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非相看他们失败而归,决定给他们做一个示范,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套话。
司空摘星和王怜花扒在门后观摩,诸非相拦在那清扫甲板的水手身前,友好地打了声招呼,没有得到响应。
王怜花:“他也好不到哪去。”
司空摘星:“你说得对。”
下一刻,诸非相伸手点住了水手的穴道,过了一会儿,捏住水手的脸颊,强迫人家张开了嘴。
司空摘星&王怜花:“……”
上来就使用武力吗?
王怜花眼睛发光,似有若悟。
由于诸非相的背影遮挡,他们看不见水手的面容,然而诸非相那动作只做了一会儿,便松开手,解开穴道,向那水手低声道了一句“对不住”,转身便朝他们走来。
那水手站在原地,神色木然,继续弯腰清扫起甲板。
诸非相从两人身侧走过迈进屋中,他们望了眼原地的水手,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子,司空摘星顺手关上了门。
司空摘星:“诸大师,方才我若是未听错,你说了一声‘对不住’?”
王怜花:“既然觉得对不住为何还要那么做?”
诸非相淡淡道:“他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他是个哑巴,舌头是被利器剪断的。”
两人一怔。
诸非相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假话,端看他这副神情,便知是真。
诸非相站在那水手跟前时便觉得不对劲,心里有疑惑,点穴查看一番后便明白水手不说话的原因。
其余水手不知是否是同样的境况,然而诸非相看了那水手口中的半截舌头,心情竟显出些许不快来。
司空摘星和王怜花听他所说,早已跑去确认其他人是否也是同样的状况,两刻钟过后,两人神情古怪地回到房间。
除去船长和一名舵手,其余人皆是哑巴,而且正如诸非相所说,舌头被利器截断,面对司空摘星和王怜花也从始至终操持沉默。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不准说。
江湖上这种事司空见惯,两人反应不大,与他们相比,诸非相的不快便显得有些突兀。
“他们没了舌头难不成你还能为他们接回去?”王怜花对诸非相泄露的那丝情绪表示不解,诸非相不该是因为这种事而不高兴的人,再悲惨的事他也都保持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
“何必为这种事生气?”
诸非相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觉得小僧在生气?”
那些人不是绝对的好人,诸非相对这种人的态度十分明确,为他们生气是最不值得的事。
王怜花反问:“不是么?”
诸非相看向司空摘星,后者点点头,表示认同王怜花的说法。
“他们和小僧非亲非故,小僧为何要因为他们生气?”诸非相实话实说,“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罢了,你们与其管小僧生不生气,倒不如想想到时候该如何对付蝙蝠公子。”
司空摘星惊奇道:“大师的意思是,你没有信心对付蝙蝠公子么?”
诸非相微微一笑:“小僧自然是有的,只怕你们无力应付罢了。
司空摘星指责道:“你看不起人!”
王怜花纠正道:“不要说你们,不要把我包括在内。”
塑料队友面面相觑,下一秒又开始掰头。
诸非相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将空间让给这两个不对付的家伙。
*
船只在海面上行驶约有十日,于风雨交加波涛汹涌的夜晚停留在石礁旁,诸非相迎风而立,望见黑暗中有两人疾行而至,停在船下。
那两人身着黑衣,黑布蒙面,只有一双眼睛仰头望着他。
诸非相居高临下,面露笑容:“来了?”
两人一拱手,恭声请诸非相下船。
司空摘星和王怜花早在船停之时便偷偷摸摸地下了船,只有诸非相一人在此处等待,而这两人相迎,却并未问起诸非相的“师弟”与“侍从”的下落,默然不语,为诸非相引路。
穿过漫长的黑暗与风雨,再加上一趟惊险刺激的滑车,诸非相被两人引入一道漆黑的房间。
房间中布满香浓到刺鼻的胭脂味,也有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湿气息,而其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是一位姑娘。
诸非相站在门边,冷眼等着蝙蝠公子给他安排的好戏。
“公子,红尘滚滚,相遇即为有缘,可愿与我春风一度?”
那姑娘娇言软语,极尽魅惑之意。她缓缓走上前,如同蛇一般地缠上诸非相的身子,双手抚摸着诸非相的身子——但因为诸非相捂得严严实实,她只摸到了还带着些许潮气的衣裳;于是她改换策略,伸指抚摸诸非相的脸庞,但手腕在半空中被诸非相握住,一声惊呼从姑娘喉中溢出,又被努力压下。
诸非相松手,挪了地方,开口时语调冰冷:“你只会这种把戏么?”
房间内静谧无声,只有诸非相的回音,过了片刻,房间中忽地响起一声轻笑。
那姑娘浑身一颤,身形更加僵硬了。
蝙蝠公子笑完,柔声道:“诸大师定力非凡,在下佩服。”
诸非相没有说话。
蝙蝠公子又道:“大师莫非不满意在下为你准备的贺礼?”
诸非相道:“小僧对情爱之事不感兴趣。”
蝙蝠公子便赞叹道:“大师将戒色做到了极点。”
诸非相:“你废话说够了么?不妨开门见山,直入主题——想要治好眼睛的话便跪下来求小僧,直到小僧满意为止。”
“……”蝙蝠公子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语气倒是平静得很,“在下好心请大师做客,大师便是这么对待主人的一腔好意的?”
“你连小僧的喜好都弄不清,算个狗屁的好意。”诸非相冷笑,“有本事在后面鬼鬼祟祟却没本事和小僧面对面,你这位蝙蝠公子倒和真的蝙蝠一般见不得人。”
房中的那位姑娘浑身颤抖,为愈加激烈的对话而惊恐不已,后退数步,瘫坐在床边。
她这边的动静不小,起码诸非相和蝙蝠公子听得一清二楚。
沉默片刻,蝙蝠公子竟笑了起来,语调堪称温和:“诸大师咄咄逼人,竟将在下的这位姑娘吓到了,不如你我私下单独见一面?”
诸非相:“随你。”
于是蝙蝠公子便真的随便起来。
——诸非相被带到了牢里。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那派来为诸非相领路的人既不点火也不伸手,脚步轻松,将诸非相领入牢房之中,还以为诸非相什么也不知道。
诸非相冷笑更甚,他向来不怎么生气,毕竟彼此之间非亲非故,与他毫无干系,生气是不值当的,然而蝙蝠公子做的事却触及到诸非相的底线。
那房中被缝上双眼的姑娘,以及所过之处被困于房中的其余人。
活生生的人如同畜生般被困于一隅,若他们是猪狗不如之人倒也无妨,然而诸非相在岛中所见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因遭遇困境流落至此的无辜人。
诸非相讨厌将人拘束起来的一切行为,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无力、茫然以及不知这种日子何时到尽头的空洞。
别人是否有这种感受他不知道,但诸非相不喜欢的事就是不喜欢,他才懒得管别人怎么想。
那人打开牢门,恭恭敬敬地摆出姿势请诸非相进屋,嘴角微扬,对诸非相自投罗网看好戏。
诸非相也扬起嘴角,下一秒,他将那人按在地上揍了一顿,也顺手从他手里拿走了钥匙。
男人捂着肚子和脸颊闷哼,诸非相伸腿踹他一脚,又踩着昏迷过去的男人走进牢房之中,盯着墙角上方的铜管,他知道蝙蝠公子在那头听得一清二楚:“公子,你似乎太随意了吧?”
蝙蝠公子笑道:“在下好生招待你,可大师说对情爱之事不感兴趣,在下便只好送大师一处清修念禅的的好地方,大师不满意么?”
不管诸非相说什么话他似乎都毫不动摇,温和地应下诸非相的所有话语。
诸非相长长地叹息一声:“你这种人……揍起来最痛快。”
痛的是被揍的人,快乐的是揍人的人。
铜管那头不再有声音,诸非相也踩着地上的男人离开原地,在石窟中疾行,力求逮到蝙蝠公子那小崽子。
诸非相坦白来讲不算人,夜视对他来说小事一桩,更别提在昏暗的石窟中奔跑,轻快得像是在春日的原野上跳跃。
蝙蝠公子耳力惊人,听见诸非相身形不停,心中疑惑,又有几分焦急——他自己是个瞎子,自然不喜欢别人在他的地盘还能肆意打量他,所以任何人在这没有照明物的蝙蝠岛都是名瞎子,这是蝙蝠公子唯一能慰藉自己的场所。
然而诸非相在此处轻松恣意,如有明灯照途,轻松过头,可他分明是第一次到此处——莫非诸非相在黑暗中也能如在白昼一般视物么?
蝙蝠公子在暗处躲避诸非相的身影,诸非相进,他出,诸非相出,他进,如此这般近半个时辰,愣是没让诸非相摸到他的衣角。
诸非相愈发冷静——在看到一个又一个处境恶劣的姑娘之后,他在放她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将那位蝙蝠公子干掉。
两人在黑暗的石窟内躲猫猫,而兵分两路偷偷溜进石窟的司空摘星和王怜花正在探路。
司空摘星身上的火折子被风雨浸湿,入洞窟之后亮了一刻钟便熄灭再也点不燃,石窟内没有光源,连石头的轮廓也瞧不见,走一步停两下,还要小心不能撞到头——
这到底哪里有趣了?
司空摘星忍不住想,好好的一个人在这鬼地方成了个睁眼瞎,诸大师的乐子似乎太清奇了些。
手下一凉,摸到一凸出的石块,司空摘星抬手绕过,再放下时却和一个温凉的东西相触。
他一惊,对面的人也是一惊,双方各自后退两步。
“小王?”司空摘星发问。
“猴精?”王怜花试探。
两人意外汇合,顾不得吵嘴,结伴而行,交流起在石窟内的种种见闻。
王怜花身上甚至没有火折子,路上还遇见一些来追捕他的人,他兜兜转转四处乱绕,最终却和司空摘星撞上。
“诸大师呢?”司空摘星问,“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么?”
王怜花:“没有。”
没有担心诸非相的必要,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往底下走。王怜花往下面扔过石子,能听见石子落地的声音,这意味着下面并非无底洞。
诸非相在上头走着,瞄见对面脚步缓慢的两人,想了想,没有出声喊他们。
这里毕竟是蝙蝠公子的老巢,加上蝙蝠公子耳朵灵,诸非相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有看见。
石窟内的所有人都避着诸非相走,来不及避开的被诸非相打晕扔在一边,走到最后,路上遍地横尸,而蝙蝠公子在黑暗中发出声音。
他不确定诸非相能否看见他,但不管是听声辨位还是亲眼见到,蝙蝠公子对自己能够制衡诸非相有一定的信心。
用来威胁制衡人的人叫做人质,那用来威胁人的药草可能叫做草质。
蝙蝠公子手里端着装着草质的木方盒子,语带笑意:“诸大师可知在下手里拿的是何物?”
“小僧看不见,怎么可能会知道?”诸非相睁眼说瞎话,“你凑近些。”
蝙蝠公子:“……”
“这药草来之不易,诸大师想必不想让它就此浪费,不如同在下做个交易,为在下治眼睛。”
诸非相歪头:“你忘了小僧说过的话么?”
蝙蝠公子道:“在下不会跪。”
他这种执拗坚决的态度,忍常人不能忍之心胸,若是放到正道上,诸非相会很欣赏他。
何为正道,尚未有确切定论。但以诸非相所想,无论如何,都不该因一己私欲伤害他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蝙蝠公子心思阴暗,将这句话的反面贯彻得十分彻底。
两人之间相隔十来丈,暗处还有数道机关,蝙蝠公子并没有特别担心,而在他对面,诸非相看着他。
他们沉默地对峙,骤然间响起一道剧烈的声响,有如惊雷炸响,诸非相垂眸看向声源处。
最底层有点点火焰从缝隙中冒出,浓烟滚滚,升腾着向上卷。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火药味,传至上方,随后是接二连三的轰隆隆声,坍塌声,以及火舌肆意蔓延的声音。
诸非相:“……”
那两个家伙到底干了些什么?
蝙蝠公子面色微变,底层放着许多交易品,分开放置,其中有新研发的火药。钥匙被保管在他一个人手里,按理说没有人能够开门。
司空摘星表示有话要说——上天下地除了日月星没有他偷王之王偷不到的东西,区区撬锁这一件小事算不得什么。
诸非相此时说的话便显得幸灾乐祸:“公子,你现在还有闲心威胁小僧么?”
蝙蝠公子道:“大师不妨再仔细考虑一番,蝙蝠岛上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即使没有,在下也能带到你面前,若是大师愿意为在下治眼,在下愿与大师共享一切,若是大师愿意,一切赠予你也无妨。”
诸非相道:“小僧没有想要的东西,什么也不缺,只缺一个能揍你的机会。”
冥顽不灵。蝙蝠公子冷冷地想,却没有立刻离开。
之前他转头就走,错过机会,这回若是再次离开,失去的东西会更多么?
诸非相道:“你拥有许多东西,何苦做到这种程度?”
原随云却道:“我缺的太多太多了。”
不掺怜悯的欣赏,不夹叹息的赞扬,旁人对自己能力的肯定,能够正视他的人……以及一双可以看风景的眼睛。
诸非相没有权力评价原随云的想法,毕竟他以为的不是对方以为的,但他有资格不认同原随云的所作所为。
52/57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