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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瞒我瞒(近代现代)——再陈三愿

时间:2024-12-04 08:52:41  作者:再陈三愿
  那时尤杨以为她出于长辈身份关照自己,现如今才想明白,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沈之虞当真是个好姐姐。
  沈铎说完见他没有动静,便放下衣服回了书房。
  尤杨没有追问下去的力气,因为他真的太忙了,忙着参加年底的展会忙着沈铎介绍给他的项目,还要应付师兄不断注资的要求,前期投资已然不是小数目,师兄仍旧一口咬定财务有亏空,所以他现在迫切地需要钱,数目之大,家人朋友不一定负担得起,而能帮他的人或许有一个,可他终究说不出口。
  沈铎在温泉山庄小憩一周有余,回程那天秘书过来接人,沈铎支着脑袋听她汇报近来的公事以及接下来的行程,其中一项被他单独拎出来要求推了,他怀疑秘书偷懒把工作交给了底下的助理:“邵路?哪个算不得有来历的玩意儿,也敢请我吃饭?”
  秘书一身工装窄裙坐得笔直,默默听他教训完,谨慎地提醒:“沈总,宁少答应了,他在等您的回复。”
  沈铎诧异地转头:“——他答应了?”
  奇了怪了。他想,来预约他行程的圈中新贵根本上不了台面,宁予桐怎么就答应了邀请。这个小孩儿的性子他还不了解么,过于优渥的家境养出他骨子里的矜贵自傲,宁家的权势向来如日中天,亲戚朋友来求还未必搭理,圈中新贵哪来的本事一出手就搞定了他。
  沈铎倒真想去见识见识。
  他应允了这次邀约,但是没有叫秘书给宁予桐准确的答复。他存了私心,不想让宁予桐觉得自己能够轻易左右他,也不愿放低身价去讨好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于是赶赴饭局的那天傍晚,他特意吩咐司机放慢了速度,足足迟到了半个多钟头才到宴请的酒店。
  没成想他到得晚,宁予桐到得比他更晚。
  酒店门前道路宽敞台阶齐整,他刚一下车,后头一辆黑色慕尚随之停了下来,宁予桐扶着半开的车门对他微笑,脸蛋白嫩干净,厚实的羊绒大衣里套着一件米白色高领,看着就精神敞亮。
  “你也跟我一样盘算好啦?”他笑着问。
  沈铎关上车门:“……巧合。”
  宁予桐点点头,往台阶上跨了几步,随即转过身来,又问:“你再说一遍?”
  沈铎抬头看他半天,没辙了,说什么不会被他当成狡辩。
  他索性不说话了,走过去握着宁予桐发凉的指尖捏了捏,和他一起进了大堂。
  饭局的东家姓邵,典型的二世祖,沈铎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饭桌上另一位自称东家好友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对方一直拐弯抹角地给宁予桐献殷勤,整场晚宴下来,宁家小少爷虽然表现冷淡,倒也喝了不少他敬过来的酒,临了甚至从他手里接了一根烟,轻车熟路地拿起打火机点燃了,夹在指间不动。
  看他抽烟的样子显然不是头一回了,沈铎看着那丝飘渺的烟雾,忍不住提醒:“自己的身体情况不知道吗?”秦峥真是帮他看人看到家了。
  宁予桐侧头眨眼瞧他,表情有些无辜,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把手覆到沈铎大腿上,撑着它往前倾身,靠近到几乎脸贴脸的距离才轻声笑起来,说:“身体情况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没办法么,总有人会替我注意着的,我习惯了。”
  沈铎直勾勾盯着他。面前这张脸的的确确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可皮囊之下仿佛换了一个人,生气或依赖的神态熟悉如昨日,无从猜测的心思又使他感到陌生至极——这个人真的变了。
  时间将近九点一刻,饭局散场,沈铎没通知宁家的司机来接。他先前叮嘱过司机把车留下来,一晚上都没喝酒,就预备着送宁予桐回家。
  有过进医院的先例,他选择把人送回半山腰,那里会有宁家的佣人帮忙照顾。
  山道两旁积满白雪,夜深人静,不到十点钟的功夫他就开到了宁家门前。自知不方便进去,沈铎摁了门铃叫佣人来接,等待他们过来的时候,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帮宁予桐解安全带,小少爷酒意上头,皱着眉不耐烦地嘤咛了一声。
  沈铎手上动作不停,弯着腰一下接一下地亲吻他的额头和眉眼,十分轻柔。
  从前沈铎就常常这么吻他,那会儿宁予桐脾虚体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大量的检查,打针和做胃镜是他最害怕的项目,每次检查完毕后沈铎都得半跪在医院的走廊里,用细碎的亲吻来安抚这个没用的哭包。
  他亲了没几下宁予桐果然睁开了眼睛,像是还没回过神似的,他的眼睫眨得缓慢,沈铎心痒得想继续吻他的唇,然而人还没靠过去就被对方下意识偏头躲开了。
  短暂的尴尬后宁予桐回过头看他,目光比夜色还要幽深,一字一句慢慢问他:“……你知道邵路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吗?”
  沈铎没有回答。东家怀着什么心思他懒得去猜,此时他们靠得如此之近,他的鼻息里满是宁予桐身上的香水味,那味道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越是这样,沈铎越想把他拉到怀里抱紧了不松开。
  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身后很快传来了佣人的脚步声,他们僵持半晌,宁予桐没往下说,伸手推开他,让佣人过来扶他下了车,与沈铎擦肩而过时,那张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第9章 宁家小少爷哪肯轻易认命
  佣人扶着宁予桐进到客厅,水晶吊顶的灯光照得里屋亮堂堂的,宁老夫人尚未就寝,闻到小儿子身上浓烈的酒气连声直喊作孽,赶忙吩咐厨房给他做醒酒汤。
  宁予桐站在楼梯前乖乖听训,老太太骂了没几句,叫原先在一旁陪她说话的许家千金劝走了,许幼仪一面安抚婆婆一面示意他上楼,像偏疼贪玩的幼童一样笑得很是温柔。
  宁予桐回了房间,许靖舟正在穿衣镜前来回打量自己,他身上是今天刚送来宁家的伴郎服,由手艺老道的裁缝为他们量身定做,肩宽腰寸恰当妥帖,许靖舟少年骨架,个头高瘦却不单薄,穿起正装来显得修长落拓,气质极佳。
  宁予桐靠在床头歇息,不多时佣人送来一碗解酒汤,热腾腾地冒着白气,大概是心气燥郁吃得急了些,一个不留神烫到舌头,他索性直接摔了勺子,拧眉将汤碗推到了一旁。
  许靖舟近段时间受了他不少恩惠,见他不舒服,便很有眼色地爬上床用指腹帮他揉太阳穴。他知道宁予桐今晚去应酬一场酒宴,宴会主人不讨他喜欢,可是他必须得去。许靖舟想不明白,他打小随心所欲纵容惯了,体会不了其中的深意,只能郁闷地说,你何必为难自己。
  宁予桐但笑不语,直到出门前他才摸了摸许靖舟柔软的头发,似乎想以此作为回答。
  感同身受对于旁人来说实在不易,他不知道该对这个幸运的小朋友说什么。
  “那你答应他了吗?”许靖舟小心翼翼。
  宁予桐和他闲聊时提到过,饭局的东家有意撮合他与一个朋友,倘若不是有自己的打算,他根本不会搭理对方。
  宁予桐说:“不可能。”他没有掩饰话里的讽刺。
  认识邵路对他而言只是巧合,邵家来自北方,近年才在B城崭露头角,邵路自小横行霸道不学无术,若非应付交际时需要用到他,宁予桐恐怕连他姓甚名谁都懒得打听。
  邵路是铁板钉钉的直男,身边的女伴换来换去,自己还背着一屁股风流债呢,管闲事的心倒不小,按照他的意思,沈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名门贵胄,宁家自然也不消说,两家人能同意宁予桐和沈铎在一起的可能性极小,退一步说,倘若宁家当真能容忍小儿子跟男人在一起,宁予桐不妨跟他朋友试试,能成也是他们的缘分。
  他念叨得久了宁予桐也难免生气,一次聚会时终于拉下脸瞪他,冷冷说,你兼职当说客吗。
  “不瞒你说,我还真是这个意思,”邵路答得坦荡,不厌其烦地劝:“宁小少啊,你就听哥一句吧,过去的咱们让它过去呗,死乞白赖地缠着也不讨好,往难听了说,指不定人家还觉得你烦呢,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什么狗屁歪理,宁予桐想,也只有这种愚蠢无知的二世祖敢光明正大地劝他,与沈铎分别整整六年,宁家上至老太太下到管家佣人,谁有胆子说一句他的不是,更何况要如何处理沈铎与他的关系,那是他才能决定的事情,别说沈铎现在身边有尤杨,就是个订了婚打算明媒正娶的姑娘,他照样不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来他只听沈铎的话,也只对沈铎一个人摆谱儿,如果说他身上还有什么没变的话,那就是他自始至终爱着沈铎,否则他怎么会在纽约回来当天就跟他大哥吵架,威胁他如果不让沈铎回国,他就有本事再死一次。
  宁予杭被他气得够呛,三十好几将近四十的男人了,扔了温文儒雅的皮相,站在满地狼藉的房间里叉腰咆哮,就差两管鼻子往外喷火。他说要沈铎回国,可以!本来也没人拦着那兔崽子,是他自己心虚!可你不能在他回来后还是这个冥顽不灵的鬼样,宁予桐,你要是真心实意地打算留在他身边,你就得有那个价值!
  宁予桐记得自己当时像瞪着仇人似的瞪他,说,我还能怎么办?!
  宁予杭怒气冲发抬手一指,朝他大吼,你他妈有本事出了这个门饿不死再说!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宁予桐开始了孤身在外赚钱打工的生活。
  他住在学校的宿舍里,离家之前将信用卡一个不落还给了他大哥,身上只留下几百块钱的现金供他在找到零工前度日,态度坚决,宁老夫人到学校求他回家都叫他狠心堵在了门外,倔得老太太发狠砸了一堆瓷器古董,声泪俱下控诉大儿子不仁不义,祸害他亲弟弟。
  对于母亲的愤怒,宁予杭半句解释都没有,等老太太闹够了,他还是那副决绝的态度:“您别管,让他出去吃吃苦头没什么不好,从前就是被您惯坏了才不知道疼,他要是忍得过算他有骨气,忍不过,那他就回家来给咱们认错,也认了他这命!”
  宁家小少爷哪肯轻易认命。
  他从跨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宁予杭不就是要他低头么,他偏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从来只有沈铎一个,他挨过一刀又一刀,连命都丢过一次,这世间还有什么能让他害怕。他豁得出去,也赌得起,因为两手空空没有筹码,所以这场博弈里他是个亡命的凶徒,必定只赢不输。
  沈铎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坦。
  尤杨越来越频繁的出差是原因之一,回家的时间也晚,并且时常推拒他在床事上的求欢。
  即便两人仍然同处一处屋檐下,可一起坐下来聊天看电影的机会极少,比起这些事情,尤杨更乐意待在书房里闷头处理公事,如若沈铎不叫他,有时他连晚饭都不会出来吃。
  他们戴的是同一枚素圈,睡的是同一张床,如今看起来却像公寓里两个作息颠倒的陌生租客。
  心情糟糕,他出门办事便也沉着一张脸,周末去疗养院接老头子回大宅,见了面打招呼,神色冷漠,一声父亲叫得生硬非常。
  这是回国后沈老爷子头一次见他,沈之虞前阵生产,抱出一个六斤八两的小闺女,打算趁着过年接沈老爷子去纽约一家团聚,否则沈铎绝对不会专门开车过去接人——父子俩脾气一样臭,加之沈铎年幼时母亲因病去世,他们的矛盾没人调和,往往说不到几句就得动手,闹得整座大宅鸡犬不宁,父子之间隔阂愈深。
  尤其在沈铎惹下祸事出国之后,沈老爷子更是一次都没关心过这个儿子,在他眼里沈铎没羞没躁不知廉耻,视祖宗家法于无物,要不是沈煜钦及时回家拦着,沈之虞又专程安排他离开,沈铎当天非让他打死不可。
  两人一路无话,回家途中经过宁家的别墅,沈铎开着车无意一瞥,宁老夫人由儿媳搀扶着,正在后花园里散步。她的小儿子和另一个年轻人相伴左右,冬季日光通透舒朗,宁予桐嘴角带笑眉目清灵,只一眼便叫沈铎神思游离,一顿饭吃得兴致缺缺。
  用过饭后管家上下打点行装,父子俩坐下来泡茶,沈老爷子瞪着久别重逢的家中老幺,忍不住拍案骂道:“想什么想,啊?!人家的帖子送你二哥那里去了,混账东西!”
  沈铎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的手肘搭着膝头,另一只手主动往他父亲的杯子里斟茶,面不改色淡定自若,仿佛被人破口大骂的不是他。
  沈老爷子越看火气越大。照着礼数,该收到宁家请帖的人是他沈鹏臻,可眼下帖子却只递到了递到了沈煜钦手里,这能怪谁,还不是这个孽障的错!当年他听了家中二小子的劝,厚礼相送只当是提前下聘礼,哪天关系缓和就哪天办事,结果呢,没等他在疗养院里待多久,沈煜钦又来告诉他,沈铎回国后和另一个男人同居了。
  “多大的人了还没个分寸!做事情完全不考虑家里人的脸面就算了,你叫我怎么跟宁家交代?!”沈鹏臻重重砸下茶盏,当即泼了一手滚烫的君山银针。
  沈铎知道他又在纠结那些往事,心说一个两个简直没完没了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他放了茶壶只想发作,可又碍于父亲上了年纪,不愿出言顶撞,横眉冷眼半晌,最后高声喊佣人拿冰袋过来给老爷子冷敷,抄起桌上的车钥匙扭头就走了。
  大步流星的,管家想追都来不及。
  “——让他滚!”沈老爷子声震如钟,拂袖怒道:“丢人现眼!他自己造的孽,我看他怎么还!”
  管家顿在门边进退不得。
  他是沈家的老人,待在这座宅子里三十余年了,从年轻力壮到两鬓斑白,伺候过沈家一众少爷小姐,其中沈铎最叫他头疼,性格也跟沈鹏臻最像。
  佣人们私下议论,说沈老爷子恨极了让他颜面尽失的不孝子,然而管家心里却清楚,老爷子是彻底没办法了才上手打儿子的,直到现在他都没对人说过,早在沈铎十岁那年,他们就已经看出了端倪,那时正逢开春,和风朗日,沈铎带着宁家小少爷爬上了后院那棵老树,盘起腿把人抱在怀里讲故事。还像个小团子似的宁予桐很快被他哄睡了,他便低头一下下的噘嘴亲那软嫩的脸颊,宁予桐迷迷糊糊间抬起小胳膊要挥开,反倒被他抓在手里不放。
  管家当时就被吓坏了,比他更震惊的是最先开门的沈鹏臻,书房位于沈宅二楼,里头偌大的一面玻璃窗,老树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沈鹏臻迄今为止最难以释怀的一刻,他羞耻于儿子的行为,又因为自己教导无方而震怒不已。他命令沈铎跪在书房的地上反省,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错处,可沈铎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梗着脖子与暴跳如雷的父亲对峙,任凭管家说破了嘴,死活不认错。
  儿子犟,做老子的还能怎样,沈鹏臻与宁家当时的家主曾是生死过命的交情,他想告诉宁家,可又拉不下老脸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关起家门管教沈铎,好言相劝不听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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