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川已经不愿再想下去,他看到了自己那所谓父王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别样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占有欲,控制欲,因为每当自己看向允棠时,也会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这恐怕是太子殿下今生动过最大的怒了,在四下无一人发现,任君川掩饰的极好。
只有他一旁的添酒太监有所察觉,毕竟殿下好似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似的。
众人听着陛下自言自语:“你可是寡人的宝贝公主,寡人怎舍得你的大婚一切从简呢?”
和绣公主直接起身离场,顿时一片哗然。
君王黑了脸,王后面露惊恐之色,她也没料到和绣会任性到这般地步,丝毫不顾及场合不顾及身份。
允棠在大殿之下等着看好戏呢,他这里可是最佳赏戏点。
陆续的,不少前朝老臣开始站出来为这场丑事打圆场,硬生生的对尴尬进行遮掩,所有百官也开始谈笑风声,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允棠知道,这就是那些所谓的治国之道,王室是绝对不能出丑的,如果出了丑,大家只能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事。
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允棠抬眼一看,正对上任君川的眸子,这人脸色极差……
他吓得立马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还在生气?任君川的眼神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可怕的一次。
就算所以人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这场宴会还是进行不下去了,掌事太监在陛下的眼神示意下,找了散场理由。
允棠捂嘴偷笑,高位之上的那个人尴尬离场,恐怕是着急回去处理家务事吧~
要不是被任君川死盯着,他还能更幸灾乐祸些。
宴会潦草结束,好一出虎头蛇尾的大戏。
只是宴会结束,他与父亲母亲也到了分别之时,纵然万般不舍,也无可奈何。
引路的侍从带他们寻了个人少的地方。
“允儿,这是母亲酿的十里江南桂。”王妃从身后家仆的手上接过一小坛酒,这是她进宫前就备好的。
“你父亲喜欢烈酒,你入宫后,这酒啊,母亲每年也不酿太多了,等明年我多酿些哈。”
“嗯嗯,孩儿想这一口想了好多年了……”允棠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的接过。
“也是殿下事先交代的,你是不是在他面前提过啊?”
允棠回想起了那次:“嗯,就提过一次。”
他真的放在心上了……
“虽说就提过一次,但我可都记住了~”任君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允棠忙转过身子:“你怎么来了?”
“参见殿下。”允王和王妃规矩的行礼,见允棠不为所动,王妃焦心的扯了一下儿子的袖口:“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他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在任君川面前也就守了那么几天的规矩,还是两人刚刚相识的时候。
允棠没多说什么,听话的行起了礼:“允棠参见殿下……”
仅这一声,任君川虽面上没什么波澜,但实际上格外受用。“不用多礼,这新下来的酒酿,允哥可要分我一些品尝啊。”任君川故作和蔼,开玩笑的打趣。
“允儿你多给殿下些,母妃明年再多给你酿些昂!”王妃让儿子大方些的同时,还不忘安慰一下。
“是,儿子知道了。”允棠在母亲面前,乖巧的很。
“王妃来年一定多酿些,到时候分我几坛。”任君川笑着讨要。
“自然自然。”王妃忙答应下来。
允棠暗暗吐槽:好几匹千里马轮番上阵,从江南运来的,总共能有几坛?你直接都要完得了!
“我安排了马车,二位请回吧,宫里人多眼杂不宜多留。”
“多谢殿下了。”允王抱拳感谢,临上车前,王妃依依不舍的撩开帘子看了眼儿子。
允棠也不好受,他装作满面春风的样子和父亲母亲道别。
此别,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任君川恢复了往常的淡漠,就算刚刚那句行礼他格外受用,也阻拦不了已如火山喷发的怨气。
本一个和绣就够难缠的了,如今那个人也看了他的允哥。
任君川实在无法理解,这一身白色狐裘是那样的勾人诱惑,为什么允棠不能只穿给自己看,非要在这宴会上招眼?
早知如此,他便不送了!
回去的路上,允棠与他同座一辆轿辇,怀里抱着酒,面带微笑的抚摸着坛子。
嫉妒已使任君川面目全非,他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坛子。
嘁,到底想什么才能露出这样的笑容?这人怎么见到他就没有过这种好脸色?
允棠丝毫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还沉浸在幸福之中。
今天殿下出言帮助了自己,而且他好像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以后再也不说那种令他伤心的话了,他们可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呐……
要对殿下更好些才是。
轿辇停至川云殿门口,允棠提着酒坛先下了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侧等任君川。
他双手伸起,将拎着的酒坛与身子保持了些距离。
任君川撩开帘子就看到了这幕,瞪了一眼随行的太监。
看到殿下生气的目光,宫人忙走到允棠身侧:“主子,我来帮您提。”
“谢谢了,小心些。”他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是,谢主子提醒。”
“你就这么喜欢穿这身?”任君川说着下了轿。
“当然,这可是你送的,可不能碰脏了。”狐裘雪白,他刚刚是怕酒坛上有灰渍沾染上去。
任君川身子明显一顿。
“所以你才总是穿?”这话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口的,他期盼着允棠回答“是!”
猜透了任君川的意思,允棠暗自捏紧衣袖,他明白殿下的心意,也知道他期待得到怎样的回复。
他决定,这次不再当胆小鬼了。
“对啊,专门穿给你看的,前几天你把我扔下就走了,我以为你还在因为那句话而生气,所以今日就又穿了。”
言下之意:为了哄你开心嘛……
任君川心中暗自欢喜,却还嘴硬:“本殿下是那中斤斤计较的小人吗?”
“不是……”允棠更紧张了,他本就不确定殿下是不是真的怪他。
他胆怯的模样任君川全看在眼里。
“我早就不生气了。”
🔒第29章
允棠当即面露欢喜,微微一笑。
腊月寒冬里,桂花早就谢了,不知怎的,十里江南的桂花又在他面前重组了一场春华盛宴……
“不过……以后,以后少往外穿。”任君川有些结巴。
“嗯?为什么?”允棠不解,因为专心思考,都未注意面前的人,耳阔早已泛起了潮红。
任君川有些生气,故意报复刺激允棠一下:“看来你想让和绣更迷恋你。”
这话着实有够让他害怕,现在一提到和绣公主他就发怵。
“不不不,不想,我以后只在川云殿穿这身。”
“你知道就好。”任君川转身跨进了宫门,允棠忙跟了上去,小跑着两步靠近:“那你的意思是,我穿这身还蛮好看的咯?”
任君川当即停下步子,他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啊……”允棠揉了揉微痛的额头。
任君川明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从心,哪怕知道允棠永远不会回应自己的心意。
“是,我很喜欢你穿它。”他说完没做停留,又走了起来。
允棠再次追上:“行,那我以后专门穿给你看!”他笑着,大胆的“示爱”,这是独属他允棠的表达爱意方式。
“啊——”话音刚落,两人又撞到了一起。
任君川停滞不前,再次转头看向他时,眼中只剩下不解,允棠眼睁睁的看着那不解最后又慢慢化作怒意。
为什么总是说这样的话语撩拨?既然不会回应我的爱意,你允棠又何必这样!
允棠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的心头一紧,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那日的场景再次重现。
任君川再次选择扔下他,拂袖离去。
允棠被扔在原地,久久才回过神,殿下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这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宫廊里。
天气好像更冷了些呢……
他紧了紧衣衫,寒风却透过身体直穿心门。
一片白雪缓缓落下,允棠的睫毛抖了抖,雪花融化,湿润了冻红的眼眶……
“下雪了啊……”他伸出手指,雪落至泛红的指尖,不过眨眼的功夫便都消失不见。
他忍不住去想,任君川对他的喜欢,是不是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消失不见了?
正殿寝宫内——
将尘封已久的盒子打开,任君川取出了被红绳仔细系好的那束青丝,满眼情深,心底的酸楚溢于言表,可他却又自嘲的笑着。
他深知自己是一个感情淡泊的人,没有耐心、不讲人情,极致的冷漠是他在深宫中的生存之道。
在允棠面前,他耐心了近十三年,五十二个春夏秋冬交替,近五千个日夜更替……
他将那为数不多,仅有的感情全部呈上,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装傻充愣?还是那可笑的兄弟之情?!
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还总是说那些让他误会的话语,总是做那种让他沉沦的事情?!
烛光摇曳,他看了眼手中的青丝,缓缓抬起手,慢慢将其凑近烛火……
“允世子到——”太监的一声传报,犹如烟火在死寂已久的夜空炸开,瞬间,天空亮如白昼。
屏风后,允棠的身影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他散落下长发,披着白色狐裘,手上端着酒器,一步步走来……
“允棠参见殿下。”
任君川久久未回。
“殿下怎么不说话?”他歪着头询问,像只勾人的白狐。
任君川在允棠看不见的角度,将手上的东西塞回盒子,猛地一合。
“砰——”声音突然炸开,久久回荡在安静的寝殿内,惊到了大胆的白狐,他明显抖了一下。
小叶紫檀的精致宝盒,藏住了那羞于见人的心思……
“你来做什么?”任君川开口询问。
“殿下不想见我?母亲交代过的,要我与你分享酒酿。”允棠故作没注意到刚刚的声音,端着酒器走近桌案。
他盯着殿下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笑着俯下身子,将酒器缓慢放至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借着弯腰的动作帖近任君川。
一时间,四目相对。近到……近到他微微吸气就能嗅到允棠发丝上沾染的淡淡梅花香。
不过仅仅一瞬,这只狐狸放下酒器后就直起了身子,好像故意似的,就要勾他一下。
棋,好像下到了死局。
任君川的手指紧紧捏住扳指,再也不像从前一样,轻松把玩。
“殿下,寒冬的腊梅香气如何,我采了些用做沐浴,好闻吗?香吗?”
任君川抬眼打量着这只今日才刚成了精的狐狸,初生牛犊般的大胆妄为!
“挺好的,既然要分享,倒一杯吧。”他抬了抬手示意。
允哥既然要玩,那他何不奉陪到底?正好享受一下,这是他这么多年应得的补偿。
“我来斟酒。”允棠眉眼含笑,用手指抓取酒器,十里江南桂清冽芬芳,缓缓倒入酒杯。
“殿下请……”他端起酒杯,递到任君川面前,视线再次交缠到一起。
密闭室内,一斛酥玉香,勾魂蛊烧的正旺。
任君川接过酒杯,他们的指尖有一瞬的轻微触碰。
清酒划入喉咙,清香甘甜的滋味流入心门:“你母妃的手艺真是不错。”他中肯的评价。
“你喜欢就好。”
“你不是盼了多年,为何不自己倒一杯尝尝?”
“在来之前就已经尝过了一杯了,这酒不多,我不舍多喝。”允棠摇了摇头,拒绝了任君川的邀请。
他确实喝过了。
几个时辰前的事了,他独自一人,淋着雪,穿过长长的宫廊,回到住处后,为自己倒了一杯十里江南桂,酒酿灌入喉咙才暖了他的心房,所以已经尝过滋味了不是吗?
今日他这样就是故意的,任君川两次的态度叫他心慌,既然让自己爱上了他,眼前的这位殿下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收回爱意,他不答应!
“那你带回去自己喝吧。”任君川是想省给他,谁知对方会错了意。
“那既然殿下下了逐客令,我便不多留了。”允棠端起酒器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我说赶你走了?这酒你当宝贝似的,本殿下是想省给你好吗?”一看人要走,他语气里的着急是藏不住的。
小狐狸停下了步子,背对着任君川笑的春光烂漫,收起笑容后,允棠才缓缓转身,走到桌案边,放回了酒器。
“抱歉,我误会了。”
抱歉,我刚刚故意的。
“没事,我让人取些其他花酒来,咱们可以喝那些。”任君川刚准备传唤奴才,允棠突然凑近开了口:“你说梅花酿的酒滋味儿该如何啊?”
任君川又闻到了那勾人的梅花香,强压下那即将奔涌而出的欲望:“不知道,没尝过。”
“那殿下想尝尝吗?”
想,想的很……
“咱们去采摘些如何?偏殿旁有好几棵红梅树呢,采摘回来酿酒可好?”允棠的笑容干净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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