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水吧。”
应默应声抬眸,朝着萧正青睨去。
保温瓶里的水从杯沿里蔓延上一团白雾,迷迷蒙蒙萦绕着萧正青,他的目光幽幽望来,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不急不缓,没有因为他的情绪发作影响。
萧正青的眸子里泛着水色,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眸里却在说“还不喝水吗?”。
雾气弥漫间,朦胧了萧正青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庞,他的眉宇间舒展,满是温柔,仿佛与清冽的冷意格格不入,一丝明媚之色在林间绽放,面容平静地望着他。
应默愣了几秒钟,接过水杯时,和萧正青的手指相碰,两人距离不过寥寥,他的手指隐隐能感受到一股吐出的热源,喷洒在他的手指间,分不清是水温,还是属于对方的呼吸。
他浑身上下散发起一股热源意,和冰冷的体温相互碰撞,一阵翻腾,直冲上他的脑袋,禁不住地脸颊滚烫。
阳光斜射而下,光秃秃的地上是两人的灰色影子相互交叠在一起。
应默攥着手心里的保温杯,不动神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萧正青温热的呼吸,从热源中释放。
面前的应默小口小口抿着保温瓶里的热水,那张漂亮又安静的脸十分幼龄,和乖乖的高中生一模一样,看得萧正青不由心情舒畅,他自不觉地放软声线,低声安慰他。
“你虽然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来雪山,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发脾气,但我猜想你应该有非来不可的理由,既然你想要上山,我就陪你上山,什么速度都可以,我们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萧正青偏过头去看应默那只手腕,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猜想应默突如其来的脾气似乎和向导攥着他的手腕有关,向导攥的正是那只手腕上满是自残伤痕的右手腕。
“萧正青,你拿我当小朋友吗?”应默喉咙上下吞咽,缓缓抬眸,一双寒潭似的眼眸瞥向他。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没计较什么,只把喝完的暖水杯塞进他怀里。
“走吧,继续。”
应默说完,也不理他,迈着大步攀登上面前陡峭的坡度,也不回头去看他。
萧正青快步跟上,一边把暖水杯塞进一侧的口袋里。
经过情绪的安抚,应默这一路走走停停,有点体力不支,几次险些滚下山去,都是被身后的萧正青扶住。
冷汗从应默的额角滚落时,萧正青看在眼里,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来,才解决了应默即将发作的低血糖。
向导也是第一次瞧见拖着这身不堪一击的身体也要爬雪山的主儿,有了之前应默发脾气的前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偶尔张嘴,指导应默和萧正青避开的路线,以及哈巴雪山的背景介绍,讲得不亦乐乎,期间嘴巴讲得干了,喝了一路水。
爬到一半时,哈巴雪山下的风景一览无余,萧正青一行三人也正式进入哈巴雪山的雪山领域。
四面环山,窄窄的小路崎岖不已,一路延伸到山下,金黄稻田,绿树滴翠,山下的大本营被山雾缭绕,空空幽幽,最远处则是零零散散的村落。
哈巴雪山前是其他小型山脉,和雪山相互对峙,轻纱一般的云影浮动在那座矮山间,有风吹过,云雾开合,才露出完整的山脉。
风拂过哈巴雪山,则换做冷冽的风,刀削般擦过脸颊。
应默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似乎因为冷硬的风吹过他,额角跳痛,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脑袋里的筋络似的,隐隐作痛。
他们只在山脉间停了几分钟,大部队开始朝山上继续爬。
应默伸手按了按额角,从无力的肢体中提出一股劲来,浑身仍旧发沉,不经意地行动迟缓,迈上山的一步有点打滑,险些从山下跌下来。
身后有一只手拖了他一把,隔着手套,应默都能感受到那只手的手心传来熟悉的温度。
只能是萧正青。
“怎么了?”应默站直身体,萧正青面露疑惑地问道。
应默轻轻摇头,准备继续跟上向导。
“你的脸色很难看,如果有什么问题别硬挺,”萧正青却突然拦住他的动作,温热的手暴露在冷冽的空气中,又不经意贴向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第64章 “萧正青,我不能下山。”
应默厌烦地避开他的动作,冷冷瞪他一眼,“别没事动手动脚的,发没发烧我心里清楚!”
他推开萧正青的手,自顾自朝前走去。
六个小时过去,太阳藏进层峦叠嶂的山丘下,白雪皑皑的山路崎岖难行,光芒也看不太清晰了。
萧正青一行人仍旧在爬山,他走在最后收尾,向导在前面带路,应默夹在中间,拄着一根可伸缩的登山杖,大部分身体撑在登山杖上,喘着粗气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作响的响动。
见他喘得厉害,向导特意走慢两步,示意应默和萧正青原地休息一下。
哈巴雪山地势低缓,爬上来确实很耗费体力,萧正青跟在应默身后,也觉得胸腔火烧火燎的,照向导指挥,立刻停在原地休息,不再继续往上爬。
休息半晌,萧正青紊乱的心脏终于逐渐平复,只是浑身仍旧乏力,大概是平日里不运动,突然剧烈运动的后遗症。
他缓缓走了几步,才想起去看应默。
应默肉眼可见的不太好,自从向导下令休息开始,应默便一直拄着登山杖,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倚在登山杖才勉强站稳。
为了良好的休息,他们所在的地面相对平坦一点,应默仍旧喘不上气。
哈巴雪山这个季节并非旺季,萧正青一行人周边没几个人影,只有向导在应默身旁,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的脸色。
应默此时的情形并不好,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无人的雪山,异常清晰,偶尔还会出现喘不上气的哮鸣音,听起来仿佛一个破旧的风箱。
萧正青凑近一看,才发现应默指尖的指甲都有些散发着青紫,他紧紧抓着胸口的厚重衣物,那张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额布满了冷汗,不看不知道,他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微闭着眼帘,似乎在隐忍着痛苦,紧攥着衣角的手指在细微的颤抖。
向导被这幅情形吓了一跳,立刻忙说:“是头疼、胸闷气短,又有点恶心吗?”
应默紧闭着眼眸,小幅度点了点头,那紧抿着的唇泛着可怖的青白。
“没事吧?”萧正青也连忙跟着询问向导。
向导忽地一拍脑门,神色肉眼可见的有些发慌:“哈巴雪山一年到头也碰不见几个高反人群,我们出发也没带吸氧设备,现在海拔已经超过3000米了,应先生现在就这样,如果症状还是不能缓解,我们就不能继续往上爬了,需要掉头回去,否则他会有生命危险。”
萧正青上雪山前还特意查过,哈巴雪山海拔只有五千多米,发出高山症、高反的几率非常低。
也许是由于应默的身体素质问题,一上山就出现了高原反应。
向导和萧正青正在沟通如何下山的事,山下没有信号,现在的情形就只能背着应默下山,可是山坡陡峭,又有风险,向导和他因此争执不下。
风雪刮在应默的脸颊,刮的生疼无比,比之更难忍的则是胸口滞闷,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仿佛被一只无情的手掐住心脏,隐隐有些掐爆的迹象,头痛也一刻不停拉扯着他,本就没什么体力的身体更是本折磨的如同强弩之末。
他呼吸不上来,眼前雾蒙蒙的,一会黑一会白,星星点点的亮光反复闪烁,也很难睁开眼眸,耳畔倒是反复有人说话,嗡嗡的,听不真切,仿佛一只大苍蝇,烦人的很。
“别吵,我不回去。”应默喘息一声,烦躁地说着。
向导见他开口说话,凑上去继续问:“你怎么样?”
应默抿着苍白失血的唇瓣,胸腔的气促因为休息,稍好了一些,睁开闪着雪花点的眼睛,眨巴了半晌,也没什么雪花点了。
“没什么大问题,大概是不适应吧。”
应默换了三口气才勉强把这句话说完,底气却没什么公信力。
“别逞强,这可是事关生死的事,你没忘了爷爷还在等你回家继承家业的事吧?”萧正青担心他惯会逞强,一心只想上山顶,立刻提醒他。
“烦不烦,我说了没事!”应默提起一口气,低声骂道。
大概是听到他有力气骂人,众人才松懈下一口气。
“要不要再休息十分钟,然后我们继续?”向导神色缓和了一些,才眯着眼睛笑着,指了指神脚下,“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周围的风景,我也很熟。”
应默撑着登山杖在原地休息,萧正青便和向导站在山崖边,朝下望着。
向导为了应默能够听清楚,吊门提到了两度,指了指山下最远处的方向,那似乎是一片好看的马卡龙的天蓝色,看不清是什么地方。
“那个位置是哈巴雪山附近的一个小众景区,白水池,也被称之为中国版土耳其棉花堡的缩小精致版,是最近年轻人常去的网红圣地,你们看到的天蓝色的湖泊就是白水泉,不过建议远处看看就好,去了那里也是远观,不让上去玩的,就是会比现在震撼点,白水泉日夜不停的流淌,我们当地的纳西族人会把白水台称作拜不芝,也就是逐渐长大的花。”
应默微微眯起眼睛,顺着向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片蓝色的湖泊因为泉水川流,水面上闪烁着光闪闪的光芒,在夏日观望之下,凉爽又浪漫。
只不过和眼下他们所在的哈巴雪山泾渭分明,是两个季度。
向导讲述白水台的故事,讲了整整十分钟,讲得眉飞色舞,提到家乡当地的景点,对此引以为傲,讲完后也差不多十分过去了。
萧正青侧目去看应默时,肉眼可见他的唇角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行人继续往上爬,刚爬了几分钟,应默又一次感觉到之前的感觉又回来了,无形之中又有什么剥夺掉他的全部感官,令他眼前天旋地转的,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难以控制的力量由下往上冲,冲上应默的喉咙,不可控地冲破一切桎梏,朝着嘴边涌来。
应默一股脑冲向雪山旁,一阵作呕,分明能感受到这阵呕吐过后,明显呼吸更为费力,胸口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重物压制住了,没等反应,便一头栽在了原地。
萧正青感受到了不对劲,立刻迎上去,却接到了应默软倒的身体,这人用着剩余的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他青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萧正青,我不能下山……”
听得萧正青的心头仿佛被人剜去一块血肉。
第65章 只属于老板的秘密(三合一)
“头疼、胸闷、气短、心悸、恶心和呕吐,口唇和甲床发绀,他应该是急性高反,我们没带吸氧设备,最好的方向就是降低高度。”
向导没想到应默的身体情况这么严重,一股脑就要把人往山下背。
萧正青想要阻拦,又不敢随意阻拦。
他很少爬山,更没进入过海拔这么高的山,只能靠向导的知识储备,没办法自作主张,只能跟在向导身后,也往下走。
刚走出去半路,就撞上另一队向导带领的游客,另一队的向导是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和萧正青队伍的向导认识,一瞧见他背着一名游客,立刻心中明了,立刻叫住他。
“老李,你这游客是高反了吗,我这带吸氧设备了!”另一队向导这一嗓子,立刻让向导回过神来,掉头回来,借了吸氧设备回来。
向导把应默撂下,他微弱的呼吸在吸入氧气后脸色抓紧好转,向导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应先生这么瘦,都晕倒了,背在后背上都没二两肉,”他情绪好转,总算能一面给应默吸氧,一面感慨一声,“如果这个氧气吸过,没办法好转,我们还是照原来的方法下山。”
萧正青记得应默死活不肯下山的样子,现下经过吸氧,应默身体情况好转,他只能期待应默能够自己争气一点,不至于彻底待下去。
半晌,吸过氧的应默躺平在雪地里悠悠转醒。
他的神色有些迷惘,在萧正青脸上打量了良久,费力地摆弄着体力不支的身体,从雪地里坐起来。
地上满是雪,湿湿冷冷的,应默吸过氧身体转好,也不敢快速起身,缓解许多,向导才带着他们继续上路。
他们一路攀爬一路歇息,哈巴雪山就算是入门级雪山,但至少是一座雪山,气候严苛,时而风云巨变,前一秒晴空万里,后一秒狂风骤雨是常有的事。
这一路上,他们扛过呼啸的风,用接近强弩之末的体力连续爬升2300米。
应默作为小少爷这一路也从未说过苦,偶尔身体不支,就从背包里翻出不知从哪找来的葡萄糖往嘴里灌,又防止失水失温,一路补水又吃东西,只有应默一个人灌葡萄糖和药。
最后筋疲力尽爬了半小时才爬上最为著名的绝望坡。
“今天的天气是不错的,不然按照哈巴雪山的空窗期,我们可能要费劲上山,又要借着最后的窗口期下撤,绝望坡这里,我带过很多的游客都因为难以攀爬,最后在这里绝望地哭泣,不想爬了,因此称之为绝望坡,但是坚持下来,总能顶上顶峰,海拔5396米了,马上就要登顶了。”
向导喘着粗气向上攀爬,他指了指山边伫立着的红色木牌,上书标注——哈巴雪山5396。
一般人从哈巴雪山出发都要在凌晨三点或者两点半起床,在茫茫夜色中攀爬八个小时,正好在日出时登顶,应默要求的时间则不一样,他们出发的时间不是一个正常的时间,正巧和夜里登山的想法相悖,他们在中午出发,登顶时正好快要落山的时间,也是应默刻意选的。
白色的云萦绕在天空上,一直向下压,越往上爬,越靠近,云层越贴近人脸,因为天气骤变,头顶上的云黑压压的。
爬上山顶,夏季昼短夜长,远处太阳的光芒还未尽数落下,火红的一轮太阳照耀在应默的脸颊上。
应默却在山顶处坐下,也不顾太阳即将落山时的寒冷。
“这边昼夜温差大,待一会太阳下山,我们就要下撤了。”
向导说着,他来过太多次了,早就对山顶没什么兴趣了,自顾自就找个地方,把面前最好的位置留给应默和萧正青。
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和小山坡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一眼朝山下看去,只有萦绕在山涧间的层层云朵,模模糊糊能看清其中一些翠绿的树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倒是有一种生活在人间仙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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