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只好先上去,把人拉上来,自己再走。
番薯干站在下面,小心翼翼地拎着那棵绿色毛茸茸,仰起脸看陈聿。
陈聿站在墙上,“那我走了。”
番薯干不点头了。
“陈聿!”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声。
番薯干看到陈聿跳了下去,人就不见了,他看不到,眼前只有这一座高墙和灰暗的天空,他只能听。
“陈聿,你爹说你逃课,怎么回事?!”
“……”
“不解释一下吗?”
“……”
“还有你怎么又乱跑,你出来干什么?像个混混一样到处游荡,这件衣服弄得那么脏。”
“……”
之后静默了几秒。
啪。
“你妈和你说话!你不出声吗?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陈聿刚涂了碘伏的嘴角又裂得更严重了,他还是不说话。
“啊,啊啊……”
两人注意到墙里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唰唰唰的,很刺耳,听着让人难受,像指甲不停地、着急地刮着,还有几声不成形的呓语。
郑茵皱眉看过去,“什么东西,老鼠吗。”
她不在意,拖住陈聿的手臂,“走,现在给我回家,我看下你的功课。”
突然,陈聿余光看到墙上有人影闪过,下一秒,番薯干就出现在了眼前,疯狗似的咬住郑茵的手臂。
郑茵吓了一跳,下意识松手,尖叫起来。
番薯干嘴巴里发出野兽威胁的低吼,挡在陈聿面前,他说:“啊啊,伊……你不,不打!”
陈聿睁大了眼睛。
明明番薯干从来都爬不上这座高墙,也从来没说过话的。
一阵风吹来,熊童子都没有什么口水味了。
陈聿蹲下来,垂着眼,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却不料那片小熊掌瞬间从枝干脱落,掉到地上。
他一愣,看着那片软趴趴的叶子,不明所以。
他从来没养过花草树木,怎么回事?他太大力了?他捡起那片小熊掌,手感和在汪绝家摸到的完全不一样,干瘪的,没有弹性的。
陈聿皱起眉来,他放轻了力度去碰第二片,哪知这片也掉了。
他彻底愣住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他去摸第三片、第四片……有些甚至不用碰,就掉了。
不用十秒,所有小熊掌都没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不是他太大力,是这棵熊童子早就死了。
根部都腐烂了。
蓦地,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像汪绝一样。
第45章 好冷,好多水
“那万一我养死了。”
“你跟着我说的做,不会死,这样还死了,那就是它自杀。”
自杀。
陈聿忽然很想抽烟,他动了动手指,但没去拿。
他看到一些小枝干上冒出了一点点芽,但那个芽都是黑的。
他费解。
怎么就,养死了呢?
可能是第一次养植物就死的事实影响到了他,他的大脑总是自作主张地联想起这棵植物的主人。
从破烂居民楼离开之前,汪绝的状态是真的很差,像七魄少了一魄,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就跟一开始见到番薯干那样,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一点跟这个世界的联系,走了就走了。
明明当时的他,好不容易才让番薯干好起来。
陈聿看着熊童子,有些放空,不知过了多久,他烦躁地把掉到地上的小熊掌一片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还是没冷静下来,明天得再去一趟棒球场了。
他站起来,联系保镖,“派一个人,跟着汪绝。”
这样做很合理,没有谁会想间接背上一条人命。
一个电话挂了,他反手打了第二个,给特助,“明天周一,你把汪绝的东西全部清空了放到前台,然后联系他,让他还我五千万,在欠条上签名按指纹。”
林琰正敷着面膜美美泡浴缸呢,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她猛地直起身来,面膜都掉水里了,她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五千万?为什么清空,你炒他鱿鱼了?”
陈聿不想解释,关于五千万,也不能解释,只道:“按我说的做,挂了。”
他当然不是单纯要回这笔钱,他想让汪绝的脑子里扎根下“要还陈聿五千万”这个念头,要有个东西抓着他,而不是虚无缥缈,空白一片。
吩咐完一切,心里那股踩不到地的不稳感才稍稍消失了些。
陈聿拎起花盆,花盆是做的一只小猫,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看着底色是白的,但脸又是黑的,像贪玩把脸怼进泥里,跟个受气包似的。
看了半晌,他把花盆连带着熊童子死掉的根一同扔进了垃圾桶。
陈聿恢复了忙碌的生活,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
保镖监视了汪绝三天,每天晚上都发来后者安全的信号。
陈聿心想自己果然是想多了,让保镖不用再跟了。
生活秘书和工作秘书全部招了新人,早上生活秘书来接他,紧接着随同工作秘书开会,临下班前听工作秘书讲明天的行程,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微信的聊天界面,很快只余下汪致一只汪。
再次听到汪绝的消息,是一个星期后。
从汪致的嘴里:“你知道吗?那个私生子来希罗了。”
陈聿微微一怔,都觉得有些陌生了,感觉过去了很久,他“嗯”了一声。
“而且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汪林很喜欢他,直接让他进了总部,跟我平起平坐,明明在这之前我还去底层干了一年多,被下放到各个基层岗位了解业务流程!”
陈聿想起汪绝那句“如果你辞退我,我就去跟汪致争家产”。
汪致不爽道:“你说汪林不会跟陈玉林一样,昏了脑子吧?”
汪致不可能去讨好汪林,但汪绝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陈聿断定汪绝能忍下恶心,也知道汪绝那张嘴和那张脸装起来能甜到什么地步,连他有次都差点把持不住,更不用说汪林了。
到了汪林这种高度,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利益的目的接近他,年轻的时候玩得花觉得爽,到了晚年又开始想要真心实意的感情,他回头一望,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原本可以幸福美满的家庭,爱人离开,两个亲生子女把他当仇人。
然而就在这时,寂寞了大半辈子的他突然得了个“孝顺”的乖儿子,很难不动摇。
反正他也不在乎那两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反正都是他的种。
看来汪绝那句话是认真的。
陈聿定下心,问:“汪池什么意思?”
“我当然想让她来,最好她当董事长,我吃软饭。”
陈聿:“?”
汪致咬牙切齿道:“然后她说‘不是吧哥你打不赢啊?这么废柴啊,唉这样吧,你输了我再上好吧’。”
陈聿沉默,确实是真妹妹能说出来的话。
汪致又说:“不过汪林可能真的脑子出了问题,我听到消息,脑血栓。”
陈聿瞬间皱起眉来,脑血栓的死亡率相对较高,“什么程度?”
“不知道,”汪致说,“我在忙一个新项目呢,挺久没见到他了。”
等等,陈聿眉头一跳,汪绝短短一个星期就能扎根希罗总部,说明得到了汪林的应允。如果汪林脑血栓很严重,随时可能死亡,那么这段时间,就是立遗嘱的时间。
陈聿:“你现在在干什么。”
汪致:“?吃饭,怎么了,我今天吃金枪鱼大腹、三文鱼……”
“别他妈吃了,”陈聿难得爆粗口,“立刻去舔一下你亲爹。”
汪致去了,但汪林看起来挺正常的,没有犯恶心,没有变得无力,也没有吐字不清、讲话不灵等前兆症状。
陈聿眉头就没下去过,嘱咐汪致要盯紧。汪林的股份占比相对较大,没法用他夺明寰时的方法。
彻底进入夏天了,中央空调开到23度,都快傍晚六点了,那个天还跟中午一样明亮。
陈聿坐在办公椅上回复邮件,余光有人进来,东走走西走走,他开口:“汪绝,不要总是在我快下班的时候装作搞卫生打扰我。”
新世老总的秘书直接跳过林琰,给他发了后天晚上的饭局邀请。
这属于越级了,没规矩。
陈聿只当看不见,他字打得很快,又回复两封之后,才后知后觉角落边的人影顿住了。
他抬眼看过去,是新来的生活秘书,“怎么了?”
生活秘书的脑子转过来了,应该就跟一些总裁统一喊秘书助理叫“lily”一样吧?无论董事长叫他什么,他都应该立刻退下才是,他连连说抱歉,出去了。
陈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没多想,继续投身于工作中。
下班后,工作秘书送他回家,这个工作秘书相对来说做事没那么规整干净,比如,他瞥了一眼后座右侧车窗,三个指痕,食指中指无名指,隐隐约约印在上面,估计是给他打开车门的时候按上去的。
确实。
到达家楼下,秘书过来给他开门,三根手指很准确地按了上去。
陈聿忍不住:“把车窗擦一擦。”
生活秘书诚惶诚恐:“好的,不好意思陈总,下次我会注意的!”
一切照常,没有什么不同,普通的一个晚上,直到被一阵铃声打破。
彼时陈聿正在靠在床上刷手机,名为汪绝的来电切掉了他的电影解说,距离上次汪致提起又过了一个星期,这种陌生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看了几秒,挂断了。
但很快,第二个电话就打过来,这不太正常。
这就是他不拉黑汪绝号码和微信的原因,对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除了他,有急事的时候,他不知道汪绝还能打给谁。
或许也是他多想,毕竟还能打110。
陈聿接了起来,放在耳边。
但接通后没人说话,只能听见很急促的呼吸声和一点牙齿打颤的声音。
陈聿等了一会,“没事挂了。”
下一秒,汪绝连续不断地打了两个小小的喷嚏。
虽然夏天,但晚上有风吹过还是有点凉的,他吸了下鼻子,发出两声不成形的音节,听声调,应该是在喊陈聿两个字。
陈聿有些不耐烦了,正当他想挂掉的那一刻——
“啊好、多水……”
陈聿猛地捏紧了手机。
汪绝像是突然不会说话了,像回到了番薯干的时候,“呃好冷……为、为什么,湿掉了。”
陈聿直切重点:“你在哪。”
那边听着风很大,呼啸刮过听筒,应该在外面,仔细听,好像还能听见一点水浪的声音,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陈聿心理作用。
汪绝声音很低,断断续续的,说话模糊不清,只来回重复三个信息。
陈聿。好冷。好多水。
“汪绝,你在哪里。“”陈聿声音很严肃,他立刻切出去屏幕联系保镖,定位汪绝的位置。只要肯花钱,一个手机号就能知道你在哪。
汪绝好一会才说:“……不,唔知道。”
感觉水浪声越来越明显了,陈聿腾地站起来,死死皱着眉,厉声道:“你在水里吗?给我出来!往岸上走。”
汪绝却说:“陈聿,哥哥……好想你。”
陈聿怔住了,是那种一瞬间被钉在墙上的感觉,两三秒后,他勉强回过神,“汪绝,周围有什么,全是树和草还是很多五颜六色的楼。”
如果是前者,那大概率是某条河。如果是后者,整个G城就只有一条江,但很长,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汪绝不说话了。
陈聿暗骂一声,好在下一秒,定位就救急般地发了过来。
他点开。
确实是在江边。
而且,就在他家附近,显示他们之间直线距离仅仅三百米。
第46章 监控
人命关天的事,陈聿不敢怠慢,他一边快速换上衣服一边召集保镖。
他的保镖不用24小时监管保护,但要24小时待命,在他出行或者需要时提供保护服务,其他时间则在附近的监控点或者通过通讯设备保持联系,以便随时响应紧急情况。
他下了楼,出了小区,过了那一条单行道马路,他腿长,步子越走越快。
直线距离三百米,实际走起来就变成了五百米。
电话没有挂断,一路上,他都特别注意那边的声音,不知是不是他快要到江边的原因,总觉得水浪声更大了。
江边有一条绿道,绿道旁是一条绿化带,种着树和花草,绿化带旁是一条人行道。
陈聿想都没想,做了一件非常没道德的事,直接踩了草,跨过绿化带。
到了绿道,他扒住栏杆,去看底下的江水,他搜索着,探寻着,视线极速乱晃,眼花缭乱,一片虚影。
可夜晚江水犹如洪水猛兽,极致厚重的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路灯微弱的黄光照亮了下边一点花坛。
陈聿抓紧了手机,又问了一遍:“你在哪。”
汪绝却仿佛意识逐渐远去了,除了时不时哼几声,不说话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陈聿低头看定位,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踩着那颗蓝色圆点,显示就在这。
他保镖喊了,救援队也喊了,都在路上,估计一会就到。
现在才晚上九点多,陆陆续续还有人在散步,如果有人跳河了应该会引起轰动才是。
他前后扫了一圈,也没看到有聚集的人群,正当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堤坝,打算靠近点,他转过头———
36/58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