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的时候,手机恰巧也响了,林上清连忙拿出来,不是高梨的消息,是薛景誉。
薛景誉也回来了,只不过快他几天。
薛景誉问他是不是今天回来,他还在市区,可以跟他一起回去。
林上清恰巧也正在考虑打车的事,就答应了。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薛景誉接到他,一起往老宅子去。
“我爸听说老爷子身体不行了,又怕又要往上凑。”薛景誉说这话的时候,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林上清坐在副驾,无意间瞥到薛景誉戴着的耳钉,就是他自己的设计,曾经高梨送给林上清过,后来又扔掉了。
想起高梨,林上清给他发消息报平安。
高梨很快回复,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包,让他照顾好自己。
林上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空虚,握着手机,看着跟高梨的聊天框,有点期待他说点其他的,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薛景誉打着方向盘,问:“林方海也回来吗?”
林上清收起手机:“嗯,他过几天回。”
“他居然比你还迟。”薛景誉毫不留情地笑出声,“我以为你回来已经够不情愿了,他居然还迟。”
林上清无语笑了,“可能是爷爷现在都不认人了,所以讨不讨好根本没所谓。”
林方海从小就这样,势利,伪善,在别人面前装出衣冠楚楚的样子,背地里坏事做尽,杀掉了邻居的狗狗,烧了朋友家的发财树,还强迫其他小孩子给他做牛做马。
之前爷爷还有意识,讨好他,林方海有好处,现在人已经不清醒了,林方海必定要敷衍的。
然而林上清已经不在乎了。
薛景誉还在笑,看见他表情淡淡,也十分识趣地收敛下去。
“对了,你那个生意,顺利吧?”薛景誉转移了话题。
林上清点头,“嗯,很顺利,之后他们的市场团队还专门来公司了一趟,签了10年合约。”
“真好。”薛景誉由衷赞赏地点点头。
“还多亏了你。”林上清说着,脸上带上难得的笑容,“改天好好谢谢你。”
“我是不会客气的。”薛景誉懒洋洋地抬眉。
说着话,车子开到了门口,薛景誉出示通行证,然后继续顺着环山公路往上行驶。
这段路总是很无聊的,林上清开始打呵欠。
薛景誉忍不住开口,“你知道吗,你爷爷要死了,你在回去的路上打呵欠,这个场景看上去有点地狱哦。”
林上清低头,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刚想解释,结果又打了个呵欠。
薛景誉问:“最近没休息好吗?”
“嗯,有点。”林上清点头。
最近一段时间高梨睡不好,总有些大大小小的事,所以林上清也没睡好。
高梨怕打扰他,主动提出分房睡,然而高梨去了客卧,他更睡不着了。
林上清居然在车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子停在湖边,薛景誉在外头抽烟。
身上披着毯子,是薛景誉好心给他搭上的。
林上清下车,走过去跟他一起抽了一根。
“你不是戒了吗?”薛景誉问。
林上清夹着烟,沉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薛景誉了然,没有再问。
两人一言不发地抽了两支烟,薛景誉忽然说:“你家有多少小孩?”
林上清:“什么?”
薛景誉指了一下身后的房子,“你家,老家,有多少小孩要回来给你爷爷送最后一程。”
林上清回忆了一下,而后徒然道,“我不记得了。”
“呃……也正常。”薛景誉给他打圆场,“但想起来你家有多少小孩,可以决定我们能抽多少烟,小孩多的话就得少抽点。”
“原来如此。”林上清恍然大悟,“其实没事,他们从小吸二手烟长大的。”
薛景誉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但也觉得好笑,顺手捻灭烟蒂。
“我们要不要掐个表?”
“什么?”
“掐个表。”薛景誉拿出手机,设置了一个三小时的倒计时,“我们今晚不住这,无论如何,我都得下山。”
林上清愣了一下,而后点头,“行。”
“好,三小时,看看你能不能从那群老混蛋里脱身。开始。”
林上清忽然觉得有意思,有一种遭受的折磨都有了时限的解脱感。
薛景誉是个很有趣的人,让他想起高梨来,林上清移开视线,压下心里那点若有若无的愁绪。
三小时的折磨,每一秒都利用到了极致。
林上清坐在爷爷的卧室里,坐在床边,看着这个老人的面庞,看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林上清有同情,但更多,实在是没有了。
“他有时候会清醒一下,说几句有逻辑的话,但更多时候都在昏睡,或者睁着眼睛发呆。”护工说。
林上清点点头。
“你可以拉他的手,跟他说话,他听得到。”护工热心肠地说。
林上清只得拉住爷爷放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喊了一声爷爷。
护工眼里都是慈爱的笑意,“张女士总是过来,每次都跟他聊很久,还有小嘉嘉,太可爱了,林老先生真是个幸福的人。”
林上清对此未置一词,只是报以礼貌又公式的微笑。
护工从房间退出去,林上清就松开了林端诚的手。
床上的老人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道艰难低哑的“啊”声。
林上清抬眸,看见他慢慢睁开眼睛。
“爷爷?你醒了?”
林端诚张着嘴,发出的声音却极为沙哑,难以辨认。
他朝着林上清抬起手。
林上清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凑近了些,“爷爷,你有话要说吗?”
耳朵凑近老人,许久,才从破碎又断断续续的“啊、啊”声里听见一句“方海”。
林上清心里的点点期待顿时烟消云散。
还真以为爷爷有话要对他说。
林上清要走,却被牢牢拉住手腕,不让他走。
林上清皱眉,想把手抽回来,这老人力气却出奇的大,紧紧攥住,林上清甚至感受到疼了。
“爷爷,到底怎……”林上清抬头看他,眼角闪过一道刺眼的蓝光,床边低矮镜柜上反射的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林上清定睛一看,镜柜上暗暗的反射出房间的左上角,爷爷的钟表展示柜上,藏着一个监控摄像头。
隐秘到,发出的微光只有特定角度可以看到。
从床上枕头的高度,或者从枕头旁边的镜柜上看到反光。
林上清一愣,下意识看向床上的老人。
林端诚苍老枯萎的眼神里有点湿润的光,嘴唇拼命颤抖着,低声喊着:“方海……小海……”
林上清抿唇,顺着姿势帮他整理了一下枕巾,而后退开,“爷爷,大哥后天回来。”
说完,起身离开了爷爷的卧室。
林上清跑到花园的亭子里给高梨打电话,想告诉他有人往爷爷房间里装监控的事。
高梨很快接电话了,然而那边的情况并不好,很嘈杂,他尽力接了林上清的电话,但林上清不太想打扰他工作,先挂断了。
林上清坐在亭子里冷静了一下,而后自己联系律师,联系任何他能想到的人。
有人在他爷爷房间里装监控,这件事非同小可。
想起爷爷的反应,那么害怕和僵硬,眼里还有泪水……林上清猛然反应过来。
装监控的是林端诚身边的人,因为随时可以近身,所以老爷子才害怕成那样。
林上清咬紧牙关,握住了发烫的手机。
林方海。
林方海这些年一直在监视爷爷,一直都在胁迫他。
-
林方海最终没有回来,因为半路上被警察拦下了,带走调查。
收到消息的时候,林上清正在和薛景誉一起吃晚餐。
在街边的一家面馆,打算吃完了再上山。
接到电话,林上清也很奇怪,林方海居然会被警察带走。
薛景誉倒没有任何奇怪,噗嗤笑了,“我就知道,慈善家都在警察的潜在名单上。”
林上清抬手示意他安静,仔细听对面说话。
薛景誉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怎么了?”
林上清放下手机,“林方海的私人手机数据泄露了,里面的视频被公之于众。”
“什么视频?”薛景誉多嘴问了一句,问出来的一瞬间,看见林上清的表情,马上懂了,“视频很糟糕吗?”
“嗯。”林上清脸色凝重,声音都苍白了,“没想到嘉嘉也……”
“那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薛景誉先问的是这个。
林上清摇头,“我不知道。”
刹那间,林上清意识到现在林方海不能再监控林端诚了,立马按住薛景誉的手,“我们现在就回去。”
一路冲回了山顶别墅,漆黑夜色,此时灯火通明。
“爷爷快不行了。”林回舟说。
卧室里坐着许许多多的人,围在床边的是最亲近的一群人,脸上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和心思。
遗产律师把大家都叫到厅里,简单宣读了一下遗产事项。
遗嘱里没有林方海,其他继承人均分遗产,其中,林上清得到了额外5%。
遗嘱宣读后,来有意无意奉承林上清的人都变多了。
林上清已经焦头烂额,心里思绪万千,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人阿谀奉承的心力。
“你现在变得很抢手啊。”薛景誉给他倒了一杯酒静神。
林上清端过来,往里面加冰,然后一口喝下半杯,“有点麻烦。”
薛景誉看着他,“你好像不兴奋,这要是我,我已经开始计划着这笔钱往哪花了,注意,千万不要投资夕阳产业,哪怕现在看上去还在欣欣向荣,一定要注意到繁荣下面暗藏的衰落。”
林上清摇着头,难以表达心里的情绪,“挺难说的,以前我最想要的东西,现在轻易得到了,好像也没那么高兴。”
“啧,怎么说,你这句话听上去有点像人渣在玩弄感情之后会说的话。”薛景誉换了个腔调,说,“亲爱的,我没得到你的时候,对你充满了征服欲,现在到手了,就没新鲜感了,噗……哈哈哈哈。”
看见林上清没笑,薛景誉笑了一会儿就收住了。
凌晨三点四十左右,爷爷去世了。
林上清成为了最重要的遗产继承人。
将遗体送到殡仪馆,做最后的告别仪式,林上清避开所有人,回到了卧室。
想找出监控内存卡,看看林端诚是什么时候修改的遗嘱,以及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林方海到底对爷爷做了什么。
从柜子上下来,林上清差点摔了,下意识扶住一旁的家具,晃了一下,重重翻倒在地上。
林上清暗骂了一句,正要跨过去,却瞥见其中散落出几份录像带。
录像带上的标签,时间戳,他永远都不会忘。
林云去世的那天。
第76章 当一切浮出水面
散落一地的文件,各种各样的录像带,几张照片从里面露出来,已经掉色。
林上清把那些照片拿起来,手都在发抖,难以置信地望着上面的裙摆,不堪的拍摄角度,还有妹妹在健身器材上玩耍的笑容。
偷拍的照片多达几十张,不仅有林云,还有幼年的表妹,甚至有林嘉。
林上清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表妹出国之后再也不愿意回来。
他忽然醒悟过来,拿着那些录像带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出去。
屋外,黑色的棺,白色的丧花,下着蒙蒙细雨。
播放录像带需要一份密钥,林上清看着拒绝访问的红色警告语,吼骂出声,掀翻了桌子。
攥着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上清闻到淡淡的茶叶香味,是从录像带上传来的,还带着霉味。
正山小种。
他想起来,去年过年回来的时候,老爷子一直在喝的那一罐已经发潮的红茶。
临走的时候,爷爷还让他带走了两罐,林上清婉拒过,然而爷爷坚持。
林方海看见他拿走那两罐很差的红茶时,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都快藏不住了。
林上清把录像带收起来,匆匆下楼,找薛景誉借车钥匙。
薛景誉很惊讶:“怎么了?你爷爷的葬礼……”
“有急事。”林上清脸上表情非常沉重,带着不容抗拒的苦楚。
薛景誉也被吓到了,连忙搜遍了身上的口袋,把车钥匙递给他。
林上清罔顾身后那群亲戚的闲言碎语,开车下山。
“你看看,还说老二体贴呢,这会儿要到了遗产,不还是走人了?”
“真没看出来啊,仪表堂堂的一个人,居然做这种无耻的勾当。”
“真是见钱眼开,钱一拿到手,居然连林老爷子最后一程都不送。”
林上清开了很久的车,没有停歇哪怕一分钟,双目猩红,血丝布满了眼球。
死死抓着方向盘,他喉咙有点血腥味,但也无暇顾及。
一路风尘仆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闯红灯,回到家,在茶柜里翻找林端诚送给他的那两罐子茶叶。
怎么找都找不到,林上清咬牙切齿,直接将整个柜子掀翻在地,瓶瓶罐罐的散落一地,轱辘轱辘四处滚。
高杨送给他的白毫银针滚到角落里,林上清没来得及看一眼,找到了两罐红茶,急切地打开。
打开的瞬间,罐子的包装划伤了他的手。
64/81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