立时捂着眼睛惨叫了一声。
葛老剑主毕竟是沉秋剑主的师尊,见状急道:“景儿!”
旁边几位剑主剑君心知不好再继续作壁上观了,总不好让葛老剑主上去打生打死,他们倒在旁看热闹,都道:“葛师伯莫急,我等这就去帮齐师兄。”
也都飞身上前加入战局。
一时本来宽阔幽静的山穴中飞沙走石,场面极度混乱,打成一团,这么多位剑主剑君的大混战,还是如此正义的多打一,可别说众剑派弟子,连沈宗主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尚且瞠目结舌。
不愧是剑修门派,果然武德充沛。
他忽然想起什么,传音问好友道:“你不下去帮忙么?”
云燃道:“不必,已有数峰剑主,制住天通不难,且传承中形势未明,我仍与你一道。”
沈忆寒“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目光在山穴中逡巡了一圈,道:“咦?方才那石妖呢?”
他足足找了两圈,也没在山穴中看到那石像女子,先前她栖身的高台上此刻早已空空如也,被贺兰庭手中“昆吾”剑压荡飞出去的那处角落,也不见她的身影。
沈忆寒与云燃发觉石像女子失踪的同时,场中碧霞剑主也与几位别峰剑主剑君制住了天通剑主,碧霞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张符篆,拍在天通剑主脑门上,他口里水牛喘气似得“嗬嗬”了两声,这才终于缓缓闭上了眼,消停了。
几位剑主将天通剑主押回了葛老剑主身前,又看了看场中还在与“昆吾”感应的贺兰庭,都有些踌躇。
碧霞剑主犹豫了片刻,终于问道:“葛师伯,可真要让‘昆吾’认他为主么?这孩子修为太弱,要与神剑建立联系,恐怕不易,眼下人剑尚在共鸣,倒还有回旋余地,只是……若咱们此刻贸然打断共鸣,恐怕会要了这孩子的性命。”
一名剑主道:“此人并非我派弟子,又不过练气修为,如何能让‘昆吾’认他为主?”
他说完后,众剑主剑君之间,便陷入沉默,连那葛老剑主也不曾出言,沈忆寒见状心知恐怕他们心中都是如这位剑主一般想的,不过不好说出口罢了。
云燃在沈忆寒身边,本来一直不曾说话,此刻却忽然出言,淡淡道:“既如此,依康师兄高见,是要为了保住‘昆吾’不认其为主,便打断共鸣,咱们一齐看着这孩子丢掉性命么?”
他这话说得极其平淡,却字字是诛心之言。
沈忆寒心中暗叹一声,不由想到:“阿燃尚不曾收那姓贺的小子为徒,只为公义……便能如此不顾忌与同门生了嫌隙,也要护着他,偌大修界,能有这般人品的师尊,却不知能有几个?也无怪那梦中姓贺的小子会心生别念了。”
那康剑主听了云燃的话,果然脸色忽青忽白,半天才憋出一句:“……云师弟何必出言讥讽,神剑遗失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何等珍贵?我这不过是为本门考虑……”
话未说完,葛老剑主道:“好了!都别说了。”
“神剑有灵,不会轻易认人为主,这孩子不过炼气修为,居然有如此机遇,也算与我派有缘,眼下即便打断他与神剑共鸣,‘昆吾’也未必就肯再认主,既如此,何必白白伤了这孩子一条性命?”
“况且我派身为修界玄门大宗,正道魁首,若真如此做了,与天通方才所为有何区别?此事将来传扬出去,别派又要如何看待咱们?”
沈宗主听了这话,在旁讪讪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偌大山穴之中,除了乌泱泱的昆吾弟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别派”掌门,葛老剑主这话说给谁听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诸剑主剑君虽仍然各有心思,但既有葛老剑主发话,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都齐声道:“师伯所言极是。”
葛老剑主捋了捋胡须,正要点头再说两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嗯?那石妖呢?”
众剑主一愣,也各自扭头去找,却都没找到石像女子,有人恍然道:“这精怪狡猾,定是方才见咱们内乱,‘昆吾’又不再听服于她,心知不妙,便趁机跑了。”
葛老剑主冷哼一声,道:“跑?本座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可惜放狠话收不回来,似乎是今日葛老剑主的宿命。
本来如他这般修为,灵识之强大,远非普通修士所能想象,几息之间,便能将整座传承搜索一遍,放句狠话也没什么,还能叫洞中诸弟子觉得前辈高深莫测。
可惜事与愿违。
葛老剑主闭目用灵识寻了数次,每一次睁开眼时脸色都比上次更差,显然半点没寻到那石像女子的下落。
沈忆寒本来隐隐有些担心石妖被他逮到,不知怎的,或许这两日他了解了长乐女君许多过往,这位“祖师婆婆”虽是魔修,却不怎么叫他觉得讨厌,那石像女子嘴上说的厉害,赢了比斗后,也没真取了贺兰庭性命,倒是还颇讲武德。
这么一只石妖,实在称不上穷凶极恶、活该被伏镇,只是她方才几次踩了葛老头的痛脚,听老头语气,若这石妖被他逮住,恐怕讨不了便宜。
好在此处毕竟是在“祖师婆婆”的传承中,石妖似乎自有保命手段。
葛老剑主吹了牛皮下不来台的当口,还是远处的贺兰庭给他递了个台阶。
少年手中本来灵光四溢的“昆吾”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越的剑鸣,旋即山穴内剑压骤敛,宝光俱收,仿佛方才亮若白昼的情景只是众人的幻觉。
贺兰庭睁开眼,神色有些茫然,垂目看着手中的剑,仿佛十分不知所措。
葛老剑主摆了摆手,声音慈蔼了许多,道:“孩子,过来。”
贺兰庭知道这说话的老者便是方才出言指点他的前辈,闻言犹豫了片刻,走上前来。
葛老剑主道:“本座听玉洲说了,你便是登阳带回来瀛洲贺家那孩子吧?”
贺兰庭听他道破自己身份,握着手中的“昆吾”也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抿了抿唇,道:“前辈,晚辈实非有意侵占贵派神剑,方才……方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剑忽然……”
“你既与‘昆吾’有缘,它肯主动认你为主,那也算不得侵占。”
“可晚辈并非贵派弟子……如何能做‘昆吾’剑的主人……”
葛老剑主忽道:“既然如此,本座问你一句,你可愿拜入本座门下,从此成为昆吾剑派弟子?”
他此言一出,山穴中昆吾剑派众人无不震惊,别说小辈弟子们都朝这边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
连几位剑君也都眼神复杂。
沉秋剑的传承虽然已经给了如今的沉秋剑主,但以葛老头的身份和在门中的地位,贺兰庭能做他的弟子,诸般好处也已足够他受用不尽,称得上是一朝飞天了。
沈忆寒旁观了全程,心里倒不是很惊讶,甚至还有些庆幸。
看来这次贺兰庭的机缘就是做这老头的徒儿,他先前已猜到因为“昆吾”神剑的原因,葛老剑主绝不会再把贺兰庭放去别派,隐约有些担心老头会把着烫手山芋硬塞给好友。
如今他自己笑纳了,那倒也好。
正自庆幸,忽听得识海中传来一个细弱轻微的声音。
“喂,看这里。”
他微微一愣,以为是好友和自己传音,然而转头却发现云燃并未瞧他,正心下纳罕,又听得一句。
“喂,我叫你看下面——”
这次有了方向提醒,沈忆寒才低头朝脚下看去。
这一低头,便看见自己干干净净的雪白鞋靴边上,一块不起眼的小小石头似乎抖了抖。
沈忆寒心下一跳,又四处看了一圈,别的小石子倒也有,却没这块可疑,无风自抖。
“别看了,就是我!”
沈忆寒犹豫了片刻,尝试着传音回去:“你是?”
“你方才不是帮了我么?”那声音道,“怎么就不认识我啦?”
沈忆寒一愣,终于猜出这声音是谁了,心下一跳,回道:“你是那位石妖姑娘?”
“是我。”小石子在他脚边又不着痕迹的蹭了蹭,“我方才就闻到了,你身上有我家女君传承‘钥匙’的味道,但是牛鼻子道士臭剑修实在太多了,没法和你说话。”
沈忆寒一愣:“‘钥匙’?”
小石子道:“不错,就是此间传承的钥匙,万年前女君命我等候在此,说万年后会有她的传人带着‘钥匙’来开启传承,在等到带着‘钥匙’的传人到来之前,我都不能离开。”
“我等了你一万年啦!一万年!你可知道一万年有多长么?”
说到这里,小石子似乎很激动,没法再继续不着痕迹的蹭他了,竟然在沈忆寒脚边原地弹了弹,恐怕若不是担心被旁边那群她嘴里的“牛鼻子道士臭剑修”发觉,她简直恨不得能跳起来打沈忆寒的膝盖。
沈忆寒:“……”
难怪这块石头这么好忽悠……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传承里不见天日的一万年,可算是把她给憋坏了。
第28章 长乐
沈忆寒转念想了想,觉得石妖说的“钥匙”,应当是那座已经对他认主的洞府。
他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不远处正在行拜师之礼的贺兰庭,和满面欣慰捋胡须的葛老剑主,以及旁观的昆吾诸峰剑主剑君。
显然他们都对小石子的存在一无所觉,连云燃也不例外。
但按理来说,这样的灵识传音,如非两人印记了灵识,若周遭有修为高于传音者太多的修士,就很难不被察觉和截听到。
他与小石子的对话,却很明显没有第三人听见。
沈忆寒本来方才发觉这小石子就是那石妖姑娘,还有些担心,此刻才稍稍心安下来,忍不住问:“他们听不见咱们说话么?”
小石子的语气似乎有些得意。
“那是自然,别说是个大乘期的臭老头,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休想听咱们说悄悄话!”她叽里呱啦道,“你身上的‘传承’钥匙,与我的本体一本同源,它是云水石髓所炼,我是云水石髓的石精,得了女君点化,云水石髓灵识不侵,他们自然发现不了啦。”
沈忆寒听懂了,心道原来这石妖姑娘的本体是云水石髓之精,那也难怪葛老剑主无论如何,以灵识也寻她不到了。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将此事告诉石妖,道:“……其实,我可能不是你家女君的传人。”
小石子道:“可‘钥匙’已经认你为主了呀!”
沈忆寒道:“嗯……你说的如果是那座洞府,它的确是认我为主了,只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说到这里顿了顿,感觉这石妖姑娘在这里等了一万年,自己若真告诉她,她家女君的传人其实已被自己杀了,那似乎多少有些残忍,而且事涉梦境,沈忆寒不知道这算不算泄露天机。
谁知小石子却好像猜出了什么似的,道:“你是不是从别人手上抢得‘钥匙’的?”
沈忆寒顿了顿,回道:“唔,算是吧。”
小石子“呼”了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放心吧,女君可没说过谁是她的传人,当年她老人家只告诉我,将来谁拿着这把‘钥匙’,谁就是她的传人,你若是从旁人手上抢来的,那便说明那人也太没用了,不配做女君的传人,你抢得了,你便配做女君的传人!”
沈忆寒听得默然无语片刻,道:“这……难道你家女君没有徒儿么?传人不是她的徒子徒孙?”
“那是自然没有的。”小石子道,“否则女君早便把自己衣钵交给徒儿了,何必还多此一举,留此传承?”
沈忆寒道:“既如此,为何我从其手上得到‘钥匙’的那人,却管你家女君叫做祖师婆婆?”
小石子“唔”了一声,道:“这谁知道?女君风姿绝群,当年上古魔修之中,十个有八个都恨不得自荐枕席,好做她的裙下之臣,后来女君仙逝,留下‘钥匙’给他们争抢,那自然是谁争到了‘钥匙’,谁便信誓凿凿,自称他是我家女君的徒子徒孙、衣钵传人啦!其实嘛,女君在世时,可从没收过半个徒儿的。”
沈忆寒听得惊讶,心道看来这位长乐女君,万年前在魔修之中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不过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初代登阳剑主的妹妹,能与他共同参悟出登阳剑意,能修复神剑“昆吾”,能让神剑再度认他为主,甚至……篡改登阳剑主的剑道种子,而对方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那你家女君,为何笃定万年之后,才会有她的传人拿着‘钥匙’来开启传承?”
小石子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女君只说她掐指算过,唯有万年后的这个传人,得了她的传承才能完成她的心愿,了了她的执念,我只管听女君的话便是,管不了其他的那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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