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的右手上满是石介的血,她注视着石介,声音淡漠:“我听到了,与太后勾结谋害我大哥的是曹骊…”
“你方才的话也不是真心话,你骗我。”
石介的脸上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他笑着喷出一口血,“我和喻勉…你终是选了他。”
“是你骗我!”白夫人恨恨道:“我从未利用过你,而你却一直在利用我的感情,你说在意我,便是这样在意?你骗我跟你一起投靠我的杀兄仇人?石介,从始至终,你有过一句真话吗?是不是当初从救我开始,你就是在利用我!”
石介仰脸靠在墙壁上,他嗤笑一声,费劲地用铁锤撑着身体,他悠然道:“月儿,你真要杀我?当初喻氏围捕你,是我带你突出重围,这么多年来,你的武功和地位,哪一样不是我亲手给你的?哪怕你背叛我自立门户,我也未曾埋怨过你…”
喻季灵解决完手边的两三个人,听到石介游刃有余的自白,他忍无可忍道:“你闭嘴吧!当初若非喻勉挟持了大长老,并且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喻家的人,你们以为你们跑的掉?”
白夫人猛地回头,她看向喻季灵:“你说什么?”
“我说!喻勉从未不管你,他没有对不起你们白家任何人!”喻季灵低吼道:“依你当时的性子,势必会杀回上京,可你孑然一身,去也是送死,他只能用那种方式逼你离开中原!”
空气仿佛被凝固住,多年来,郁结于胸口的滞气骤然崩碎,除了如释重负,更多的是愕然,白夫人久久不能回神。
喻季灵看准机会,拔剑刺向石介,白夫人却挥手格挡,喻季灵怒道:“你还维护…”
话音未落,强大力道撞击肉/体的声音沉闷响起。
白夫人侧对着石介,击向石介的右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她肃然站立着,右手颤抖起来。
喻勉回眸,正好看到白夫人击杀石介这一幕,他眉心微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方才场面太过混乱,他并未留意这边的情况,来不及多想,喻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他得突围出去。
石介口中的鲜血喷涌不断,他从未想过白夫人会真的对他下杀手,“你…你…”
白夫人笑出了一滴泪,“仇恨和恩情皆是虚的,只有把九冥掌控在手里,我才能安心,你会理解我的,对吧?”她缓慢又用力擦去那滴泪。
石介没来得及回答白夫人便没了生息。
白夫人彻底倒向喻勉后,场面形势立刻发生逆转,左淑宁已然放弃反抗,她孤苦伶仃地坐在地上,喻季灵正要绑她,白夫人却抬手制止了他,“她跑不了的。”
喻季灵无所谓地抻了抻绳子,哼了一声,转身收拾残局。
白夫人环顾四周,皱眉问:“喻勉呢?”
“走了。”凌乔说。
“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我家公子了。”凌乔回答。
白夫人沉默一瞬,她深思许久,神色渐渐释然,她又问凌乔:“其他暗卫呢?今日这种情况为何不见他们?”
凌乔理所应当地说:“主子让他们留下保护公子。”
白夫人:“……”
如此,便也好。
第43章 偿命
急促的脚步踏进水坑, 水花四溅开来,映射出一个个迅疾埋伏的人影,无数杀手躲藏在茶楼暗处, 他们握刀的手背上皆有一个“冥”字的刺青, 不消说,这是石介留给曹骊的人。
茶楼上, 曹骊举止随意地端起茶杯, 问:“憬琛打算何时离开?”
左明非眸色温润,不疾不徐道:“自然是等尘埃落定。”
曹骊笑了声, 他看向窗外, 望着渐息的雨势,“雨后总是尘埃落定的, 待雨停下,会有新的灰尘出现, 你说等尘埃落定,倒像是句空话。”他百无聊赖地说。
“之后, 我会带我二姐离开。”左明非并未理会曹骊话中的机锋,像是岔开话题般地提了一句。
曹骊回头,意义不明道:“你这句更像个空话,淑宁不会跟你走的。”
“有时候,带走一个人, 并不需要她的同意。”
曹骊若有若无地勾起唇角:“就像喻勉能带走你?”
“曹大人这便意会错了,我是心甘情愿跟着喻兄的。”左明非笑意淡淡。
“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个情种。”曹骊说:“只怕你痴心错付,男子欢好本就有悖礼法, 更遑论喻勉实非良人。”
左明非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痴心,他和喻勉逢场作戏, 且半真半假,说到底不过是各求所需。
“听闻喻勉原是要继任琅琊书院的山长,为此,他家长辈还为他说了门极好的亲事,若非当年的乌衣案,想必喻勉已是妻儿满堂。”曹骊说:“而且那名女子至今尚未婚配,看来世间的痴情种,远不止一两个,憬琛啊憬琛,只怕你到头来是为他人作了嫁衣,早知如此,当初你又何必请人替他医治好手脚?”
左明非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来是他不觉得自己和喻勉的逢场作戏能让曹骊对他俩的关系有如此深的误会,二来是喻勉被医治好手脚,同他有什么关系?
“问心无愧罢了。”左明非不动声色地说。
曹骊扑哧笑出了声,他怜悯地看着左明非,慨叹道:“只怕于你而言,一切皆为大梦一场,憬琛,你可记得喻勉?又还记得多少?”
左明非眸光微闪,“镜花是你吩咐石介给我下的。”倒是在左明非的意料之中。
曹骊微叹:“你都查到我头上了,还指望我对你手下留情?憬琛,我知道,在你们当初那群人中,除了思之,无一人看得起我,你们会想,我出身卑微,秉性孤僻,缘何能得了崇彧侯世子的青睐?”
“纵使你对我以礼相待,可我知道,你和白鸣岐的那群朋友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在你得知,你二姐心悦我之后,你总是有意无意地阻止你二姐与我见面,其实也无可厚非,白鸣岐是你的良师益友,在你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妄图攀龙附凤之人。”
“事到如今,你仍然不肯放过我。”曹骊语气里颇有些无可奈何的苦恼:“事实上,以真心待我的,从始至终,便只有思之。”
对于曹骊这番剖白,左明非并未反驳,他静静地望着曹骊:“可你害了他。”
“憬琛何出此言?”
左明非的眸色暗了暗,他明明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但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当初入狱时,我们三人牢房相邻,在得知白檀逃过一劫时,白兄将这个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分享给了我们。”
“后来你被人带走,白兄以为你难逃一劫,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了,当时他自责了很久。”
“那之后不久,太后便用白檀来威胁白兄,最终致使白兄自尽身亡。”
“侥幸捡回一条命后,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把白檀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太后,直到再次看到你。”
“你活得好好的,还有二姐陪在身边。”
左明非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起来:“我虽然对你有所怀疑,可是你太干净了,我找不出你的一点过错,甚至有人抹去了你曾经下狱的经历。”
曹骊闷声笑了出来:“这便是你后来入刑部的目的?”
“之一。”
“可是白鸣岐死了!”曹骊蓦地低吼出声,他目眦欲裂,眼白中血丝密布,“白鸣岐已经死了十一年了!你以为我不难过吗?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自从我入仕后,从前的朋友因为落榜疏远我,翰林院的同僚排挤我,只有思之…只有他以真心待我。”
曹骊双手抱头,压抑许久的情绪在他心底迸发:“可我又能如何?当时…当时裴永告诉我,即便我不签清明状,也会有其他人来签。”
“何况若是我死了,淑宁该如何?她为我放弃了太多,我如何忍心让她再遭受波折?”
“白家没救了…憬琛。”曹骊抽了口冷气:“那时候,没人救得了白家…当时我就想,既然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如若有人要借势飞天,那为何不能是我?”
“时势不仅能成就英雄,它还能造出恶人…”曹骊捂着半边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既然历史创造了好人,那势必要指定一些恶人,我所为,不过是顺应时势罢了,你以为我没有弥补吗?我也在弥补了,为此,我和淑宁甚至没有孩子,我顶着太后的威压尽力保全赈灾所用的银子,为安置流民我家徒四壁…我还要如何做?”
“明明我和淑宁两情相悦,也明明…我只是在顺应时势…”
左明非注视着曹骊,他像是体会不到曹骊的痛苦一般,只宣判一个结果,“你承认了。”
“是啊,我承认了。”曹骊用力闭了下眼睛:“总不能叫淑宁替我揽下罪过,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他看了眼手心的帕子,自言自语道:“方才我进城时,淑宁送来消息,她说若是午时之前她成功杀了喻勉,便会放烟花示意,眼下午时已过,还未传出任何动静,看来她失败了。”
“你若心里有她,何不在回城后就去阻止她?”左明非眉心微动:“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找死。”
曹骊:“有你在,喻勉不会动你二姐分毫,换句话说,即便喻勉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也会顾忌到淑宁是思之唯一喜欢的女人,所以,淑宁不会有事。”
“这都是你布局的?”左明非的目光愈发深沉。
“不。”曹骊惋惜道:“是淑宁和石介自作主张,他们不过是为了护住我,因为有些事,只有我能做。”
左明非:“可他们不知道,你早就猜出来了。”
“我在赌。”曹骊说:“多年前,我赌对过一次,事到如今,即便败了,我也毫无怨言。”
左明非一字一顿道:“你根本就不在意任何人,即便是我二姐。”
“呵,谁知道呢?”曹骊缓缓起身,他不以为意地看着左明非:“但是眼下,我需要左大人帮我一个忙。”
左明非正要开口,渐觉手脚绵软,头脑也逐渐昏沉起来。
看着桌上燃烧的烛火,曹骊面无表情道:“只是迷药,左大人不必担心,我并无伤你的意思,毕竟你是淑宁的弟弟,我只想用你换回我的妻子…”
顿了下,他淡淡道:“事实上,用不着我伤你,你也将不久于人世。”
左明非心中疑惑?莫非是茶水里面有迷药?应该不会,毕竟曹骊也喝了。
“关于你身中之毒,在下有一言劝告。”曹骊行至楼梯处,背对着左明非停下脚步。
“情深不寿。”
曹骊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来人。”他正要示意九冥的人抓捕左明非,却发现茶楼周遭无一人回应。
曹骊奇怪地走到窗边,加重语气:“来人!”
“不会有人来了。”左明非扶着楼梯栏杆,缓慢地下着楼,在他身后,一个暗卫无声地跟随着。
曹骊蹙眉回身:“你…”
左明非一步一步地走近曹骊,许是中了迷药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虚弱,“你的人不会来了。”他轻声宣布。
话音刚落,茶楼上方纷纷落下数十道黑衣身影,与此同时,十几个尸体被人从空中抛下,死者手背上都有一个“冥”字,死因皆是见血封喉。
曹骊扶着桌角后退,他惊愕地看着左明非以及左明非身边的人,又猛地回身看向门口,可门口早已被人围住,曹骊心中气血翻涌,左明非这一招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曹骊愤然回身,他怒视着左明非,正要说些什么时,一支短箭直直地穿透他的胸口,他蓦然瞪大眼睛,“你…”他想说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鲜血顺着伤口汩汩而下,他扶着桌角挣扎。
左明非举着一把弩机,他面色平静地看着曹骊,似乎在完成一件早就该完成的事,“白兄的死,虽然不是你直接造成的,但也是你促成的。”
他的眼睛有着天生的柔和,这让他的无情看起来有些温柔的残忍,“孰是孰非,你亲自去和他解释吧。”
说完,左明非手上失力,弩机脱手掉落,他支撑不住般摔坐在椅子上,强撑到现在,浑身气力在他射杀曹骊之后骤然散去。
眼前逐渐被黑暗笼罩,左明非死死地掐着手心,直到听到曹骊挣扎落地的声音,他才松了口气般地伏在桌面上,“人如何了?”他低声问。
暗卫回禀:“回公子的话,他死了。”
左明非呼出一口气,他缓慢地闭上眼睛,“……”
“左大人聪明如斯,竟是看不出这蜡烛的邪乎?”熟悉的声音在左明非头顶响起。
左明非费劲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
喻勉挥手而过,桌面上燃烧的蜡烛迎风而灭,喻勉训斥出声:“废物,竟是无一人察觉到这蜡烛不对劲?”
李扬汗颜道:“主子…主要是弟兄们都没事儿,只有公子他…”
“我平日就乏力得很,一时中招也无所察觉,不赖他们。”左明非伸手拉住喻勉的手,温声解释。
喻勉看向不远处曹骊的尸体,“你干的?”他听不出情绪地问。
“本该如此。”左明非眼前昏沉,他看着喻勉还是重影,于是他对那两个影子弯起唇角,悦耳的声音缓慢道:“不是吗?”
“你故意误导我,这事要怎么算?”喻勉俯身,凑近左明非问。
左明非顺势靠进喻勉怀里,笑意温润:“你偏要认为是我二姐,我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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