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佳的眼睛依旧是冷冰冰的,但他的表情有些莫名,似乎不理解女孩为什么会这样震惊。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杀他。”少年的笑容冷酷而奇特,只有一瞬,孙蝶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希望是自己的错觉,但她也知道,这是事实。
“你是他妻子吗,建议你趁早收拾细软吧,别怪我没有先提醒过你。”
少年说完后走开了,孙蝶看着他回到后厨,不见了踪影。她的视线落回桌上的酒,然后拎起,大口喝下,脸上涌现出红晕来。
路小佳在酒馆里打零工,晚上要么睡在厨房,要么在城外的破庙里,他冷眼看着律香川一天比一天紧张。律香川并不是一个情绪会轻易外露的人,如果是,他也不会直到现在还能继续获得老伯的信任了。
可是当律香川派出的手下一无所获时,即使再心思深沉的人也会下意识累积起压力来。
路小佳发现,律香川会去一个地方喝酒。
他和那会在生意兴隆的酒馆喝酒的姑娘不同,他去喝酒的地方并不显眼,很隐蔽,就在老伯的花园十余里外,有个小小的酒铺。
律香川总是半夜才去,快天亮时便骑马回去,他并不在这里久留。
在律香川又一次骑马深夜去酒铺之后,路小佳也跟了过去。
他敲了敲门。
一阵沉寂后,有人来打开了门。是一个年轻人,伙计打扮,脸方方正正的,瞧着不是很聪明,但很镇定的样子。
“我们打烊了。”他说。
“不,你们没有。你大可转身回去问问他。”路小佳说。
年轻人沉默。他没有听律香川说今晚有客人,可既然对方能找到这里来,他也不确定是否是律香川需要见的人。
“你等一下。”他最后说。
年轻人关上门,走回去,律香川已经倒好酒喝了一杯了。
“怎么了?”
“有人想找你。”
“有人跟着我过来了。”律香川的眼神冷了下来。
“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少年,看着年纪不大。”
“佩剑吗?”
“佩剑。”
“还有其他特点吗?”
“他的眼睛,乍一看有些瘆人,像玻璃珠子。”
“是他。”律香川脸上已没了表情。
路小佳耐心等在门口,过了一会,年轻人回来打开门,后退一步,说:“请进。”
路小佳走进门。
就在他跨过门槛的一瞬间,自侧面发出如雨一般密集的暗器。
年轻人藏在背后的手拿出,刀瞬间挥出,稳定得跟他的表情一样。
右边和前面是密密麻麻的暗器,左边是砍过来的刀。
然而路小佳只是冷笑。
他在同一时间跃起,快得只能看到残影,轻巧躲开暗器。剑在空中闪过惨碧色的光。他的剑已出鞘。
律香川不知道他的暗器有无击中对方,但少年的剑显然不受影响,已经朝他刺过来了!
三十六下一瞬刺出,律香川躲得狼狈,他的手臂不幸被刺中,被划了好几道口子,有深有浅,渗出了血。剑光却穷追不舍,像一条张大嘴巴露出尖牙的毒蛇,不咬死猎物誓不罢休。
“夏青!”律香川叫那年轻人。
不用律香川提醒,夏青的刀也朝路小佳砍去,可是他根本砍不到,也劈不到,甚至连衣角都碰不到。甚至夏青自己还被刺来的剑光吓了一跳,肩膀中剑后刀挥得更慢了。
这深夜一人前来的少年确实有值得令律香川忌惮的地方,不说他的剑术,他的轻功和身法也足以称得上是可怕。
律香川的腰腹被划了好几道,肋骨处开始流血,肩膀、手臂、大腿、他的身上不断出现血肉翻开的道子。律香川想飞出暗器,可路小佳离他太近了,而且没有破绽,他只能随手拿其他棍子硬抗锋利的剑。
像被刮鳞的鱼,还活蹦乱跳的。
夏青的脑海中不适宜地出现这样的想法。
律香川从小就比他强,一直都比他强,所以他认为律香川吃的、穿的、用的比他好都是应当的,他听律香川的吩咐,从不与他争抢。
夏青从来没想过,原来律香川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夏青的思绪影响不到律香川,也影响不到路小佳。路小佳的瞳孔散大,兴奋之意显而易见。
他出剑毒辣,招招都想要律香川的命!
大臂不动、小臂发力,这是一种控制力度的出剑手法。可以减少消耗的力量,但也对使用人要求很高,因为它要求剑手对剑的掌控、对力的掌控一定要精确。
路小佳的手臂微微一动,剑尖戳入律香川的喉咙。
律香川睁大了眼,惨碧色的剑光,喉咙处的痒意和疼痛,以及面前那双死人一样的眼睛。这组成了律香川最后所见的光景。
律香川倒下后,路小佳小幅度甩了一下剑,将血甩掉。他偏头看向夏青。
夏青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想死吗?”
“我不想。”夏青说。他说得非常快,就好像已经思考了三辈子那么久的时间一样。
路小佳笑了一下,他的笑冷酷而奇特,夏青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出任何情绪。
“那你就去把尸体送回他家。”
“孙府那边……?”
“不用你管。”
第78章 后续
夏青把律香川的尸体带到了他府里,兵荒马乱自不必多提,律香川的夫人林秀在一系列的惊慌失措后选择向老伯求助。
她什么也不知道,一心一意信任着律香川的假面,相信着他表现出的忠于老伯、彬彬有礼的一面。林秀一直都觉得律香川是一个温和良善、与她相敬如宾的好人。
如今律香川死了,她的悲伤一点也不作假。
老伯宽慰林秀后,派人带了律香川的尸体和夏青来,他知道从林秀这里问不出来什么,所以他问的是夏青。
以老伯在苏州的掌控力而言,即使路小佳没有让夏青到孙府来当这报信人,老伯也不会让夏青跑掉的。
出乎老伯的意料,夏青是一个比他担任的信使的角色知道的更多的人。他本人是律香川的朋友,律香川总去他那里喝酒,喝得烂醉。
这与老伯对律香川的印象不太一样。在他的记忆中,律香川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饮酒非常克制的人。
而且老伯发现自己对夏青的存在并不知情。律香川似乎有意让夏青避开孙府的耳目,律香川去夏青的酒铺喝酒也是如此,皆避开了孙府眼线。
只是去和朋友喝酒,需要做到这样隐蔽的程度吗?孙玉伯面上为律香川的死而沉重着,心中却不由得产生一丝阴霾。
律香川死了,夏青为了未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将他所知的情况一一告知了老伯。老伯面上不动声色,沉默听着,只问问题,未曾发表任何看法。
孙蝶在自己房里没有睡,她晚上一向浅眠,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起身,走出房门,问外面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被她问到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这位大小姐的问题。
“是律公子,律公子出事了。有人送来了他的尸体。”
孙蝶怔愣了一下,兰兰听后哎呀一声,一边说怎么能跟小姐说这样令人不安的事情,一边给孙蝶披了件衣裳,担心地同她说小姐我们回去吧。
“……尸体被送来了,那凶手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凶手还不清楚,老伯很重视,亲自问话,也派了人去查。小姐不必担心,老伯一定会查出真凶,还律公子一个公道的。”
孙蝶的牙齿在打颤。
律香川死了……律香川是她父亲非常看重的人,比她的兄长孙剑还要更甚,父亲器重律香川的细心和谨慎,爱惜律香川的能力,有意将自己的一半基业交付给他。
如今律香川死了,父亲一定会追查到底!
她想起那少年冷酷的话语和奇特的眼睛,还有那句一定会杀了他。
真是他杀了律香川吗?如果是,那他现在岂不是惹祸上身?是因为当日的缘故吗,如果是,她岂不是也成了灾祸的缘由?
她想到那些以往因为喜欢她而被律香川像野狗一样杀死的少年。
是不是她总会给别人带来灾难?这样想着,孙蝶的脸色苍白无比。
“不行,我要去看看……”孙蝶喃喃道。
“小姐?老伯一定希望你在安全的地方休息呢,这种事情咱们要不就不掺和了吧。”
“不,我必须得去。”
路小佳杀了人,叫夏青去送尸体,他自己则留在夏青的酒铺里取了布擦剑。
将剑上的血擦拭掉,这样才不会在收剑入鞘后让剑缓慢地生锈。剑一旦生锈了,拔剑的速度就会慢,剑的锋利程度就会减弱,那时候就离死不远了。
路小佳是不会犯这样的过错的。
在路小佳隐蔽行迹、跟踪律香川寻找可以杀了他的机会时,系统的冷却时间已经到了,他随时都可以从这个世界抽离出去,回到山上吃花生酱。
只不过他一心想完成这次捕猎,所以才在这个世界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如今律香川杀是杀了,但路小佳还没有尽兴。
律香川以暗器出名,暗器上也有附毒,只消一瞬便可飞出三四十种暗器,将人扎成刺猬。可说实在的,他的水平并没有天下第七高,至少路小佳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杀完后只觉得还差一些,他仍兴致勃勃,期待着有人来为律香川报仇。
最好是个高手,剑术高手最好,暗器高手他也不挑。
夏青的水平更不必提,比律香川还差,只要对方没有提刀来他面前找死的打算,他都懒得出剑。
恰好夏青也不是什么一定要替好友律香川报仇的人,路小佳自是乐得省了这份功夫。
他在酒铺等,没等一会,便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门没锁,进来。”路小佳扬声道。
走进来的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普通的身材,普通的脸,放在人群里很快就会隐没不见。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只怕也不会记得他的模样。
路小佳的剑一直没有入鞘,他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有些兴奋。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人。
原因无他,来者不一定是暗器高手,但一定是一个很会杀人的人。从他的眼神和走路的步伐就能看出来。
“老伯要你去见他。”来者说。
“要尸体去见他吗?是不是要求有些过高了?”
“不,老伯要活的,他有话要问你。”
路小佳的回应是冷笑一声,惨碧色的剑光一闪,剑锋直指来者咽喉!
韩棠出剑,挡住了路小佳的剑势。路小佳很快后撤,避开这比他的剑更为厚重的剑,也避开这份来自中年人的强劲力道。
他的剑更轻、更薄,所以出手也更快、更险!轨迹更为多变!
韩棠并不慌乱,他出手很稳,别有一番凶煞之气,比起人类,他出手更像一头兽。一头面临自己领地受侵犯的兽,试要用来犯者的鲜血洗刷耻辱。
他见猎心喜。
韩棠是一个不喜欢人的人。他只喜欢杀人。他知道,这世间有太多的职业可以隐瞒身份,可是杀手不是。同行永远可以被辨认出来。
现在与他交手的少年毫无疑问,是一个以杀人为生的杀手!
奇诡刁钻的出剑角度令人防不胜防,韩棠也有几招没能防住,叫剑光划开了好几道口子。不过这些伤口不影响韩棠的出招,也并非是他致命的破绽,所以路小佳没能杀了他。
这少年的剑无疑是很锋利的,散发着森森寒意,一定染了不少人的血。这样又薄又轻的剑很适合杀人,速度快,偷袭悄无声息,在中途改变轨迹也轻而易举,但相应的也昭示了其弱点。
韩棠一剑斩出!
那就是力道!
他的剑绝对经不起太大力道的碰撞!
路小佳不退反进,与韩棠擦身而过。他反手持剑,自下而上,剑划过韩棠的腿,带出血迹,紧接着侧身回防,用多次的碰撞化去韩棠剑上所带的力。
剑身嗡鸣,金石相撞声不绝。
最后一刺,路小佳直接剑尖抵上了韩棠的喉咙,相对应的,韩棠的剑也横着抵上路小佳的胸膛。
“怎么不砍?”路小佳问。
“你怎么不刺?”
韩棠模仿着路小佳的语调。
紧接着,韩棠道:“我不杀你,因为老伯要见你。就我个人而言,我也不想杀你,因为你是一个杀手,留下你活着,能杀更多的人。”
“那么我也是因为老伯要见我,所以需要你引路。”路小佳冷哼一声,收剑入鞘。
韩棠带着路小佳来到孙府,孙玉伯见了人,发现竟是那特意来看花的少年。
他面色温和,道:“少侠可是与香川有仇怨?”
“不错。”
“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一定要他的命?”
“因为他先想要我的命。”路小佳纠正道。
“哪怕我现在要你的命,你也这么说吗?”
“自然。他是你得力的副手,我杀了他,要你断了臂膀,要我的命,理所当然,只是要看你究竟能不能做到了。”
孙玉伯沉默片刻,开口道:“香川为什么想要你的命?少侠有所不知,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性情谦和,一向与人为善……”
“性情谦和?不一定吧。评价一个人,要瞧他做了什么,而不是他说了什么。我见他时,他正在欺凌弱小,我嫌他太吵,便扔了花生去,他回了我暗器,那我也不得不回以剑了。”
孙玉伯摆摆手,让欲要因为路小佳态度而出手的属下退后,他自己问道。
“你们何时便有了冲突?”
路小佳报了个日子。
“当时我划伤了他的膝盖,然后被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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