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了新衣服的他,还是没人喜欢他。
……
光怪陆离的过往如走马灯闪过,江骛疲倦睁开眼,迷糊盯着头顶那片耀眼白光。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天窗。
天亮了。
他举起手拉开创可贴检查,伤口已经结痂了,他又按了下额头的纱布,有着微微的刺痛。
又赖了一会儿床,江骛才起床上学。
*
到学校江骛又吃了一颗药,早上四节课,全程趴着睡觉没听课。
原来发烧是这么难受。
中午放学,等其他同学走了,江骛才慢吞吞爬起来,收拾好书本,提着书包去食堂。
江骛去了常去的二食堂,二食堂的小锅凉粉有肉有菜,还特别便宜,一份只要六块,加一块炸蛋五毛钱。
他算的时间准,走到二食堂的小锅凉粉窗口,已经不用排队了,他加了一块炸蛋,很快食堂阿姨就把热腾腾的小锅凉粉推了出来。
江骛端着托盘,食堂吃饭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他绕了一圈才找到一个人少的空位。
拿起汤勺正要喝口热汤,一盘荤素搭配,有水果和汤的餐盘落到他对面。
一个男生坐下了。
男生五官漂亮端庄,尤其是那双眼睛,双眼皮的弧线流畅自然,漆黑的瞳仁清澈明亮,长长的眼睫毛有一种很无辜的柔软。
他叫谢清源。
与人人不正眼看的江骛不同,谢清源是学校最受欢迎的人。
全国最高分的状元,家世显赫,长相漂亮,在学校论坛的校草投票里,谢清源甩了第二名上千票,女生喜欢谢清源,男生也喜欢谢清源。
这样的大众男神谢清源,一次在选修课坐到江骛旁边。
“同学,旁边没人吧?”他礼貌问江骛。
江骛的左右两个座位总是空的。
不只是他面貌丑陋,再丑陋的人,都不至于让人避如蛇蝎,还有个原因是他得罪了学校那群太子少爷党,昨天轧水坑溅他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江骛摇头,“没有。”
谢清源在他旁边坐下了,随后江骛彻底被记恨了。
谢清源光风霁月,偏偏对丑人江骛亲近,学校里明恋暗恋谢清源的人,都更厌烦江骛。
前段时间有人偷拍江骛和谢清源上课的背影,发到学校论坛——“极与极!”
江骛是极致的丑,谢清源是极致的美。
那栋匿名楼创了记录,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一夜嘲讽了江骛上万楼,至今还是论坛热帖,永远飘在首页。
谢清源盯着江骛额头的纱布,很是好奇,“额头受伤了?”
江骛喝了汤,暖暖的,胃很舒服,他眼睛满足弯起,像两弯月牙,“不小心磕到了,不碍事。”
谢清源点头,拿起勺舀了米饭,细嚼慢咽着,江骛也全身心进餐,最后剩下炸蛋,已经吸满了汤汁,他满口咬下,还没咬断,突听谢清源说:“昨晚你家附近,一辆助农火车脱轨了。”
江骛咬下一大块鸡蛋,嘴里瞬间爆了满满汤汁,他嚼着咽进肚,抬头眨眨眼,“是有这么件事,怎么?”
谢清源在喝汤,他就连喝汤都很漂亮,大半食堂的人都在偷看他,他放下汤勺,探身靠近江骛,压低音量说:“报道说是司机拉手刹停了火车,你信不信?”
江骛又咬了一口炸蛋,口齿模糊,“不然还能是谁?”
谢清源浅浅勾唇,坐回位置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下周六你兼职吗?我生日。”
这次江骛迅速咽下食物,他知道下周六是谢清源的生日,他有一户学生的家教课,已经提前请假了。
他摇头,“没有。”
谢清源说:“家里给我办了个生日会,你六点到就行。哦,说到生日,今天还发生了一件非常反常的事。”他摆弄着水果叉,“我曾祖父深居简出几十年,早上竟然出门了,要去请一位贵客参加我的生日宴。”
谢清源的曾祖父谢沛堂今年99岁高龄,仙江市权贵普遍是他门生,位望通显还亲自上门请的客人——
江骛猜测,“你祖父久别重逢的故交?”
谢清源叉起一块西瓜说:“或许吧,姓陆,我从未见过,应该是年纪相当大的祖父辈了。”他莞尔,“比我曾祖父还高龄也不一定。”
同一时间,光影昏暗的书房内,陆嵊拿过眼镜展开。
这是一件纯金长柄折叠眼镜,光滑细腻的手柄上盘旋着两条栩栩如生的浮雕龙,左龙眼睛处镶嵌帝王绿翡翠,右龙则为鸽血红宝石,镜框上则交织着红、黄钻点缀的日月。
男人将眼镜悬于翻开的资料两厘米。
照片处贴着红底入学照,镜片之下,年轻的男生皮肤黝黑,瞳仁是极浅的棕色。
隔着明式的降香黄檀书桌,站有一名六十出头的老者。
老者头发银白,妥帖的三件套西装,左手托着托盘,上有一盏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高扬的肉桂茶香盘旋着飘向高空,以及一份烫金请函。
老者向陆嵊报告,“老爷,谢沛堂送来了请函,请您下周参加谢氏十二代长孙的生日宴,现在外等候答复。”
陆嵊向下移动眼镜到姓名栏——
江骛。
性别,男。
年龄,18。
籍贯,仙江市。
目前就读于仙江大学数学系。
冰凉的手柄擦过指腹那粒红痣,又挪回证件照,与昨日雨巷能看见他的男生,不是同一张脸。
老者继续说:“谢氏十二代长孙名谢清源,19岁,是仙江大学管理系学生。”
陆嵊微抬左手,托盘里的压手杯瞬间隔空移动到他掌中,杯中汤色橙黄明亮,他尝了一口,味甘醇厚,生津滋味。
下一秒,托盘的那份请函消失了。
“是,属下明白。”老者收起托盘,躬身退出了书房。
老者穿过漫长的回廊,回到了前厅。
前厅,谢沛堂始终没敢坐下,他双眼深陷,流露着焦灼与期待,双手紧紧拄着手杖,瞧见老者,他快速整理了一下仪表,脚下加快走到老者面前,恭敬询问道:“公良先生,陆先生怎么说?”
公良也彬彬有礼微笑,“请函,主人收下了。”
第04章
十日后,连下了几日冻雨,周六清晨忽然飘起了大雪。
意外的干雪,落身上拍拍就掉了,江骛在公交车站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团好纸袋丢进垃圾箱,他才穿过人行道,去小区门卫处登记,进了小区。
谢清源生日会是下午六点,他就取消了请假,继续今天的家教。
快到别墅区,他就听到他被炒鱿鱼了。
补习生是一名初二的男生,在二楼书房抱怨,“妈,我要换老师!老师讲课听不懂!”
女主人很意外,“小江是去年高考第三名,成绩很好呀。”
男生撒着娇,“妈妈,成绩好不代表会讲课哎,还有噢,他长相……他很凶我害怕,没有心思学习了!”
女主人犹豫着,“这……”
江骛拍掉肩头的雪花,等母子俩商量完,上前按响了门铃。
女主人递过来一封现金,面上带着歉意,“你教挺好,就是我们决定送孩子出国了,暂时用不上补习,以后你不用来了。”
江骛礼貌接过,“好。”
离开别墅,地面很快铺上了薄薄一层雪,离生日会时间还早,江骛先找了一家书店看书,到中午饿了,他买了几本书,带着去了楼下的连锁快餐店,点了一杯热可可,一份薯条。
大薯15.5,小薯10块,江骛犹豫几秒,还是要了小薯。
“多要一包番茄酱。”
江骛端着托盘,找了靠窗的单独高脚凳坐下。
又得重新找工作了。
两个月内,这是他第三次被开除家教,原因皆是学生不喜欢他。
江骛喝了口热可可暖胃,掏出手机翻招聘网,这次没再搜家教,他刚成年,且只能兼职,问了几十个HR,只有一个穿玩偶套发传单的工作回他——
时薪10块,包午餐,日结。
江骛上月一口气交了半年房租,现在卡上只剩下几百块。
江女士留下的那笔存款,他没有动过。
江女士生前最大的愿望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一小院,种上一棵桂花,一棵樱桃,一棵橘子,还有漂亮的花草。
江骛每月会往那张存折存些钱,收入不错就多存,不行便少存,截止上个月,余额涨到了10万2千456块,只是离买到一所带院子的房子,还差得很遥远。
江骛很缺钱,十块的时薪底得可怜,他还是同意了。
放下手机,他撕开一条番茄酱,拿起一根薯条,挤上满满的番茄酱,放进嘴里看向窗外。
店内暖气充足,落地窗笼起了淡淡的雾气,看世界有些朦胧。
店外,一辆加长黑色轿车停住了。
副驾车门打开,头发花白的老者下了车。
大雪飘飘,老者仍是优雅步伐进店,走到前台要了两份——
“一份大薯,一份薯格。”
语气也格外优雅,“要10包番茄酱。”
几分钟后,老者提着纸袋走出店。
江骛叠了几折番茄酱,挤出最后的番茄酱抹在薯条上,落地玻璃外,轿车开走了,他嚼着薯条放下第三条空掉的番茄酱,还剩半盒薯条,他没再去柜台,慢悠悠喝着热可可,配着盐味薯条。
时间慢慢过去,手机弹出一条信息。
谢清源,“出发没有?”
江骛回,“准备了。”
谢清源又发来一条语音,“待会儿变特大暴雪,公交车会停运,你早点出发。”
江骛住的村还没通地铁,只有公交车。
江骛抬眼,隔着玻璃,大片大片的雪花羽绒一样密集落下,他几口喝完热可可,收拾好离开了凳子。
*
江骛寄存好书走出地铁站,五点出头,天已经黑尽了。
大风裹着雪花刮到脸上,有点刀片的意思,江骛下巴赶紧埋进围巾,往远处看了一眼,通往谢宅的那条路,已经堵上了。
他去过谢清源家一次。
百年前建的洋楼,维护保养得很好,他特别喜欢花园里那棵波叶金桂,有8米高,占地比他的客厅还要大。
开花时必定十里飘香。
通往谢家的路都份外干净,橘色路灯照着洗衣粉泡沫般的白雪,江骛低头瞥了眼他的鞋,红色帆布鞋,还好也很干净。
他走了几步,忽然身后几道连按的喇叭声,他微微侧目,一辆轿车放缓车速开着,后排车窗降下,一张嫌恶的脸恶狠狠盯向他,“江骛!你来这儿干什么?!”
是上次在学校开跑车轧水坑,想要溅他身上的男生,好像叫葛西还是葛南。
江骛收回余光,走自己的路,没理。
葛北见江骛不理他,气得五官都揪成一团,他拉开车门要下车,司机手机响了。
司机小声说:“少爷,小谭少爷来电话了。”
葛北盯着江骛走远的背影,咬着后槽牙又缩回了车内,接过手机换了笑脸,“宝贝怎么了?”
谭亦谦嗤笑,“葛少爷,你堵车了。”
葛北登时扭头,后窗外雪下得大,他看不清是否谭家的车,不过的确有辆车。
葛北莫名心虚,冲着司机喊:“快开车啊,停着做什么!”
司机默默前行。
四个轮子轻易超过了两条腿,降下的车窗外,江骛在跟门卫说话,“我叫江骛,谢清源的朋友。”
门卫狐疑打量着今天唯一走来的客人,礼貌说:“稍等,我确认下。”
几秒后,门卫放下电话,打开了侧边小门。
豪车络绎不绝驶进谢宅,江骛独自走在走道上,车水马龙,空气里弥漫着雪花的气息,江骛望向那棵波叶金桂,离太远,只看到了一树模糊的黑影。
隔着满池枯败的荷叶,对岸是灯火辉煌的洋楼,外烩餐厅已经备好了美食,冷空气裹着食物香味飘来。
江骛随着人流走进大厅,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流驱散了寒意,瞬间进入另一个温暖的世界。
谢宅的装修并不富丽堂皇,但只要懂行,就会发现墙角摆盆摘的花架都是古董。
今天谢清源是主角,没时间招待他,江骛找了个食品台,酒水应有尽有,他正要取一杯纯净水,有人走向他,“服务生,卫生间怎么走?”
江骛抬头,来人“噫”了一声,漂亮的脸蛋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笑容揶揄,“原来是你呀,抱歉,我以为是今天的服务生。”
江骛不卑不亢开口,“你是?”
谭亦谦笑容冻住了,他和江骛同班了四个月,江骛问他——是谁?
谭亦谦觉得他被羞辱了,扯着嘴角不悦,“大家都成年人了,葛北也跟我交往一个月了,你还在记恨未免太小气了。”
江骛这时终于记起来了,男生是那天跑车上的另外一人。他不记得与他们有什么过节了,但别人讨厌他如喝水般平常,倒不稀奇。
他取水喝了一口,淡淡的礼貌,“你和谁交往,关我屁事。”
江骛没有降低音量,附近的人瞥过眼神,谭亦谦觉丢了脸,白面皮泛起涨紫的红,被气得不轻,摸了摸蝴蝶领结,压低声音说:“你!你怎么可以说脏话?”
江骛莞尔举杯,“既是同学,你也知道我是没教养的粗人吧,说句小脏话而已,你生气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谭亦谦气得嘴唇微颤,远处忽而响起大动静,人群都聚焦过去,谭亦谦也不由被吸引了目光。
只有江骛在看甜点。
甜平台的糕点大多只在电视里见过,有一枚荷花酥做得栩栩如生,浅粉到深粉的渐变色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香气扑鼻,江骛小心翼翼取起,咬了一口荷花瓣,淡淡的荷花清香米香,咀嚼第二口才有少许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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