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时寒点点头:“几百年前,这座鬼墟的界石就已经被左家拿走了。”
界石虽然易主,但由于界石仍以另一种形态存在,所以这座鬼墟并没有消散。
然而因为界石和鬼墟的绑定实际上已经被解开,所以他们可以越过摧毁界石这个步骤,直接毁掉这座鬼墟。
祝饶走到左时寒身边,略略弯下腰,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那些小孩,也会跟鬼墟一起消失。”
祝饶和左时寒一样看出了这些魂魄已然与鬼墟密不可分。
了解过公交车坠河的往事后,再看见这些小孩的魂魄,当年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
已然知晓车上师生早就转世投胎,要不要将这些拥有一定意识的残魂看作独立的人,为他们的消散感到悲伤,是一个复杂的问题。祝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看待这些残魂,但有一件事情是清楚的,左悬不会和他的同学师长一样,有转世的机会。
发现祝饶目光看着左悬后,左时寒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低声说道:“我已经告诉他了。”
祝饶有些惊讶于知道自己即将魂飞魄散的左悬此刻神情的平静,但左时寒既然已经处理好,他也没有多作纠结,转而说道:“还有一件事。”
左时寒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那只藏在阴影里,腐烂了一半,露出森森白骨的鬼魂。
左时寒在尝试进入鬼墟的过程中,便知道了公交司机趁着鬼墟开启,重回故地的事。
现在看来,他应该刚好和祝饶撞到一起,又被祝饶带到庙中。
而且大概率,已经见到了那些故去的人。
“他融合了自己留在鬼墟的残魂,自然而然想起了经历的一切。”祝饶说道,“现在问题在于,那部分残魂与鬼墟密不可分,他如果带着这部分残魂,鬼墟消散的时候,他也会一起消失。”
对过去真相的执念,是司机留存至今的原因。
他是想要剥离这部分残魂去转世投胎,还是保留这部分魂魄,与其他残魂一起消散。
“交给他自己选择吧。”左时寒说道。
交涉的事情交给了祝饶。
司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失去残魂等于失去这一部分记忆,不过过往的真相仍可由他人告知,但……
“转世后的我,并不是现在的我。”随着残魂回归,不再如先前那般浑浑噩噩的司机低声说道,“止步于这一世也没什么不好,就让我完整地走完最后一程吧。”
司机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血肉覆上骨骼,他以死前最后一段时间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走回那些,时间被永远定格在死亡之时的人中间。
“好可怕,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在先前的游戏里被鬼怪所“杀”,又被左时寒等人“复活”的小孩哭哭啼啼地和同学抱在一起。
“得救啦!”有小孩欢呼,“明天还需要上学吗?”
老师苦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小孩想上学,她明天也不想上班了。
“班长,谢谢你。”有小孩靠近左悬,拉住他的手,“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
左悬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原来的庙宇是一座进去了就出不来的迷宫,但不久之前,不仅屋顶被左时寒破开一个大洞,祝饶过来的时候也强行清除了一条通道。
师生们迫不及待地跑到这座可怕的寺庙,发现有一辆熟悉的公交车就停在门外。
其他时候没发挥过作用,这会儿被推出来引到众人的唐文微努力扯出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路我们已经开好了,大家坐上车,没一会儿就能出去啦!”
师生们兴高采烈地上车,人群之中,唯有知晓一切的司机和左悬兴致不如其他人那般高昂。
但他们脸上,同样带着笑容。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大家怀着期许坐上回家的车。
河面上的世界,已经是五六十年后的世界。
左悬在座位上坐好,感受汽车启动时的颤动,怀着与其他人一样的欣喜,奔赴那个不会到来的明天。
仿佛夜幕中一颗星星的消散,须臾,梁光河下的鬼墟永远熄灭了。
第94章 落后一步
终于回到地面的唐文微,险些抱住自己的上司痛哭流涕。
只不过在对上祝饶警告的冷眼后,他立刻打了一个哆嗦,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对了!”唐文微还记得祝饶交代他的事,“祝哥你叫我查的东西,我都用手机拍下来了!”
他擦了擦一脑门汗,伸手去兜里摸手机,结果掏遍身上的衣兜都没掏到。灵也想起自己被人暗算前拿唐文微手机给祝饶打了电话,钻进唐文微车门就没关上过的车里,成功在地上找到了唐文微的手机。
还以为自己手机不翼而飞的唐文微松了口气,连忙打开相册把屏幕摆到祝饶面前,祝饶把屏幕往下压了压,好让左时寒也方便看到。
“我查左悬没查到多少东西,但是在查许安琴这个名字的时候发现她上过报纸,是在一个有关族谱文化的专栏里。那段时间县里在搞相关的文化传承活动,许安琴的名字被捎带着提了一下。我看到里面写相关人员登记了一本绍县城市农村年代比较久远保存比较完好的族谱名录,就去把那本名录的扫描本搜了出来,没想到里头刚好有左家祠堂的地址!”唐文微也不知道左时寒他们看到了哪里,拿着手机絮絮叨叨讲述自己发现左家族谱的经过,“我也不知道你们具体想查什么,就把族谱全部拍下了下来——你别说,他们家这近亲通婚情况真的很严重,几百年都是那一脉人!”
唐文微拍下的族谱往前可以追溯到明朝中后期,然而却只有寥寥不到百页,只因基本是些血缘关系没出五服的人在那通婚。唐文微一边拍照一边啧啧称奇,现代人都知道近亲结婚容易生出畸形儿,也不知道左家人是怎么延续至今的。
“里头有一些名字画了红圈,祝哥你叫我查的左悬也在画了红圈的人里头。”唐文微嘀咕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规律,有的人画有的人不画,翻到最前头,几乎每一个人都画了圈。”
唐文微看不明白,祝饶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想。他看向左时寒,左时寒神情沉静,一张张照片翻阅这部族谱时脸上并没有外露的情绪,但祝饶猜以左时寒对左家的了解,他应该完全想明白了。
果不其然,来回翻了两遍后,左时寒说道:“红圈圈出来的,是提供残魂的人,和被嫁接残魂的人。”
红圈格外密集的那几页里出现的名字,都是左家“先祖”,先祖一词是对现在的左家人而言,对左时寒来说,其中有不少是他亲眼见过,甚至亲手杀死的人。
当红圈变得稀疏,被红圈圈住的人代表的就成了容器。
左时寒开口后,在场两鬼一人全明白了,只有唐文微依旧云里雾里。他挠了挠脑袋,觉得这事他还是不要掺和的好,无知是福,只是有件事情他实在担心:“虽然这本族谱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但是,那人不会还来杀我吧?”
左时寒摇了摇头:“不会。”
他说得简短,祝饶为他补充:“那人不想我们看到这些东西才会对你动手,如今我们已经看见了,他自然也没了对你下手的理由。”
唐文微顿时松了口气,期待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祝饶看向左时寒。
左时寒说道:“我要去一趟左家的祠堂。”
祝饶又默默看向唐文微。
唐文微哭丧着脸:“不会要我带路吧?”
他捂着胸口,一副马上就要晕厥过去的夸张表情。祝饶知道这人身体素质不行,被关鬼墟里折腾了这么久怕是累得倒地就能睡,倒也没有为难他:“地址发我就好,你可以回去了,辛苦。”
唐文微连忙把拍下的照片连同左家祠堂地址打包发给祝饶,最后的精力全用来开车回家了。
祝饶自觉地往驾驶座走去,只是刚打开车门就被左时寒拉住了衣角,左时寒的情绪总是不强烈,但是祝饶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出了担心:“你……你还好吗?”
祝饶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再砍一个鬼墟的鬼也不会有问题。”
左时寒认真道:“如果困了的话,我来开车也可以。”
已经爬上后座的灵也看到左时寒关心祝饶还是会有点不爽,撇了撇嘴说道:“我也可以!”
鬼仙未必学过开车,但装个样子实际上用法力开完全没问题。
祝饶失笑:“真没事,你们两个哪个看上去到拿驾照的年龄了?可别半道就被交警逮着了。”
左时寒被祝饶送上了副驾驶,但他显然还有点担心,一路上大多时间都在看着祝饶。
被左时寒注视着,祝饶别说困了,他现在兴奋得要死。
灵也看不惯他那么顺心,时不时就要探出脑袋凑到他们中间说话,大部分话是对左时寒说的:“哥,这本族谱你打算拿来怎么办?”
弄明白左家后人身上的残魂属于哪些人后,对付他们的手段便能明确不少,灵也脑子里一时间冒出好几个模模糊糊的计划来。
“先去祠堂。”左时寒只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尸骨。”
同为左家人,他对现在的左氏后人不了解,却握有残魂的生辰八字,只用来追踪也能派上大用场。只是仅掌握生辰八字,施术效果难免大打折扣,左时寒当年并未对左家人的尸身下手,若是有人侥幸逃离,以他们对传承的重视,必然会想办法将那些尸身收集起来。
祝饶与灵也都听懂了左时寒的意思,祝饶加快车速,不过半个小时就开到了左家祠堂所在的村落。
那是座颇为偏僻的小村庄,挨着一条公路,村里的小道不宜通车。祝饶找了块空地将车停下后,二鬼一人下车步行进村。
他们赶往梁光河时是深夜,抵达这座名叫承义的小村子时天已然蒙蒙亮。这会儿不是农忙时节,村民起得也晚,一路走去不见其他行人。村庄也格外安静,听到最多的便是自己鞋底踩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发出的声音。
只有四十来户人的村庄,从南走到北也就花个十几分钟。左时寒等人一直走到村子最深处,才终于看见一个背着锄头打算进山的大爷。
祝饶上前叫住了人,听闻他们的来意,大爷脸上露出迟疑神色,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三人。
一个成年男人,一个少年,一个小孩,这搭配看上去着实奇怪。大概是看他们面相不像坏人,大爷最后还是说道:“你说左家的祠堂啊,它不建在村里,建在后山。我刚好要去后山挖点春笋,能路过那里,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着我走。”
几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连成一串跟在大爷身后。山路崎岖难行,窄得只容一人通过,左时寒抓着祝饶伸到后面的手走在他身后,听祝饶与大爷闲聊。
说是闲聊,其实是乘机套话。
祝饶问道:“怎么把祠堂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后人去祭拜不是很不方便?”
大爷说道:“姓左的那家人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住的地方也偏僻得很。我听我娘说一两百年前他们就迁到这了,住了这么多年还像外人一样。”
祝饶道:“他们原来不是这里人啊?”
大爷点点头:“是啊,原来就不是这里人,带着祠堂一起迁到了这里。二三十年前那家最后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搬走了,不过祠堂没有一并迁走,就这么在山里立着,也没见那家里的小孩长大后回来看过几回。”
祝饶睁着眼睛说瞎话:“实不相瞒,我们是看到旧报纸里的一篇报告后很感兴趣才找到这里来的。您说的那女人是不是叫许安琴?我在报纸里看到了她的名字。”
“许安琴?好像是这个名字。”大爷挠了挠头,听到祝饶这一番话后,他对他们的怀疑倒是又打消了一些,“那次采访我还有点印象。那左家可真奇怪,明明家里没几个口人,却能搭出座祠堂来。我偷偷透过门缝看过几眼,一堆牌位和骨灰坛子摆开,整得像模像样的。不过那里面给人感觉阴气森森的,我看过几次后就不敢看了。”
祝饶捕捉到了重点:“骨灰坛子?”
“是啊。”大爷点了点头,“早几十年我们村里还有不少土葬的,左家倒是一直火化。也不在外面专门找块地建个碑把骨灰埋了,全就摆在祠堂里头……我上回见到许安琴那娃,还是他回来送他娘的骨灰!”
祝饶回头看向左时寒。
左时寒轻轻摇了摇头。
左家并没有火葬的传统,甚至是抵制火葬的。
他们这般做的原因也不难想,一是为了方便携带与躲藏,二是为了使残魂对左时寒的怨气更加强烈,足见他们对左时寒有多么恨之入骨。
“到了,这是这儿。”大爷在某个岔路口停下脚步,给他们指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沿着这条道走到尽头就能看到左家祠堂,我还得去挖笋,就不送你们了。”
三人道了谢,没有急着往左家祠堂走去,反而在大爷走远后观察起这条小径来。
杂草遍生,足见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这条道路,清理这条道路。
但此时此刻借着熹微晨光,却能看见杂草上明显的脚印与轮子轧过的痕迹。
“脚印很新,是三个人的脚印,其中有一个是唐文微的。里头还有一个小些的鞋印,要么是女人的,要么就是小孩的。”祝饶分析道,“进去的浅,出来的深,有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带着重物。”
“小一点的那个,应该是偶师的鬼偶。”左时寒说道,虽然气息格外微弱,但也被他捕捉到了。
灵也蹲在路边,表情忧心忡忡:“那些骨灰恐怕都被转移走了。”
几人都明白骨灰坛子大概率已经不在祠堂了。
左唯安显然足够谨慎,在意识到左家祠堂的位置暴露后,他先是对唐文微下手拖住左时寒和祝饶,又赶回祠堂紧急转移了左家人的骨灰。
虽然心里清楚这会儿过去只能扑个空,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几人还是决定去祠堂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遗漏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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