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钦来得低调,叫两个换了便装的保镖在包厢门口把着,一坐下来就问沈铎有什么事。
兄弟之间一贯直来直去,沈铎没有犹豫,说,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是谁,沈煜钦看了一眼弟弟手指上的素圈,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与沈家其他人不同,对于沈铎和宁予桐的关系,沈煜钦始终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甚至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反正都是老幺么,家里有出息的够多了,绝不了后,还容不下小辈儿们厮混胡闹吗。
因为知道他想得通透,所以沈铎那年临出国前,除了叮嘱秦峥,也来找过他,神色认真地说不管什么条件什么代价,只要他二哥把人看好了,等他回来一切好商量。
沈家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们的精明是刻在骨子里的。沈铎回国那天沈煜钦还有过怀疑,但他现在能够肯定,自己没有押错宝,沈铎那枚素圈不过自欺欺人。
“不错啊,”沈煜钦拿过擦手巾,说:“公司刚送他那会儿,由你现在这个秘书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后来等他有那么点儿想接手的意思了,我就给他换了更合适的人。”
晚餐是按照沈煜钦的口味点的,沈铎吃得不多,将近处的一盅汤点推给了兄长,他才继续问:“……就这些?”
沈煜钦掀开盅盖舀了一勺,提醒他:“阿铎,这么关心弟弟?”
他算是看出沈铎打的什么主意了,不就是想要把握住对待宁予桐的分寸么。
沈煜钦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暗骂了一句混账东西,当年怎么宠的,以为别人记不住了吗。
以往两家人没闹僵,他们年纪也还小的时候,一块儿出外聚餐,沈铎非得把宁予桐抱膝盖上一口一口喂东西吃,跑前跑后比宁予桐的姆妈还要殷勤,过年时也没闲着,学着长辈们包压岁钱给人家,哄他开心带他放炮仗堆雪人。
等到十六七岁了,长辈兄弟常年不在家,他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就搬去了宁家借宿,美其名曰沈家大宅里管家佣人半个贴心的都没有,他不喜欢,他就乐意跟他的宁姨和弟弟待着。
当时宁老夫人的脾气好得很,何况两家是世交,说让住下就真的住下了,只是沈老爷子过意不去,沈煜钦还曾代他去拜访过一趟,眼瞅着沈铎跟宁家的小儿子有说有笑下了车,那样亲密的神情动作,哪像疼弟弟,说他宠小情儿还差不多。
沈煜钦觉得这也是后来出事的缘由之一,相比宁家对小儿子那种放任自由的宠法,沈铎更像把宁予桐当成了一只养在笼子里的小金丝雀,从生活细节处慢慢侵占他的整个世界,将他牢牢地控制在手里动弹不得,只能全身心的依赖着自己,待到宁家人发现时早就来不及了。
沈煜钦活了三十七年,到了这个岁数,拥有足够的阅历,养人也养得不少,所以他不相信沈铎会那么轻易的放开手。退一步说,即使他有心放开手,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飞到笼子外头去,那可不是一只徒有其表的金丝雀。
不过这些终究是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沈煜钦不打算掺和,也懒得点破,一句提醒已是他能给沈铎最好的劝告,毕竟精力有限,他的耐心仅止于此。
然而沈铎似乎还有话说。
他把转着手上的戒指,想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说这个了。二哥,我还有事情想问你要个主意。”
沈煜钦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铎幽幽吁了口气,提了个叫沈煜钦感到有些陌生的名字,尤杨。他对这个人只有模糊的印象,而且大部分还来自于助理的转述,他只知道对方和沈铎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高材生,目前他们住在一起,根据助理的猜测,他甚至极受沈铎爱护——证据正是他们手上那枚价格不菲的同款素圈。而问起他的性格,助理只说,您再等等吧。
言下之意便是他讨不了沈煜钦的喜欢。
得力心腹的判断很准确,沈铎想请他再拿个主意,无非就是因为尤杨跟那群公子哥儿混不到一起去,还拒绝了他的建议,非得跟自己的师兄创业开公司,犟得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他要创业你就让他去,”虽然觉得这人有些不知好歹,但是沈煜钦依然很中肯地提了自己的意见,“又不是小孩儿了,做什么决定自己心里有数,你的反对太多余了。”
沈铎笑了一声,说:“他如果真能搞出名堂来我也没意见,问题是我最近托人私下调查了他师兄那家公司的情况,资金进出的速度和名目都很奇怪,尤杨还听他师兄的话一直往里头砸钱,前前后后少说也有七八百万了,算不得什么大数目,但我担心他被骗,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难免接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着,”沈煜钦瞟了一眼他的素圈,“阿铎,他和宁予桐不是一类人,他能自己做决定,就得有担得起这个决定的本事,哪天真被骗了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怨不得谁。”
沈铎没应声,撑着下巴,像是心有不甘。
沈煜钦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是太赶了,他略微一琢磨,说:“要不然这样吧。”
“公司那儿,你让尤杨继续投钱,不要拦着他,同时你找人盯紧了,一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你就给尤杨提个醒。至于朋友么,二哥对尤杨了解的不多,但我知道秦峥他们不是排外的人,你再努力努力,多尝试几次,尤杨要是真有能力,他们肯定会接受他。再说了,一旦尤杨融入到了圈子里,宁予桐自然会知难而退,你也不用发愁了,是不是?”
“再说了,还年轻么,你替他着什么急。”沈煜钦气定神闲地看他。
包厢内悄然无声。
两兄弟面对面静坐着,沈铎垂眼思忖,默然许久之后,他终于点了点头,抬手给沈煜钦斟满一杯酒,兄弟俩一道碰了杯。
第6章 你家小宝贝儿在楼下呢
临近年底,这座沿海城市的雪下得越发频繁,纷纷扬扬积到脚踝处,道路交通因此受了不少影响。
尤杨出门办事,回程途中冷不防在冰面上摔了一跤,好在只是雪水弄湿了外衣,并无大碍,反倒是与他同行的下属吓得不轻,扶他起来后连连问有没有事。
尤杨摆摆手,开着玩笑很轻松带过了场面,只是隔着透明电梯的玻璃往外看,他却忽然又有些感慨——刚到纽约的那个深冬他也曾摔过一跤,膝盖骨砸在冰面上,又冷又疼,只是当时着急去公司面试,他根本顾不上受伤的地方,站起来匆匆整理完衣服就走了,直到回公寓后室友帮忙上药,他才龇牙咧嘴开始喊疼。
那是孤身在外的头一年,他通过了外贸公司的实习生招聘,每天早晨准时到公司打卡上班,像这座摩天大厦里标准化的员工们一样,正装加身且形色匆忙不苟言笑,应对职场的种种刁难的同时又野心勃勃,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却不知道自己能在数百份求职信中脱颖而出,是因为沈铎想要泡他,所以强制公司人事部预留了一个内定名额。
他应聘的公司就在沈家长姐沈之虞名下,沈铎寒假时偶尔会去那里上个班。
人生就是这样,同样一条路,有些人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不留神万般皆输,而有些人随心所欲一步登天,不费任何吹灰之力。
沈铎如此,他的朋友们也是如此。
尤杨听过很多人叫他沈三少,姿态恭敬,甚至带着谄媚。无论什么样的面孔,最深处始终隐藏着一股对沈铎、乃至他身后整个庞大家族的畏怯。
其实尤杨的朋友不乏富家子,从前他觉得挥霍无度就已是他们身上最明显的标签,但眼下他突然有一点儿明白了,真正具有优势的人是不会在意那些的,他们要铺设的是一张更深更坚韧的网,自成一体也相互依附,盘根错节,没有任何外力能将它轻易撕裂。
沈铎身处其中,未必看得明白,而他心里有数。
公司近来杂事众多,财务部又恰巧出了问题,所以这天尤杨没有按照原定的时间下班,而是留在办公室等待着新报表的核对。公司成立没多久,任何一点儿小错误都是致命的,因此他脸色不太好,一旁的副手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喘。
七点钟左右他接到了沈铎的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到家。
“我要加班,”尤杨眯眼看电脑上花花绿绿的数字,“你已经回去了?”
沈铎说:“有个饭局,我推掉了,想着回来给你弄点儿东西吃。”
与尤杨定时上下班不同,他的时间可以自行支配,毕竟沈氏在沈煜钦手里经营多年,公司内部已有一套成熟的运转规则,沈铎需要过问的是小部分极为重要的决策,以及应付和打点沈家发展起来的关系,其它事务自有专业尽职的秘书处理。
沈铎这么一说尤杨才发现自己有些饿了。
他大致回想了一下冰箱里存放的食材,跟沈铎报了几个菜名,说:“你可以慢慢来。”
他不知道得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沈铎无奈说了声好,又提醒他记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胃。
尤杨挂掉电话,盯着左手那只素圈看了好半天,脸上总算有了淡淡的笑容。
同居以前,尤杨根本没想过沈铎会是个比自己还顾家的男人。荤腥不忌的时候这个人一晚上能勾搭好几个床伴,手段也不总是那么温柔,可他们同居之后,尤杨才切身体会到为什么昔日的情人总对他恋恋不舍难以忘怀——沈铎的宠爱是从来没有限度的,对他想要捧在掌心里的那个人更甚,好比如刚刚同居的时候,他会推了各方的邀约,带他去欧洲散心,由南向北兜兜转转,在爱琴海岸逛集市,去佛罗伦萨看画展,路过巴黎时拉着他在铁塔下接吻,还光明正大将照片放到社交网络上,惹得好些人艳羡眼红;从北欧回来后他们去看车,路上他只是顺嘴提了一句,那辆限量版的帕加尼超跑隔天就出现在了别墅的车库里,沈铎还特地请人过来,手把手教他改装跑车。
当时所有人都说沈铎是真的很爱他,否则不会为他果断决定收心。
然而尤杨很清楚,打动他的不是旅行更不是送车,而是生日那天沈铎为他做的一桌晚餐,菜式普通却心意满满,他笑着打开门,低头亲吻他的那一刻,让尤杨真真正正产生了想和对方一起生活下去的念头。
有什么办法呢,人类本来就是遵循本能的动物,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一旦心动,所有的挣扎都徒劳无功,更何况他从未坠入过如此甜美的梦境。
这个梦境使得他无比想要一个家。
晚上十点整,将最后一份账目核对完毕,尤杨开车回到了公寓。
这个时间点显然是吃不了晚饭了,好在平日采买的食材还有很多,沈铎重新煨了一锅粥。
厨房的灯光很温暖,沈铎把碗筷一并递给他,搬来笔记本,一边办公一边陪他吃夜宵。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天,尤杨无意说到了加班的原因,沈铎听罢停下了打字的动作,突然问:“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们公司现在是不是有个项目还在找资金?”
尤杨刚夹起一只虾仁又放下了,没有回答他。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投资人,他想在互联网金融这块找个合作对象,我就推荐了你们公司。怎么样,有兴趣跟他见个面吗?”沈铎拿过他的筷子,把虾仁挑起来喂他吃了。
尤杨嚼着虾仁问:“……又是你朋友?”
沈铎耐心解释:“不是,正当生意人,刚过来B城活动,新面孔。”
尤杨心说沈氏下面也有专门负责互联网金融的子公司,你怎么就不推荐它们,临了转念一想,自己这样未免显得太过计较,一码事归一码事,敏感过头也不行。这个节骨眼儿上,能帮到公司的一切机会他都不能放过。
“行吧,”他说,“你帮忙约个时间,我跟他见一面。”
沈铎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
小半锅海鲜粥尤杨吃了近一刻钟,清洗过碗筷后他回主卧准备洗澡,然而还没等他拉开浴室的门,沈铎就走了进来,从背后亲昵地搂住他,带着明显的意味低头亲他的颈侧。
………………
…………
沈铎置若罔闻,凑过去吻他沾满小泪珠的眼睫,动作温柔而充满了爱意。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在床上有多漂亮,他想,水光淋漓的眼睛,热情如火的甬道,包括衬衫半挂要脱不脱这样欲说还休的引诱,乃至雪白细嫩的脚踝,每一处地方说起来都与以往爬他床的人大同小异,可尤杨就是让他喜欢的要命,甚至到了可以不计得失为他退让,尝试着去理解他尊重他,包容他敏感的心思乃至身上所有缺点的地步。
他和宁予桐一点儿也不像,那个小孩儿太听话太懂事,哪怕他即将做出伤害他的举动,他也会像天鹅一样低垂下柔美的颈子,乖巧顺从任他为所欲为。
没有男人能够抗拒那样的诱惑,沈铎很清楚,如果真的为了宁予桐着想,保持距离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不纠缠不逾越,彼此相安无事。
他从前犯下的错误够多了,他必须不停地提醒自己理智面对宁予桐,面对他在感情上最大的弱点和软肋。
沈铎很快安排尤杨跟投资人见了面,上门来做生意的男人比他们年长,姓何,模样斯斯文文的,说不上健谈,但是寻求合作的态度很诚恳。聊到有关项目的内容时,他的想法与尤杨意外地合拍,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尤杨心情大好,举着酒杯笑得畅快,席间偶尔回头看一眼身旁的沈铎,眉梢眼角尽是浸润着酒香的淡红色,说不上的风情叫人心痒难耐。
饭局过后双方客客气气地道了别,尤杨一关上门就被摁倒在了后座上。
沈铎吻他的动作格外凶狠,唇舌纠缠间甚至抬手掐住了他纤细的脖颈,犹如一只猛禽用利爪死死地制服着脆弱的猎物。一吻完毕,尤杨的唇色像是血滴一样殷红,刚开始发挥作用的酒精使他脑子混沌不堪,笑嘻嘻地搂着沈铎的脖子问他接下来去哪儿。
“咱们去玩点儿有意思的。”沈铎说。
续摊的地方他早前就想好了,是一家他跟秦峥经常光顾的酒吧,一楼挑高加了隔层,吧台和舞池在下面,上头则是半开放式的卡座,一面巨大的环形玻璃垂满金色流苏,隔开外界的声色犬马,又不妨碍有心人的猎艳。
时值深夜,正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形形色色的男女穿梭来去,青春娇嫩的肉体在舞池内放浪形骸,热辣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尤杨一进门就玩儿疯了,他天生不安分,最享受这种热闹刺激的环境,空气自由新鲜,没有任何顾虑,以往两人一起在纽约泡夜店,要是兴致来了,他还会和台上的脱衣女郎一起跳钢管舞,牛仔裤卡在腰际要掉不掉的性感模样能引来许多觊觎的目光,沈铎黑着脸抱都抱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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