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效应。
医院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很快有负责的医生赶过来,看了贺知行的伤口,又给他做了一些基础检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没什么问题,这几天注意伤处不要沾水。”医生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方霁悄悄记下医生的话,一偏头,就见贺知行的目光始终停在他身上,没有分给医生半个眼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方霁不悦地皱了下眉:“?”
你不好好听医嘱,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是开了朵大红花还是会放新闻联播?
下一秒,贺知行冲着他笑了笑。
方霁:“……”
“等一下医生,你们之前给他查过脑子没有?我怀疑他这里可能不太正常。”
-
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贺知行的意识并不是混沌无知的,而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大学时期,重新经历了一遍和方霁作为室友的日子。
他看到了上课到一半突然低下头,偷吃芒果干的方霁,看到了经常向他推荐学校食堂二号窗口鲜肉馄饨的方霁,看到了只有十九岁,在球场运动后出了一身汗的方霁……
他应该要感谢这个梦的,带他重温了一遍和方霁关系最好的时段。
梦境的后半段,却截然不同。
他来到了那个与方霁分开的关键转折点,与现实不同的是,他追上了即将离开的方霁,将埋藏的心意悉数剖出,得到的却是方霁无情地拒绝和转身离开。
往后,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贺知行不在意现实与梦境究竟是不是相反的,也不想去细究如果当年他真像梦中那样做了,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会将想走的路牢牢攥在自己手中,无论好坏。
肖肆买了两份饭回来,不是很豪华,更没有总裁标配的香槟或红酒,但味道不错,足够填饱肚子。
方霁替贺知行将一次性塑料饭盒打开,掰开木制筷子,一并送到他手上,自己也在一旁吃起来。
等将东西收拾干净,方霁借着出去扔垃圾的借口,顺便到医院门口抽了一支烟。
这是他兜里最后一根烟,他已经数不清这两天抽了多少,可能加起来比他过去二十九年的还要多。
他本就不是一个爱抽烟的人,这一根只抽了两口便被掐灭,扔进垃圾桶上方的烟头收集器,转身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水果。
病房内只剩下两人,贺知行从肖肆那里得知了方霁这些天的情况。
肖肆事先得了方霁的口令,本来坚持守口如瓶,不打算告诉贺知行的。
奈何贺知行在语言能力上比他高了不止一个等级,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满级大佬回归新手村,单方面碾压,没一会就被贺知行将话全部套了去,就差报银行卡密码了。
半个小时后,方霁买了苹果和梨回来,问贺知行想先吃哪个。
“苹果。”贺知行果断道。
所有水果中,他最不喜欢梨,寓意不好,影响他下嘴。
方霁点了点头,给他洗了苹果,又问护士借来一把水果刀,坐在床边削皮。手法熟稔,没一会一条苹果皮就被他完整地削了下来。
“医生说你这条腿要再晚来一点,可能就会面临坏死截肢的风险。”贺知行倏然道。
要不是肖肆告诉他,他还不知道方霁有条腿在寒冷下暴露那么久的事,更不知道一路上的车都是由他亲自开的。
方霁表现的很平静,不甚在意道:“我这条腿够硬,现在不是还好好的。”
上回爬山,他伤的也是这条腿。
“再者,医生只是说了最坏的风险,实际上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去。”他将削好的苹果又分切成小块,装进碗里。
贺知行道:“方霁,生命不是儿戏,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抱有侥幸心理。”
方霁觉得好笑:“贺大总裁好一个生命不是儿戏。明明你受的伤比我还严重,为什么要先关心我?”
贺知行:“……”
“真要说起来,逞英雄帮我挡刀的是你,上回在华拓山也是,明明有安全的地方不待,非要不远万里来山沟里背我。你知不知道一旦台风的情况再严重一点,你就要和我一块死在那里?”
“说教别人的时候挺好,结果你自己呢?”
贺知行哑口无言,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或许是打开了话匣子,方霁蓄积已久的情绪跟着一股脑爆发出来。
他这几天确实是寸步不离地在守着贺知行不假,但同时,他也想寻找一个答案。
方霁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不解和疲惫:“贺知行,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你我都是成年人了,应该最清楚不做毫无利益的事。”
贺知行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甚至不惜拼上命。
气氛仿佛被窗外的寒冷侵蚀,灯光柔和却无法缓和此刻紧绷的空气。
“如果与利益无关呢?”贺知行的神情变得严肃认真。
“什么?”
“如果我说,我现在对你做的每一件事,不是利益所驱,也不是刻意作对。”
第40章
方霁生出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立刻起身离开,或者阻止贺知行继续说下去。
贺知行却突然抓住了他一只手,握得很牢,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不至于令他感觉太疼。
与贺知行刚醒来那次不一样,方霁感觉自己好像能够通过这只温暖干燥的手,从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方霁。”贺知行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而真诚:“我没追过人,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得是正确合适的方式,可能之前确实走了不少弯路,让你误会或者感到不适,我向你郑重道歉。除此之外,我想……”
“等等!”眼前犹如万花筒般闪过一段记忆碎片,方霁猛地将手抽了回来,随后目光变得恐惧且警惕,不再带有之前的冷静与关心,仿佛在面对某种令人厌恶的存在。
贺知行捕捉到这一变化,蓦地被他的神情刺痛双眼,话语随之一顿。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迅速从胃部蔓延至喉咙,方霁什么都没说,逃也似地仓皇奔出病房。
整个转变发生得太过突然,贺知行自己也懵了,等他再回过神,方霁的最后一抹身影已经消失在病房门口。
肖肆买了点夜宵过来,正巧在走廊碰见方霁,察觉其异状,忙关切道:“方总,您没事吧?”
方霁摆了摆手,继续快步离开,不一会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肖肆一头雾水,最后还是先将夜宵送进了病房,就着看见的内容随口道:“我刚刚在外面遇到了方总,他最近挺辛苦的,每次我们想跟他换班守床一直说不用,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抗不住啊,我瞧他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了。”
贺知行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回忆了一下方霁的反应,就算是发现他有表白的意图,也不该是这样。
大学时期,方霁不是没被人表白过,有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看到女生腼腆地走上来,问方霁是否单身,能不能添加联系方式。
方霁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对于一件事,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都会明确和对方说清楚,尽可能避免误会和浪费双方时间。像今天这样突然走掉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完全不符合他的风格。
肖肆一抬头,就发现贺知行的脸色很难看。不过不是虚弱的那种难看,而是眉心紧皱,忧心忡忡快能夹死一排蚊子。
“能麻烦帮我拿一下对面桌子上的手机吗?”贺知行问。
肖肆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哦、哦,好的!”拔下连接着的充电线,将手机拿过来交给贺知行。
贺知行快速翻出方霁的电话号码,拨打出去。
振铃响了许久,直至机械女音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 phone you……”
-
方霁一路来到卫生间。过去的画面浮上脑海,如同水蛭一样驱赶不去,钻入他的血肉中,胃部的不适不减反增,到底还是没忍住在洗手池旁吐了起来。
这一吐几乎将今夜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头脑发胀,到最后胃酸里都带上一丝淡粉色的血迹。
吐到一半,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方霁却实在没有功夫和精力再去接听。有一瞬间,他感觉眼前炸开一片白光,五脏六腑都快跟着一起吐了出来。
呕吐的感觉其实非常难受,胃部剧烈痉挛不说,食物经过食管反流上来时还会引起呼吸艰难、烧灼感。方霁几次想压制下去,可恶心就跟开闸泄洪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整个卫生间内都是他的声音。
等电话自动挂断,他也好不容易吐完,最终双腿一软,脱力似的滑到地上,只有一只手还堪堪扶着洗手池的边缘。
电话铃声第二次响了起来,方霁还是没接,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他才勉强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清理干净台面并用凉水洗了把脸。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双眼泛红,头发因为没有打理显得乱糟糟的,像顶着个鸡窝,下巴上长出了一圈青茬,整个人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丑,狼狈,陌生。
方霁给今天的自己扔出评价。
从卫生间出去,方霁才将手机从口袋里摸了出来,解锁屏幕,看清是贺知行打来了两个未接电话。
方霁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不仅贺知行觉得莫名其妙,他自己说实话也挺无语的,于是又重新回到病房。
肖肆在一旁目睹了贺知行打电话的全过程,当第二个也自动挂断时,贺知行的周身登时被一阵低压所包围,连空气都似乎凝固成实质化的压力,让肖肆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在医院暴走。
“贺总,您是要找方总吗?”肖肆忐忑地猜测道。
两位老板各自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行业相同,人际交往圈的重合度肯定不低,但此刻他只能想起方总来。
大概是因为他这两天看到了方总是如何照顾贺总的?
贺知行的确有些失控,但尚未到丧失理智的地步。他没有隐瞒打电话的对象,“嗯。”
肖肆也没有追问贺知行找方霁的具体原因,主动提出道:“那我去替您找找方总吧,他刚出去,应该还没有走远。”
贺知行知道自己现在行动不便,点了点头,没拦着他的好意。
方霁就是在肖肆离开没多久踏入的病房,两人完美错过。
一进门,方霁就看到贺知行竟然从病床上下来了。
“你伤还没好,下床来干嘛!一会撕裂了又得重新进手术室缝上。”方霁骤然怒道,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搀扶贺知行。
贺知行注意到他脸上残留的水迹,“你去洗脸了?”
“嗯。”方霁坦言了自己去卫生间的事,但真实原因他不想说,道:“有点困,就去洗了把脸清醒一下。”
方霁的样子一看就不像犯困了单纯洗把脸那么简单。
贺知行没有戳破他,在方霁的搀扶下重新回到病床上。
方霁帮他盖好被子,两人在经历了刚才的状况后,此刻再面对面,都有些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人的一生拥有各种各样的试错机会,可若是缺少迈出第一步去试错的勇气,就永远不可能成功。
这个道理贺知行从很早起便明白,只是过去的十余年里,他缺乏的是这样一个机会。
贺知行想要回到开始的话题:“其实我刚才是想跟你说……”
有些事情还是趁早说出来为好,人生不只有屈指可数的十一年,还有意外事故。
“贺知行。”方霁却打断了他。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就算这么多年没和人正式谈过一场恋爱,但不代表着他真的是一个情感白痴,什么都不懂。
关于人情世故,这些年他已经见过太多。尤其他身边就有一个同性恋朋友,如今对这个群体表现得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他千想万想,就是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他想要找的答案,居然是面前这个男人对他有非分之想。
这么一看,贺知行之前对他的那些行为就解释得通了。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敢喜欢上自己的死对头。亏他还准备等贺知行出院后,跟他和解拜把子来着!
这会是什么新型的商业竞争手段吗?
“我希望你能清楚,我和你一样,都是男人。”他并不歧视同性恋,但不代表自己能够成为一员。无论贺知行究竟是不是真弯了,自己有一点都必须跟他说明。
“我不反对你找一个男人当作伴侣,甚至愿意祝你早觅良缘,但是我想你有一件事应该搞错了,我是直的,非常直,不会和男人搞在一起,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贺知行的关注点却在四个字上:“祝我早觅良缘?”
意识到喜欢上方霁并产生性冲动的那一天,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病,更是避开方霁,向辅导员请假去了一趟医院。
但当精神科的医生明确告诉他这不是病,而是一种小众却正常的性取向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方霁能不能够接受。
“我的良缘为什么不能是你?”
方霁抹了一把脸,感觉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刚才说的那些全都白讲。
“我都说了,我是直男,直男你听得懂吗!不是直接喜欢男的,而是性取向为女性的男性!”
贺知行有一会没说话,像是试图消化和理解他这句话。少顷,问:“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和女生谈恋爱?”
方霁的长相不差,或许无法在历史上排上第一美男,但绝对称得上一声好看。如果不是只想当老板,对演艺事业没有太多兴趣,这个长相完全勾得上进入娱乐圈的标准。
当初他被赵平爆到网上的那张照片,虽然是AI合成的,拍摄的画面较为模糊,但不难看出方霁本身优异的底子,没澄清之前,评论区就有不少人夸赞他长相的,警方出面澄清之后,更是不少人涌上他的微博号,一夜间涨粉近三十万,快赶上人家小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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