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与她无关。
丁乘风叹了口气。
他看向叶开,跟叶开问好,复又看向傅红雪。
他问:“你是来复仇的吗?”
傅红雪答:“我不是。”
“是我让灵甲叫你来的。”女声冷冷地说。
丁乘风看向自己的夫人。
“我以为你和张兄出门散心了。”
“我还当你对我每一回出门都很关注,原来你就只关注过那一次吗?”
张倩倩说的是哪一次。他们二人心知肚明。是她想要去找自己的孩子,结果叫丁乘风抢先一步,让荆无命把路小佳带走的那一次。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不要每次都翻旧账。”丁乘风无奈道。
张倩倩厉声道:“现在要翻旧账的可不是我,而是你这宝贝外甥!”
“我们本想这辈子就这么糊涂过去算了,可不依不饶的是谁?是你的好妹妹!是你的好外甥!非要把那些破事拖出来拉到阳光底下暴晒!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今天咱们就把这些事情在门口掰扯清楚!”
“去把丁白云也给我叫出来,我们兄妹两个都在,你们丁家兄妹也别落下,省得说我们欺负人!”
“……夫人。”
丁乘风苦笑,欲言又止。
“这么多年了,大嫂反而爆发了,不过我也能理解。”
这声音嘶哑低沉,好似刀割,听得刺耳,叫人浑身不舒服。
可说话的却是位黑衣女子,黑的衣,黑的纱覆面。隔雾看花,反而多了几分神秘的凄艳和魅力。
她缓步走到丁乘风的身后,丁乘风哀哀说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她不听。
“但我也有话要说,若不是路小佳一直碍事,我可都听说了,连易大经和柳东来都让他给挡住了,若不是他,老三早就把那白家的儿子杀掉了!”
傅红雪一震。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似天山上的冰雪。
“是啊,你瞧他多听你的话,你说杀人就杀人,你说杀谁就杀谁,你瞧他在乎谁?”
“白天羽当年风流多情,见到一个就爱一个,兴致淡了就抛弃至脑后,他爱过的女人也一样,个个都疯癫至极;你呢,刚生下孩子就因爱生恨去杀了你儿子的亲生父亲,对白天羽的其他孩子也想赶尽杀绝;丁灵中,哼,真不愧是你跟白天羽的好儿子,那副薄情寡义的做派都一个样,谁要拦他路,碍他事,他就要杀了谁!”
张倩倩骂起人来也是很懂得戳人肺管子的,她忍了很久,终于忍无可忍,无可再忍,索性骂了个痛快。
“你们丁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叫你妹妹骨肉分离,不想叫你妹妹名誉扫地,便叫我母子二人骨肉分离,叫小佳在外流离,甚至想叫他去死!好!算我当年瞎了眼,看错了人,嫁给了你这么个东西!”
话说到这个地步,即使是原先一直云里雾里的丁灵琳也听懂了。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视线在路小佳和丁灵中之间来回看。
最终,她看向叶开。
“你知道,是不是,叶开……所以你当时问我,问我有几个兄弟?”
“……我也只是有所猜测。”
叶开摇头,视线投向路小佳。
“只不过路小佳他从没承认过。”
丁灵中坐在地上,他的脸色无比惨白。
他看向他的母亲,养育他长大,看他识字习武的母亲,如今这位一向稳重自持的夫人在因为自己差一步杀了路小佳而对着父亲和姑姑叫骂,这些言语中所展露的事实是他从没想过的。
他有些怨恨路小佳了。
这个被母亲重视的人。
母亲愿意为了他跟父亲,跟姑姑翻脸。
为什么要站在傅红雪那边?他不是易大经的小舅子吗?为什么要破坏他的计划?
退一步说,他不是自己的兄弟吗?他难道不想丁家人都好好地生活下去吗?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呢?
只要杀了傅红雪,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阻挠他?
这时,剑锋的冷意抵住了他的喉咙。
丁灵中抬头。
是张如忆。跟柳东来齐名的剑客张如忆。也本该是他的舅舅。
张如忆冷声道:“丁白云,我知你有丁家庄撑腰,可现在丁乘风行动不便,你若是再往前一步,伤到我妹子,别怪我不客气。”
丁灵中愣了一下,看过去,原来在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母亲和姑姑之间愈演愈烈,丁白云的剑已经架在张倩倩的铃铛上了。
“灵中!”
丁白云忌惮不已。
她后退一步,剑锋离开铃铛,收剑入鞘。张倩倩也收回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把剑从灵中脖子上移开!”
这嘶哑的声音提高音量后愈发难听,很难让人想象她曾经也是名动天下的美人。
傅红雪看着她满身的黑,并不曾生过嘲笑的心,因为花白凤也是如此,满屋的黑,沉重的黑,尖利的声音,无时无刻不诉说着仇恨和哀怨。
好像每一个与白天羽有纠缠的女子都是如此。傅红雪忍不住去想刚刚路小佳母亲说的话。
他这么一想,就分了心神。
再回神的时候,只闻见身后传来血味。
就在丁白云和张倩倩争执时,一个人,一拳,气势汹汹地朝路小佳袭来,从身后,从隐蔽之处,从出乎意料的地方袭来。
“小心!”翠浓惊呼。
可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拳已然出手。
是马空群。
他前些日子便来丁家庄投奔了丁白云。
如果傅红雪一路从易大经杀到柳东来,那马空群可能会因为基业已失,年老体衰而就此放弃执念。
可傅红雪这一道走来也没杀几个人,那些曾经在梅花庵出过力的人都因此犹豫不决,觉得有一个马空群在外头,他们不可能被查到,先前被说动的易大经和后来想算计的柳东来也都成了鸡肋,一路的算计全让那个从汴京来的捕快搅和了。
他心中自然记恨。
马空群没有正面对上过路小佳,他一直有意避开路小佳的锋芒,因为他知道这小子真的会杀人,而且杀人的速度很快。
可现在他毫无顾忌,马空群已无家业亲眷之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世间,自然行事就没有以前那样考虑得过于谨慎了。
他一出手就是杀招。
一拳下来可以击穿人的胸膛,打碎肋骨。
可他停住了。
因为荆无命的剑已出手,冰冷的剑尖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如果他继续出拳的话,荆无命的剑一定会割破他的喉咙,而如果他被割破了喉咙,他的这一拳还能继续有威力吗?他付出生命也要打出的这拳真的能伤到路小佳吗?
所以马空群不敢,他只能停下。
“我一出手就可取你性命,你信不信?”
“信,自然信,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马空群的瞳孔在紧缩,他的拳头依然保持着出的姿势,但他说话仍很有气势。
“你想死?”荆无命问。
“谁想死?我自然是不想死的,但输赢已定,我既然已落在你手上,是死是活自然由你来定。”
“很好。”
“我若不想杀你,你是不是就不想死?”
马空群怔住了。
他下意识看向路小佳。他原本想杀的对象。
紫衣少年偏头看向丁白云和张倩倩那出,看丁白云收剑后退,看张如忆的剑抵在丁灵中的脖颈处,反正就是不看他,就跟没有他这人一样。
“……当然。”马空群干涩地说。
“很好,你还是可以想通的。”
马空群听着这独臂黄衫人的话,心中一动,他面上露出笑容。他准备在黄衫人收剑一瞬间把拳打到路小佳身上,这样路小佳不死也得重伤。
“那我……”
“所以我现在可以杀你了。”
马空群的笑容僵住了。
“我从不杀自己想死的人。”
荆无命的剑划过他的要害,然后很快地,将剑插回剑鞘。
他杀人很快,快到没人来得及阻止。
至于路小佳?路小佳习惯了,他习惯师父喜欢在人死前变得话多,玩弄一下临死的猎物。
翠浓看着马空群倒下,有浅浅的哀伤涌出,怅然若失,可心中却松了口气。
她有些唾弃松了口气的自己,可接下来的日子里,翠浓知道自己已再无约束,再无掣肘,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跟自己想跟的人,不需要再继续去当一位名妓收集情报了,这样让她充满希望的未来,又怎么不会让翠浓感到心情愉快呢?
“马空群死了。”傅红雪说。
“不错。”
“他先前躲在哪里,又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傅红雪的这话没人接。这附近只有丁家庄,也只有丁家庄的人与马空群有旧事。
丁白云见马空群死了,冷笑道:“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当年梅花庵一事是她一力主持,马空群负责找人,现在只不过叫他见机行事,却死得倒快。
马空群转瞬死在荆无命手下,在场谁看不出来马空群是朝着谁去的。
张倩倩沉下脸,厉声道:“丁乘风,既然丁家庄不容我们母子,那我今天就跟你一刀两断,你走你的独木桥,我回我的康庄大道,日后就别再叫你妹妹和外甥来碍我的眼了。”
“至于灵琳你……叶开,你可喜欢我们家这古灵精怪的妮子?”
说到丁灵琳,张倩倩的口气缓和了不少,她看向叶开,等一个回应。
丁灵琳也看着叶开,期待的,忐忑的,不安的。
叶开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她愿意,我会带她一起走的。”
“好!”张倩倩点头。
她走过丁白云,走到丁乘风面前,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头偏向一侧。
“这是我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就想要给你的,当时就差一步就能找到我从未见过的儿子,我就差一步就能见到他,结果被你给托人带走了。”
张倩倩捋了下鬓发,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张如忆搁在丁灵中咽喉处的剑不动,丁白云气得发抖,却不敢有动作。她就丁灵中这么一个寄托。
待张倩倩走至张如忆身后,去找路小佳时,张如忆便划剑,他并不伤丁灵中的脖颈,他只是就着之前荆无命刺的那一道往深里去划,割断了他的手筋。
听着丁灵中的惨叫,丁白云心如刀割,她嘶声咒骂,尖叫。张如忆却微微一笑,说:“我可没伤他性命。”
张倩倩不管身后闹剧,她只看向路小佳,她问:“小佳,你要跟我一起回吗,我们回燕京。”
有着死灰色眼睛的少年摇摇头,顶着她失望的眼神,说:“去燕京反而容易叫我不太习惯,我自在惯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会给你写信也说不定,到时候如果收到不知从何处寄来的信,也不要紧张,那大概是我写的。”
“好…好,有空来看看娘就好。”张倩倩抱住了他,随后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指拂过他的脸颊,捋了下他鬓边的发。
“你有一个好师父。”
路小佳点头,说:“嗯,师父对我很好。”
“那就好。”
第73章 水云身
【(已完成)任务:水云身】
【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身。*】
【结束了。
白家和丁家之间长达十几年的纠葛如今终于要结束了……这么说似乎也不尽然,作为白天羽之子的叶开与丁白云的侄女丁灵琳结为连理,成为一对神仙眷侣,这是不是意味着白与丁的纠缠仍旧不清不休?
不过这与你、与傅红雪都无太大关系了。
你作为兄长,在大婚前夕送了礼,不过并未作为任何一方的来宾参加这场婚礼。
傅红雪也是与你同样的打算。
他留了礼,带着翠浓离开了。他们预备去哪里,你不知道,但是你告诉他们,可以去山上来找你们。
你和你的师父。
傅红雪和翠浓听了,但并未全部应下,只说有空会去看看的。
无人时,荆无命看向你,问你要去哪里。
你想了想,说,我们回家吧。
他说好。
……
你曾经以为自己不过是寂寂无名的一滴雨,不过是天涯倦客,过眼路人,是的,也许对于其他与你无关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你已有你在意的人和在意你的人。
你早已有归处。
来去自由,无所约束,自是水云身。】
路小佳将花生高高地抛起,一个接着一个,花生壳相碰,又用嘴接着落下来完好无损的花生米,花生壳则撞了个粉碎。
他面前桌子上原有一碟花生,现在已经有一大半都被他玩没了。
荆无命立在一旁,像石雕,像笔直的剑。他闭着眼,那双妖异的、死人一样的眼睛被眼皮盖住,这叫这黄衫的独臂人反而更像一个人而非一柄剑。
“师父你要出去一趟?”
“不错。”
“我跟你一起?”
“不用。”
“哦好,那师父你回来的时候记得买点米,米快吃完了。”
荆无命嗯了一声,睁眼,转身离开。
他走了一半,停下转身又望了回来,路小佳见状,手里抛着花生,也不吃,就看着他。直到荆无命再度转身离开才继续撞花生吃。
之前自从得知了白家和丁家一事之后就一直在外奔波,即使路小佳是柄铁打的剑,也不是这么个千锤百炼法。他有意在家里休息几日。
张倩倩的名字不知何时已经在系统寄信处挂着,铁画银钩,笔笔凝实,像是路小佳曾经忐忑无措的心思终于尘埃落定,有了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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