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是?”喻勉揽住左明非的腰背。
左明非轻声笑了下,他放松地闭上眼睛:“我的不是,行之别跟我计较,我乏得厉害。”
随后,喻季灵和凌乔一行人紧跟而来,白夫人带着左淑宁,看到地上躺着的曹骊时,死气沉沉的左淑宁骤然尖叫起来:“啊啊啊——”她奋力挣脱开白夫人,大步奔向曹骊,她跪在曹骊身旁失声痛哭:“…秉德,是谁杀了你,是谁…是谁杀了你啊…”
左明非扶着喻勉的手臂想站起来,却被喻勉牢牢按在怀里,喻勉一记眼风扫过去,漠然开口:“是我。”
“你!”左淑宁泪眼婆娑地望着喻勉,似是无法指责喻勉的不是,但也无法接受丈夫身亡的事实,她捂着脸大哭起来,“为何是我…为何…”
喻勉想起方才喻季灵给他吃过的药,他从怀里拿出来,给左明非也喂了一颗,对上左明非复杂的目光,他淡淡道:“我本就要亲手杀了曹骊,是你抢了我的事。”
这时候,白夫人的人从门外走进来,禀报:“夫人,我们在城外截获一辆行踪可疑的马车,经过盘查得知,车内的是曹骊大人的母亲,她说她在等她的儿子…”
喻季灵奇怪:“曹老太太不是被曹夫人烧死了吗?”
诸事复杂,喻勉心中明了,却是懒得再管,他拦腰抱起左明非,朝门外走去,喻季灵高声喊:“喂!你不管了啊?”
“朝廷自有论断。”喻勉头也不回地说。
“让朝廷论断,你就完了!”喻季灵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朝廷巴不得治你的死罪!你听没听见?”
喻季灵的声音渐渐被扔到身后,“喻兄。”左明非似是梦呓般地开口,他声音低低道:“方才射杀曹骊时,我似乎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喻勉问。
“我想起来,你教过我射箭。”
第44章 相依
世间繁华三千, 大抵有相通之处,待新鲜过了,上京对在边境野惯了的喻勉来说, 有种要命的无聊, 这种无聊在老夫子慢条斯理的念书声中愈发凸显出来。
喻勉撑着下巴坐着,他懒洋洋地瞥向身旁的白鸣岐, 白鸣岐正在奋笔疾书地写文章, 顺着白鸣岐的右方,喻勉的目光逐渐定格在走廊另一侧的左明非身上。
左明非听着老夫子的解读, 认真地记录着, 一旁的人低声询问着左明非什么,左明非思忖片刻, 轻言轻语地回答。
喻勉观察着左明非这个人,这个比他小了两三岁的少年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持重, 有时候,喻勉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君子风范, 但有时候,喻勉又觉得那些所谓的端方仪态压的这个少年喘不过气来。
但左明非始终是温文尔雅不骄不躁的模样。
似是天边银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国之栋梁。
这样的人, 和喻勉不同,和白鸣岐也不同,他们二人太过浓墨重彩,换句话说, 他俩容易招惹是非。
道不同,不为谋。
喻勉心里也明白, 所以回京这么久,他并未很主动地结交左明非,虽说白鸣岐同左明非是至交好友,但喻勉和他只算个…点头之交,至多都算是站在白鸣岐身旁的人。
像是感应到一般,左明非忽然抬眸看过来,与正在端详他的喻勉四目相对。
喻勉背对着天光,他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风略过他的发间,墨发被吹起几缕落至肩头,与他肩处的鎏金暗纹相得益彰。
原来,有的人不用动,单坐在那里,就是意气风发。
“……”左明非微微晃神。
喻勉的目光不闪不避,仍旧打量着左明非。
察觉到自己看喻勉的时间有些久——其实只是几个眨眼功夫,左明非慌地挪开眼神,后背连带着耳朵尖,渐渐发热起来。
左明非攥紧笔杆,心想,他是在看我?他为何要看我?他看的是我吗?
约莫是看错了,想到这里,左明非故作镇定地抬眸,结果再次撞进喻勉眼中。
“……”左明非拿捏不准了,因为喻勉看起来太从容了,他甚至没有表现出偷看被抓包的慌乱来。
有些失礼了,左明非干巴巴地想。
再或者,喻勉其实是睡着了?左明非是听说过有人睡觉是睁着眼睛的,这么想着,左明非试探性地微微侧首,他抬起手腕,对喻勉轻轻挥了下。
喻勉没忍住笑了一下。
左明非:“……”没睡着?他果然很失礼!
老夫子早就察觉到喻勉的心不在焉,此刻他道:“看来行之对此课所讲内容应是得心应手了,你不妨来念念你的文章?”
喻勉不见丝毫慌乱,他从容站起,甚至还理所应当地抽出了白鸣岐手下的文章,白鸣岐看笑话般地望着他。
喻勉脸不红心不跳地念完了白鸣岐的文章。
老夫子晃悠着过来,听完后,他评价:“言之有物已然难能可贵,更遑论文采斐然,是篇佳作。”他接过喻勉手中的文章,之后一板子敲在白鸣岐背上,悠悠问:“思之觉得呢?”
白鸣岐挺直腰背,装模作样地点头:“佳作。”
“可惜,过刚,”老夫子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白鸣岐的脸上:“则易折。”
白鸣岐思索片刻后,浅浅笑道:“许是兴之所起,意气难收。”
老夫子颇为欣慰地点点头,他顺势走到左明非跟前,拿起左明非的文章,看完之后评价:“憬琛这篇文章就刚柔相济…嗯?篇尾为何有一团墨渍?”
左明非眼神慌乱,“呃…”
老夫子的目光严厉起来:“你也走神了?”
“…学生知错。”左明非俯身行礼。
喻勉微微翘起唇角,老夫子适时转身,正巧看到喻勉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这皇宫大内确实不如山川草场有趣,对么?”老夫子故意问。
喻勉微微俯身,态度恭谨道:“学生也知错。”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
礼射课上,白鸣岐可谓将这句话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本就在不久前的秋猎中大出风头,现下更是风头无两。
纵马驰骋,百里穿杨,世子潇洒肆意得很。
“阿勉!”白鸣岐勒紧缰绳,冲喻勉喊:“你来同我比!”
喻勉的心思压根就没在骑马射箭上,“不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先生布置了每人射足十个箭筒的课业,可惜没几个人听话,几乎都跑去看白家世子骑射了,余下的也都是对骑射没什么兴趣的。
射圃里只有一个射箭的身影,正一板一眼地完成着先生交代的课业。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并不结实,可能是正在长身体的缘故,左明非看起来有些单薄,但胜在挺拔,开弓射箭的姿势也很标准,只是…
有些无趣。
喻勉瞥见左明非旁边已经空了的六个箭筒,心想真是死脑筋。
左明非活动了下略显酸涩的肩膀,他面色平和地重新举起弓箭,放轻呼吸,全神贯注地望着靶子处的红心。
“活物可不会任由你瞄准的。”
慵懒低沉的语调从身侧传来,左明非手一抖,长箭脱离弓弦,直接射到了靶前的土里,“……”左明非侧首,看到了靠在亭柱上的喻勉。
看了眼射歪的箭,喻勉微微挑眉,“抱歉,打扰了。”
“不妨事。”左明非从容一笑:“是我学艺不精。”
“算得上赏心悦目。”喻勉很中肯地说。
左明非看了眼手里的弓箭,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对喻兄来说,想来只是些花架子。”
“不,你很好。”喻勉说。
左明非抬眸望向喻勉,喻勉眼中带着浅淡的温和,他说:“你只是不喜欢射箭。”
左明非稍愣:“很明显?”确实如此。
喻勉矜持地点了下头:“猜的。”顿了下,他端详着左明非的神色,“不喜欢便不做,何必勉强?”
“君子有六艺,所谓文武兼备,知能兼求…”左明非正和声说着,却被喻勉猝不及防地摸了脑袋,他忽地止住话音,睁大眼睛地望着喻勉。
喻勉微微凑近,打量着左明非,似是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还是个小古板。”
“……”
“罢了。”喻勉收手,他拿过左明非手中的长弓,“适才课上打乱你思绪,现下我教你几手,当是赔罪了。”
左明非认真地问:“说起方才,喻兄为何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不妥当之处?”
喻勉云淡风轻地射出四支首尾相连的箭,即为五射之一的参连,“无甚。”他语气淡淡道:“赏心悦目而已。”
不待左明非懵然回味,喻勉便将弓箭递给他,“该你了。”
“哦…”左明非呆呆地接过弓箭。
喻勉神色严肃地看着左明非。
左明非握紧长弓,心里紧张起来,他的胳膊微微颤抖,“……”想来是方才累着了,他心底有些着急,虽说他能自谦地说自己技不如人,但他并不想给喻勉留下逊色的印象。
小臂被人轻轻托握住,左明非忍不住屏起呼吸,“开弓没有回头箭,重要的不是目标在何处,而是你开弓的决心。”
喻勉像是将左明非圈进了怀中,左明非能闻到他衣服上的淡淡熏香,和白鸣岐身上的华贵熏香不同,这种熏香闻起来中正平和,不似上京中风靡的味道。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懂了吗?”喻勉问。
左三不是很懂,这和他自己动手有什么区别?“这…”他懵懵地看着喻勉,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懂些什么。
喻勉眼中闪过星点揶揄的笑意,像是恶作剧成功后的满意。
小公子挺好玩的。
接着,喻勉慢条斯理地拍了下左明非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慢慢领悟吧。”
左明非:“好。”
这么乖?喻勉心里痒痒的,他其实不想怎么样,可左家的小公子过于有趣了,让他忍不住一逗再逗,“你身上的是什么味道?”喻勉凑近左明非脸侧,几丝碎发扫过喻勉的鼻尖。
左明非下意识后退,却被喻勉牢牢地按住了肩膀,“怕我?”
“不怕。”
若有若无的低笑声传至耳畔,左明非强忍着动手的本能,任由喻勉按着肩膀,老老实实地回答:“是香囊,驱赶蚊虫的。”
“哦,香囊。”喻勉慢悠悠的附和。
左明非故作镇定地问了句:“你要吗?”
喻勉似笑非笑地退开,他好整以暇地问:“你可知赠人香囊的寓意?”
左明非回答:“辟邪。”
喻勉:“……”
他微微挑眉,一语带过道:“罢了,边境的风俗,你不知道。”
左明非琢磨着重复:“边境…”
正在此时,白鸣岐骑马赶过来,高声道:“阿勉!边疆传来异动,陛下下令让我爹速速返回边关,你能离开了!”
听到这个消息,喻勉眼睛一亮,他三两步地跑向白鸣岐,伸手便把白鸣岐从马上拽了下来,之后他翻身上马,不顾白鸣岐的指责,勒紧缰绳便要飞奔回府,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于是停下动作,回身看向左明非。
“小古板,有机会的话,带你去领略边关的景致风貌,你要好好长大,后会有期了。”
马背上的喻勉自然是耀眼夺目的,他驰骋消失在左明非眼底。
左明非心底微微怅然,但更多的是为雄鹰能翱翔于天际而感到开心,他期待着后会有期,却未料到以后的物是人非。
天际阴沉,喻勉抱着左明非回到庭院,入门的那瞬间,密密麻麻的雨滴再次砸向地面,雷声轰然响起,左明非像是被惊醒般地睁眼,他恍惚地望着喻勉的下巴,继而看向屋顶:“又回来了?”
喻勉将他放到窗前榻上,却不着急退开,“你可知曹骊身边之人都是九冥的高手?若无李杨他们暗中保护,你现下还不知道在何处。”雨势夹杂着一闪而过的电光,喻勉的神色有些骇人。
左明非一笑而过,“不是说好不翻旧账的吗?”
“谁跟你说好了。”喻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左明非:“左三,你还瞒我多少?”
左明非前倾搂住喻勉,他略显疲惫地将脸埋进喻勉的领口,深深地呼了口气,似是喟叹,似是安心。
喻勉冷漠道:“这招没用。”
“喻兄,你身上的药香很好闻。”左明非微微侧脸,面对着喻勉的下颚和脖颈,他扬起下巴,唇畔不经意地蹭过喻勉的喉结。
喻勉喉结上下滚动,“拜你所赐。”他颇为百无聊赖地回答。
左明非抬手拂过喻勉的脸,温柔中带着些强/制的意味,他压低喻勉的头,主动吻了上去。
一瞬间,喻勉像是嗅到血腥的野兽,他加重与左明非唇齿相依的力道,将人扑倒在榻上,仔细地舐咬起来。
雨声中,不知过了多久,急促交叠的喘息声渐渐消停,潮湿的衣裳在榻上散乱开来,喻勉盯紧左明非的嘴唇,冰冷的目光中隐有火光跃动:“这便是左大人让人闭嘴的法子?”
左明非略显遗憾道:“可惜无用,行之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喻勉淡声道:“毕竟新鲜劲儿过了。”
左明非温柔地望着喻勉:“那就做些没做过的,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
喻勉眉心微动,他按住左明非柔软的双唇,看不出情绪地说:“这不像你能说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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