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在戏剧厅的后台里发现那人留下的痕迹,不过是巧合罢了。
通往大院的通道一片昏暗,只有墙壁上的荧光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直到接近尽头,眼前才出现明显的亮光。
左时寒正要一步踏出,忽地一个人从他身边跑过,带起的风拂起鬓边没扎进去的头发。
左时寒回头看去,只见呆站在原地被穿过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陆窕,和云姐跑进昏暗中的背影。
左时寒毫不犹豫地跟上。
云姐步子很急,一直往外,等来到剧院外时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喘气。
鬼墟的场景仅限于老剧院,出了门不久就是无边无际的大雾。一个人站在雾气的边缘,看到云姐的身影后连忙跑向她。
他在云姐面前蹲下身,掏出手帕小心擦去云姐的额头的一滴汗。
“别跑那么急啊。”他说的话像是埋怨,但语气里只有心疼。
云姐按住他拿着手帕的手,和他一起站起身来,云姐笑道:“你突然打电话过来可把我吓了一跳,这不就赶紧过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事。”
西装革履的男人同样噙着笑意:“就是突然间想见你了。”
第17章 毁于蚁穴
云姐霎时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脸颊有些红。
“你现在见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男人问:“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去吃晚餐。”
云姐摇摇头:“晚上还有演出呢。”
男人神色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可能是被拒绝了不止一次,口不择言道:“现在还有什么人听戏呀,要我说就算不唱也……”
声音戛然而止。
“你可别胡说。”云姐捂住了男人的嘴,神情是少有的严肃,“就算一个观众也没有,排好的戏没有不去唱的道理。”
云姐把手松开后,男人垂着眼低声下气道:“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我气。”
“我没生气。”云姐摇了摇头。
她脾气向来好,是真的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不仅男人是这么看这个行当的,云姐知道,戏班里有些人也是这么想。
“既然你今晚没空,那我们再约个时间吧。”男人又道。
云姐有些好笑:“卢先生,我们还没认识多久呢。”
男人生得英俊,厚着脸皮的时候也不会让人心生不适:“就是因为认识没多久,才要多花点时间了解啊。”
“唔。”云姐道,“你要在哪儿请我?先说好了,那些西餐厅我可吃不来,坐里头也觉得不自在。”
男人笑道:“你肯定会满意的。是荣和巷尽头的一个小餐馆,知道的人不多,但老板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我每回来绍县都要去那。”
男人的话让云姐想起了一些事,她脸上笑意一敛,问道:“你这回会在绍县待几天?”
“20号晚上必须得回去了。”男人叹了口气,“那边我也有事儿,走不开。”
“这样啊。”云姐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低落。
男人忽地问道:“你打算一辈子待在绍县吗?”
“嗯?”云姐愣了下。
“我对唱戏这行当不了解,但是做演艺的,年龄总是有影响的吧?”男人忐忑道,“如果……如果你哪天不方便唱了,还要待在绍县吗?”
云姐垂着眼眸,许久没有说话。
男人连忙开口:“我又说错了……”
“没有。”云姐摇了摇头,打断了男人的话,又仰起脸来向他笑了笑,“我会好好想一想的……不说了,出来也挺久了。”
她眼中是遮掩不住的难过。
云姐回头往剧院里头看,说道:“我帮沈哥带着他姐姐家的小孩呢,小孩子今年才两岁,话都说不好,这么久没见到我该哭了。”
男人知道云姐这是送客的意思,便退了一步:“那你快去忙吧。”
见云姐往剧院那头头,男人慌张喊了一句:“那哪天晚上你有空了,记得电话告诉我啊。”
云姐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好。”
木生躺在左时寒怀里,看着云姐离开的背影,说道:“有人要难过了。”
陆窕茫然四顾:“谁啊?”
木生抬起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你姨父听到了。”
陆窕顺着木生指的方向看去,惊呼了一声。
沈明楼不知何时来到了门边,因为他穿着的衣服是深色的,几乎完美融入了不引人注目的阴影里!
“姨父是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木生说,“运气也是不好,这都能被他撞上——喏,你仔细看,你表姐也在旁边呢。”
木生故意忽略了祝饶。
陆窕再一细看才发现祝饶和沈与媛也在沈明楼的身边。
两人一路跟着沈明楼,连沈明楼想出门采买点东西也跟去了。祝饶本来还想着鬼墟的范围覆盖剧院就差不多了,沈明楼能去哪里买东西,就见沈明楼那一天果然走不了。
祝饶看见了在云姐身边的左时寒,左时寒很早就发现了他,看了一眼后没有说什么。
还没等左时寒走过来,祝饶就大步走到了他身边。沈与媛犹豫了一小会儿,跑着跟上了祝饶。
这边祝饶和左时寒还没说一句话,陆窕就拉着沈与媛叽叽喳喳:“表姐,我们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就是云姐和夏姐两人中的一个!”
他们跟着沈明楼往回走的时候,陆窕把他们发现的过程全给沈与媛讲了一遍。
“云姐还没走远呢。”木生无语,“要是她就是那个人,你说这么大声不是全被她听了去。”
陆窕表情瞬间僵住了。
她呐呐道:“对……对不起。”
沈与媛听到这话也有些着急。
祝饶道:“不像是她。”
祝饶看向左时寒,左时寒也点头:“应该是另一个人。”
和云姐比起来,夏姐要内向许多,安静许多,午饭的时候听着其他人插科打诨,好像没有说过一句话。
存在感低得让陆窕等人几乎忽略了去。
左时寒倒是观察了她许久,倒也不是发现了异常,估计是因为他平时的状态就和夏姐差不多。
“跟着沈明楼的时候我看到过她一次。”祝饶回忆片刻,“似乎是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左时寒微微颔首:“我过去吧。”
然而沈明楼似乎也是往厨房的方向去的,四人便依旧同路。
跟着沈明楼走出一段,要来到大院的时候,竟是和走了另一条通道的云姐碰上了。
云姐看到沈明楼的那一刻,猛地想起了在剧院门前她和男人说得那些话,有些心虚,跟沈明楼打招呼的声音底气都不太足。
“沈哥,你往哪里去啊?”云姐的笑容不是很自然,没敢看沈明楼的眼睛,盯着地上看不清的地砖纹路。
沈明楼好像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依旧笑着回答:“我去厨房和李姨说一声,她要我买的鱼可能是买不着了。”
“诶?”云姐问,“今天原来打算烧鱼的吗?”
沈明楼知道她喜欢吃鱼,但他听到的那些话让他蓦地没了心力,也不想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徒添烦恼,便随口扯了个谎:“一个老朋友告诉我今天鱼市关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明日再买吧。”
云姐下意识点头,但是想起一件事又犹豫了:“那个沈哥,明天晚上我有点事情……”
沈明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早上就去买鱼,我让李姨中午烧。”
云姐脸上扬起笑:“谢谢沈哥!”
“那沈哥你忙,我先去找小窕了!”云姐朝沈明楼挥了挥手。
沈明楼看云姐几次回头看,示意她离开就好:“你快去吧,小窕这会儿午睡估计要醒了,见不着人她又要哭。”
一边听到的陆窕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小时候有那么爱哭吗?”
云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沈明楼也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在转过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就淡去了。
沈与媛将衣服抓得皱巴巴的。
父亲的心情似乎感染了她,沈与媛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厨房已经离得不远了,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到了附近。
但是还没等看到厨房的门,他们就先听见了厨房里传出的争吵声。
“我想改行不也是想让你过好日子吗?我的想法难道有错吗?!”
第18章 夏玲
砰!
李阿姨愤怒之下没抓牢锅铲,锅铲脱手而出,女人及时一歪头,那锅铲就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夏玲你让开点!”李哥回头喊道。
夏玲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坐到角落里。她眼睛不住往门边瞅,看样子更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门口被掐着腰的李姨躲着,吵上了头的母子没有一人注意到她的坐立不安。
夏玲只能叹了口气,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李哥就着之前的话头又喊出了声:“你说!难道我想让你过好日子是我想错了吗?!”
“过好日子?你老娘我现在过得好得很,不用你操心!”李姨横眉倒竖,“在戏班是缺了你穿了还是少了你吃的,你就那么想过好日子?”
李哥烦躁地一拳垂在桌上:“日子不是够吃够喝就行的!”
“要是别人说这种话我一句闲话也不会有,但是你,李念恩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李姨怒视着李哥。
李哥不满地嚷嚷回去:“怎么我就不能想了?”
“要是没有前班主收留我们母子俩,你现在还有命在?你还有今天去想你的好日子?”李姨指着李哥的手指不住发颤,“你那倒霉催的亲爹一天打你三顿,你早就丧命了!”
李哥就像是烧得正旺的炉火瞬间被一盆水泼灭了,整个人都蔫下来。
沈与媛小声为左时寒喝祝饶解释道:“李哥的父亲经常家暴他们母子,李阿姨实在忍受不了,带着七岁的李哥逃到绍县。那个时候李姨身上没有钱,在绍县也没有认识的人,只能露宿街头,是爷爷看到后收留了他们。”
她声音放得很轻,即便李姨等人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但还是被吵架的氛围影响了,都不敢大声说话。
“戏班现在本就是艰难的时候,我们困难时人家拉了我们一把,给我们吃给我们住,现在人家困难了你想撒手不管?”李姨怒道,“你这叫什么?你这叫白眼狼!”
李姨又看向夏玲:“小夏,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啊……这个,哈哈。”夏玲勉强笑了笑,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好在李姨不是真的要她的回答,又逮着李哥骂。
李哥被她骂得抬不起头来,憋屈无比。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大声喊道:“我就是白眼狼!怎么了吧!”
李哥大步上前把李阿姨推到一边,就埋头快步走出门外。
“你……你……”李姨大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李姨看向夏玲,几乎要哭出来了:“你说他这样像什么样子啊!”
夏玲表情苦涩,上前安抚李姨:“阿姨您消消气,消消气。”
李姨抹了两把眼泪,哑着声对夏玲道:“小夏,阿姨拜托你,你就当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别告诉别人,尤其是千万别告诉小沈。”
夏玲忙不迭地点头:“一定,一定!”
李姨扭过头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案台的一叠糕点上。她强行把那叠糕点塞进了夏玲手里:“小夏你带回去吃啊,这是阿姨刚做的,可好吃了!”
这算是收买吗?
夏玲哭笑不得,不敢不收,最后只得带着那叠糕点离开。
李哥愤愤离去的时候,没有发现角落里站着的沈明楼。
夏玲似乎也没有发现,端着糕点自然地走过沈明楼身边。
左时寒将陆窕轻轻往祝饶那边推了推,抛下一句“你先带着她”后,就快步跟上了夏玲。
等陆窕反应过来后,两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了。
……
大院内部的道路错综复杂,看上去横平竖直很好分辨方位,但总在踏进一条走廊后,才发觉这个地方自己根本没有来过。
左时寒一路紧逼,夏玲的身影就在眼前——
“!”
左时寒步子一顿,他垂眼看去,只见阴影里伸出一只漆黑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不知合适出现的偶线几乎在他低头的那一刻就缠绕上了鬼手的手腕,轻轻一收便将鬼手横腕切断!
“连影子都能切断吗?”走在前面的夏玲顿住脚步,低声说道。
左时寒抬眼看着她:“为何不再装?”
夏玲笑了声:“您都已经发现了,再装也没有意义吧。我也只能骗骗活人和小鬼,可不会自大到觉得能够瞒过判官的眼睛。”
“居然会遇上判官啊。”夏玲喟叹。
左时寒漠然道:“你不是人,但也不像鬼,你是什么?”
夏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依旧用着很苦恼的语气说道:“偶线与人偶——您就是无常界那位偶师?听说您是判官里最强的一位,确实比那位拿着竹蒿的小姑娘强大许多。”
左时寒目光微微一动:“你见过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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